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老太太和耿老爷子十分满意，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告辞。
看见元妮皱眉头，姥姥就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妮儿，这是好事，可不兴偷懒。”
随便给别人当干爹干妈或者是干爷干奶，是会损害自己孩子运气的，所以像耿老太太这样的人家，轻易不会认什么干亲。
元妮跟耿老太太，是在洪水中结下的缘分。
元妮皱起眉毛不说话，她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认个干亲这么麻烦？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姥姥问元妮，哪里能打电话？
“你想给哪里打电话？”
“给大队，问问你四舅舅和二舅舅，看他们谁想进城观礼？”
从大队往县城跑还有点费事儿，后天就要办仪式坐席，那明天就得出发。
元妮站起身来，“邮局有电话，我领你过去。”
本地通话只象征性的收个几毛钱，即便如此，也把姥姥心疼的够呛，“钱难挣，好花，说几句话也要钱，唉……”
红旗大队还是幸运的，最起码拉上电话线了。
那些偏远的地方，连电话线都没拉过去，想花钱都无从花起。
“我二舅舅咋说？”
“他说他回家去，问一下老四，再做做安排。”
现在农闲，二舅舅用不着天天开手扶拖拉机，他也想进城来看看。
至于二舅母，那是个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的性子，她肯定早就想来了。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第二天看见二舅舅和四舅舅一家都出现在车站，元妮还是吃了一惊。
以前在家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姥姥姥爷要养活这一大家子，真不容易。
二舅母一身穿的花红柳绿，她一见着元妮，就笑着迎了上去，“妮儿又漂亮了，看我这一身衣裳咋样？”
绛红色上衣，墨绿色裤子，这……
元妮昧着良心点头，“好看，这颜色挺新鲜的。”
二舅母很认同，“你二舅现在挣钱了，这是他给我买的。”
行吧，只要他们夫妻觉得好，那就是真的好。
四舅舅和四舅母，还是以前那时朴实的打扮，但是元妮知道，四舅母绝对比二舅母要有钱。
进城之前，她把收废品的买卖转给了姥姥和四舅母。
姥姥进城之后，就没回去，现在一直是四舅母在经营，可想而知，四舅舅一家小日子肥着呢。
二舅舅和四舅舅大包小包，扛了不少粮食和蔬菜，再加上几个孩子，一进到小院，气氛立刻被烘托起来。
院子里边全是叫爷爷奶奶的声音，姥姥和姥爷笑得见牙不见眼，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于这群孙男娣女，他们是哪个都扔不下。
大舅母知道老二和老四一家要过来，早早的就过来帮忙做饭了。
在去接人之前，元妮就把肉和菜买好了，“凉菜搅拌油炸豆腐丝，肉全都煮出来，做蒸碗子，能行不？”
大舅母笑了，她指了指案板上的一大块五花肉，“蒸碗子当然好，就是费肉，你这都准备好了，咱就做？”
“嫂子，我们这还有点吃的……”四舅母一看要做饭了，赶着从包袱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吃食，原来是香脆的馓子。
小孩们一看，都要流口水了，今天吃馓子和蒸肉，明天还要坐席，日子咋这么美呢？
然而就在这时候，院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第145章 忌讳
许久不见的元妮娘，用板车推着一个病病歪歪的老太太进来了，在她身后，还跟着三个一脸丧气的丫头。
看见这队组合，大家伙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这是要干啥呢？
元妮娘脸上还有泪痕，一看娘家人都干站着不帮忙，就有些急了，“你们倒是搭把手，先让我把人放下来啊。”
大舅母和四舅母厚道，闻言刚想上前帮忙，就被姥姥给拦住了，“你先说清楚，这是啥人？为啥要放在妮儿的院子里？”
除非是自己的亲人，否则不要带着病人去别人家里，更不能把半死不活的人放在别人家，这是最起码的规矩。
要是连这个规矩都不遵守，那就是赤裸裸的不要脸，连亲戚都不用做了。
跟在元妮娘身后的，正是刘老师的三个闺女。
刘家大闺女牙尖嘴利，不等元妮娘说话，就替她说上了，
“这是我奶奶，她老人家犯了病，县医院的医生说，需要长期治疗，所以得在这儿落个脚。”
刘家二闺女跟着说道，“不管咋说，两家都沾着亲，你们总不会连这点忙都不帮吧？”
老三跟着点头，“没错，人活在世，谁家没点难事呢？今天是我家求你们帮忙，没准哪天，你们就得求到我家头上。”
元妮娘赶紧安慰刘家三丫头，“别说什么求不求的话，都是自己人，妮儿院子这么大，空着也是空着，住在这里还能省点钱。
妮儿，你听见了没有？赶紧收拾一间屋子，让我先把老人安排进去。”
原本打算帮忙的大舅母和四舅母，都站着不动了。
虽然刘家仨丫头说的好听，可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元妮娘也不想想，就算她跟元妮是母女关系，可刘家老太太跟元妮一点关系都没有，上门做客都唐突的很。
更别提刘家老太太还有病，她刚从医院回来，就要住进元妮的院子，这是要把病气和晦气都带给元妮。
在民间，最忌讳这么做，只能说刘家人不讲究，元妮娘也不懂事儿。
元妮冷眼看着，等听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后，就说道，“娘，你要住没问题，外人还是算了，我家不方便招待客人。”
这已经是直白的拒绝了。
元妮娘急的面红耳赤，“你这孩子，咋一进城，心也变冷了呢？这是外人吗？这是你刘叔他妈，你也该管人家叫奶奶的……”
“你闭嘴吧，你自己弄一个奶奶供养着，我们管不着，你可别给妮儿找事，赶紧带着人滚蛋。
还叫奶奶？你连结婚证都没领，她是哪门子奶奶？”姥姥大声怒喝。
她声音太大了，隔壁耿家听着动静，耿春来悄悄趴到墙头上，开始偷偷听了起来。
元妮娘一脸震惊，“娘，你咋这样说话？”
“你还有脸管我叫娘，我没有你这样倒贴的闺女，姓刘的一次没上过门，你就让元妮叫奶奶，你的脸呢？”
“话不是这样说的，并不是老刘不上门，而是你们不让她来呀。”元妮娘还挺委屈。
刘老太太挣扎着坐起身，“都是我这个老骨头讨人嫌，我说亲家，我就住几天，看完病就走。”
“别叫我亲家，你要看病，自己找地方住去，别住妮儿家，她还是个孩子。”姥姥一脸严肃。
刘老太太直接哭了起来，“我是个拖累哟，老天爷呀，你咋不早点把我收走呢？我也不想活在这世上，凭空招人不待见。”
二舅母赵富花指了指外边的电线杆子，“想死自己撞杆子去，别跑到人家家里死呀活呀的，你这么闹一出，这院子还怎么住？”
她心直口快，一句话就气得刘老太太翻了白眼。
刘家三个丫头扑上去，哭的比死了娘还伤心，“奶奶你怎么了？你快睁眼啊？”
“奶奶，你就是被这家人给气的。”
双方针锋相对，根本没注意到，墙头上已经有好几个人了。
耿老太太直皱眉，这三丫头也太缺心眼儿了，不分亲疏远近，领着一个外人给亲闺女添乱，这叫她说什么是好？
耿春来小声说道，“我三姨这脑子也是没谁了，最好是能把她塞回去，再生一遍……”
啪，耿春来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眼瞅着刘家人闹起来了，元妮娘被夹在中间，越发的难受，她只能求元妮，“妮儿，你就抬抬手，帮帮你奶奶吧。”
姥姥声色俱厉，“老二，老四，把这一家人都给我扔出去，别让她们弄脏了地。”
二舅舅四舅舅毫不犹豫，冲上去就推板车，刘家几个丫头拦不住，也被二舅母和四舅母连推带搡，弄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元妮娘，“娘，你当真一点情面都不讲？”
“是我不讲情面吗？是你没脑子，自己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外人都走了，姥姥脸上才露出难过的表情。
桂英是放在手心里养大的丫头，也许是养的太娇了，没心眼儿，硬是被外人当猴耍，这可怎么办是好？
元妮娘一脸倔强，“你们就是嫌贫爱富。”
二舅舅叹了口气，“桂英，你这性子也要改一改了，娘都是为了你好，她啥时害过你？
你说你看人这眼光，头一回是元老大，这回又是刘建平，这都是什么人啊？”
元妮娘觉得自己被奚落了，双手捂脸嚎啕大哭，“你们欺负人。”
她转身就跑出了小院子。
二舅舅拨腿想要追，被二舅母一把拉住，“听娘安排，娘还没发话呢。”
姥姥叹了口气，“别追了，由她去吧。”
大舅母赶紧活跃气氛，“哎呦，这肉都下锅了，可不能烧干了，得赶紧看看去。”
二舅母，四舅母立刻跟上，“没烧干，香味儿刚出来，娘，你帮咱们把把关，还加点啥料不？”
几个妯娌推着姥姥一起进了厨房，院子里只剩下了陈家的男人们，和元妮姐妹几个。
眼瞅着招娣跟个小老鼠似的满院子蹿，元妮只觉的眼花，“招娣，你找什么呢？”
“姐，我早起换下的运动服呢，怎么不见了？”招娣关注这件运动服，是因为明天要开运动会，老师专门强调要穿运动服。
她记得清清楚楚，早起把衣服洗干净挂在院里，这会儿应该已经干了，为什么找不着了呢？
就在这个时候，刘家老太太正颤颤巍巍，拿着一件运动服往身上套呢……
第146章 歹毒
民间有好多阴毒的讲究，比方说，把钱扔在地上，故意让别人捡去，说这是买命钱，要借别人的寿。
还有熬了中药，故意把药渣倒在人来人往的路口上，希望踩到药渣的人，能把病带走。
再有，就是借亲人的衣裳穿，借福，借寿数，借禄命。
反正就是占便宜没个够，恨不得把别人的福气运气寿命，都弄到自己身上来。
那被借命的这个人怎么办呢？
这就不在这些人的考虑之中了。
在这些讲究之中，最歹毒的，就是借亲人的衣服穿了。
别人把你当亲人，你平白无故，就想着把人家的寿命弄走，这还是人吗？
刘家老太太就是这么干的。
她正往身上套的那件衣裳，就是元妮娘顺出来的，刚推着板车进院子的时候，家里人都没留神。
元妮娘顺手就拽了一件女式运动服，扔到了板车上。
眼瞅着刘老太太就要把运动服套上了，元妮娘良心发现，声音颤抖的说道，
“婆婆，你这一穿，能借走多少年寿命？可不能让招娣太亏了。”
她竟然还知道，这件衣服是招娣的。
刘老太太撇撇嘴，“招娣还小，借几年不算啥，你放心，我不多借……”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旁边冲了出来，一把抢走了运动服，“原来真有借寿的啊，那可不成，招娣妹妹那么可爱，你可不能占她的便宜。”
抢衣服的，正是耿春来。
元妮他们没看到娘藏衣裳，所以看到衣服不见了，压根就没往这上头想。
可趴在墙头上的耿老太太，是最了解民俗的，她一看到病病歪歪的刘老太太，就防着她打孩子们的主意。
耿春来从墙头上翻下来，一路跟着，见刘老太太要穿招娣的衣服，立刻就抢了过来。
刘老太太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嚎叫起来，这不是衣服，这是她的命啊，“死小子，快把衣服给我。”
耿春来掉头就跑，“不能乱搞封建迷信，你再有这缺德念头，小心我举报你。”
耿春来只是随口说说，元妮娘却吓得浑身发抖，要说刘老太太坏，她就是那个实行者，而且害的还是亲闺女。
现在耿春来说要举报，元妮娘能不害怕吗？
“哎呀，怎么办？没有孩子的衣服，我这病好不了了呀？”刘老太太又哭又叫。
且不提他们如何闹腾，就说耿春来把衣服拿回家去，把事情给大家一说之后，大家伙都被气坏了。
“怎么还有这种人？这是亲戚吗？如果是亲戚的话，以后这门亲戚不能要了，这是从胎里就带着坏呀。”耿家三爷爷说道。
京城的人最讲究规矩，一般来说，只要要点脸的人，刚从医院回来，都不会去别人家做客，自家的情况自家清楚，怕别人忌讳。
更别提带着病，去别人家求宿了。
“有钱就治病，没钱也别害亲戚，这家人不实在，不能跟他们深交。”二爷爷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耿老太太十分头痛，当着亲戚长辈的面，她总不能说，这脑袋瓜子里进水的，其实就是她亲闺女。
一时间，她又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意志坚定，没想着要把元妮娘认回来，否则现在就该丢人现眼了。
“姓刘的这家人太坏了，春来，你把衣服还给招娣，再把事情跟他们说一遍，让他们防着点。”耿老太太叮嘱道。
“放心吧，我一准把话带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耿春来跑得飞快。
隔壁正在吃蒸碗子大馒头，见耿春来过来，就急忙让他坐，“春来，吃了没？在这吃点吧？”
“我就不吃了，我过来是给你们说件事儿……”耿春来一五一十，把发生的事情讲了。
陈家人从上到下都善良，听完目瞪口呆，还带这样的？
“你是说……那死老太婆想借寿？还要借招娣的寿命？”姥姥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她是被惊的，人心咋能坏成这样呢？
“对，我们老家一直有这种说法，所以特别忌讳把衣服给病人穿。
但有些心眼坏，家里又有病人的，就会千方百计的去亲人家里面借衣服。
我也知道这是封建迷信，但有些讲究，不是凭空来的，总有些道道，该避讳还是得避讳一下。”
耿春来已经把话说的很平和了。
二舅舅气的拍桌子，“桂英咋越来越糊涂了呢？”
姥姥抚着胸口，“这孩子被刘家人给洗脑了呀。”
耿春来心道，他这个姨，恐怕从小脑子就不怎么清楚，“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刘老太太既然病了，这段时间肯定会留在县城里，你们该防还是防着点。”
防刘家人没必要，只要锁好大门，刘家人根本进不来。
耿春来说的防，还是要防内鬼，也就是元妮娘。
大家伙答应了，然后又感谢耿春来，耿春来大度一挥手，“甭客气，等妮儿认了我奶奶，那她就是我妹妹，咱们都是一家人。”
自打跟元妮儿把话敞开了说，耿春来再也没有跟对方别苗头的意思，做人做事也友善了许多。
送走了耿春来，大家伙也没了吃饭的心思。
元妮娘头脑简单不懂事儿，可她坑起自己人来，为啥又这么机灵了呢？
招娣听说娘拿走自己的衣服，要把自己的寿命借给刘老太太，就一直沉着小脸不说话，她不想认这个娘了，怎么办？
盼娣皱着小小的眉头，“姥姥，你们别走。”
“我们不走，孩子咋的了？”
“万一你们走了，娘就把我们拽到刘家去，不让我们上学，还让我们洗碗做饭，那可怎么办啊？”
盼娣年纪虽小，想问题却很周全，母亲对孩子有天然的压制，现在是姥姥护着她们，万一姥姥走了，她们姐妹几个还不是由着娘搓扁又揉圆？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姥姥和姥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绝决，并不是他们心狠，而是元妮娘太过了。
这已经不是挖娘家补贴外人的问题了，而是要祸害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们不允许元妮娘继续错下去。
“孩子们，你们放心，明天你们妮儿姐要认干亲，等办完仪式，我们就回家……”
回家干什么呢？
姥姥和姥爷要当着大队长的面，再请村里一些老人家做见证，然后让元妮娘跟几个孩子断亲。
“妮儿，元老大也不是是什么好人，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你们姐妹几个的姓改回来，就跟着我们姓陈吧。”姥姥下了决心。
“娘，这么做，会不会对桂英妹子不大好？”二舅舅有些犹豫。
“你懂什么？咱们就是让桂英跟几个孩子断亲，这样一来，她再犯糊涂的时候，就祸害不着孩子们了。
可咱们并没有跟桂英断亲，桂英要是不顺，还可以回娘家来。”姥爷提点了一句。
大家伙都明白了，只有二舅舅还没明白，四舅舅只好给他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