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说着，把碗筷收起来，准备用开水烫一下，何桂枝赶紧抢过来，利索的把活做了。
按照姥姥的说法，老队长和陈大勇父子两个在城里过得不错，怪不得城里医院那么贵，两父子也从没说过要回去的话。
何桂芝在心里盘算着，等下她得好好问问老头子，自己也干点啥活才行。
招待了何桂枝婆媳，姥姥就说还得去小人书店盯着。
这婆媳俩对城里生活充满了好奇，一个留在了自行车铺帮忙，还有一个跟着姥姥去了小人书店。
忙活了一天，直到天黑透，两个铺子才关门。
就这还有些小朋友舍不得走。
“明天早上8:00书店就开门了，到时候你早点过来。”姥爷笑呵呵的说。
“爷爷，这本书你一定要给我留着，不要借给别人。”小朋友正看到关键环节，还舍不得放下书呢。
“行，我不借给别人。”
不得不说，小孩的钱真好赚。
收工以后，姥姥热情的邀请老队长一家人，“到我家去坐坐，让老四媳妇儿给你们做点好的。”
小霞刚要答应，就被陈大勇拽了一把，后者抢着说道，“婶子，不用了，忙一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城里跟乡下不一样，他们一家四口，啥都要靠着元妮家，可不能没有眼色。
人家新店开业，忙一天都累了，这时候咋能上门打扰？
只剩下一家四口了，何桂枝这才兴奋的问老队长，“当家的，陈家老四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何桂芝这一天都在自行车修理铺，她看得清楚，四舅舅收钱的黄挎包都被装满了。
听老伴儿这么问，老队长立刻板起脸来，他还是了解自己妻子的。
何桂枝常年生活在农村，眼皮子有点浅，可这毛病不能带到城里来啊。
“你问这干什么？不管人家挣多少钱，都是人家凭本事挣来的。
大勇能来城里看病，人家帮了不少忙，啥该问，啥不该问，你心里得有个数。”老队长严肃的说道。
何桂枝被自己男人吓了一跳，“我就是问问，咋，问都不能问？那么一大包钱呢……”
陈大勇说道，“娘，怪不得我爹说你，你咋不问我病情咋样？”
婆媳两个进城是为了看病人，最先关心的，应该是陈大勇的身体状况，可何桂枝却问别人挣了多少钱，这方向明显是偏了。
何桂枝低头，老脸有些红，“我不过就是问问，大勇，你最近身体咋样？”
陈大勇叹口气，慢慢的说了起来，一期治疗已经结束，他顺利出院，“但一周还要做两次透析。”
“做一次透析得多少钱啊？”小霞已经意识到，做治疗是很烧钱的。
得知了医药费之后，小霞和何桂枝都差点儿迈不动步了，怎么会这么费钱？
何桂枝几乎要打退堂鼓，“咋这么贵啊？就没有便宜点的中药吗？咱们找个好大夫，抓些中药回家吃，不行吗？”
老队长瞪了她一眼，“只有这个法子才能治大勇的病，要不然就得换肾，你知道换一个肾多少钱吗？那得上万块。”
上万块？
在没有肾源的情况下，就是得这个价格。
之前元妮娘自己犯傻，主动割了一个腰子给婆婆，可是给婆家省了大钱。
但这样的大傻子，世上找不出第二个。
老队长和陈大勇轮番说明情况，何桂枝和儿媳妇才意识到如今的现状。
如今的形势很严峻，要想陈大勇好好活着，就得不停的挣钱，把给他续命的钱挣出来。
“人家医生都说了，咱大勇年轻，只要按时透析，他就能跟正常人一样，所以我就是豁出去这把老骨头，也得挣钱。”老队长很有决心。
何桂枝还有些犯嘀咕，“钱那么好挣吗？我看陈家老四买卖做的倒是不错，也不知他怎么做的……”
看到老伴儿又盯上四舅舅了，老队长只觉得头疼无比，
“你不要总盯着别人看，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如今我也找到了挣钱的路子，就是有些辛苦。
你们要是想帮大勇，就好好干活挣钱，要是不想帮，那就赶紧回乡下去。”
何桂枝还是心疼儿子的，闻言立刻点头，“我肯定是想帮大勇，你快说，咱们怎么干活挣钱？”
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回到了租住的大杂院，出院之后，老队长就在大杂院里租了一间房。
虽然是单间，但是房子挺大，正中间用布帘给隔开了，里外各放着一间床，空的地方都堆满了竹片和铁丝，陈大勇日常就坐在屋里编筐。
老队长先领何桂枝和小霞看过房子，“以后大勇和小霞就睡里边那张床，咱俩睡外屋。”
村里条件也很艰苦，婆媳俩看见这间房，倒不觉得如何寒碜，只是地方确实小了，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行，咋睡都行，老头子，你倒是说说，咱们怎么挣钱啊？”何桂枝眼前总闪过四舅舅那鼓胀的黄挎包，她也想挣那么一大包钱。
老队长就说了自己的打算，他现在医院里做护工，生意很不错，因他勤奋老实，外科的护士长还找他聊过，问他想不想签合同，给医院当临时工。
“我是这么想的，我签合同，给医院当临时工，这样虽然挣的少点，却有可能解决户口。
桂枝你跟我去医院，当女护工，好些女病人也需要陪床，干这一行来钱很快。”不愧是当过队长的人，老队长想的还是挺周全的。
何桂枝张大嘴巴，“你当临时工？那咱再不回红旗大队了吗？那大队长怎么办？就让给别人了吗？”
陈大勇无奈，“妈，都到这份上了，我爹还咋回去？我爹要是回去，我就得等死了。”
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必须得全家人一起上阵，才能挣出让陈大勇活命的钱，不管谁撂挑子，陈大勇都危险。
小霞也劝，“妈，你还惦记着那个虚名干什么？不就是一个大队长吗？谁爱干就让谁干去呗。”
何桂枝不说话了，半响才说道，“那行，我跟你一起到医院做护工。”
至于陈大勇和媳妇儿小霞，则一起留在家里编竹筐，“学兵说了，还要从我这里订两百个筐，你们别小看这竹筐，这些筐顺利卖出去，咱也能赚一百多。”
听了这话，何桂枝和小霞的心思总算是安定下来，不管咋说，先把手头的活做完，能赚一点是一点。
同一时间，元妮一家人也忙着。
四舅舅真累坏了，回家就想躺下，连钱都不想数。
还是四舅母把黄挎包接了过来，“你不数我数，开张第一天，心里得有个数。”
黄挎包里多是一块钱和五毛钱，偶尔也有五块十块的。
这些钱，除了留下找零的，剩下的都要送进储蓄所里存起来。
存钱的时候，工作人员肯定会数的，即便如此，四舅母还是想自己先数一遍。
大家都乐呵呵的看着她数钱。
“三百八十三块？怎么会这么多？”四舅母终于数完了，她的手都在颤抖。
四舅舅想了想，“有十来个人是交了定金的，不过他们的车筐还没装，明天得给人装上。”
之前说好了，开业这天有优惠，为了赶优惠，有人提前把钱给交了，这样就能便宜一块钱。
这就相当于，有三十多块钱是预付款，即便如此，这钱也够多的，差不多相当于普通工人半年的工资了。
“爹，你那边情况咋样？”没想到开修理铺如此赚钱，四舅舅也振奋起来。
“跟你没法比。”姥爷说着，从纸盒子里倒出来一大堆分分钱，里边还掺杂着一些纸币，加起来有个二三十块。
元妮笑道，“书店就是这样，图的就是细水长流，赚钱轻松。”
姥姥点头，“我觉得这活儿好，适合老年人，我说老头子，明天你跟丁主任吱一声，让她再找人收垃圾吧。”
姥爷关上大门，神叨叨的说，“这都好说，活儿在咱自己手里，想干就干，干不了就让丁主任重新找人。
我怕有人眼红咱这买卖，你们看这几本书……”
姥爷说着，从怀里摸出几本图书。
这几本图书跟普通小人书不同，封面上人物动作暧昧，惹人遐想。
元妮一看，顿时眼皮子直跳，这可不是全家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小人书，这像是小黄书啊。
“姥爷，这东西哪里来的？”
第291章 兵来将挡
小人书不是普通书籍，它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虽然二三十年代就有了，可真正红火起来，还是在六七十年代。
在这一阶段，有人提出，艺术要为人民群众服务。
读书是件好事，可那些不识字的人该怎么办？
为了让更多的人都受到书籍的熏陶，小人书被大力推广，并且越画越精细，各种内容，各种画风的都有。
可以说，如今正是小人书的辉煌年代。
而能在市面上流通的小人书，无一例外都经得住各种检验。
但姥爷拿出的小黄书是怎么回事？
这种书又怎么会出现在小人书店？
姥爷愁眉苦脸，“今天店里来了好些个生面孔的小孩子，人实在太多了，我也没盯住。
这几本书，就是他们趁我不注意，放到书架上的。
我觉得他们动作挺鬼祟，就赶紧把这几本书挑了出来。妮儿，你也觉得这书有问题吗？”
有问题，而且不是一般的问题。
元妮拿过几本小黄书，大概翻了一下，发现这几本书不仅封面有问题，里边的内容也很流氓。
这种书，别说是给小孩子看了，给谁看都不成，这分明是黄色读物。
小人书店出现了这种书，简直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说不清楚，一旦被人举报，肯定得判店主一个流氓罪。
“姥爷，幸亏是你发现了，要是被别人看到再举报，那咱们家肯定得有人吃牢饭。”元妮深深叹了口气。
这种书不在市场上流通，只有通过黑色渠道才能弄到手。
故意往小人书店放这种书，毫无疑问，就是为了陷害开店的人，这手段实在是太狠了。
四舅舅四舅母也翻看了一下几本书，再听元妮把事情理清楚，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是谁干的呀？小人书店刚开业，还没赚钱呢，这就有红眼病了吗？”姥姥气的拍桌子。
“咱那一排小铺子，只有一个小人书店，另外两家都是饮食店，也不是同行，谁会干这样的事儿？”四舅舅想不通了，会是什么人陷害他们？
“四舅舅，你这两天收拾房子，遇见过什么怪事没？”
既然不是同行，有没有可能是蓄意报复？
四舅舅摇头，“之前我就在这一片摆地摊，这的人都挺好的，大家做的买卖也不一样，平时都互相帮衬着。
我和爹刷房子的时候，大家都来帮过忙，没出现过什么怪事。”
胡同就是这样，虽然偶有纠纷，但大部分人还是讲究邻里关系的，老邻居们还会互相帮忙。
大家又分析了一番，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劳心费力的做这种事儿？
元妮把几本小黄书都扔进炉膛里烧了，“还得再检查一遍书店。”
大家又兴师动众的跑到小人书店，认认真真搜检一番，确定再也没有这种书了，这才回到家里。
这么接连折腾，大家伙都累得够呛。
四舅舅忍不住骂道，“这是什么混账玩意？损人不利己，可别让我抓住，要是被我抓住的话，看我不揍死他。”
元妮点头，的确是这样，祸害留不得，“姥爷，这种书不好弄，既然有人一口气往咱们店里塞了好几本，他一定是有后招的。”
姥爷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会提前举报？”
要不然呢？
幕后黑手下这么大本钱，给小人书店塞违禁品，肯定是为了整他们。
猫蛋狗蛋小雯小雨一脸严肃的听着，还紧紧攥着小拳头，他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大家伙顾不得疲劳，凑在一起商量起来。
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就有了章程……
夜里起了风，枯黄的树叶就落了满地，树叶上都结着霜，天气是越发的冷了。
姥爷照旧收拾垃圾，回来洗过手，连饭也顾不得吃，就拿着铝皮饭盒开店去了。
时不时有街坊邻居跟他打招呼，“老陈，吃了吗？”
“到店里吃去，您吃了吗？”
“吃了。”
老城的人打招呼，一般都问对方吃了吗，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姥爷已经习惯了。
偶尔有两个人说起来，都是表扬小人书店的书好看，“我儿子昨天拿了一本回家，还别说，挺有意思的，我今天让他借第下集去。”
“好嘞，我给您留着。”
就这么一路聊着，来到了小人书店，四舅舅先过来，已经通开炉子在生火了。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姥爷深呼吸一下，又搓了搓脸，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一定不能慌张。
老人家镇定的拿起鸡毛掸子掸灰，又整理书架，刚生了炉子，就有警察上门了。
果然，这跟元妮预料到的一样。
元妮说，坏人既然做了布置，一定会赶早让人过来检查，要不然书被不明真相的小孩子借走，就没办法诬陷小人书店了。
“同志，你们要看什么书？”姥爷笑眯眯的问道。
“我们就随便看看，老人家，你不用紧张。”
两位警察同志倒是很客气，背着手，仔仔细细看着书，偶尔还抽出一本翻看一下。
姥爷也不打扰，自顾自的干自己的活儿。
炉子升起来了，他又往炉子上座了壶开水。
这个时候，警察同志终于开口了，“都是什么人来书店里看书啊？”
“主要是学生，大人也有看书的，不过少。”
“这些书都是从什么途径进的？”
“新书都是从新华书店买的，还有些旧书，是打折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
就在这时，带着红袖箍的丁老太太也推门进来了，她看到两名警察同志，一脸惊讶，
“同志，小人书店有问题吗？需要我帮忙吗？”
上门检查的警察同志，就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因为工作关系，他们都认识丁老太太。
“没什么问题，咱们出去说话吧。”
丁老太太点头，“行。”
三人到了门口，丁老太太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查小人书店呢？胡同里的人都说，这家书店开的好，孩子们总算是有书看了。”
有些话不方便跟店主说，跟居委会主任还是能说的。
中年警察就笑道，“丁主任，这情况我也知道，我儿子昨天还在这店里借了书呢，我们也不愿意跑这趟，但是接到了举报，必须得来……”
“没见到人，我们刚一上班，就见一封匿名信，应该是从门塞进去的。
信上也没署名，就说新开的小人书店有问题，让我们查一查。”
丁大妈皱眉，“这藏头露尾的，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不排除这种可能，人家店主表现挺镇定的，不像是心虚，可以再观察一下。”中年警官笑着说道。
“行行行，有什么需要您说，我一定配合工作。”
又寒暄了两句，两位警官就走了。
丁大妈得到了确切消息，也没进小人书店，直接跑到元妮家报信儿去了。
“还真是被人盯上了？”元妮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怕被贼偷，就怕被贼惦记着，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他们是开书店的，这怎么防得住啊？
姥姥坐不住了，“先把小人书店关了吧？”
姥爷老眼昏花的，昨天是走运盯住了，要是没盯住，今天肯定会被警察搜出小黄书，到时候姥爷肯定说不清楚，连元妮也要受牵连。
关键问题是他们不知幕后黑手是谁，任何一个陌生小孩子都有可能捣乱，防都无从防起。
元妮思考了一下，觉得当务之急是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我看不如这样……”
她小声说了起来，丁老太太和姥姥都连连点头。
当天，小人书店开了一会儿门，然后就关门了。
来还书的小孩子找不着店主，都有点着急，下集还没看呢，实在是太上火了。
丁小兵带着猫蛋狗蛋钻出来，把这些小问题都给处理了，把该还的书收回来，押金退还，至于新书，暂时不借了。
小朋友们都着急了，“这是干嘛呀？我们都着急着呢，想知道下集说什么。”
猫蛋一摊手，“我也没办法，小人书店被人盯上了，只要一开门就有人来捣乱，我姥爷不敢开门了。”
小朋友们齐震惊，这坏人也太坏了。
丁小兵小手一挥，“大家想接着看小人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