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松鹤院请安时,安阳侯老夫人对侯夫人道,“这样大的盛事,可别错过了。”
许菡也是方才听许蔚说,才知道今日是北定侯回京的日子,便是祖母不说,她也是要出去瞧热闹的,现在若是大伯母带着,肯定更妥当,“大伯母,去吧,我也想去来着,你带着咱们和大嫂二嫂一起,叫着六姐姐,七姐姐也戴了幕篱一起。还有祖母,您也一起去看看热闹,去不去嘛?”
说着,就上手晃起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您跟着,多带些护卫,正好今天四哥哥和五哥哥都在家里没出去,叫他们护着咱们一道,咱们全家都去。”
安阳侯老夫人也是爱护底下晚辈们,不愿拘着她们,才提议叫老大媳妇带了几个孩子和孙媳妇出去玩玩,此时被小孙女一晃,也动了心思。
安阳侯夫人伺候婆婆多年,哪里看不出她这是意动,想想北定侯大捷回京也是一大盛事了,今晚宫中还设宴庆功,若不是北定侯尚未成亲,有诰命品级的女眷都要出席。
便也跟着劝老夫人:“母亲,既然大家都一起去了,您也跟着咱们去玩玩。”
“就是,去吧,去吧,祖母……”
“好,好,去,去,哎呦,你这小冤家呦,”安阳侯老夫人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许菡的大脑门,“我真是欠了你的,真能缠磨人。”
“那也是祖母疼我呗,”许菡嘿嘿笑着撒开手,“那祖母快叫人给您准备身衣裳,打扮的富丽华贵些,显显咱们老夫人的风姿。”
“哪里来的风姿,就你嘴甜,”安阳侯老夫人这年岁自然是要穿沉稳颜色,但小孙女这一闹,王嬷嬷还真给她挑了件茜色团花大袖衫来。
“这个色不行,太喜庆了,”这是她做寿大喜过年时才穿的色,出门玩哪里穿的处这样的鲜艳。
许菡一下窜了进来,“哪里就不行了,太行了,”她拿起那大袖衫往老夫人身上一比划,“看,这衬的脸色多好!王嬷嬷有眼光。”
“哎呦,你这猴儿,打哪窜来的,”老夫人佯怒拍了她后背一记,不痛不痒。
许菡直接上手了,“来,我服侍着祖母穿,抬这边胳膊,呐呐呐,好看吧?多有精神气,显得祖母年轻了十岁。那,祖母来照照镜子,看是不是很好?您得相信您小孙女我的眼光!”
安阳侯老夫人看着镜子里眉眼带笑的自己,还别说不说这衣裳确实衬的人年轻,只是嘴上不认,“太花哨了,我都多大岁数了。”
“不花哨,好看,年轻,”许菡早就觉着祖母平时穿衣颜色暗沉了,看看前世那些老太太,越老越穿红呢,“再换个红宝的钗鬟来插上,简直就是华贵逼人的小老太太了。”
“谁小老太太了,”说着自己个不年轻的老夫人,待听到小孙女打趣的话,又忍不住反驳。
许菡笑嘻嘻地拍拍手,又围着老夫人转了圈打量一番,道:“这不是对您的爱称么,没说您真老了,您年轻着呢,瞅瞅这气色这精神气,谁敢说咱老!”
可不是八姑娘您才说的,王嬷嬷一面忍着笑出声的冲动,一面往妆奁里去寻钗鬟,有八姑娘在,不知多了多少欢笑。
“哎,停,你这丫头晃得我头晕,”安阳侯老夫人被她绕了两圈,一把拽住她胳膊,用手扯起点她袖子,“你光在这指挥我,你怎么不去换身好看的衣裳,你今日出门就穿这?”
方才这事一定下,不仅安阳侯夫人连许如容也跟着回去换衣裳去了,就这小孙女没去换,还来自己这里指挥。
许菡理直气壮地道:“对啊,我今日可是祖母您的护卫,贴身女护卫,负责您出行安全,自然要穿的简便,方便行动。”
安阳侯老夫人默默地看了她几息,“我不用你保护,自有府里护卫在,你也去换身衣裳,就穿昨天你四姐姐给你的那套。”
“那不行,护卫也只能守在包间门口,进不来,祖母您就是缺了一个我这样的贴身护卫。而且,昨天的衣裳都穿一天,脏了拿去清洗了。”其实并不确定是不是清洗,有的衣裙甚至不能过水,但不妨碍她拿来糊弄老太太。
“那你也换身好看的裙衫,”老夫人说了句,又想到,“不对,你四姐姐送了两套来,你穿那一套去。”
许菡才不要穿那些繁复的裙衫,就算不曳地也不如骑马箭袖服舒适,非必要不穿,“作为祖母您的替身护卫,我这么穿就正好。”
“我用不着贴身护卫,哪里有人来打我的主意,”她一个老妇人,出去一趟能有什么事,就是除了行走慢,出门麻烦些。
“怎么用不着,我不得扶着您,防着有人碰着您,磕着么。”
“那我不去了,”安阳侯老夫人说着就要往下脱衣裳,“你自己去吧。”
一个人去哪有一家人热热闹闹一起的好,而且,难得说动祖母出去一趟,许菡只能服输,“行,行,我去换,去换还不行,”她就多余地非得掺和这老太太穿什么作甚,这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看着小孙女皱巴着小脸出去了,安阳侯老夫人露出个老狐狸的笑,小丫头,嫩着呢。
王嬷嬷笑着摇摇头。
看着小孙女皱巴着小脸出去了,安阳侯老夫人露出个老狐狸的笑,小丫头,嫩着呢。
王嬷嬷笑着摇摇头,却未如许菡说的给老夫人戴个红宝钗鬟,取了一支碧玉簪子里别在老夫人发髻上。
老夫人满意地摸了摸发髻,吩咐道:“柳叶,你去看着阿菡些,就让她穿阿菁送来的另一套衣裙和发饰。”免得小孙女再糊弄人,直接派个人过去盯着。
小姑娘家家的,整日里穿个骑马服之类的,岂不是浪费,就得好生装扮起来。
许菡正打算挑件窄袖半臂和花笼裙穿上,好歹比昨日穿的繁复大袖衫行动更方便,哪成想,祖母不放心自己,派了柳叶来看着。
“八姑娘,老夫人说四姑奶奶送您的另一套衣裙正好,发饰都配好了,您也不必费心搭配了,让您就穿那一套,”柳叶看着见到自己一下懵了的八姑娘,柔声劝道,“八姑娘您正是模样最好的年华,老夫人喜欢小辈们穿的好看些在跟前。”
“行,穿,我穿,”许菡无奈地松开窄袖小夹袄,她哪里不知道这些,但谁让她是个孝敬的好孩子呢。
穿就穿吧,也就是行动不大方便,她也喜欢好看的衣裳,当然若是能兼具行动方便就更好了。
一番换衣装扮后,已经近巳时,许菡直接去了垂花门处。
她到的时候,老夫人早就到了,看着俏丽的小姑娘提着裙摆由远而近,对安阳侯夫人道:“就得让阿菡打扮起来,看看这样穿多好看,不然真是白瞎了那张小脸了,”主要是,小孙女跟自己年轻时模样有些相仿,看到小孙女这样子,她宛若回到了少女时候。
所以,她就爱看小孙女穿的漂漂亮亮,心情都跟着舒畅起来。
“是呢,正是爱美爱俏的年岁,偏阿菡这孩子好动,总穿些胡服骑马装,这样子穿多好看,”安阳侯夫人更偏爱大袖华服,深以为然。
虽然衣裙样式不同,但老夫人当年也有这样颜色的衣裳,远远看着,王嬷嬷也忍不住对老夫人感慨道:“看着八姑娘这样雅静地走来,老奴仿佛看到了当初的姑娘您。”
安阳侯夫人大约也看出了婆婆的一些想法,并不觉着奇怪,谁还没有缅怀过去年少时光时候,便是她偶尔也梦回少女时代,更别说小侄女模样还肖似婆母年轻时候,更易触动情怀。
“祖母,大伯母,七姐姐,”许菡到了近前,笑嘻嘻地唤了人,然后抬了抬胳膊,“如何,好看吧?”
“自然是好看的,阿菡最可爱漂亮了,”许如容带着幕篱,虽然现在还没遮住面容掀了起来,满面笑容地称赞。
“嘻嘻,哪里哪里,”许菡可不敢在七姐姐跟前称好看,“我说的是衣裳。”
许如容笑道:“衣裳自然好看,阿菡穿着最适合不过,三姐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这可是天香阁流行的衣服,从颜色到样式无一不精,连发饰都是配套搭出来。
许如容今日只穿了简单的天青色裙衫,只袖口绣了些小簇缠枝花纹,素淡难掩丽容。
“老二家的她们怎么这么慢,”人差不多齐了,只余下二房的人没过来了,老夫人让丫鬟去催。
丫鬟还没走几步,周雅蓉便扶着王氏的胳膊转过抄手游廊一角,只是两人身后除了丫鬟再没旁的人了。
“二伯母,二嫂,”许菡和许如容唤了人后,许菡便问起许雪。
周雅蓉道:“六妹妹早起有些受凉,便不与咱们出去了。”
“没事吧?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安阳侯夫人一听,赶紧问道。
王氏却哼了下,“没事?她是要看她那个亲娘去,什么受凉,托词罢了。”
周雅蓉知道婆母不待见庶女,可也不好这样揣测。许雪不出去玩许是不想出门的托词,但未必就去见张姨娘,没见许瑞也跟着一起出去。幸好祖母也没说什么,只摆了下手让出发。
方才的插曲并未影响大家的心情,很快到了外院,许瑞和许平已经等在那里,女眷们坐上马车往定好的酒楼行去。
这酒楼便位于朱雀大街北端,靠近皇城的开化坊,因今日是北定侯大捷回京日子,一早就让侯府管事来预定包间,都差点没抢到。
安阳侯府的马车到这酒楼时,外面街道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百姓商贩也有跟侯府一样坐了马车来酒楼的女眷们。
安阳侯夫人一会儿功夫就遇见了三拨熟人。
因安阳侯老夫人也跟着,有诰命又是上年岁的长辈,都是对方过来见礼。
如此一路寒暄着,总算进了包间,许菡舒了口气。
不愧是大伯母,应酬上游刃有余。
许如容方才一直戴着幕篱,直到包间门关上才掀开,只是因安阳侯七姑娘姿容美丽的事渐渐传开,方才也听到有人指着她猜测是不是安阳侯府七姑娘,好在没人问到眼前。
“今日人可真多啊,都来迎接北定侯爷班师回京了,”安阳侯夫人也忍不住感慨两句,“方才遇到的御史府和大理寺少卿家的女眷们基本也都出来了。”
安阳侯老夫人坐在包间特意准备的软塌上,“毕竟是咱们大周的一大盛事,圣上又有意大办,大家自然要顺应圣意。”
许菡跑到临街的窗口往远处望了会儿,转过身来,惊叹道:“确实好多人,我从这边望南看,发现南边人更多,有的马车都堵住路了。”
须知,朱雀大街是整个长安城最宽阔的街道,约五十丈,这般宽度的街道都人来车往如织,可见盛况,更可见长安城繁华。
“我好像看到阿菁了,”温兰惠也在窗边往外看,难得大家一起出来一趟,也没孩子缠磨,一贯雅静的她也多了两分活泼,拉着周雅蓉往外看。眸光扫到一位华服少妇正被一个高大男子搀扶着下了马车,忙指给周雅蓉。
“哪里?姐姐来了,哪儿呢?”
许菡一听,本来抬脚往老夫人处走去的身子一下折返回来,扑到窗前。
也幸好,这临窗包间本就是酒楼方便客人观望外面街景,尤其是这样盛大活动等时特意做的宽大,许菡倒也没挤着谁,顺着温兰惠指的方向一看。
窗子斜南方,正被段怀裕扶着往旁边一个茶楼走的不是姐姐还能是哪个,赶忙挥舞着手,扬声唤,“姐姐,姐夫,这里,这边!”
温兰惠早在许菡挥手时,就往旁边靠了靠,就知道这丫头得喊人,“隔着这么远,这么多人,阿菁能听得到……吗?”
话没说完,正与段怀裕含笑说着什么的许菁忽然就抬起头,朝许菡这边望了过来,摇头失笑道:“阿菁这耳朵好使,还真听得到。”便也朝许菁方向笑着颔首一下。
许菁只是隐约觉着似乎听到了妹妹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倒也是有所感应般,一眼看到了二楼上一个窗口正朝自己挥手的小姑娘,笑颜大绽。
她方才还与夫君说,也不知今日阿菡会不会出来,要不要派人去侯府问问,就看到妹妹了。
段怀裕自然也顺着妻子视线看到了小姨子和两位嫂子,朝他们方向微微点了下头,更留心附近,以免妻子被人冲撞到。
他和妻子临时定的包间在对面茶楼,现在既然遇见了小姨子等人,看样子那包间里似乎还不止他们,自然要过去拜会,“那咱们过去跟大嫂二嫂打个招呼吧。”
既然妹妹在这里,许菁自然是要跟妹妹一处才好,便道:“不如把茶楼的包间取消了,我们跟小妹一处。”
段怀裕也想到妻子会这样打算,自然同意。
正好这时候许瑞出来,打算趁着这会儿人还不算特别多,出来逛逛,正好走进看到两人,忙上前打招呼,“阿菁,怀裕,你们也来迎接北定侯爷吗?可曾定了包间?祖母和大伯母她们都在那边酒楼二楼包间里,若是没订到地方,不如一起?”
没想到,连祖母都出来了,许菁和段怀裕这下更要过去了。
段怀裕护着妻子,将一个往他们这边躲开途径马车的行人往另一边格了下,才道:“定了这茶楼的一个小包间,不过,方才我们看到阿菡在上面,正打算退了包间去寻阿菡,既然祖母和大伯母都在,自然更要过去了。”
许瑞见着这会儿路上人多了,也不打算溜达了,忙站在许菁另一边,“那咱们就快过去吧,这会儿怎么忽然这么多马车过来。”
“许是大家都出来迎接北定侯爷,”许菁道,又或许是觉着外面热闹出来玩。
许瑞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对了,怀裕怎么没去皇城那边?”
今日圣上可是要携百官在皇城门口城楼上迎北定侯爷的,倒是他跟五弟这样的小吏非但没有资格参与,反而因此得益放了半日假,可以陪着祖母她们出来。
像安阳侯这样有爵位和许成泰许成温实职不低的官员,都得陪同圣上迎接,现在估计已经在城楼口集合了。
就是林漠今日也要与青鹤书院的师长们一道,在城门下有一席地迎北定侯大捷归京。
四妹夫虽然是世子,可却是有实职的百官之一,居然没在皇城那边,以为他是特意请了假陪四妹,却听段怀裕道:“也是巧了,我才接了调令往兵部,现下正好是没办好交接手续的空白期,因此今日偷得些闲陪阿菁出来看看。”
虽然有恰好调任不需往城门的缘由,但许瑞觉着更多还是四妹夫愿意陪着四妹来的心意。
又见段怀裕一息不松地护着四妹,许瑞很满意地笑了。
第180章
虽然许菁和段怀裕他们要往酒楼走,但因为这会儿接连有马车经过,一时无法绕过去,就把他们几个隔在了原地。
许菡望过来的视线倒是不受遮挡,又见四哥哥也过去与姐姐姐夫说话,就猜到他们等下肯定要过来,心情更好了,愉悦都要飞出嘴角。
俏美的小姑娘,杏眼褶褶生辉,仿佛从心底升起的笑容,真挚纯粹。
正从楼下经过的宋致远目光一下凝住。
旁边许宝辉正与他说话,发现他走着走着忽然不动了,没回头催了几声,“走啊,发什么呆,再不走等会儿就没座位了。”
宋致远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灿如夏花的姑娘,耳边喧嚣的街道似乎都静寂无声,哪里听得到许宝辉的催促。
觉着身后没有动静,许宝辉才转过头来,就见身后几步外,宋致远正仰着头望着某处,也走回来随着望了过去。
然后乐了一声,朝宋致远肩膀上一拍,“哈哈,我道你看什么,原来是看到阿菡了。阿菡!”
他喊了一声,朝上面招了招手。
宋致远和许宝辉基本就站在酒楼下面,许宝辉那与林漠一般正处在变声器的嗓音粗嘎嘎,一嗓子上来十分地引人耳目。
不说上面许菡一下就听到望了下来,看到两人,宋致远就站在许宝辉身边,被他搭住了肩膀,身量又比他高,这一嗓子几乎是喊在了宋致远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