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人有个三妻四妾都是正常, 韩嘉鸿未出征前, 家中已经为他挑选了好几个良妾, 但他听着沈昭的话,莫名想起花锦的性情大变, 难言的情绪滋生,让他又自作主张找了花锦一次。
韩嘉鸿只字不提柳氏,只不过眼神一直闪躲,花锦谢过他与自己说这些,韩嘉鸿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爱燕王殿下吗?”
花锦思索片刻,没敢轻易回答韩嘉鸿的问题,她怕韩嘉鸿对她有什么不该有的感情,若她答了不爱,这个莽夫真不一定能做出什事来,可让她违心说爱,她也说不出口。
韩嘉鸿问完就知不妥,他一紧张就忍不住挠头:“怪我,口无遮拦。”
花锦已经不再想听关于沈昭的事,起身想走,韩嘉鸿忽然拽住了她的衣袖。
花锦回头,只见韩嘉鸿涨红的脸,他支吾片刻,又是道歉又是保证,最后才说:“你若有事为难,知敬在此立誓,只要你找知敬,不管什么忙知敬都帮,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花锦本想谢绝,但她忽然想起离京的事宜,心中一动:“什么忙都帮?我与小将军不过几面之缘,小将军又何必立这么重的誓。”
韩嘉鸿耳尖都红了:“你所说的几面之缘,于我而言意义非凡。我并非轻诺之人,你信我。”
花锦:“那就多谢小将军了。”
韩嘉鸿这几日听惯了花锦的拒绝,突然见她应下,怔了怔,想笑,又怕花锦误会。
他那日几次三番想提起柳氏,但发现花锦情绪没有被影响,便没有多此一举。
如今花锦正坐在沈昭房中,与柳氏对望,杨嬷嬷也立在房中,她是皇后打发回来的人,今日房中的事都要禀给皇后。
安公公端了药进来,想递给花锦,让她为沈昭换药,但花锦瞥了眼沈昭榻下被血浸湿的白布,还是没上手。
她不动,这房中就没人敢动了。
花锦瞧了眼闭目养神的沈昭,又瞧了瞧跪在不远处垂眸温顺的柳氏。
花锦:“你,过来。”
柳氏一颤,安公公也暗道不好,正妻要给小妾一个下马威了,安公公脸皱成一团,觉得今日这场腥风血雨躲不过了。
柳氏也哆嗦着,不知要怎么做,她上一世是沈昭带回来的,沈昭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她只要坐拥宠爱与权势就好,这一世她与沈昭尚未情浓,没人庇护她,脾气都收敛了三分。
换上一世,柳氏哪会这么老实的给花锦跪呢?
花锦也唏嘘着,她没打算得罪这帮天家人与天家人的妻妾,所以柔声道:“你为殿下换药吧。”
花锦说完就起身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来。”
柳氏没想到花锦这么大度,她跪在地上还没缓过劲来。入燕王府前,主子告诉她,燕王妃可能不太好惹,但只要能牢牢攥住燕王殿下的偏宠就够了。
柳氏娇媚,为主子做事前就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凭着容色骗过不少人,入府前,她只稍稍忐忑了一下,见花锦这么多日不露面,以为是个有手段的正妻,如今一瞧,那些担忧都显得可笑了。
柳氏又瞧了眼榻上的燕王殿下,他是醒着的,但也没有出声挽留。
待花锦走后,沈昭才徐徐睁开眼,见柳氏要上前,他寒声阻止:“你也退下罢。”
花锦走出去没两步,杨嬷嬷就追了上来,她教导花锦:“皇后娘娘说,您是燕王殿下的正妻,当有正妻的风范与手腕。”
花锦挑眉:“是我的风范不好吗?”
杨嬷嬷:“好的过头了。”
花锦没想到此生也能有与杨嬷嬷平和说话的机会,她奉皇后的命而来,皇后掌控沈昭的人生太久了,所以察觉沈昭已经挣开枷锁,她开始怕了。
她对沈昭府中的人了如指掌,如今柳氏不声不响的被带回来,已经越过了皇后的防线。
花锦:“我从不觉得我该独占殿下,嬷嬷找我,还不如去找东院的侍妾们想法子。”
杨嬷嬷:“老奴也只是听皇后娘娘的命令行事,侍疾一事,皇后娘娘命老奴叮嘱王妃,要照料好燕王殿下。”
花锦没拒绝。
也仅仅是没拒绝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老老实实早起去了沈昭房中,表面功夫做足了,没人能挑出错来。
她没有再与沈昭说过话,直到有一日,恰巧房中只剩他二人,花锦坐在檀木椅上,眼睛却瞟着远处一炷香,这炷香燃尽,她就可以像往日一样走人了。
瞧着出了神,忽然听见沈昭哑声说:“水。”
花锦瞥了他一眼,没动。她打量了一眼屏风外,居然空无一人,花锦只好起身去端了杯水来,水已经放凉了,沈昭动作迟缓地坐起来,抿了口水。
“怎么坐的那么远。”沈昭出声,打破了沉默。
花锦:“妾身瞧嬷嬷将椅子放在此处,就在此处坐着了。”
明明不久前,他们坐在一张桌子前,花锦还因愧疚收回了伤人的话,她当时心想,若是连累了沈昭,她就算离开京城也会过意不去,他们谈话间轻松有趣。
花锦受过家中至亲的伤,不愿再敞开心扉,她与人说话都充满了戒备,用很明显的敬重姿态来阻挡不怀好意的亲近。
他们成婚时,她就是那样的,装的十分和顺,好不容易愿意与他肆意些的相处了,宗人寺一事过后,又恢复了原状。
沈昭不敢想原因,他这几日总觉得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但他图谋了这么多年,连他的院子都被药水的苦涩洗涤过,让他为了花锦改变,他是不愿的。
可是天赐良机,他再不下手,又有几个十年够他图谋呢?
沈昭收起心中忐忑,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这几日,外面有出什么事吗?”
其实祝绻来探病时早与他说过,可他就想听花锦说,想听她多说一些,不要再挂着脸上的笑容。
花锦思索片刻:“妾身没听说过。”
沈逸的心腹出现在了刺杀沈昭的死士里,陛下已命人缉拿六皇子,又在机缘巧合下,六皇子出事的当晚,朝中大臣上奏,说六皇子曾威胁那死囚,意图编造五皇子造反的谎话。
太子这一招够狠。
沈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根本猜不到是谁想对他下手。
但他的结局定了,剥去他的身份都算轻的,与青州叛乱扯上关系,陛下要扒他一层皮了。
这一回太子挺过来了。
想起沈焰死缠烂打的模样,花锦眉心一蹙,她想开口主动像沈昭要休书,但时机不对,陛下刚下旨废除了太子与花家的婚事,定然不会同意沈昭休了她。
她若强行走了,就是抗命,陛下看重面子,一个不高兴缉拿,她命就不保了。
如今只有让沈昭快点为柳氏发疯,她也好顺势求陛下恩典。
花锦思及此处:“殿下带回来的柳娘子,妾身瞧着很好,原先妾身想让她安置在殿下旁边那处院子,但这几日瞧她忙前忙后,就住在殿下院里,可好?”
整日黏在一处,感情升温都会比上一世快许多。
沈昭勾唇:“母后竟同意了?”
花锦慷慨地摆摆手:“母后那边殿下别担心,柳娘实乃妙人,又于殿下有恩,住在殿下院里怎么了?”
沈昭:“免了。她住在东院便可。”
花锦蹙眉:“那怎么行?”
东院隔了这么远,花锦可等不上他们慢慢培养感情,她言语中都带了不耐烦:“那这样,她住在我那处,我去东院可好?”
说完这话,花锦才意识到自己又识相过头了,她木着脸反应过来,连忙说:“妾身倒没有别的意思。”
沈昭:“嗯,你没有。”
他话音刚落,安公公又推门进来,柳氏端着药,徐徐入内,花锦这才察觉那炷香已经燃尽了,她起身就想走。
但杨嬷嬷像察觉了她的意图,音量都大了些:“王妃快些服侍殿下用药罢。”
花锦出门的脚一顿,硬生生拐了回来,沈昭这厮只要是醒着,柳氏每次把药送去他嘴边,他都自己接过来一饮而尽,想来十分好伺候。
心上人喂药都受不了,勿论她这种被逼娶回来的正妻了。
花锦接过药碗,坐在沈昭榻边,直直往他嘴边送,但沈昭垂眸不接。
杨嬷嬷催促道:“殿下手伤着,王妃快些吧。”
花锦只好捻起勺子,将药送到沈昭嘴边,她心想,架子摆足了,这厮该自己喝了吧?
但沈昭低头抿了一口药,又不动了,四周静的出奇,花锦强忍着把药碗丢在沈昭头上的冲动,咽下这口恶气,将药给他喂完。
柳氏适时端上蜜饯,沈昭也没接,就抬眸紧紧盯着花锦,花锦将药碗重重地摔回盘中,她其实并不开心,也并不大度。
无关情爱,只是觉得论情义,沈昭都不该这么对她。
两世,上一世就算了,沈昭与她始终相敬如宾,这一世他说了那么多混账话,这是她没信才躲过一劫,若是她信了呢?难道要与柳氏争宠,乞怜他的爱吗?
花锦拾起蜜饯,狠狠地怼在了沈昭怀中,她怼的重,沈昭的伤口被猛地摁上,痛的他没忍住轻哼了一声,众人脸色皆变,不一会,只见血迹又渗了出来。
外面乱作一团,几个人连忙挤着上前,有婢女跑出去唤太医,花锦被挤开,沈昭的床榻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昭忽然扬声道:“都出去。”
花锦抬脚就走,沈昭没看就猜到她的动作,所以又补充道:“王妃留下。”
赵太医急匆匆赶过来时,安公公面如死灰立在外面,赵太医忙问怎么还不进去,他还背着药箱,忽然听见里间茶杯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吓了一跳。
安公公:“您再等等,王妃在里面。”
赵太医心中暗道不好,今日就该告假,让其他倒霉蛋来的。
花锦是手滑碰飞茶杯的,她慢吞吞上前,又挤出一丝笑容:“殿下还有什么事?”
他脸色惨白,胸前的衣衫已经被血浸湿了:“柳氏......”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察觉自己想说什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无事。”
胸口痛的他冷汗直流,眼前都模糊一片,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花锦看他真昏过去了,连忙开门让赵太医进去。
赵太医见沈昭躺着,第一反应是还行,今日躲过一劫,但瞧见沈昭身上的血迹,脸色大变——完了。
花锦扭头想走,杨嬷嬷往门口一挡,挡住了想要入内的柳氏,也挡住了想要出去的花锦。
杨嬷嬷:“王妃还是不要为难老奴了,若皇后娘娘知道今日之事,一定会责罚老奴的。”
花锦:“那我何时才能走?”
杨嬷嬷不懂,为何让一个正妻待在自己的夫君身边这么难,她百思不得其解:“王妃又为何不愿留下?”难道要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吗?杨嬷嬷没见过这么大度的正妻。
花锦:“嬷嬷不知,我自幼娇贵,不能侍奉人的,我瞧柳娘就很好,嬷嬷放我走罢。”
杨嬷嬷不信邪,二人正僵持着。
榻上的赵太医正把脉,忽然听见沈昭轻声说:“让她走。”
赵太医听见了,胆战心惊地问:“让谁走,殿下?”
花锦看向杨嬷嬷:“听见你家主子说话了吗?还不让开?”
杨嬷嬷沉着脸,正欲让路,房中的沈昭又说:“柳氏,走。”杨嬷嬷一听,挺胸抬头,硬生生将花锦挤了回去。
赵太医手一抖,慢吞吞回头看了眼花锦的脸色,他恨不得钻进燕王殿下的床缝里,只求天家人吵架斗狠,不要把他牵扯进去才好。
第34章 你在想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燕王殿下与燕王妃吵架了,哪怕二人一言不发,静坐在一处都显得针锋相对。
赵太医不敢让花锦来侍奉沈昭用药, 因为每次花锦上前,都会让沈昭的伤口重新烂开, 一来二去,沈昭硬是多养了一个月才能下榻。
就这个月,沈逸被废为庶人, 择日离京。
祝绻和大理寺少卿秦方来探病的时候, 花锦恰好也在床侧, 祝绻笑嘻嘻地说:“见过燕王妃,这些时日要不是你在瑾瑜身边,瑾瑜可好不了这么快呢!”
他就随口胡扯, 让气氛松弛一些,虽然听说了这夫妇二人闹僵的传闻, 但祝绻私以为沈昭不是那种喜欢冷战的人。
但他说完这句, 花锦也没挤出笑容, 倒是榻上的沈昭笑了, 他想起花锦每次将药碗不小心砸到他伤口的模样,苍白着脸咳了两声。
见没人理他, 祝绻又干笑两声:“诶,听说瑾瑜从宗人寺带回来一个恩人?在哪呢?”
这话一出,饶是有些迟钝的秦方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拐了祝绻一肘, 开始与沈昭说正事。
花锦见他们要聊, 起身就走。
祝绻盯着花锦出去后,回头惊到:“真吵架了?”
沈昭清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淡然地瞥了一眼被花锦拍上的门,出神片刻才说:“你要是无话可说,就滚出去。”
祝绻瞬间正经起来:“太子弃了六皇子,哦不,是庶人沈逸这颗棋子了。青州叛乱一案,已经不能扳倒他了。”
原先陛下就对五皇子不信任,死囚是五皇子带回来的,陛下已经对沈逸做绝了,此刻死囚再不依不饶的攀咬太子,以陛下多疑的性子,一定会怀疑五皇子别有用心。
死囚已是废棋了。
沈昭:“他这样的蠢货,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五皇子原先以为只要太子按耐不住,露出把柄,他们就有乘胜追击的机会。没想到太子下了死手,宗人寺刺杀不成,就把锅甩给了沈逸。
祝绻:“太子已无软肋。”
秦方却说:“有的。”
他说完,房中静寂片刻,祝绻才笑着怼秦方一拳:“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就算有,瑾瑜也舍不得利用呀。”
太子如今唯一的软肋就是花锦。
他经历了被花瑟欺骗的事,如今铁了心要对花锦好,私下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也多次遣人打听花锦行踪,想将人约出来,但花锦每次都回绝了。
连秦方都知道的事,躺在榻上那位能不知道吗?
祝绻:“不过你也小心些,万一她与太子一拍即合,反过来算计你,那就糟了。”
又谈了一会,沈昭脸色明显变差,秦方拦住喋喋不休的祝绻,懂事的打算告退,但祝绻又提起:“差点忘了与你说,皇后娘娘想撮合户部尚书家的房七娘和韩小将军,你不知道户部尚书那个爱女心切呦,这要是成了,你就麻溜准备后事等死吧。”
秦方每次都要被祝绻的口无遮拦吓死,但是沈昭意外的平静:“多谢你提醒。”
祝绻:“明日昌乐长公主设宴,你不去,太可惜了。”
沈昭病成这样,没人觉得他能去,所以当他第二日赴宴时,祝绻都差点吓死:“你不要命了?”
花锦也想不通他为何要来,但她也挺乐的出来转悠,与各家的夫人王妃聚在一处说闲话,根本没顾上沈昭。
沈昭看了眼被围着的花锦,她亭亭玉立地站在花簇旁,黑发如墨,朱唇皓齿,听到了趣事,乐的眸含春水。她又长开了不少,身形也比从前丰腴美好。
从前她站在这些世家夫人中,娇小瘦弱,显得像个小女娃,如今多了一丝沉稳,也更端庄,竟有了不怒自威的风范。
祝绻见沈昭紧紧盯着花锦那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瑾瑜啊,你要有什么心事,找她说开不就好了?你在我面前这样,我真伤心啊。”
沈昭收回视线:“今日太子也会来。”
祝绻:“那你还带她来?我要是没猜错,她还在气头上,太子巧舌如簧,他二人要是再续前缘,你还玩什么?”
沈昭寒眸瞥他一眼。
祝绻立马改口:“太子愚笨,怎么能得燕王妃的芳心呢?可你又不是来和太子殿下比谁更差劲的。”
见沈昭还是不吭声,祝绻拍拍沈昭肩膀:“你且放心,有我在,你不会输得太惨。”
宴席开始后,昌乐摇着团扇,笑着调侃花锦:“你与燕王成亲也有一阵子了,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
幸亏花锦和沈昭坐的近,没几人听见,花锦没吭声,手在桌下狠掐了沈昭的大腿,沈昭的伤口被猛地攥住,他倒吸一口凉气,硬着头皮答:“姑母就别再为难窈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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