本来慧和长公主就打算与许菁单独谈谈,没多会儿便从座位上起身,“走吧,咱们也往园子里逛逛,赏赏牡丹花。”
一众女眷便跟在长公主身后说笑着出了花厅。
没多久,其它夫人们便知道了方才郑夫人缘何忽然道歉,她们更是可惜,这绿玉牡丹难得见,尤其是这时节,她们还没观赏到呢。
“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看她自己也难过,”有夫人心肠软和,看见抱着郑夫人胳膊神色委屈的任宝珊,不忍苛责。
其他夫人也不好说个小辈坏话,口中附和一二,心中想法却完全相反,觉着这任家姑娘不稳重,好端端扯牡丹花的叶子做什么,这性子不行。
任宝珊此时只觉着委屈的不行,抱着郑夫人的手委屈巴巴,若不是被郑夫人压着,都要哭出来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扯了两片叶子,谁知道那花长得跟叶子差不多颜色,没看到。”
她手上残余的汁液已经清理干净,揉了下有些发红的眼睛,“母亲,长公主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方才长公主出来后,看到自己都没理会。
郑夫人疼女儿,见她这样子也不忍责备,“没事,长公主说了不计较,等回头我让人送些赔礼来。”
虽然那绿玉牡丹珍贵,可到底毁了的是一朵花,过两日也就谢了,没牡丹本株那样珍贵,回头多送些赔礼来。郑府并不多富裕,郑夫人自然是心疼要花用一笔不小的银钱,可也只能如此了。
到底没忍住低声说了几句,“你稳重些,长公主府不比别处,随便一点物件都珍贵的很,不是咱们能赔得起。”
“知道了,”任宝珊撅了下嘴,心中因母亲后面“赔不起”那几个字弄得更郁闷了。
不经意间,眼睛又看到许菡。
与她年岁相仿的小姑娘,穿着明显就是京城最大成衣坊最近才出的“容香”系列的衣裙,发间戴着华美的宝钗,连脚上绣鞋上缀的都是大颗大颗捻圆粉白的南珠。那样贵的南珠她镶嵌在钗子上一颗,都觉着是奢华珍贵的饰品了,她却镶嵌在鞋面上,还不止一颗!
任宝珊觉着自己第一眼看许菡不喜的原因,许就是她这一声华贵的装扮,太碍眼了。
都是一样年纪的小姑娘,门第也差不太多,怎么她就能穿的如此精美?
任宝珊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不高兴地收回视线。
许菡的目光紧跟着朝这边扫了过来,她觉着方才似乎有人在瞪她,但看过来后却没发现,便没理会,继续与乐安县主和康清郡王妃说话。
康清郡王妃来到园子里,本想和许菁说些话。毕竟若无意外,自家女儿与安阳侯府三公子要说亲,许菁便是未来小姑子,多联络交好准没错。只是没想到,长公主和陈二夫人先她一步,寻了许菁说似乎有事要说。
看到许菡和乐安县主在亭子里喂鱼,便过来找她们两人了。
这亭子也是水榭,建在池塘上方,不远处还有一片湖泊,是引了活水流来长公主府中,只是稍远些,许菡和乐安县主之前就在那边玩了会儿。
“这锦鲤可真肥,”不知为何,许菡就想到了当年在忠勤伯府王萱儿院外池塘里养的鲤鱼草鱼之类可食用的鱼类。
她萱儿表姐如今早嫁人了,又一直跟着姐姐开铺子挣得盆满体钵,不再缺花用了,不知还会不会延续这个作风了。
“这东西就是图个好看和彩头,”乐安县主看着肥嘟嘟的锦鲤,“阿菡少喂些,别给撑着了。”
这锦鲤虽肥,但不知饱饥。
“吃饱了,她不就不吃了?”许菡有些惊讶,“不是吗?”
安阳侯府有池塘,但没养锦鲤,毕竟这东西也算是值钱的观赏类,还得专人打理,最好是活水养,冬日里也不爱存活。便是大户人家有养的,也没长公主府数量这么多,且还都养的又大有肥。
不愧是长公主府里养出来的鱼,这体型自带皇家王霸之气。
“不是,这鱼傻,喂多少吃多少,”乐安县主撇撇嘴,她小时候不知道,就把自家样的锦鲤撑死了不少。
康清郡王妃忍不住瞪了乐安县主一眼,“胡说什么,这是有吉祥好运意义的锦鲤,”什么傻不傻的?
乐安县主道:“不是傻是什么,撑死也吃。”
“难怪这么肥,”许菡忍不住点头,“这吃法,跟猪似的。”
乐安县主哈哈笑了起来,“可不是么,这肥的样儿也像是猪。”
“快别乱说,这是锦鲤,说明长公主府上养的好,”康清郡王妃手指微痒,想拍这不省心的闺女一记,虽然长公主喜欢女儿,可被旁人听到这样说长公主府的锦鲤也不好。
“不说,不说了,”乐安县主忙道,可不敢惹得母亲大人发飙。
等一会儿康清郡王妃被其他夫人找来说话,乐安县主忙拉着许菡走远了,小声道:“也不知道母亲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发火,都没以前那娴静优雅模样了。”她还举了几个例子,都是近来康清郡王妃无缘无故就动怒生气的事,“这也不是来月事那几天脾气不好,真是越上岁数,脾气还大了。”
许菡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与人含笑说话的康清郡王妃,默默算了算她的年岁,心中有了个猜测,小声道:“莫不是更年期到了?”她只知道后世叫更年期,不知现在郎中的叫法。
见乐安县主不解地看她,便低声解释了一番,“我听一个郎中给人看诊时说,有的女子到岁数了,月事没有了,身体会发生些变化,情绪上更易怒、烦躁、心神不安之类的,若是遇到事情多心事重时,更严重。不过郎中说,有人情况重有的轻。”
乐安县主摸了摸下巴,“嗐,你还别说,母亲她还真有点你说的这样,”她也听母亲提了一嘴,好似这半年了都没月事,该是停了。
一时,乐安县主有些自责。
“那这情况……”正想问许菡怎么办,一低头看见她稚嫩的面容,不由失笑,“看我,你也是听说的,问你做什么,回头让我爹请太医给母亲诊脉看看。”
许菡觉着这样更好,宫中太医多是给皇后和妃嫔们看诊,肯定精通妇女之症。
不远处,许菁眼中带了些意外,她没想到长公主邀请她参加花宴的目的,居然是为了她与林漠、许如容合开的那家如意铺子。
“本宫知道若是让你铺子里的师傅直接到文思院任职,对你铺子影响太大,所以,若是那位师傅不愿去文思院,就让那位师傅帮着设制这次的金银器,”慧和长公主思虑后,还是觉着这般与许菁讲比较好。
当然,若是许菁自己还有别的想法,比如借此卖她这个长公主个人情,舍了那工匠师傅去文思院,那便是另一回事。
且,若有些攀附心理的,多会选择后者。
许菁显然是更懂得与慧和长公主交好,权衡利弊之人,但可惜,长公主口中这所谓公匠身份太特别了。
“殿下,非是妾身不识趣,让这人直接去文思院供职,而是这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是我妹妹的未婚夫。”
当初,二伯曾想让林漠入职文思院,被他拒绝,如今他已准备明年下场,更不会去文思院,又解释道:“而且,他对金银器的研制并不如文思院诸位匠人,只是在机关术上比较擅长些。”
慧和长公主和陈忠实都没想到,这如意铺子背后的师傅居然是安阳侯府的未来姑爷,着实吃了一惊,尤其许菁提到妹妹,却没提及排行……
慧和长公主望了眼与乐安县主站在一块说话的黄衣小姑娘,更加吃惊,“莫不是你这位妹妹?”
若是这个小姑娘的未婚夫,那年岁想来也不大,而且,她记得这位许八姑娘的未婚夫似乎是一位童养夫。
非是慧和长公主看不起童养夫,而是林漠早年便养在安阳侯府,比较贴切。
陈钟氏也惊呼一声,“那这位工匠……哦,他这年岁才多大?”居然能让夫君请了大嫂帮忙说项,那才能该是胜过文思院的工匠。
许菁点点头,“不错,便是妾身妹妹阿菡的未婚夫,如今在青鹤书院读书,虽年少不过十四,却因学识好,他的教导夫子已经打算让他明年下场试试,因此,怕是要辜负长公主美意。”
对林漠,许菁早就十分满意了。
因此,便是长公主,她也不想因此毁了他的前途。
一个文思院工匠和科举入仕前途无限,无需考虑都该知道选哪个。
许菁甚至将当初许成泰想要举荐林漠入文思院的事与长公主和陈钟氏说了,她神情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便是夫君此番打算挖了这清平侯世子夫人工匠的打算落空,陈钟氏也不好露出不满,只能道:“那能不能让他先帮个忙,圣上千秋没许多时间了,若是……”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方才,清平侯世子夫人已经说了,她那未来妹婿明年就要下场,现在已经过了秋分,距离春闱也不过数月,肯定是要专注在准备科考上了。
陈钟氏看向慧和长公主,现在只能指望大嫂能帮忙施压了。
慧和长公主虽答应了陈易帮忙,但也要对方愿意,尤其这人还是安阳侯府未来女婿,不管是不是入赘,人家过几个月还要科举,她纵使是长公主,此事尚也不愿以权压人。更何况,对于这样一个年纪轻轻,便惊才艳艳的少年,慧和长公主未见其面,便为当今圣上有了些许惜才之意。
许菁行事圆滑,马上主动道:“殿下,虽然妾身是如意铺子的东家,但这设制机关之术,都是林漠负责,妾身并不懂此道。而且,这具体要做怎么样的金银器妾身也不懂,不知耗费多久,不如妾身帮忙介绍林漠给陈二爷,届时让他们自己谈谈,看若是能帮上忙,自然是最好。”
她这话对林漠留有的余地很大。
若只是不耗费时间简单些的设制,林漠便可帮忙,但若繁复耗时过多,那林漠也可婉拒。
其实,许菁听得出来,这文思院虽然是要为圣上献礼,但却没有很早便准备,可见这献礼求得并非耗时,该是巧思。又或许是没人会想到那位文思院巨匠忽然离世,才让文思院措手不及。
这事,她确实没法帮林漠做决定,或许他能帮上忙,又或许超出了他能力范围,毕竟文思院那么多能工巧匠都不能胜任,他便是擅机关术,也未必就能赶超那些文思院供职多年的匠人。
她如此一说,慧和长公主倒不意外,陈钟氏却有些失望,觉着清平侯世子夫人太没眼力数。
因关乎自己夫君差事,陈钟氏也查了些关于许菁的事,知道她说的那个林漠,其实就是早几年传的安阳侯府为其最小的嫡出姑娘招的上门女婿,童养夫。这样身份的人,什么都依靠安阳侯府,若是许菁这个姨姐发话,他哪里能不应。
就算要科考,但没有安阳侯府的支持举荐,这上门女婿就算中举也没法谋好差。
不过,许菁应着牵线让夫君与那林漠谈,陈钟氏也没法说旁的,她看得出来,大嫂并不想以权压人。虽然是大嫂,可却是长公主尊贵的身份,连居住都不在陈府,而是有自己专门的华贵长公主府,她又能如何?
生就的身份不如人高贵,便是嫁到一家也改变不了多少。
“那就麻烦世子夫人了,”陈钟氏压下心中一些翻涌上来的情绪,唇角带着笑道谢。
许菁笑着道:“陈二夫人不必客气,那回去我就告诉林漠,看陈二爷那边什么时候方便让他们见面详谈。”
陈钟氏知道自己夫君对这件事的着急,“世子夫人若是方便,尽量早点通知林公子,我家老爷今日也得闲。”
她这话没说的太透,许菁也明白了,笑着点了下头,“那我现在就让人去问问阿漠那边是否得闲。”
说完,便转身吩咐秋双去外面找个护卫去青鹤书院传话。
秋双不太放心她单独待着,但世子夫人都吩咐了,旁边还有长公主,也不好耽搁,只能应声离开。
不过,她走时特意往许菡那边绕了下。
陈钟氏也忙着吩咐丫鬟去通知陈易,然后想了想,又走过去两步低声吩咐,“你叫老爷找了驸马爷一起过去,”有驸马爷跟着,想必那林漠能更识趣些。
只是,这话不好让长公主听到。
慧和长公主却没注意陈钟氏这小动作,考虑到许菁和她的丫鬟是第一次来长公主府,便招了个侍女来给她领路,却发现这丫鬟走了会儿忽然朝一旁转了个弯,朝许菁妹妹处去了。
看了会儿,唇角微微扬了下,清平侯世子夫人这丫鬟倒是个忠心的。
“八姑娘,”那边秋双简单与领路的侍女说了下,快速朝许菡方向疾步走去,她不敢小跑,恐在长公主府中失礼。
看到秋双面色焦急地疾步过来,许菡心中一跳,赶紧迎了过去,“秋双,怎么了?我姐姐呢?”
秋双一看八姑娘的面色,就知道她误会了,赶忙道:“八姑娘,我家世子夫人没事,是世子夫人要婢子出去传个话,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婢子想让八姑娘过去照应下世子夫人。”
许菡一听这样,松了口气,“好,你走吧,我这就去。”
乐安县主也跟了过来,听到两人的话,便与许菡一起朝许菁和长公主方向走去。
虽然方才隐约可以看到许菁和长公主在一处,但距离并不近,许菡和乐安县主过去的时候,长公主已经叫了个侍女先跟着照应许菁。
许菡走过去后,按礼先给长公主屈膝行了个福礼,“长公主殿下。”
这就是面对有诰命品级的麻烦了,不管是不是之前在花厅里才见过礼,再见依然得行礼。
“不必多礼,”慧和长公主随意抬了下手。
方才在花厅,座位离得有些距离,加上人多寒暄,长公主虽然留意到这个娇俏的黄衣小姑娘,但也没细看。现在离近了看,发现这孩子眸光清澈,如水洗过一般可见倒影,十分纯粹,不由心生些喜爱。
只是有了之前任宝珊的娇俏却话多没眼力数,慧和长公主没再夸赞,只说了句,“这边的紫薇花树开的不错,你们可以摘点下来编个花环玩,”便与旁边走来的以为夫人说起话来。
许菡本就不想往长公主跟前凑这么近,到底还是对皇家上位者有些躲避,闻言就拉了许菁的手,“姐姐,我摘几朵花给你编个手环,我原先可是跟香荷学过的,虽然好久没编了,但编个手环还是没问题。”
“好,”许菁自是由着她。
乐安县主倒是不编手环,她身量比许菡高些,便帮她折了带花的枝条下来。
附近一旁,任宝珊看到许菡朝着慧和长公主走过去,便也跟了过来,待走得近些,见慧和长公主并没怎么理会许菡,摸了下手腕上的镯子不由露出笑来。
这许菡就算穿扮的再华美又如何,可远远不如自己得长公主殿下喜欢,长公主殿下都没夸她也没赏她什么物件,不像自己,可是得了长公主殿下的喜爱和赏赐。
只是想到先前自己弄坏了绿玉牡丹花,她想了下,打算上前跟长公主殿下道歉,然后再跟在她身边,若是有长公主殿下的维护了,看那个荣婵郡主还敢不敢再那样斥责自己。
任宝珊露出个恰好到处的天真烂漫笑容,正要抬脚往慧和长公主那边走,就被方才与人说话的郑夫人看到,走过来拽住了胳膊,“宝珊,你来,我给你介绍位夫人。”
第175章
“哎呀,母亲,您放开我,我正要去跟长公主殿下道歉去呢,”任宝珊不满地扯回手臂。
郑夫人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低声道:“你这孩子,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回头我让人送些赔礼来就行,你就莫再往长公主跟前去了。”
“可是,我觉着还是自己去跟长公主殿下道歉更好,或许母亲你也根本不需要再送什么赔礼呢,”长公主殿下多富贵,哪里看得上自家的三瓜两枣。
郑夫人方才又琢磨了一番长公主殿下那时的神色,似乎是女儿让她有些不耐,以防万一,她觉着还是不让女儿往长公主跟前再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