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最痛恨的，就是在病床旁边哭鼻子掉眼泪的人，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净给人添堵。
就算是病人家属不会做手术也不要紧，说点好听话，让病人心情好一点，帮助康复，这总会吧？
跑到病床前面来哭天抹泪，这是几个意思？
元妮娘一泡眼泪还没来得及淌下来，就被医生粗暴打断，她抽噎着，“我不是……”
医生没时间听她讲道理，直接让人把元妮娘和刘家三个丫头给赶走了，末了又温声细语的对元妮说道，
“元妮同志，再遇上这种不知所谓的人，你只管让人来叫我。”
元妮笑着感谢了医生。
等医生离开以后，小麻吐了吐舌头，元妮娘这个人真是让她长了见识，不过她是个聪明姑娘，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她立刻把话题岔开，
“小高和齐师傅结婚了，我替你把那份礼搭上了。”
元妮赶紧掏口袋，“是两块钱吗？我把钱给你。”
代搭礼的钱一定要给人家，总不能让人出钱又出力。
小麻笑眯眯把钱收下了，“你不知道，他们结婚那天闹笑话了……”
结婚当天，小高直接请了她三舅舅收礼，凡是她认识的，她都让人家到三舅舅那边去交礼金。
然而婚宴是齐师傅家摆的，齐师傅那边，自然也有收礼的人。
看到儿媳妇儿不顾脸面，公然截胡，齐师傅父母嘴都气歪了……
元妮一想那情形就想笑，明明应该相亲相爱的新郎新娘，却站在门口抢客，“后来呢？”
第134章 这是求人的态度？
“齐师傅把小高拽到一旁说话，两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小高不听齐师傅的，还骂他贪财。
齐师傅气不过，现场就打了小高两个耳光子，小高哭着跑了，连敬酒都没再来。”小麻说的津津有味。
“那咱们的礼搭给谁了？”
“给小高了，元妮，你随了礼没去吃席，按规矩，小高后边是要补一桌酒的。
不过，我看小高那样子，这顿酒你可能喝不上了。”小麻开始给元妮打预防针。
“喝不上就算了，反正我人情到位了。”元妮倒也不在乎一顿饭。
又聊了几句，小麻让元妮好好休息，就告辞离开了。
小麻带来的消息很多，都而且都跟工作相关，元妮决定一件件慢慢处理。
第二天体检总算是结束了，医生说元妮身体健康，没有后遗症，随时可以出院。
耿老太太拉着元妮儿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等自己出院，“我这身子骨不争气，等出院了，再办仪式。”
耿老太太说的仪式，就是认养元妮当孙女的仪式。
她如此重视，元妮有些不解，简单一点，直接改口叫奶奶不行吗？
“不行，必须得有仪式，要不然族里不重视这事儿。”耿老爷子也这么说。
既然两位老人家都这么说了，元妮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元妮还没有意识到，认亲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回到工作岗位之后，元妮先跑了趟夜校，认真诚恳的跟老师说明情况。
老师正打算开除她呢，听元妮说，是因为公事上山，被洪水拦在了山上，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过两天就要考试了，你要是考不及格，我还是会开除你的。”
夜校承办之初，并不像后面那样敷衍了事，无论对于授课还是考试，老师都是很认真的。
元妮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复习。
元妮从夜校抱了一摞复习资料回来，从今天开始，她就要跟招娣盼娣一样，成天跟书本作伴了。
好在家里没什么事儿，学校已经开学，两个妹妹白天去上学，晚上有姥姥姥爷照顾，元妮基本没拖累，回家还能吃到现成饭。
郭师傅看到元妮来上班了，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可是把我们都吓死了，你受了寒身体还是虚，要不然，你回家去休息吧？”
“没事儿，现在柜台上有三个人了，根本累不着我。”
回收站里的工作原本也不重，齐师傅保住工作之后，又回了柜台工作，现在柜台上有三个人，工作量比以前少多了。
看到元妮坚持，郭师傅只能作罢，“你啊，就是太认真。”
齐师傅回来了之后，领导调整了上班和休息时间。
现在三个人是上两天班，休息一天。
上班的时候一人是主班，另一人是副班。
相当于每隔三天，才需要出工出力干一天活。
元妮头天上班，刚好跟郭师傅搭班，齐师傅休息。
在郭师傅的安排下，元妮儿踏踏实实看了一天书，第二天郭师傅下班休息，轮到元妮上主班，齐师傅跟副班。
因为跟齐师傅关系一般，元妮并没指望对方帮自己分担什么，该她干的工作，她自然会好好干。
让元妮没想到的是，齐师傅不仅没帮她分担工作，还给她找了一件麻烦事。
刚上班不久，废品收购站就来了个大肚子女人，她肚子很大，足有七八个月，看样子快要生了。
见这女人两手空空，不像卖废品的样子，元妮就招呼了一句，“这位同志，请问你有事吗？”
“齐国俊在吗？我找一下你们单位的齐国俊？”
“在的，你稍等，我给你叫他。”
照理说副班人员不用干活，但是也要待在柜台上，齐师傅却跑到院子里去聊天了，元妮费了点劲儿才找到他。
“堂姐，你怎么来了？”齐师傅一看到大肚子女人，就从柜台里拽了一把椅子出来，让大肚子女人坐下。
“还不是我家里那点事儿吗？我听说你们单位有个能人，你能不能给我请出来，让她帮我掌眼？”大肚子女人笑眯眯的说道。
齐师傅夸张的一拍大腿，指着元妮说道，“堂姐，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能人就在你眼前啊。”
大肚子女人立刻拄着腰站起来，热情的冲元妮打招呼，“哎哟，小同志，你这么年轻，我愣是没看出来。”
这两人夸张的表现，把元妮弄得一脸懵，“齐师傅，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大家都是同事，虽然齐师傅人品不咋样，但是也没伤害过元妮，完全没必要这样用力表演。
有事儿说事儿，元妮能帮就帮了。
齐师傅咳嗽一声，这才步入正题，“元妮同志，你还不知道吧？
前几天你不在的时候，领导都来单位表扬你了，县文化馆也来人了。
我们才知道，你会看老玩意儿。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是领导高抬我了。”元妮笑了笑，让齐师傅继续说。
“你别谦虚啊，是这么回事儿，这位是小高的堂姐，也是我堂姐，她手里有好东西，想请你帮着掌眼。”
“既是好东西，哪里还需要我看？”
“是这么回事儿，堂姐手里的东西，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可有一年老爷子走得急，没来得及给子孙交代出处。
所以堂姐只知道这是传家宝，却说不上来历，想请你帮着看看，最好是能断一下代。”
齐师傅一口气说完，见元妮没有反应，赶紧又补了一句，“不会让你白看的。”
元妮仍旧是拒绝，“为什么不请文化馆的同志去看？我年轻，看不准。”
大肚子女人压低声音，“不能让文化馆的人去看，他们万一动员我捐献怎么办？”
现在的文化馆，不但陈列着县史县志，极个别的，往往还有少量古董，代表着这个县的历史。
这些古董都是从当地居民手里收过来的。
早些年一直乱，古董放家里头没啥用，还有可能被定义为封建糟粕，怕事的人，早早就把手里的东西捐献出去了。
这两年风向变了，政策也宽松了，大家都知道老玩意儿值钱，所以不愿意跟文化馆打交道。
元妮拗不过这两个人，“那行，你把东西拿过来吧。”
大肚子女人立刻拄着腰说道，“不是我懒，我家东西多，拿过来实在是太显眼，容易被人给盯上，二来，你看我这肚子也不方便。
小元同志，你年轻力壮的，能不能体谅体谅我……”
元妮眨巴着眼睛，“你不是要请我帮你看东西吗？不把东西拿过来，我怎么看啊？”
齐师傅见元妮不开窍，急道，“元妮同志，我堂姐的意思是，让你上门帮她看……”
大肚子女人的肚子，最少有八个月了。
要是搁一般人，肯定会体谅孕妇，跑一趟就跑一趟吧，反正县城就那么大，也累不到哪儿去。
元妮不动，态度特别的好，“那可不成，今天我主班。”
齐师傅拍着胸脯，“小元，我帮你盯着柜台，有我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因为齐师傅在，所以元妮更不放心。
小高之前可是举报过元妮的，现在她跟齐师傅成了一家人，虽然刚一结婚就打架，可两人毕竟是利益共同体，万一他们给挖坑怎么办？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再说了，元妮也不想为了齐师傅跑一趟，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一步。
“齐师傅，这不合适吧，领导来查岗，只会查我这个主班，我还没有转正，可不敢做违规的事情。”
齐师傅赶紧转向大肚子女人，“堂姐，上回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把东西拿过来？”
大肚子堂姐一摊手，“香炉，花瓶，宝剑……好几件呢，怎么拿？”
“这……这可怎么是好？你这肚子也太大了，走路都费劲儿，是不太好拿。”
元妮不动声色，静静的看着他们唱双簧。
齐师傅终于憋不住了，“元妮同志，你也看到了，我堂姐她真的不容易，你就去看看吧，就当是帮帮忙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站长就进来了，“元妮，文化馆借你过去帮忙，商调函都过来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过去吧。”
借调工作分成几种，一种是领导打个电话，让某人先过去帮几天忙，只要两个单位关系好，对方一般不会拒绝。
还有一种就是下借调函，以书面形式确定，借调某人。
这种借调，从形式上更加严谨，有些人甚至连工资关系都会转走。
元妮很惊讶，“为什么要调我？”
“修复壁画呀，多亏了你，咱们丹县的壁画才保住了，现在需要把壁画复原，文化馆的同志说了，非你不可。
咱们回收站一般干的都是粗活，你可是给回收站争光了。”站长笑眯眯的，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
元妮把复习资料合起来，“我现在就去。”
齐师傅急了，“那堂姐的事怎么办？”
不等元妮回答，站长就给他堵回去了，“什么堂姐堂妹的，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只谈公事。”
王同志亲自过来接元妮，就在办公室等着，看元妮抱着资料出来，还主动帮她拿书，“小元同志，又要合作了。”
站长笑眯眯的跟在后面，“老王，可要照顾好我们的小元同志。”
“那是必须的。”
分割下来的壁画，已经从箱子里取出来了，由于防护做得好，这些壁画没有碎裂，也没有渗水。
王同志把元妮领到县史陈列馆，指着照壁墙说道，“把壁画复制在这上面，你觉得怎么样？”
元妮测量了照壁墙的大小，“大小是合适的，不过，墙皮得铲掉，然后再打毛。”
“没问题，打毛之后呢？壁画和墙壁之间怎么粘合？”
元妮皱眉，“肯定是得用胶。”
现在化工胶还没有那么厉害，不知道传统的胶，能不能粘住泥板？
王同志明白了，“看来，得再请几个专业人士。”
为了找到适合贴壁画的胶，王同志把家具厂和建筑队的专业骨干，都给请来了。
家具厂来的竟然是大舅舅。
大舅舅早有准备，过来的时候，就拎着好几个小桶，桶里边都是熬好的胶。
这些胶都是木匠师傅常用的，里边的成分很复杂，多半都是手工熬制。
大舅舅很腼腆，“听说要修复文物，厂里的老师傅，可是把自己的祖传秘方都贡献出来了。”
建筑队的人也带着样品过来了，建筑队以男人居多，带样品过来的，居然是个女技术员，她自我介绍说叫龚雪，
“我带来的是工地上常用的乳白胶，这是化学制品，用途很广泛。”
王同志把他们带来的样品都收好，又表达了感谢，“你们可是为丹县做了大贡献。”
胶是有了，专门粘胶的人手也有了，到底哪种胶合用呢？
在修复壁画之前，得先用样品测试。
大家伙现场用稻草和泥浆，制作了同样大小和重量的泥板。
泥板刚做出来，潮湿的很，得晾一晾再粘。
王同志擦了把汗，十分无奈，他恨不得立刻就修复壁画，可这是个慢活，“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先回去。”
大舅舅跟着干了半天杂活，听说要下班了，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可是拿一天的工资，现在只干了半天活，那咋行？”
王同志挠头，“这泥板还没干啊？陈学工同志，你放心，等工作进展到后期，会有干不完的活。
到时候再找你加班，肯定能把这半天给顶上。”
大舅舅郑重点头，“那你记得啊。”
提前下班，元妮跟大舅舅结伴离开，大舅舅还在关心元妮，“妮儿，没事了吧？咋不多歇歇，就跑来上班了？”
刚从山上下来，大舅舅和大舅母就去医院看过元妮了，大舅母还说，等元妮出院以后，给她蒸大馅包子吃。
“从头到脚都查了一遍，啥事都没有，你放心，我这身体棒棒的。”
“哈哈，要是八一和建军说这话，我还相信，你……”大舅舅摇了摇头，明显是轻视了。
甥舅二人说说笑笑的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大肚子孕妇……
“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晴天白日的咋可能？前些日子雨太大，老房子都被泡潮了，你别离得太近。”大舅舅说着，拽着元妮走到了大路上。
老屋潮唧唧的，墙根底下都长出了青苔，在丹县可是难得一见，毕竟这个地方常年干燥，很少会下雨下成这样。
话题又转到了洪水和大雨上。
“县城还好，洪水始终没有漫进来，咱村的地被漫了一半，幸亏老二和老四照应着，家里房子没有事儿。”
“啊，村里地都被淹了？”元妮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
“淹了，不光是咱村，好几个村都被淹了，不过这两天水也退的差不多了，地里全是泥。
估计今年的土豆不好吃，唉，早知道都收起来就好了。”大舅舅唉声叹气，虽然已经成了工人，可他还是心疼粮食。
土豆一般都埋在地里不收，等到冬天需要吃的时候，再挖出来。
谁也没想到今年会发水，土豆被淹了，口感肯定不好，不过做土豆粉还行。
幸亏主粮已经抢收完毕，淹的都是些二茬菜，这属于副业范围，对村里人的生活影响不大。
甥舅二人絮絮叨叨，很快就走到元妮的小院子。
姥姥姥爷正在家里张罗饭菜，妮儿毕竟遇上了大事，得吃点好的补补。
看见大儿子也跟着元妮一起回来了，姥姥很高兴。
自大舅母带着孩子进城之后，大舅舅就有了自己的小家，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围在娘身边忙活，姥姥多少有些失落，
“学工，咋就你一个人过来，你媳妇儿还有俩孩子呢？”
大舅舅急忙把自己去文化馆帮忙的事说了一遍，他今天就是顺路，所以没带媳妇和孩子。
“哦，八一和建军咋样了？不是说要让他俩进厂当学徒工吗？”姥爷顺口问了一句。
“现在找工作的人太多了，学徒工的指标都有人抢，八一和建军已经排了号，不知道啥时候能轮上他们。”
说到这里，大舅舅又是一阵子挠头，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从村里带出来了，要是找不上工作，俩儿子还得回乡下去种田。
已经进了城的人，谁愿意回去啊？
元妮想了想，“不如让两个表哥去夜校学习吧，这样明年就可以考中专了。”
大舅舅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家会出文化人，“怕不行吧？”
“为啥不行？”
建军和八一都读了小学，文化课是有功底的，只要上夜校补一补，拿到初中文凭，就可以考中专了。
现在正处在夜校蓬勃发展，野蛮生长的阶段，再过几年，夜校宽进严出，想拿文凭就没这么容易了。
姥姥姥爷进城住了一段日子，早就打通了任督二脉，谁说农民的儿子就必须要种地？
只要敢尝试，有无数条光明大道可以走。
“我说学工，你今晚就回家去办这事儿，要是建军和八一愿意上夜校，我来给他们出学费。”姥姥收破烂赚到了钱，进城来，却花不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