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嘴角一抽,沈昭:“你费尽心思放走的人,居然攀咬我,不过窈窈,我不怪你。”
他说这话就是故意膈应花锦了。
花锦被他这么一说,才有了几分心虚,她也说不出要休书的话了,又是一阵沉默,花锦咬咬牙,憋出来一句:“我有法子,你且放心。”
沈昭垂眸不看她,这人好无赖,用一副落寞的模样给她看。
花锦:“但我若是救了你,作为报答,能不能给我一封休书啊?”
沈昭一顿,他其实该应下的,心中也清楚她去意已决,早些放人走也好,但鬼使神差,他就想攥紧不放,所以沈昭轻笑一声:“不用救我,你不用怕我连累你。”
花锦:“我没怕你连累我。”
沈昭油盐不进:“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花锦木着脸,觉得与沈昭已经无话可说,她起身就想走,但沈昭又出声拦她:“在宫中过得好吗?”
花锦想起皇后吃瘪的模样,愉悦地笑笑,沈昭看她这模样,也勾唇道:“我没给你添堵就好。”
花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沈昭怪怪的,有一种死缠烂打的气势,说不出来的诙谐。
可她明知道他心思不正,也意外地生不出气来。
待她走后,五皇子才推门进来。
五皇子讶异:“皇兄为何不与她做解释?”
五皇子与花锦有过几面的缘分,他天生畸形,只有一只臂膀,宫中伴读的女娘都怕他,人之常情,五皇子不怪她们。
也有几个女娘生来心善,怕异样的目光刺伤他,对他像常人一般,花锦就是其中一位。
五皇子:“她说有法子,别弄巧成拙了。”
沈昭摇摇头:“我与她并不熟稔。”
五皇子挑眉:“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原先的计策,还不变吗?毁人姻缘要遭雷劈,我是怕的。”
沈昭:“不变。”
五皇子想起方才沈昭厚脸皮的模样,咂咂舌:“将来你的新妇跑了,可别来找我算账。”
沈昭寒眸看过来,五皇子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花锦才到了府上不久,忽然想起来上一世,沈昭被罚禁闭后归家,带回来了柳氏,他当时说:“此番被罚,多亏了柳娘照顾,才免去许多辛苦。”
可今日瞧了,他吃住都那么好,也没挨罚,想来这两世的待遇差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沈昭那厮,哪里有“辛苦”?连镣铐都没人敢给他上,他最大的辛苦就是坐的时辰太长,柳氏做了什么,能给他那么大的恩情?柳氏还能怎么照顾他?
他还没有在府中被罚禁闭的花锦苦呢,饭饱思□□,他该不会是闲的要死,才爱上侍奉他起居的柳氏了吧?
花锦木着脸,想起沈昭先前与她亲昵的模样,气笑了。
花锦入了沈昭书房,拾起笔,留下三个大字:伪君子。
第32章 柳氏
花锦本想先打探清楚沈昭为何被罚禁闭, 但陛下只见过沈昭一面,此后就放任他被关着。
花锦正欲送封信去寒山寺,让那僧人想办法, 但朝中一夜又传出许多流言,说那死囚在呈给陛下的罪书中攀咬了两位皇子, 都与青州叛乱脱不了关系。
死囚也被关在了宗人寺,择日提审。
沈焰早在东宫慌了神,死囚如今还没有说出是哪两位皇子, 他想先下手为强, 宁可让陛下疑心, 也不能让死囚说出真相。
谋士却认为不妥,几个人一番商讨,沈焰狠戾地抬眸, 忽然想到了不成功也能全身而退的法子。
又是一个雨夜,花锦被雷电声吵醒, 她从榻上爬起来, 添云察觉到细碎的动静, 忙问:“怎么了?”
京中因为青州叛乱扯出来的案子乱了几日, 朝中人心惶惶,贪过赈灾银子的朝臣更是煎熬, 生怕陛下一个不高兴大开杀戒。
陛下将沈昭关了起来,花锦却总觉得陛下并不是真的要动沈昭。
花锦暗自思忖,以陛下的脾气, 沈昭要真与青州叛乱扯上干系, 早就被陛下找个理由重罚一顿遣出京城了。
见花锦愁容满面, 添云不由得安慰:“王妃别担心,燕王殿下一定会没事的。”
花锦已想好了对策, 她迷迷糊糊又睡着,被添云的声音吵醒。
添云惊呼:“王妃别睡了,燕王殿下回来了!”
花锦猛地睁眼,她下榻,总觉得今日的动作与心境十分熟悉,待她疾步走到门前,看着门外的车马,呼吸一滞,猛地想起来上一世她也是这般焦急地跑出来。
花锦停步不走了,她走得急,身上只披了薄薄的一层,小雨淅淅沥沥,天还昏昏沉沉的,她被寒风一吹,打了个寒战,猛地清醒过来了。
添云忙问:“王妃怎么不走了?奴婢听安公公说,燕王殿下受伤了。”
花锦想起沈昭在宗人寺住的地方,慢吞吞地说:“他能受什么伤。”
花锦走到门前,发现车马已经不见了,有仆从冒着雨跑过来,花锦扫了一眼他的手臂,只见仆从衣衫上沾着的鲜血被雨冲淡,仆从:“安公公让奴才来请王妃过去。”
花锦面色一凝,伞都没来得及撑,火急火燎地跑向沈昭的住处。
他怎么会受伤呢?
沈昭的院子常年被泡在药罐子里,大雨都无法冲刷掉清苦的味道,花锦私以为沈昭还是在装病,但她离得越近,心越沉了下去。
上辈子有过几面之缘的太医都来了,院门外仆从跑的都嫌慢,乱作一团。
花锦推开房门,陡然闻见血腥味,盆里装满了血布,安公公端起盆,见是花锦,草草请过安,飞快走了。
花锦大脑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看向床榻上,太医围着沈昭,她看不清,但隐约瞧见了他苍白面容,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
花锦刚想上前,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呆了片刻,扭头望去,只见柳氏那道熟悉的身影,她身姿窈窕,此刻为沈昭擦试着腿脚,十分殷勤。
赵太医看见花锦,连忙闪开位置,原以为花锦会走过来。
结果花锦寒眸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赵太医忙出声喊人:“王妃留步。”
他常侍奉沈昭,之前花锦病时也照料过几分,在他看来,燕王府夫妇二人关系亲昵,他怕花锦担忧,先宽慰花锦:“殿下受了刀伤,原先已处理过一回,暂时无性命之忧。”
他以为花锦会松一口气,但花锦无甚情绪波动地点点头。
赵太医又与花锦说了些,交代她要仔细照料沈昭,花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蹙眉打断了赵太医的话:“烦您多照看。”
赵太医目瞪口呆地看着花锦决绝离开的背影,他心想真是奇了,随他一起来的太医拿胳膊拐了他一肘,让他多做事,少揣摩天家人的心思。
花锦出了院门,走的越来越快,添云气喘吁吁地跟上:“王妃怎么不留下?您明明是担心燕王殿下的呀。燕王殿下病重,您不在,殿下醒来了定会不高兴。”
花锦顿住,她回眸,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附近有一处废弃院子,你遣人去收拾出来。”
添云面露喜色:“您打算搬到殿下旁边吗?”
花锦摇摇头:“你利索地收拾就是了。”
这下也不用她来牵线了,都说了缘定天生,沈昭还与她胡扯一堆,白浪费功夫。
花锦想起自己方才的情愫,有些难堪,但她不想跟自己较真,所幸沈昭是躺着回来的,没有像上一世一样交代她怎么安排柳氏。
花锦刻意忽略自己心中的异样,她撑起一丝笑容,心想快刀斩乱麻,沈昭早些遇上柳氏也好,省的她再愚蠢地陷进去了。
花锦回房后就拿出一部分金银首饰,让添云去典当了,添云拿着匣子,还以为大难临头了:“赵太医不是说殿下暂无性命之忧,王妃,咱们现在做打算,是不是太早了。”
花锦终于停下动作,添云:“您怎么了?被殿下的伤吓到了?”
花锦看起来像寻常一样,她贪睡爱吃,丝毫没被沈昭影响,但燕王妃院中的人都快被吓死了——哪有夫君病的要死了,正妻躲着舒坦过日子的?
但仆从轮番来劝,都被花锦冷眼吓跑了,萤雨是花锦心腹,提起花锦按规矩该去侍疾,花锦终于说了原因:“有的是人侍奉他,我急什么?”
萤雨:“可奴婢总觉得,燕王殿下醒来若是没看见您,定会不开心的。”
花锦托腮,出神地想起上一世,沈昭与柳氏是那样的亲昵,甚至为了柳氏冲撞皇后。他那样事事都不显山露水的人,为柳氏敢与皇后叫板,想来是爱到骨子里了。
花锦点了点萤雨的额头:“人家如胶似漆,我去凑什么热闹呀。”
萤雨没听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因为安公公来了一趟,萤雨本以为他是来唤花锦过去侍疾的,但安公公顶着假笑,说燕王殿下从宗人寺带回来一个人。
安公公本以为花锦会甩脸,总之会有各种意料之中的情绪,他也是硬着头皮来禀报的,但花锦笑着说:“刚巧昨日添云收拾了一处院子,公公瞧那人不介意,就住去那里罢。”
安公公面露难色:“依殿下的意思,东院远了些,那人于殿下有恩,自然是住的越近越好。”
如出一辙的措辞,只不过说的人换了。
花锦:“殿下醒了?”
安公公:“还没有,是昨夜殿下昏过去前嘱托奴才的。”
见花锦沉默了下来,安公公一咬牙:“那女子姓柳,殿下的意思是先安置在府中,还要王妃多做安排了。”
萤雨大惊:“女子?”
安公公擦了擦额角的汗:“正是。”
他虽不清楚别家正妻怎么管小妾,总归正妻都躲不开“大度”二字,但他对上花锦,总是莫名心虚,幸好花锦笑容不改,真给柳氏的院子挨在了燕王殿下旁边,比燕王妃的住所还近。
萤雨沉着脸说:“妾室入门,怎么不来给王妃请安?”
安公公不敢答了。
萤雨嗤笑一声:“还未入门就这么猖狂,当我们王妃好欺负是吗?”
见萤雨梗着脖子要安公公说出个好歹来,花锦起身拦下她,安公公忙感激地说:“谢王妃体谅,柳娘子侍疾离不开身,待殿下醒了,一定来给王妃请安。”
花锦点点头,等安公公走了,萤雨立在原地,忽然红了眼眶,她终于不再问花锦为何不去侍疾了。
萤雨尚未出门,就听见了门外婢女们慌张地猜测,都说燕王妃怕是要失宠了。
瞧着萤雨要哭,花锦安慰她:“你别听她们胡说,我何时得宠过?既不曾拥有,又何来失去一说?”
萤雨:“我们怎么办呀王妃?”
花锦将玉簪塞给萤雨:“还能怎么办?走为上计。”
花锦很久没有在夜里惊醒过了,所以当她被梦魇吓醒的时候,还是自嘲地笑了,所幸她时刻拎得清,没真生出妄念。沈昭不是个坏人,正因如此,她才时常对心中生出的眷恋视而不见。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可若无爱,何来忧怖?花锦坐在无尽的黑夜中,彻底抹去心中那一缕忧愁,她眨眨眼,回忆掠过沈昭近在咫尺的脸,那是不属于她的。
安公公越来越胆战心惊了。
沈昭没醒的这段日子,东院的侍妾都殷勤着跑过来,被殿下带回来的柳氏更是细心照料殿下,陛下与皇后更是常遣人来问。
除了一位贵人。
瞧着往燕王妃院子里端的吃食点心一日比一日精致,安公公没忍住,问了燕王妃院里的人,婢女没撒谎,说燕王妃日子过的可舒坦了。
赵太医几次三番想见花锦,都被萤雨用各种借口挡了回去。
沈昭醒的那日,赵太医来燕王妃院里禀报,萤雨还拦着不让进,也不传话,赵太医只好讪讪地走了。
沈昭头昏脑涨,他身上每一处都在疼,他抬眸,下意识掠过身边的人,太医跪了一地,安公公欣喜地落泪,还有几张面孔生疏的女娘。
应该是东院的侍妾,以及,柳氏。
沈昭不知道自己想看到谁,他草草看过一眼,倦意又来了,但他撑着困意,哑着嗓子问:“她呢?”
众人都以为他是在说柳氏,连忙稀稀拉拉让出一条路来,柳氏哭的泪眼婆娑,那身段叫一个漂亮,但没人敢肖想燕王殿下的人,头都低到了地上。
只有赵太医打了个激灵,知道沈昭口中的“她”是谁。
伤口处闷痛,沈昭强撑着问:“王妃呢?”
他也不是非要见人,只不过觉得自己伤口丑陋,别真吓到她,惹得她愧疚。
这谁敢搭话。
在场的都只见过燕王妃一面,王妃那都不叫探病,像是巡逻一样来一圈,回去就撂挑子不干了。见没人答话,沈昭还以为花锦出了什么事,他刚急起来,柳氏就说:“王妃这几日,未曾来过。”
试问在站的各位谁不想挖个地缝钻了?赵太医瞪圆了眼睛,钦佩地看了眼柳氏。
沈昭重新闭上眼,很轻地“喔”了一声。
安公公是个人精,手忙脚乱地跑出去,让人把王妃请来。
但萤雨直接把人挡了,说王妃未醒,在王妃睡醒之前,天大的事都不听。禀报的人急了,就说燕王殿下醒了,萤雨嘴上说着会告诉王妃,但院门紧闭,没人动弹。
安公公只好亲自来请:“殿下醒来后,就念叨着王妃。”
萤雨听了,心中怒火更盛,但她还是好声好气地说:“并非奴婢不说,王妃还睡着。”
安公公瞧着这艳阳高照,差点噎死。
安公公拿燕王妃没办法了,但杨嬷嬷是从宫中皇后处回来的,她立在那,说皇后娘娘嘱咐她教花锦侍疾。
皇后这尊佛压下来了,花锦才慢吞吞收拾好,天都要暗下来了才出发,一路上赏花逗狸奴,赶过去天都黑了。
花锦想着,她越不称职,沈昭这休书就给的越果断。
柳氏袅袅婷婷对她欠身行礼,瞧着就柔软的身姿,让花锦蓦然想起宫中的蓉娘。
恰好煎了药过来,柳氏下意识伸手要接,但安公猛地咳了一声,示意她别越俎代庖了,柳氏连忙收回手,让花锦接药去喂。
花锦没动弹:“你来罢。”
众人皆是一愣,但柳氏从不浪费机会,怕花锦反悔,将药接过来就到了榻边。
花锦见柳氏体贴的模样,心想这样的姿态她这辈子都做不来,怪不得沈昭那厮死心塌地,换她病得奄奄一息,有佳人不畏艰辛照料她,她也要爱得死去活来。
花锦百无聊赖地坐在檀木椅上,柳氏喂沈昭吃药,她坐在椅子上,晃了晃小腿,像是找到了乐趣,整个人瞧着不能更欢快了。
安公公冷汗直流。
她一句话都未与榻上的沈昭说,沈昭也没让柳氏喂,接过药一饮而尽。
太医入内,像是要把脉了,这种时候众人就应该识相地滚出去了。
花锦十分有自知之明,她起身就走,走到一半,察觉萤雨没跟上来,慢吞吞回眸,只见身后除了沈昭,众人都盯着她,目瞪口呆的模样。
太医隐晦地看过来,连柳氏也露出了难言的表情。
花锦这才猛地想起来,她还是沈昭明媒正娶的正妻呢,这时候急着走,就像是在给人甩脸子看。
有时候,太识相也是一种错了。
第33章 让她走
太医为沈昭把完脉, 总算松了口气,他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与花锦禀报过, 就急着回宫向陛下交差了。
花锦寥寥听韩嘉鸿说过几句,应该是太子的人耐不住了, 想要趁死囚面圣前杀了他,让那些秘密被扼死,但死士趁夜潜入宗人寺, 伤到了沈昭。
死囚根本就不在宗人寺, 他们都被骗了。
韩嘉鸿赶去时, 将死士斩于剑下,为沈昭包扎的时候,韩嘉鸿扫了一眼死士们的面容, 他常年征战,对人的面颊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所以轻而易举在里面拎出了老熟人。
沈逸麾下的心腹, 在刺杀燕王殿下未果后, 惨死宗人寺。
韩嘉鸿与花锦说完后, 莫名没了继续说的勇气,沈昭昏倒前, 与安公公嘱托了些话,他离得不远,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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