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今天报税了吗？(配影)

“陛下，好像下雨了。”林琳说。
“嗯。”青年回答，他的视线却未看向窗外，而是依旧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人类女性。
黑雾从他的周身扩散。
也是在这样的雨天。
萨菲尔曾经坐在宽大的红木椅子上，无聊地翻看书籍，手中翻过书页的声动惊扰了团在床上，被春困缠绕的魔族少年。
蓝宝石龙挑剔的视线略过少年懒散的模样，萨菲尔确认了魔王的困意并非疾病，而是他自身的选择。
“魔王陛下，”蓝宝石龙璀璨的眼眸低垂，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他的声音优雅舒缓，“魔族是因欲望而生的种族，一生都在追寻无法填满的欲望。你更是吞食了神明碎片的存在。”
和普通的魔族比，也许眼前的家伙被称作深渊更为合适。
“那么，为什么，”龙族合上书籍，“你的春日能这样安静呢？”
少年从层叠的被子中抬起头，露出剔透的紫色眼瞳。
哦。龙族平静地得出答案。
萨菲尔移开视线，他对研究魔族的心理并无兴趣，他当下只漫不经心地想。
也许有一天，总有一天，这张无法填满的深渊巨口。
会再度张开。
下雨了吗？好像是下雨了。
林琳想。
她觉得身体昏昏沉沉的，也许是因为下雨了。
下雨天她就会变得懒散，头脑也变得懈怠。
潮热的雾气笼罩在她的四周，她踩在软绵绵的地上，地面太软了，她平衡能力不太好，不小心跪坐在地上。
膝盖并不疼，像是落在一张云朵编织的大网上。
地上的毯子有这么蓬松，这么厚实么？简直像在床上一样了，林琳疑惑着，伸手去按压软乎乎的“地面”。
而后她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
那人的身材比她高大很多，轻轻松松就能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将她的手掌牵起。
林琳抬眼，看到青年宽阔的身形。
他出汗了，往日柔顺漂亮的黑色长发因为浸出的细汗而然濡湿成卷曲的弧度。
是魔王陛下。
他白皙的面庞染上浅淡的粉色，领口露出的脖颈处能够看到紧绷的痕迹，青年英俊的脸上表露出一种压抑又期盼的矛盾。
他呼吸加重了，林琳想。
但是她还是有一点心不在焉的，她听到窗外有声音，好像是雨水敲击在窗户的声响。
雨水砸得她有一点心乱，还有一点紧张。
她为什么要紧张呢？林琳疑惑，但她还是本能地向后坐了坐，扭头看向后方：“是下雨了吗？”
坐在她面前的青年嗯了一声，扣在她手腕的一只手，牵着她触碰到他的侧脸。
滚烫的温度。
林琳的手指因为这灼人的温度微微蜷缩，她还有点心不在焉的往后看：“雨下的大不大？”
“还行，”青年回答，他张开嘴轻轻咬了咬林琳贴在他脸上的细长手指。
他还在出汗，一滴滚烫的汗液砸在林琳的手腕上。
林琳的注意力被吸引回去，她重新看向青年。
他在看着她。
他虽然咬着她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腕，但那双紫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林琳的视线略过青年额前的细汗，纤长眼睫上缀着的碎裂的泪珠，以及波光潋滟的紫色眼瞳，他领口处松散地露出一小片胸口。
又艳，又狼狈。
雾气弥漫，潮热膨胀。
雨好像还在下，林琳忍不住再次向后看。
“别看外面了……”林琳听到青年抱怨的声音。
他太潮湿了，声音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湿漉漉，那只能轻易握住她掌心的手再次紧握。
“摸摸我。”
掌心贴上滚烫的肌肤，魔王陛下养尊处优，他肌肤细腻光滑，是林琳也曾艳羡的程度。
青年低头，柔顺的长发披散汗湿的肌肤，声音软软地求她。
“林，摸摸我。”
他真的不经痛，林琳迷迷糊糊地想。
他又哭了。

魔族，对于魔王本人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很轻飘的概念。
魔王城有那么多种族，对他而言，魔族也不过是众多种族中随机的一个，如果他不是魔族，也会是别的。
但是萨菲尔似乎尤其重视他种族中的“欲望”特性，认为这一特性必将给他带来麻烦。
就像龙从不会承认自己的“贪婪”一样，在萨菲尔看来他所拿到的所有都是他应得的，原本就应该归于他的。
魔族也不会觉得自己是被“欲望”掌控的种族，在魔王陛下看来，他甚至应该被贴上克制的标签。
但是眼下，即使是魔王陛下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欲望的驱使下，做出了一件非常胆大且冒犯的行为，即使这种冒犯并不出自于他的本意。
他迷惑了林琳。魔族天生有迷惑他人的才能。
在魔王陛下极度焦虑不安的同时，他也非常希望“获得”林琳，或者让她给予他奖励。
原本只是想让林琳像平时那样摸摸他的头和脸的，但是当林琳毫无防备地，有些迷茫地看向他的时刻，青年过于兴奋了。
当他们对视的时候，魔族紫色的眼瞳扰乱了林琳的思绪。
像一阵雾气遮蔽了人类女性的头脑，它开始变得混沌迟钝。
她做出了更为亲昵的动作。
人类女性柔软的掌心沿着魔王的脖颈下移，抚过他胸口渗出的汗液，留下浅淡的红痕，魔王涨红了脸，这个举动有点超过他的想象了。
哦不，也不能这么说，林琳会做出这个举动，魔王大概率是想过的，只是这个想法没有太久，它轻飘飘地略过，而当他的念头成真的时候，魔王又开始因为这个境况而惊慌。
他的情绪并非人类道德上的羞耻心产生的愧疚，更多的是畏惧林琳清醒后生气的慌乱。
标准的魔族思维，和“做了错误的事情”相比，“做了被发现的事”更让他担忧。
青年的视线躲开林琳的注视，希望他们不会对视，这样他还好过一点。
他颤抖地敞开自己，希望用这副的皮囊吸引到对方，又隐约记得林琳也许不喜欢这样糜艳的模样。
他也许应该表现得更矜持一点，但是林琳在摸他。
他也许应该阻拦一下林琳，但是林琳在摸他。
他也许应该说一句不要，但是林琳在摸他。
如果她真的不摸他了那怎么办？
好吵闹的声音，让人脑袋发懵。林琳想。
甜腻腻的香气扩在周围，就好像一块巨大的点心将她包裹一样。
头为什么昏昏沉沉的。
林琳皱起眉，发觉周围的不对劲。
雨的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的。
香气溢满整个房间，浓度让人眩晕。
手上湿得厉害，有人咬着唇闷哼出声音，像是畏惧惊醒她一样。
一束白光从脑海中略过，光明系圣洁的力量能够帮助人清扫身体和头脑上的束缚，脱离他人的控制。
林琳眨了眨眼，这一次的她清醒了一点。
但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这里并非梦境。
她被困在一团潮热的雾气之中。
人类女性手中用力，原本仰着头咬唇的青年屈起身体，额头抵在她的薄肩之上，灼热的汗液渗过棉质的衣物渡过热度，他忍不住低声抽泣了一声。
香味更浓，像是被迫掰开的泡芙，淌出里面甜腻的奶油。
林琳蓦然睁眼，发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魔王的床上，正跪坐在他的双膝之间。
青年的领口大敞着，眼尾潮红，双唇被他自己咬得红艳，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从锁骨处往下便是细密的红痕，有的地方则已经被掐得红肿。
饶是已经见过大风大浪的林琳也有片刻的呆滞。
她思索了片刻。
而刚刚还将额头抵在她肩膀的青年，仿佛畏惧见光的影子那般，立刻慌乱地抽走周边层层叠叠的被子，裹在他自己身上，把自己缠得严严实实。
真是微妙的情况，林琳将手在一旁的被子上抹了抹，然后看向那个裹成蝉蛹的家伙。
他太慌张了，以致于一截黑亮的长发还露在外面，没能完全卷进去，像狐狸的尾巴。
林琳又看了一眼床的边沿，黑色的床幔层层放下，外面也没有下雨的声音，一片安宁。
是她被魔族的幻术控制住了。
学法术的时候，林琳对幻术了解不多，因为幻术在这个世界的威力极低，即使是顶级的幻术，也无法让人完全产生错觉，最多是混淆人的大脑。
在林琳看来，这种幻术比现代社会中的催眠还要无用，催眠至少会让人产生到达某个地方的错觉。
就像刚刚，她虽然被幻术蒙蔽，但是她明确知晓着眼前的家伙是魔王陛下，以及他们确实坐在一起。
那些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失。
林琳看向自己的掌心，即使刚刚在被子上擦过，指缝间依旧溢出黏湿的汗液。
林琳的大脑中闪过刚刚的画面。
她脸上一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羞恼。
她现在明白了萨菲尔为什么每次总是生气着说出“冒犯”一词，她真的觉得被冒犯到了。
她也有些生气。
林琳并非感情上迟钝的人，恰恰相反，因为她情感上的天赋，她总能无意识调整出让别人觉得舒服的状态。
她只是……刚正。
曾有人用“刚正”一词形容林琳感情上的波动。从校园期间，到工作时候，并非没有异性对林琳表达过好感，林琳无一例外都表现出了一种迷之正直的状态，让对方怀抱着绮念地接近，念着佛经心平气和地离开。
即使虎鲸兄弟中的艾伦在林琳眼尾一吻的时候，林琳也能够刚毅地询问对方“是否喜欢自己”。
因为她心中没有负担。
她能够坦率直白地询问那些问题。
但是这一次，也许是因为魔王做的事情太离谱了，林琳只觉得羞恼，完全没有以往的平静。
“肮脏！”林琳的嘴巴里吐出这个词。
也许这个词汇过于冷酷刺骨，团在旁边的蝉蛹身体颤了颤。
“恶心！”林琳又一次开口。
林琳起身。
原本团成一团的青年狼狈地从被子里钻出，焦急地抱紧林琳的一条腿，让她不要离开。
“不要生我的气！”魔王陛下眼泪汪汪，“我不是故意的。”
人类女性完全不信他这一套，依旧怒气冲冲：“渣滓。”
但是显然，她的辱骂完全被对方误解了。魔王以为她看穿了他的谎言。
“对不起，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的，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显然，魔王陛下虽然知晓“诚实”是一种美德，但是他并不清楚，有时候“不诚实”反而会好一些。
林琳因为这句话而头脑一空。
“我杀了你！”
她一拳打在对方脸上，然后去掐青年的脖子。
青年脖颈处原本就有着红色的痕迹，被她掐着，滚烫的肌肤贴在她掌心。
这是春日的魔族。他的体温比她还烫。
脖颈处的血管因为主人的兴奋突突跳动，可他刻意表现出柔弱。
当青年被林琳按在床上的时候，他一动不动的，又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林琳涨红了脸。当然是气愤。
以及，某种微妙的，让她慌乱的紧绷，她必须要表现出足够强硬才能不被对方看出自己的无措。
魔族的眼瞳自然拥有着混淆的力量，甜腻的香气也让人头脑发胀。
但是，也许是因为光明系对于黑暗力量的抗性。
那些幻术在她身上的作用并没有那样强烈。
在青年唇齿间溢出热气，声音软软地求她的时候。
她确实没能拒绝。

“谢谢你，”林琳从卡利戈手中接过厚厚一沓的资料。
“不用谢，”红发少年身体已经恢复，他目前在休假中，习惯了忙碌工作的他甚至不习惯无事可做，他显得有些拘谨。
多亏了卡利戈的代班，林琳才不用回来后疯狂补工作，林琳从内心深处感谢卡利戈的帮忙。
林琳认真查看这几个月的利润，当“魔王城”的品牌名打出去后很多关联产品推广得十分顺利，魔王城的盈利已经越来越好，完全是良性循环。
看穿少年的犹豫，林琳抬头，主动和他搭话：“怎么了吗？”
“哦，”少年摸了摸鼻子，他异色的眼瞳偷瞄了林琳一眼，确认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林琳大人，您和魔王陛下之间有什么矛盾了吗？”
林琳手中的羽毛笔瞬间出现弯折。
卡利戈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相当糟糕的问题。
他其实在人际关系方面，算是比较迟钝的家伙，他都意识到了魔王和林琳之间存在矛盾，那应该确实是如此了。
“是魔王陛下和你说的吗？”林琳声音阴森。
“不是！完全不是！”卡利戈立刻强调，“是我自己猜测的，因为……如果是以前，这些文件魔王陛下他自己就给你了。”
“是我的疏忽，”林琳说，“你下次把文件给史莱姆们吧，它们也能送过来的。”
事实上，这些史莱姆们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当被分配任务后，甚至还很开心，簇拥着一大群，乌央乌央的就来了。
真正的一个人能办完的事，一个团出发了。
只是史莱姆们有时候会不小心吃掉文件的一角或者把粘液粘在文件上，需要在文件外面再套个纸袋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可以帮忙传文件！”卡利戈慌张起来，他看上去更像是那个出了状况的人，“我是觉得魔王陛下是一个好人，希望你们能够和好。”
“呵。”林琳笑了一声，算是回答。
卡利戈根据这个短促的笑分析出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够调和的范围，他默默离开办公室：“那就不打扰您了。”
“你随时都可以来，”林琳对卡利戈露出了亲切的姐姐的笑容。
“好的，”卡利戈结结巴巴地回答。
属于大人的客套笑容好可怕。
卡利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去了向上的楼梯，那里有着魔王城最靠谱的存在。
卡利戈轻轻敲门。
“请进，”蓝宝石龙沉稳的声音传来。
门被轻轻推开，萨菲尔凝视着站立在门口的人类少年，当卡利戈站在门口的时候，龙族通过良好的听力以及嗅觉已经判断出来者是谁，但是萨菲尔依旧微微挑眉，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卡利戈不常来找他。
单从这一方面来说，萨菲尔甚至有些看好卡利戈。他看上去比魔王、林琳，以及虎鲸们有自知之明多了。
但也正是因为卡利戈很少来找他，所以萨菲尔确认一定发生了一些让卡利戈觉得重要而他本人又无法解决的问题。
“萨菲尔老师，”卡利戈开口。
萨菲尔想起，林琳曾经因为他允许卡利戈称呼自己为“老师”而心生不满。
她觉得萨菲尔偏心，只喜欢聪明的孩子。
萨菲尔并没有在这方面和她争论过，这似乎让她更生气了。
蓝宝石龙的唇角勾起一丝笑容，对于面前这位人类少年露出更平和的态度：“有什么事情吗？”
“林琳和魔王陛下在冷战，”卡利戈睁大眼睛，他的表情其实一直不太丰富，这个动作显得他可怜兮兮的，“您能让他们缓解一些吗？我觉得林琳大人是真的在生气。”
是的，即使魔王陛下才是魔王城真正的管理人，但也许是因为和林琳更相熟，卡利戈的重心其实在林琳身上。
萨菲尔觉得自己的笑容一定停滞了一瞬，他开始不那么喜欢人类少年了。
孩子，孩子，孩子，他讨厌孩子。
无论是红龙幼崽，还是人类少年，他们为什么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期待堆叠在他身上，这群家伙不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
他一头以独居为特质的蓝宝石龙，怎么还要替别人处理人际关系？
“我觉得……”萨菲尔压低声音，尽量不表现出不耐烦，“他们两个已经是成年人了，有着足够的能力来处理人际关系。”
在林琳那里碰了壁，又在萨菲尔这里碰壁，卡利戈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好吧，魔王陛下看上去也很不对劲。”
“那是他的正常状态，”萨菲尔回答。
卡利戈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办公室，他决定如林琳所说，学会悠闲度过时间。
再次得到安静的萨菲尔的视线落回书本。
林琳和魔王在冷战，其实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往常来说，一般是林琳的单方面的冷战，魔王则是会厚着脸皮想尽办法贴上去。
那个家伙很擅长假装听不懂人话，在别人身边撒泼。
回想起卡利戈说的，魔王陛下看上去和平时不同，萨菲尔微微皱眉。
难道真的出了什么状况？虽然他并不觉得有哪里可疑，但萨菲尔是一个谨慎的人，他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