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妈把话说完，似是有些内疚，从黑手提包里摸出一个信封，直接就往元妮手里塞，
“这里头是二百块钱，是赔给你的青春损失费，你拿了钱，就不要再去找顾超了。”
元妮眨巴眨巴眼睛，以她对顾超的了解，对方绝对不是这种始乱终弃见异思迁的人。
再说了，顾妈妈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其实心眼子比顾副馆长的老婆龚素珍还多。
她带的话，是真的吗？
第171章 阳奉阴违
见元妮不说话，顾妈妈有些不耐烦，她知道小姑娘有些本事，但两百块也不少了。
在小县城，小半年才能挣出这么多钱，要想存下两百块，得好几年。
“小元同志，我了解小超的品性，他断不会在婚前对你做什么，你又没吃什么亏，白拿两百块，该知足了。”顾妈妈收起笑客，加重了语气。
元妮伸手接过了信封，展开封口看了看，“真有两百块？那行，我收下了。”
顾妈妈心里不快，还想再说几句，元妮已经关上了房门。
“到底是乡下来的丫头，没教养。”看着堪堪在自己鼻子前面关上的房门，顾妈妈很气。
不过，生气之余还有些轻松，到底是把这个乡下丫头给甩掉了。
作为顾家长子长媳，顾妈妈压根就没看上元妮。
在她想来，自己的儿子那么优秀，怎么也得找一个京市户口，有家庭背景，各方面都般配的姑娘。
像元妮这样的，在顾妈妈眼中，跟乡下野生的草没什么区别。
不过因缘巧合，元妮入了顾老爷子的眼，所以还得花点心思摆脱她。
要不然，顾妈妈连这两百块钱都不想出。
花钱摆脱了累赘，顾妈妈心情好多了，在回家的路上，还去副食品商店买了条大鲤鱼。
刚进家门，顾老爷子就把顾妈妈叫了过去，“蕙兰，你把话给元丫头带到了吗？”
顾妈妈一脸愁容，“带是带到了，不过那丫头说……”
大家都是聪明人，会察言观色，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顾副馆长的妻子龚素珍撇撇嘴，“小丫头不会是提条件了吧？”
顾老太太沉下脸，“老大媳妇别卖关子，要说快说。”
“唉，元妮跟我说，她家人不同意她外嫁，要是小超想跟她谈，就得保证今后留在丹山县。
我说这不可能，小超去丹山县工作只是权益之举，是下去挂职锻炼的，等锻炼结束，他肯定还要回到京城。”顾妈妈满脸都是心疼。
“什么？小丫头竟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把小超当成什么了？上门女婿吗？”顾老太太性子耿直，第一个拍了桌子。
“唉哟，这不是欺负人吗？小超是多么优秀的孩子，他能看上元妮，那是小丫头家祖坟冒青烟。
还想把人留在穷乡僻壤，姓元的怎么这么大脸？”龚素珍跟顾妈妈一条战线。
顾超爸爸和顾副馆长只觉得不可思议。
“不应该吧？从各方面条件和长远发展来看，京城比丹县不知要好多少倍。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来京城是好事呀，元妮怎会想到，要把人留在丹山县？”顾爸爸率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顾副馆长回想起，他跟元妮接触过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这丫头是有几分本事，但这心也太大了。
真是什么都敢想，顾超是顾家的长子嫡孙，怎么可能留在穷乡僻壤？
顾老爷子咳嗽一声，“蕙兰，你反驳之后，元妮是怎么说的？”
家里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顾妈妈身上，她一点儿也不慌张，张嘴就来，
“她说挺喜欢咱们小超的，愿意跟小超继续谈下去，可家里人养她一场，也不能不考虑家里人的意见……”
“所以呢？”
“你倒是一次说完啊？”
“她要打个电话回去，再问一下家里人的意见，如果家里人坚持让她留在丹县，她只能跟小超分手。”顾妈妈说完，还沉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
“因为那些老观念作祟，要放弃小超了？”
“这丫头看着挺聪明，其实一点远见都没有，丹县有什么好，好多人挤破脑袋想来京城，还来不了呢。”
“就是，不想来就算了，难不成咱还要上杆子巴结她？”
顾家人都被顾妈妈一番话激起了怒火。
这什么人啊？一穷乡僻壤的小丫头片子，家里人能同意她跟顾超谈恋爱，都是小丫头片子祖上烧高香，怎么还敢妄想把人留下？
眼瞅着群情激愤，顾老爷子伸手，制止大家发牢骚，“按元妮的说法，要是她家不同意，就不跟小超谈了？”
“这丫头是这么个意思，”顾妈妈指了指厨房，“虽然她不大明白事理，我还是把话给她说清楚了。
你们瞧，我连大鲤鱼都买回来了，要是这小丫头想明白了，我还是欢迎她来。”
顾老太太点头，“老大媳妇做的很对，小姑娘不懂事，咱不能也不懂事。”
龚素珍不以为然，“大嫂，你就是心太善了，她一乡下来的小丫头，能懂你的一片苦心吗？你这番功夫，指定白费了。”
顾妈妈笑得很忠厚，“不会白费的，还有咱家人呢，小丫头要是不来，咱自己吃大鲤鱼。”
这话说的巧妙，现场气氛很快又活跃起来。
顾家是什么人家？难不成还会被一乡下小丫头拿捏住？
在众人的笑声之中，顾妈妈挽起袖子，“我帮着黄嫂看看鱼去，上好的黄河大鲤鱼，可别烧坏了。”
“去吧去吧。”
瞅着没人注意到自己，龚素珍悄悄摸进了厨房，“大嫂，那小丫头有眼无珠，她不来正好，我给小超介绍个好的。”
顾妈妈深邃一笑，“小超已经提职了，很快就能回到京城，就不要再给他介绍外地姑娘了。
知青也不行，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我可不希望小超一结婚就两地分居。”
龚素珍一直想把外甥女儿小吕介绍给顾超，顾妈妈道行深，一张嘴就把小吕给堵了回去。
龚素珍笑得依旧很欢畅，“大嫂，小超那么优秀，我怎么会给他介绍外地姑娘？我说的这个，是咱地地道道的京城姑娘。”
“京市户口啊？那你说说看。”
“这姑娘是我弟弟的学生，苏小美，她家可是外交官世家。”
顾妈妈眼睛都瞪大了，“是苏家的姑娘？”
“是啊，我跟你说，她爸爸可是……”龚素珍压低的声音。
顾妈妈听的连连点头，“这姑娘好，苏家和咱们顾家一文一武，要是她的话，那也般配。”
“可不是吗？我早说过这俩孩子是天作之合。”
顾妈妈和龚素珍说的正投机，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保姆放下手里的菜，飞跑着出去开门，很快就传来了顾超的声音，“爷爷奶奶我回来了，你们瞧瞧谁来了？”
顾家人看到了元妮，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不过，他们都是聪明人，表情只有瞬间僵硬，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因为顾妈妈没有把话说死，顾家人都以为是元妮想通了，准备继续跟顾超交往呢。
龚素珍还跟顾副馆长小声说，“小丫头还算是识相。”
顾妈妈则收放自如，很自然地打招呼，“小元同志来了哈，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做大鲤鱼去。”
顾老爷子笑眯眯地招呼元妮，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小元同志，这两天公事办完了没有？”
“办差不多了，正在买回去的车票呢。”
“往西北走，只有一条大干线，票不好买，老大，你帮这丫头把票买好。”
顾爸爸点头，“没问题，买两张卧铺票吗？”
“买三张，我也要回去。”顾超举手，表示他也要走。
顾老太太皱眉看了一眼顾超，大孙子啥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才认识几天呀？
恨不得整天追在人家小姑娘身后跑，这不好。
因为顾妈妈一通谎话，现在顾家人对元妮的印象很不好，都觉得这姑娘异想天开。
元妮是个聪明人，顾家人会看脸色，她也会看。
之前，顾家人看她充满了感激和热情，现在则是包容中带着嫌弃，不用问，一准是有人挑拨离间。
跟顾老爷子寒暄了几句之后，元妮就从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
“刚才顾阿姨去找我，给我两百块钱，说顾超看中了门当户对的姑娘，让我不要再去找他了，这钱就算是青春损失费。”
顾老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顾超妈妈跟你说的吗？”
“是的，”元妮拿起信封，让大家看信封上的单位，“顾阿姨是不是在图书馆工作？”
顾家人拿起信封挨个传看，信封上果然打印着京城图书馆。
现在书信是最主要的通信方式，很多单位都会印制自己的信封，而顾妈妈就在京城图书馆工作。
顾老太太回想起大儿媳妇刚才说过的话，只觉得三观都被颠覆。
如果元妮说的是真的，那老大媳妇儿也太能编了吧？
顾超咳嗽了一声，“爷爷，你得说说我妈，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背后搞这一套干什么？”
顾妈妈表现夸张，但她用的手段并不新鲜，顾家人有一半都在官场上混，见多了这种人。
他们只是没想到，身边就有这么一个人，而且还在家庭内部搞这一套。
顾老爷子只觉得丢人现眼，他直接对顾爸爸说，“去，把蕙兰叫过来，别捯饬什么鱼了。”
被人拿着钱问到了面前，顾爸爸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他急忙跑到厨房，把顾妈妈叫过来。
“爸，您叫我干什么？”顾妈妈一脸微笑，仍然很镇定。
“是你拿着钱去找小元，让她不要再去找小超？”顾老爷子沉着脸，指着桌上的信封质问道。
“小元，你怎么能胡说？”顾妈妈一脸无辜，十分委屈。
元妮……
“我胡说了吗？”
“我给你钱，是怕你带的路费不够，想让你多买点特产带回去，你怎么能冤枉我？”顾妈妈拍着胸口，声泪俱下。
顾家人刚才看到信封，几乎都相信了元妮说的话，现在看见顾妈妈哭了，又一边倒的相信了顾妈妈。
大家一起看向元妮，等着她解释。
顾超掏出手绢，递给了顾妈妈。
顾妈妈擦了擦眼角，开始跟儿子诉委屈，“小超，你是妈的好儿子，你说说，妈是那样的人吗？”
顾超看着顾妈妈，“妈，你跟元妮说那些话的时候，没关门吧？”
顾妈妈只觉得眼皮跳了又跳，“你说什么呢？”
“隔壁的老王同志，听到你说的那些话了，他性子耿直，还以为真是我要跟妮儿分手，一见到我，就骂我陈世美。”顾超叹口气，他也不想当面揭穿妈妈，但不说不行啊。
被人听见了？
顾妈妈有一种底裤掉在地上的感觉，她的脸迅速涨红。
“大嫂还挺能装的，在一起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糊弄我们啊？”龚素珍满眼都是怀疑。
不光是龚素珍这么想，顾老太太也这么想，“老大媳妇，你倒是给大家好好解释一下，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顾妈妈自然是无法解释，她慌张地扶住额头，“我头晕。”
到底是夫妻一场，顾爸爸冲上来，迅速地扶住了顾妈妈，“惠兰经常头晕，可能是又犯病了，我扶她去休息，你们先吃吧。”
顾家都是人精，为了避免大哥大嫂下不来台，大家都配合的说，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去休息，他们会把客人给照应好的。
瞅着老大夫妻走了，顾老爷子趁机岔开话题，“待会儿吃饭，还有一个客人，就是侯老大夫，你跟侯老大夫是忘年交吧，他对你很推崇。”
元妮觉得，这个词用得有点过了，毕竟侯老大夫是国宝级的中医专家，怎么会推崇她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呢？
没想到，等侯老大夫来了，元妮才发现，顾老爷子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侯老大夫是搞技术的医生，一向沉浸在小世界里我行我素，他只跟顾老爷子打了招呼，对顾家其他人一概视而不见，直接拉着元妮说话，
“小友，可算是见到你了，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等着你来帮我解答。”
“不敢，您有什么问题，请说吧？”
“你还记得汤姆手上拿的绿色吊坠吗？”
“记得，我猜那是人工合成的产品？”
“对，汤姆故意把吊坠摔得稀巴烂，我趁机藏起一小块送去化验，现在化验结果出来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吊坠是人工合成的化学产品，但过碳14检测的时候，显示它有近千年历史。你说这怎么可能？”候老大夫一边说，一边拽着自己的头发，显而易见十分困惑。
顾家的其他人也听进去了，大家伙都是有知识的，既然绿色吊坠是人工合成的产品，那必定是这几年生产出来的，这样的东西，如何能有上千年的历史？
顾老爷子沉吟一番，“会不会碳14检测不准？”
侯老大夫双手一摊，“怪就怪在这里了，这碳14检测是漂亮国的发明之一，专门用来鉴定古董，据说还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大家一起看向元妮，等着她解答。
元妮儿还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碳14检测是新发明，它能够通过测试古董里的碳14含量，来确定物品的具体年限。
这项发明自从出现之后，就被用在考古研究中，几乎百试百中。
现在考古界，尤其是西方的拍卖行，几乎都备有一台碳14检测机，所有古董收入或者是卖出之前，先过一遍检测机，来确定古董的真伪。
而碳14检测证书，就相当于古董的防伪标签。
但是这种碳14检测机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它并不是百分百准确。
在这个漏洞被公诸于世之前，有不少心机狡诈的古董贩子，利用该漏洞卖出了不少假货，有不少收藏家都上了当。
元妮是从后世来的，所以知道这个秘密。
现在，距离这个秘密被真正揭穿，至少还有十年时间。
元妮没想到，现在就有人利用这个漏洞了。
汤姆拿着碳14达标的化工合成品行骗，想必就是掌握了秘密的少数人之一。
他的假吊坠肯定是有碳14鉴定证书的，原本骗局天衣无缝，只是因为碰到元妮，所以才会翻船。
而今是揭开秘密的时候吗？
元妮认为并不是，按照她给自己制定的发展规划，明年她将会参加高考，然后落户在大城市，趁着政策松动，进一步进军古玩圈。
到了那个时候，关于碳14的秘密将会派上大用场，没有必要拿到这个场合来显摆。
侯老大夫靠谱，但顾家人并不全都靠谱。
尤其是在座的人之中，还有顾副馆长夫妻，顾副馆长耳朵根子软，他妻子龚素珍则心术不正。
元妮可不想让这对夫妻捡了便宜。
眼看着侯老大夫求知若渴，元妮只能抱歉的笑笑，“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也不知道，要不等我再研究一下那碎片？”
顾副馆长叹了口气，支楞起来的耳朵放下去了。
龚素珍撇撇嘴，一副我就知道，元妮果然没见识的表情。
侯老大夫信以为真，“对，是我的失误，你手上没东西怎么下结论？这样吧，明天你到我家去做客，正好我还有些藏品，你帮忙看看？”
只有侯老大夫这样的国手，才能理直气壮的邀请别人去家里干活。
元妮之前就答应过，要帮侯老大夫掌眼，她也不介意对方态度，“那明天早上我直接过去？”
“行，我在家等着你。”
聊了一番古董界的趣事，又讨论了一下碳14检测机之后，气氛轻松愉快，保姆开始往桌上端菜。
家丑不可外扬，因为侯老大夫在场，大家默契地没有提起顾爸爸和顾妈妈，席间气氛倒也融洽。
饭后，顾老爷子给了元妮一个红包，说是见面礼。
原本，这个红包该由顾超的爸爸妈妈给，可那两口子瞎折腾，现在连席面都上不了了，顾老爷子只好越俎代庖。
元妮没有过多客套，道了谢之后，就大大方方把红包收下了。
侯老大夫看看顾老爷子，又看了看顾副馆长，突然说道，“你是顾家老二吧？你也是顾超长辈，给小元同志准备红包了吗？”
顾副馆长反应很快，立刻从口袋里边摸出五张大团结，“当然准备了，一点小钱，小元你拿去买些特产。”
元妮儿不客气地收下了，不管顾副馆长夫妻做过什么，只要她跟顾超结婚，就得管这两人叫二叔二婶，凭什么不收见面礼？
让元妮感到奇怪的是，一向喜欢跟她对着干的龚素珍，居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时不时就朝门口张望一下，好像在等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