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命的是,带队领导嫌他丢人,还专门跟他谈话,警告他,让他安分一点,不要再惹事生非。
金教授心里苦,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真的丢了宝物,为什么没人相信他呢?
因为太难过了,所以金教授连会议也很少参加,每天醉生梦死,浑浑噩噩。
他刚买了酒回来,就看到元妮和李凤霞离开保管室。
金教授顿时心生疑虑,保管室是保管贵重物品的地方,这两个乡下土妞哪有贵重物品?
他腆着脸去问经理,后者冷笑一声,“金生,管好你自己,我们是星级酒店,不能随便议论客人的隐私。”
金教授热脸碰了个冷屁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决定晚上亲自去问问元妮她们。
他现在还是京大的教授,算是元妮儿和李凤霞的师长,两个学生娃,怎么滴也要给他该有的尊重吧?
元妮和李凤霞不知道金教授又惦记上了她俩,俩人走在繁华的街头,只感觉到眼睛都不够用了。
到处都是店铺,卖什么的都有,电器,首饰,衣服,鞋袜,甚至有专门卖小饰品的店面,里边光是扎头发的发绳,就有上百种。
“这些要票不?”李凤霞好奇的问道。
“票?”店主惊讶于她们的口音,更惊讶于她们的问题。
“这发绳怎么卖?”
“收港纸的啦,这种一块一个,这种十块三个。”
好看是好看,价格不便宜。
元妮早就打听过了,在香江挣的港币不好带,最好是购买电器寄回去。
购买电器时,去电器行购买,足额纳税,这样就不算走私。
纳税再加邮费,买电器会不会亏呢?答案是不会。
就拿京城最流行的三洋收录机来说吧,市面上没有卖的,只有通过黑市渠道才能购买,黑市卖家最少要价八百以上。
而在香江,三洋收录机是最普通的电器了,标价才一百多港币,有的店买机器还送磁带。
两人问清楚价格和邮寄程序之后,觉得还是买电器划算。
李凤霞狠狠心,一口气买了十台收录机,还准备买几台彩电,一起寄回去。
她是个本分人,没想过通过倒卖二手电器赚钱,只是想保住已经到手的辛苦钱。
电器行不是第一次接待内地来的客人了,他们相当有经验,如何包装,怎样邮寄,全都弄得门儿清。
“你们再多买一些,可以打一个大包装箱,整包发货,这样更安全,机器也不容易磕坏。”店主一脸笑眯眯和气生财的模样。
元妮和李凤霞各买了十台收录机,又买了两台电视,刚好凑够一箱。
店主额外收了邮费和包装费,然后带着她们看包装箱,全部都是结实木板钉的,里边会垫上泡沫塑料防震,再用油布包裹。
“靓女,准保一件都不会损坏,你们要是觉得好,下次还来我家买。”
这几年,从内地过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店主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人早晚会成为大客户,他要提前抢占市场。
学校收货不方便,元妮填写了家中的地址,拿到票据回执之后,元妮又留下了电器行的电话,这样可以方便查询。
李凤霞有种做梦的感觉,这就花出去几千港币?
忙活半天,两人肚子早饿了,街头店面繁华,美食也多。
两人尝了车仔面,又吃了鸡蛋仔,喝了糖水,一边走一边看,不知不觉间进了一间专卖书画的店铺。
“这些画怎么都是旧的?哦,是古画。”李凤霞禁不住技痒,停步认真看了起来。
店主坐在柜台后面打盹,看清两人的穿着打扮,只是撩了一下眼皮子。
他满心不屑,什么旧画?这是古董。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香江经济处于上行期,古董正是值钱的时候。
店主撇撇嘴,他认定元妮二人是从内地来的妹仔,肯定不识货,更不可能有钱买古董。
店主这么想着,又慵懒的坐回了躺椅之中,都懒得起来招呼。
元妮的注意力都在画上,这家店面虽小,里面的画作倒是真品。
可惜年代太浅,没什么精品,且标价昂贵,最少是京城的几十倍。
她暗惊,怪不得大家想方设法把东西倒腾到香江,同样一幅画,过了海就能获取几十倍的利润,辛苦一点,值了。
就在这时,她被一幅画吸引了目光,整个店里所有的画加起来,都没有这幅画值钱。
可这幅画破破烂烂,好像自火场中抢救出来,被烟熏火燎的不成样子。
李凤霞也看到了这幅画,她拽了拽元妮的衣襟小声说道,“这幅画,跟你捡到的那幅画好像。”
李凤霞所说的画,就是元妮在大学参加义务劳动时,无意中发现的古画。
就是因为这幅古画,元妮儿和李凤霞才有机会拜卢老为师。
眼前这幅画烟熏火燎,损毁程度比张军画作还要严重,但若是修复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费点劲。
且这幅画年代更为古老,为明代大家唐寅所画,画中是一蓬灿烂蓬勃的菊花。
如果成功修复,画面必定金黄绚烂,美轮美奂……
就在此时,店主身边的门帘被掀起,出来了一个时髦的女青年。
这是店主的女儿。
店主女儿没有父亲那么好的涵养,看元妮和李凤霞站在菊花图前边指指点点,就直接开口道,
“你们是内地来的吧?我们这卖的都是古董,价格昂贵,你们别看了,反正看也买不起。”
这就直接赶人了?
李凤霞愤然开口,“你怎知我们买不起?这画多少钱?”
店主给女儿帮腔,“我就是知道,这是宋代大家唐寅的真迹,就算是画面有污损残缺,也值几万港币。我打赌,你俩连零头都拿不出来。”
元妮笑了笑,“这张画黑乎乎的,我还以为是引火用的呢,没想到竟然是商品?
既然如此,不如你报个价格,也好让我们长长见识?”
街头小店一间连着一间,几人说话的声音略大了些,早都惊动了隔壁,好些个人站在门口看热闹。
里边自然也有店主。
大家都是竞争关系,别人不好开口,店主们可不客气,直接就开口挤兑了。
“老李,反正你这副画也卖不出去,不如报个价?”
“是啊,你刚才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难道你敢说不敢做?生怕别人有钱,把这副大作买走吗?”
这幅唐寅的真迹,是店主沙里淘金,从夜市上淘来的。
卖家也是识货的,要价并不便宜,足足要了店主一万港币。
拿到菊花图之后,店主就到处找人修复。
菊花图是真迹,只要能修复,卖个几十万港币不成问题。
然而想象美好,现实很打脸。
店主拿着菊花图走遍香江,从大学教授到民间高手都问了个遍,没有人能修。
他也因此而成了业内人士的笑话,花一万港币买个废纸。
别人都说,夜市上的卖家分明就是识货的,知道这幅画不可能修复,所以才会要价一万港币。
只有店主这种做梦天上掉馅饼的人,才会想着去捡漏,店主不赊财,谁赊财?
店主做人不地道,不但得罪了同行,还奚落内地来的买家,这引起了公愤。
店主父女可以不在乎元妮和李凤霞,却不能不在乎这些同行,眼看着大家挤兑的厉害,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大家别吵的啦,我李某人说话算话,两位靓女,要是你们真有钱,五千拿走,如何?”
他买的时候花了一万港币,现在打了个对折,再加上前前后后找人修复的钱,算得上是出血大甩卖了。
一听价格,李凤霞就不吱声了,虽然现在有钱,但她舍不得花,万一修复不了呢?
五千港币就相当于白扔进水里,这么些钱,能买多少台三洋收录机?
元妮却是一双眼睛亮晶晶,她盯着店主,“当真五千港币?”
事到临头,店主又有些犹豫,这可是唐寅的真迹。
店主女儿凑到爸爸耳朵边上,小声说道,“这种人我见的多了,身上最多有百十块港币,那是出门上厕所用的,连水都舍不得买。
再说了,这幅画搁咱们店里一年多了,没有一个人来问的,证明这幅画是没救了。
如果她真有五千港币,那就给她,能挽回一点损失是一点。”
听女儿这么说,店主这才下定了决心,他重重一点头,“就五千港币。”
元妮立刻掏钱,出门的时候,她带了一万多港币,买收录机和电视花去了好几千,现在还有六七千。
她把这些钱全都拍在柜台上,数出五千港币,然后推给了店主,“把画给我包起来。”
店主呆若木鸡。
看出对方想反悔,元妮轻轻一笑,“说话不算话?”
围观众人都笑了起来。
“老李,怪不得你发不了财?你自己叫的价,人家拿出钱来,你又不肯卖,哪有你这样做买卖的?”
“就你这副破画纸,烧火都不旺,有人出五千那是天价的啦,你赶紧卖啦。”
店主脸色不好看,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慢吞吞的收拾画纸,“这可是唐寅的真迹呢。”
元妮不理他,不转眼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提防他下黑手。
好不容易店主收拾妥当了,元妮把画轴拿过来,拉着李凤霞转身就走。
“唉,你们怎么就走了?留个地址啊?”看着元妮走了,店主满心失落,总觉得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围观众人哄堂大笑,“你一卖字画的,留什么地址?你是舍不得吧?”
在回去的路上,元妮把修复画作的东西都买齐全了。
李凤霞忍不住问道,“妮儿,你准备自己修这幅画吗?”
“对。”
唐寅真迹可不多见,修好就是无价之宝。
李凤霞犹豫了一下,“我帮你?”
元妮摇头,“不用,这幅画洗洗就行,我一个人就行。”
不知为什么,李凤霞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明明她也是看到的,怎么就没敢下手买呢?
“要是修好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元妮笑着指了指前边的嘉德拍卖行,“直接卖了。”
唐寅的画虽然值钱,却算不上稀缺,这人以风流才子著称,一生留下无数作品,内地好些博物馆都存着他的大作。
所以就算是好东西,存世太多,也就那么回事了。
与其费劲巴拉的带着真迹通关,不如就地拍卖。
李凤霞竟然完全不知道拍卖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元妮给她简单科普一下,就拽着她往里走,“咱们先去问问程序。”
有工作人员接待了两人。
嘉德拍卖行是大拍卖行,自有大气度,工作人员并没有因为元妮和李凤霞打扮寒酸,就轻视她们。
为了确保把细节交代清楚,工作人员甚至找了一个懂普通话的同事,操着一口港普跟她们进行交流。
得知后天将举行一场拍卖会之后,元妮表示,明天会把藏品送过来。
工作人员笑着说道,“那得抓紧时间准备了,您把藏品送过来之后,我们还要请人现场鉴定。”
“行,我尽早送过来。”
要赶时间,离开了拍卖行之后,元妮没坐巴士,直接花钱打了的士回酒店。
这一趟就花了四十多港币,李凤霞瞅着元妮掏钱,忍不住说道,“这都快顶上从海蓝岛到京城的车票钱了。”
香江就是这样,想省钱,出门坐巴士,要赶时间,就得打的士。
“站在什么山头上唱什么歌,香江人挣的多,花几十块钱坐车很正常,还有很多人自己买小汽车呢。”元妮笑道。
“靓女说的对呀,时间就是金钱,花几十块钱挣更多的钱,很值啊。”的士司机一边给元妮找钱,一边笑着附和。
回到酒店之后,元妮想再开一间房,没想到被李凤霞拦住了,她十分惊讶,“妮儿,你可以在咱们房间里修画呀,我又不会给你添乱,何必浪费钱?”
元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一间吧。”
“你可真大方,就在咱们房里修得了。”
李凤霞不由分说拽着元妮就走,等回了房间,她反身锁上房门,“你赶紧忙吧,我保证不打扰你。”
元妮只好笑道,“那好,等忙完了,我请你吃饭。”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过多客套,元妮不再废话,埋头开始修画。
李凤霞坐在一旁看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元妮压根顾不上对方的心情,自顾自忙着。
跟张军的画作不同,这幅唐寅的画作,单纯只是被火燎过,因此修复程序更为简单。
眼瞅着修复工作进展到关键时刻,房门突然被敲得咣咣响。
此刻元妮正拿着画作不敢松手,桌上全是修复材料,她忍不住皱眉,门外已经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是谁在敲门?
李凤霞犹豫了一下,“要不然我去看看?”
“别去,若是公事,带队老师会用电话通知的。”
“可是……”李凤霞看看大门,又看看元妮,欲言又止,她还是想开门看看,万一人家有啥事呢?
元妮垂眸,她看出李凤霞内心十分纠结。
之前元妮想单独开一间房,并不单纯是怕打扰李凤霞,她也怕李凤霞打扰她,毕竟修复工作是个精细活,容不得一丝一毫差错。
然而李凤霞硬是把她拽回了房间,阻止她开房。
这倒是也好理解,开间房需要一百多港币呢,过惯了穷日子,李凤霞觉得没必要花这钱。
不管是谁的钱,都不能浪费。
如今谁不是缝缝补补的过日子?
就算考上京大,又来了香江见世面,可根深蒂固的老思想,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转过来的。
元妮没有坚持,也是想借此机会考验一下李凤霞。
生活在她身边的人,比如姥姥姥爷,四舅舅,四舅母,包括小雯,小雨,猫蛋,狗蛋,都是值得信任的,元妮儿敢于把后背交给他们。
鉴宝藏宝注定是一条崎岖不平的道路,若是有同伴分担最好,若是没有也不必强求。
她想交李凤霞这个朋友,那也得看李凤霞能不能经得住考验。
眼下就看李凤霞如何决断了。
敲门声越来越急,跟催命一样。
李凤霞又看一眼元妮,见她表情冷冷淡淡,不由得咬住了嘴唇,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只见李凤霞嗖的一下跳起来,跑去卫生间扯了两个纸团子,结结实实堵在耳朵里,然后又用枕头蒙在脸上。
这下子好了,世界瞬间清静,不管有什么事,她都听不着。
看见李凤霞像个鼹鼠一样,元妮忍不住轻笑摇头,从目前来看,这个朋友还是可以交的。
元妮和李凤霞死活不吱声,其他房间的客人却有了意见,大晚上的,一个劲的敲什么门,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其他客人忍不了,纷纷开门斥责敲门者,“敲什么敲?这屋里没人。”
金教授还试图强辩,“肯定有人,门上挂着牌子呢。”
“你眼瞎呀,牌子上写着请勿打扰,人家不希望你打扰,你还一个劲儿敲门,你是不是欠揍?”
大家伙看向金教授的眼神都变了,这人看着斯文有文化,其实是个文盲吧,连字儿都不认识?
金教授不是带队组长,无非是想仗着教授的身份欺负人,现在里子面子都失了,只能举起手臂遮住脸,灰溜溜的向后转,
“行了行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敲了,还不行吗?”
门口终于安静了。
李凤霞什么也听不见,还直挺挺的在床上躺着。
元妮赶紧把手上的工序过完,“凤霞,帮我拿一下电吹风机。”
在修复工作中,时不时就要用一下电吹风。
在国内使用的电吹风机,还是卢老的宝贵收藏,没想到这玩意儿在香江早已普及,每个酒店房间都有。
接连叫了两三次,李凤霞才听着动静,她急忙取出纸团子,“门口那人走了?”
“是金教授,估计是来找茬的,你帮我拿一下电吹风机。”
“哦……”
忙到半夜一点,菊花图终于修复完成,就跟元妮和李凤霞预想的一样,这幅画金黄绚烂,美不胜收。
两人几乎是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元妮一睁眼,先去看菊花图,一夜过后,画纸己然干透。
“妮儿,你不是要去拍卖行吗?”李凤霞连衣裳也没有脱,这会儿还迷迷糊糊。
“这就去。”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李凤霞咬着嘴唇,她想长见识。
繁华的香江犹如一个全新的世界,如今新世界的大门已打开,李凤霞忍不住好奇心,想跟着元妮去探一探究竟。
要让她一个人去硬闯的话,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