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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凶剑(饭团桃子控)


那条上用蝇头小字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另外下头还写着时辰以及一些密密麻麻的描述。
顾甚微随便看了其中一个,只见上头写着:“半个时辰,不可诊出。期间可听响动,醒后腹痛连拉三日噩梦连连。”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那股子荒诞感又涌上心头。
她又跳了几格,看向了下一个,“一个时辰,不可诊出。期间可听响动,后无腹痛但起疱疹犹如赖蛤蟆……”
陶然指了指这些药丸,面露得色,“就是这个了!我家中传下来一个丹方,可以做假死药,但这药方有残缺,这药量不好控制,我这不是在家中试药么?”
他说着,嘿嘿一笑,“今日我死了两个时辰,醒来活蹦乱跳也没有哪里不舒坦!可算是有进展了!”
顾甚微瞧着他那一脸灿烂的笑容,整个人都无语了,“你做这假死药做什么?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没有问题,万一是断子绝孙了呢?”
陶然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的嘴边张了张,想要反驳顾甚微,绞尽脑汁却是想不出来该如何反驳!这有没有断子绝孙,没个三年五载的他也不知道啊!
“我做这个,当然是想要献给官家溜须拍马啊!不然呢?”
“像我这种从山里出来的,若是不长点本事,怎么在这汴京立足?”
陶然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同屋外那陶老夫人像了个十成十,“我做什么,那是我的事情,二位大人还没有说来寻陶某做什么?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好似没有做什么值得皇城司御史台一起调查的事情吧?”
“我只有一位妻子,一不赌钱二不寻花问柳三孝顺得很,要不我娘也不能二百来斤。”
“你们作甚寻我?”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对于陶然这样子都十分的意外。
“运河税银沉船案,你可还有印象?”
陶然闻言有些诧异,他拿起桌上的茶盏,给顾甚微同韩时宴一人倒了一杯冷茶,像是全然忘记先前他已经对着茶壶嘴咕噜过了。
“税银的事情,开封府的王府尹不是已经问过了么?”
“这个案子是开封府在调查,怎么皇城司同御史台也插手了?我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陶然说着,摇了摇头,显然对于又要再说一遍有些不满,但看到顾甚微腰间的长剑,到底还是心平气和的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觉察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而且还因为丢了税银被贬了,光是想想都十分火大。”
“我记得那日晴空万里的,李京哲同江浔将那些税银交给我的时候,就是贴好封条的了。我不是头一回运那玩意儿了,李江二人同我都十分要好。”
“李京哲虽然有些贪财,喜欢收别人的好处,但那是税银啊,他怎么敢拿!”
“还有江浔”,陶然说着有些唏嘘,“江浔那可是大善人真君子,我娶的妻子袁氏就是他的远房表姐。江浔这个人,说得好听点是清高,说得难听点就是古板……”
“水至清则无鱼,如今哪个当官的不拿点的孝敬,大家都默认了睁一只眼……”
陶然话说了一半,后知后觉的发现韩时宴坐在这里,立即住了嘴,心中叫苦不迭!
夭寿啊!那假死的药丸要大成,他今日过于高兴一不小心走了嘴!韩御史该不会回去就写个一万字痛批他吧……
他想着,有些讪讪地冲着韩时宴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就是江浔是个好人,从来不拿老百姓的一个大子儿,也不收一点好处,只靠着那微薄的俸禄过活。”
“要不是我同李京哲时常接济他,他早就把自己给饿死了。不过好人没有好报,他年纪轻轻就得了恶疾。”
顾甚微静静地听着,突然插话问道,“江浔得的什么病?”
陶然一愣,虽然不知道顾甚微为什么问这个,他还是回答道,“肺疾,郎中说他过于忧思,他就是那种性子,别人路过打了一个屁,他都要想出十八种说法来,样样都是别人对他不满意。”
“说起来,他还真是郁郁寡欢的,成日里忧国忧民。”
顾甚微没有发表意见,继续问道,“你既然运送了那么多次税银,就没有发现那次有什么不同么?箱子的重量,船吃水的深度……”
陶然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来挠了挠自己的头,“王府尹也问了我这个问题,他说那褚良辰亲眼瞧见河底箱笼里头全是石头,后来他派了水鬼过去重新查看了……”
“虽然有不少被冲走了,但是还有残渣在,的确是可以看见里头是石头。”
“我当时是真没注意,李京哲会害我,那江浔也绝对不会害我啊!且不是头一回了,我又没有扛过箱笼,怎么知道一箱有多重。”
韩时宴听着,眉头紧锁,“那你还真是将脑子悬在别人的裤腰带上。你没有抬,你手下那些人呢?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同你说过有异常?换句话说,那日在抬箱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生同以前不同的事情?”
陶然回想了一下,那一直在抖动的二郎翘腿,突然停了下来。
他有些迟疑的抿了抿嘴,又道,“没有人同我说。不过……”
“不过什么?”韩时宴追问道。
陶然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那日苏州府衙的衙役们恰好也在,李京哲让他们帮忙抬了箱笼。从年他们倒是没有,不过那一日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李京哲见我着急,就让人帮忙抬了。那是力气活,有人帮忙兄弟们能轻快些,我有什么不同意的。”
“你为什么出发迟了?”韩时宴又问。
陶然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李京哲他们清点封箱耽误了时辰……从前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有那回耽误的时间长……”
陶然说到这里,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猛地站了起身,一下子痛呼出声,伸手扶住了自己的腰,疼得呲牙咧嘴起来,“我的腰我的腰,我的腰扭了!这药该不会让人的腰……”
他突然想起了顾甚微先前说的断子绝孙,一下子惊恐起来。
该不会真叫这乌鸦嘴说中了,这第二十三回 的药丸会让人断子绝孙吧!
顾甚微见他思绪飞远,立即打断了他,她冷冷地看向了陶然,“袁惑死了你知道吗?江浔的死也不是意外,同样的人还有李京哲……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你现在想明白了么?”
陶然虽然有些奇葩,但是他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自是并非愚蠢之辈。
他惊诧的张大了嘴,“袁惑死了?怎么会?昨日我们在宫中还见过……”
“袁惑他同税银案有什么关系?他他他……江浔,江浔是病死的……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想说是他们盗走了税银,现在他们都被灭口了。而我也是税银的相关人。”
“你们认为是我同江浔还有李京哲合伙盗走了税银……现在下一个要被灭口的人是我了!”
陶然说着,声音有些发颤。
“不可能,我可以拿我全家性命发誓,我绝对没有盗过税银。”
“而且到现在我也不相信江浔会做出盗税银的事情来,你们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多么正直的一个人。”
“我就算是怀疑自己,我也相信他!”
陶然希翼的看向了顾甚微同韩时宴,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出真假来,可是这二人目光清明,根本就没有在撒谎。
“江浔可有什么特别尊敬的人?或者有什么恩人?”
陶然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想了想又问道,“孔子孟子算吗?”
顾甚微一脸无语,你怎么不说老天爷算吗?
见顾甚微不言语,陶然自讨了个没趣,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我真没有听他提过,他话不多一心办实事,若说提得最多的人,应该是他的恩师韩大人。”

韩时宴心头一震,扭头对上了顾甚微询问的视线。
他摇了摇头,果断地说道,“不是我父亲,我父亲才学凡凡,岂可有门生?”
顾甚微虽然猜到了陶然口中的这个韩大人应该是指韩敬彦的父亲,也是现任的三公之一的韩大伯。
但是韩时宴你这般语气肯定说你阿爹不行,真的可以吗?
一旁的陶然见气氛有些尴尬,这才陡然想起韩时宴也是姓韩的来,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忍不住缓和气氛道:
“哈哈哈哈,其实他也不怎么提韩大人的,这不是你们非要我从矮子里头拔将军,我就说了一个么?”
“再说了,你阿爹没本事也没有关系啊!他可是尚了公主呀!还歹竹出好笋,生下了你……”
陶然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在韩时宴那冷冷地目光当中全都吞进了肚子里,全然没声音了。
顾甚微听着一时有些语塞,心中竟是莫名的对大雍官家升起了一丝怜悯。
他若是能听到身边护卫的心声,怕不是立即气绝吧……
内有话痨魏长命,外有奇葩陶然。
不过……
顾甚微心中吐槽着,却是并未完全相信陶然的话,谁知道那幕后之人留着他的性命,不是想要他误导她同韩时宴,扰乱视听呢?
陶然见顾甚微同韩时宴都不言语了,拿起桌上的茶壶又对着嘴咕噜了一大口。
这动作过于粗鲁,在静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地突出,陶然自觉不好意思,有些讪讪地解释道,“许是这药丸有遗毒,我觉得口渴得很。”
“两位大人,我比你们年长许多,孩儿都同你们一般大了。我这发誓那是要天打雷劈断子绝孙的!”
“我出身山野,家中只有几分薄田,我那姐姐就因为饥荒,直接饿死了去。还有我的小弟,阿娘怀了他的时候天天吃草啃树叶子,他生出来那是绿色儿的……到现在都还跟地沟里的青苔似的。”
“我天生力气大,吃得也多。家里没饭吃,我就去了武馆里当人棍,是干什么的呢?就是那些富家公子哥儿打架的时候得有个对战的,不能伤他们,却又能对招,被打死了还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天知道我家祖坟起了多大的火,我家祖宗在下头一步一跪的求了多少人,我才做了那押送税银的小头目。”
陶然说着有些唏嘘,“我是吃过苦的,知晓自己走到今日实属不易,又岂会为了劳什子税银,冒着砍头的风险去盗什么税银?”
“那可是官家的东西,我就算有命拿,那也没命花呀!我发誓我当真没有盗税银。”
顾甚微眸光一动,目光深深的看向了眼前的陶然,“你没有,但是江浔有。”
“我们的人从他的家中搜出来一锭丢失的金子,还有一幅画。一张纸,纸上面写了一首诗。”
一旁的韩时宴听着,手指微微一动。
之前顾甚微说的可是在江浔家中搜出了一锭金子同欧松的《观鹰》,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纸。
“一首什么样的诗?”陶然好奇的问道。
顾甚微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在自己的袖袋里摸了摸,却是说道,“案情相关,不可随意透露,这是至关重要的证据。江浔许是心中有亏欠,所以才留下了这张让他可以矫正自己所为的谜题。”
“原本以为我们能从你这里得到更多的谜题线索,只可惜……”
她说着,站了起身来,话锋一转又看向了桌上的那二十三颗整齐排列着的假死药丸。
“所以陶大人在被贬之后还能平步青云,直接做了这副都检点,是因为向官家献了药么?那的确是你家祖坟上起了大火,得跪谢祖宗保佑了。”
陶然听着,却是有些不满意起来。
“顾大人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皇城司同御史台监察文武百官,要查陶某是靠什么升迁的,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那还不是比张嘴吃饭都容易。”
“这药方陶某若是献上去了,自有太医用药人试药,哪里用得着我在这里一枚一枚的试?”
“宫里头都是贵人,陶某便是有八个胆子,我家老祖宗在地府将膝盖给跪烂了,我也不敢随随便便递个残方上去,万一吃出什么毛病来,别说平步青云了,老祖宗的骨头都要跑出来扬了!”
“我被贬庶之后,那是靠着在运河上剿匪,一个一个的杀出来的。”
“至于进了这殿前司,你们一去打听就知晓,多亏了老岳父从中牵线搭桥,方才有了这个机会。陶某行得端坐得直,便是官家问我,我都是这样回答的。”
顾甚微听着,站起身来冲着陶然拱了拱手。
“都是武官,我便不同大人虚礼了。就算是不为了江浔,大人为了自己的性命考虑,回想起了什么细节也还请一定告知,不然……”
顾甚微指了指那桌上的假死药丸,“不然这假死就要变成真死了。”
陶然神色一凛,冲着顾甚微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他说着,像是十分口渴似的,又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噜的喝了起来。
喝了好大一口,这才呲牙咧嘴地走到门前打开了门送客。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朝着门外走去。
这会儿院子里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先前挂起的白幡还有灯笼都已经被撤掉了,那些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更是一个不留的走了个精光。
只剩下王管家低垂着头安静地站在那里。
顾甚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把抓起韩时宴的胳膊,带着他脚下一腾直接上了房梁。
她在那屋顶上跑了一会儿,却是拐了个弯儿又绕到了那陶府后花园的角门去。
那角门紧紧地关着,出墙的桃花儿这会儿已经早就谢了,生出了层层叠叠的绿叶。这会儿功夫太阳已经偏西,日头打在树叶之上,看上去像是镀了铜。
后巷静悄悄地,别说人了,便是猫儿都没有一只。
韩时宴揉了揉自己险些被拽断的胳膊,看向了靠着墙斜斜站着的顾甚微,“你不相信陶然的话?”
顾甚微撇了撇嘴,她的喉咙有些发痒,赶忙从袖袋当中掏出了一枚梨膏糖,仰着头扔进了自己的嘴中。
“谁知道呢?这满朝文武都有几副面孔,哪里是我们随便能看清的。”
“虽然陶然说的话都对得上,恰好可以洗清他的嫌疑。但你又知幕后之人不是故意留了他的性命来混淆视听,让他故意误导我们?”
“毕竟殿前司副都检点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杀死的阿猫阿狗!不听话的鸡给杀了,听话的猴子留下来也未尝不可。”

所以,她编了一个江浔留下的“谜”来试探陶然。
如果陶然同幕后之人有关联,那么很快就会有人来她这里“盗取”证据了。
虽然顾甚微没有说,但是韩时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会儿他的心中却是有些乱糟糟的。
陶然不管是正是邪,至少他说的一点,江浔的老师是韩敬彦的父亲,这是真的。因为这种十分容易查证的话,脑壳有缺的人才会张嘴就来。
再结合韩敬彦消极办案,以及那句父辈的世界……
让他不由得都对韩家心生怀疑起来。
韩家虽然不如王御史夫人日进斗金,可家族底蕴深厚,根本就没有必要盗什么税银!大伯父已经位极人臣,又为何要指使李畅行刺官家?
难不成他们悄悄站了队,也有夺嫡之心?
韩时宴抿了抿嘴唇,看向了一旁的顾甚微。
倘若大伯父甚至是整个韩家都是害死顾右年的凶手,那么他今后该如何同顾甚微相处?光是这样一想,韩时宴都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的开始疼了起来。
“顾……”
韩时宴的话说了一半,就听见那后花园子里传来了动静。
“你这老东西,还真以为儿子当了官就是什么老太爷了。他就是当了大将军咱们也还是苏州乡下的泥腿子。那小崽子忘记本,还敢拿死来吓唬老娘,你作甚拦住我,不让我用棒槌打死他!”
“你看你唯唯诺诺的做什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先前儿子死了你怎么不哭?”
“那江浔死了,江老头儿可是哭得稀里哗啦,就差亲爹给儿子披麻戴孝了。你这个老东西倒是好,半天没点动静。莫不是想着等儿子死了没人管得住你了,你还要出去偷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浇水。这京城有什么好的,都不落雨,菜都要干死了!”
顾甚微吃了那梨膏糖,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慢腾腾的声音响起,“我这不是在想,我们富谷村是不是被坏了风水,白发人送黑发人。”
“啊呸!乌鸦嘴!我儿子好好的呢!你这老东西!”
顾甚微听着,没有言语,呼吸都微弱了几分。
隔着院墙二人能清楚的听见泼水的声音,等里头的人声渐渐走远了,那扇黑色的小角门这才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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