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今天报税了吗？(配影)

林琳尴尬地四处乱看，她整个人僵直站着，比她之前试图让自己姿态更漂亮而贴墙矫正着时站得更笔直。
龙的嗅觉很灵敏，林琳不希望对方闻到自己身上劣质酒精的味道。
林琳虽然总是背地里偷偷记恨萨菲尔的严格和封建大家长风格，但是她又希望自己在萨菲尔面前是体面的，至少不要像现在这么狼狈。
她看到蓝宝石龙深蓝色的耳饰在她眼前晃动了一下，她的视线被华丽的宝石吸引。
林琳的眼睛死死盯着萨菲尔的耳饰，但是根本不用调动眼睛，她的其他感官告诉她萨菲尔低头轻轻嗅了一下她的耳侧，有微凉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尖。
“懂得保护自己？”
林琳听见萨菲尔冷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就是太缺乏防备之心，他们才得寸进尺。”

被萨菲尔教训了。
虽然林琳早就知道萨菲尔是相当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但是当林琳在人际交往上被蓝宝石龙教育的时候，羞耻感实在是过于浓烈。
当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瞳以一种担忧与不赞同的视线看向林琳的时候，林琳总是觉得不安，就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错事那样。
天地良心，林琳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怂”过了，即使现代社会上班的时候，林琳面对她的上司都没有这样战战兢兢过，林琳面对萨菲尔，就好像她真的回到了学生时期，对老师又尊敬又害怕的状态。
当她真的如同鹌鹑一样开始瑟瑟发抖的时候，蓝宝石龙放轻了语气。
他扣在林琳后脑的手动了动，因为这份颤抖，萨菲尔更清楚地认知到林琳是怎样一个娇小的，脆弱的人类。
“当然，这并不是你的错，”萨菲尔放缓声音，“是他们的问题。”
龙的掌心触碰到人类女性因为醉意而发烫的柔软面庞。
人类是没有“春日”的生物，萨菲尔非常清楚这件事，而魔王城中的大多数种族都在春天躁动不安，她是完全无辜的。
只是，作为龙族，萨菲尔偶尔也从同族口中听过粗俗不堪的，令人厌恶的笑话。
“人类没有春日，这意味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开启春日。”
说出这句话的是一头成年红龙，和蓝宝石龙的严肃古板相比，红龙简直是称得上放荡的种族。
某些红龙只图享乐，根本不关心那些被他们抛弃的异族雌性，以及留下的子嗣，地面上流淌着龙族血液的混血儿，有五分之三都是红龙的后代。
那些混血儿的生活大都不怎么好。
“你应该远离那些异族，”萨菲尔开口。
当林琳在打量萨菲尔的时候，萨菲尔也在打量林琳。
当他保持人形的时候，林琳就已经比他低很多了，更别提当他是龙族形态的时候，两个人的体型差异。
林琳曾经被他用尾巴尖卷起，人类女性伸出手掌，触碰龙族微微潮湿的鼻尖。
他对她而言是庞然大物，她对于他来说是掌中珍宝。
萨菲尔并不认同，也不允许那些粗鲁的，根本不知轻重的蠢货们过于靠近林琳。
他们连自己的生活都是一团糟。
林琳还在紧张着，当她听到萨菲尔让她远离异族的时候，大脑停止活动了几秒钟。
“远离异族吗？但魔王城都是异族，魔王城只有我一个人类，”林琳睁大眼睛。
然后，她犹豫着，将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萨菲尔脸上，看清楚他冷酷淡漠的面容。
“而且，”林琳硬着头皮补充，“老师您对我来说也是异族。”
也许是因为她的表情过于诚恳，萨菲尔顿了顿。
他收回捧在林琳侧脸的手掌。
林琳觉得萨菲尔要生气了，因为他不喜欢被人反驳。
但意料之外的，萨菲尔看向了别的方向，他似乎耗费了近十秒钟才消化了“对于林琳来说他也是异族”这一事实。
然后，林琳看到蓝宝石龙微微皱眉，他神色有些不悦。
但他没有嘲讽林琳，也没有反驳她。
萨菲尔沉默地站立了一会儿。
就好像处处争强好胜的他在这一次，确实哑口无言。
魔王陛下在示好。
这个家伙实在是过于容易看透，林琳假装看不清他的用意。
另一件让林琳高兴的事，是暮那舍回来了。
他依旧喜欢呆在最高处，他回来的第一天就被林琳发现了。
林琳和他一起坐在魔王城的最高处。
这只堕落天使在光明神那里进修了一段时间，又成功被放出来，实在是让人感动。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林琳十分珍惜自己的天使朋友，“光明神竟然允许你来魔域。”
双方是相反的阵营，林琳以为暮那舍不会回来。
“神明没有让我来，”暮那舍说，“我不想聆听祷告，是我自己来的，这里清静。”
是翘班，是理直气壮的翘班！
林琳：……看上去像是一放出去就回到魔域了呢。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林琳觉得自己没有恶意，只是想象一种可能，天使也有合格率，并不是每一位天使都是合格品。
不知为何林琳对光明神有了一种微妙的同情。
“请停止你脑中的想法，”暮那舍平静开口，“对我有些不尊重。”
“抱歉，”林琳命令自己不要再想无聊的事情，“见到你，我想到了自己要回到圣殿打工的承诺，没办法不去想光明神。”
“我今年多少得再去个半个月，不然依照我拖拖拉拉的性格，估计要好几年才能还清了。”
和林琳的焦虑盘算相比，暮那舍看上去完全不着急。
“你等上个几十年再去也行，光明神不着急，”暮那舍替神明做出决定。
“几十年？”林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拄着拐去给圣殿打工吗？你别太恐怖。”
林琳觉得暮那舍一定是混淆了人类的寿命。不过暮那舍是倾听人类祈愿的天使，按理说还是比较了解人类的，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说的话也太可怕了！
林琳的神情十分丰富，坐在她旁边的堕落天使表情缺乏。
堕落天使的金色眼瞳落在林琳的面庞之上，他的注意力总是有点散漫，一副轻飘飘的模样。
“不用担心，”暮那舍说，“你看上去至少能再活两三百年。”
林琳的大脑被这句话重重一击。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是紧张的情绪泄露了她的心思。
“你为什么会觉得吃惊？”堕落天使不明白林琳的诧异，“不是谁都能够成为圣女，而且你还触碰了神明，同样有利于你的寿命。放心，你会一直都非常健康的。”
不，我并不是担忧健康问题。
林琳在大脑中迅速计算了一下如果寿命300年，以人类55岁退休为比例，那么300岁的家伙，需要工作到165岁！
何等可怕的未来！
林琳高高兴兴地去往屋顶，失魂落魄地下来。
林琳沮丧的模样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正在巡逻的奥里昂见到林琳后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林小姐，您遇到什么情况了吗？”奥里昂问。
林琳一抬眼，就看到了如果坟头没被人挖，就永远不灭的亡灵骑士。
不吉利，太不吉利了！这个家伙的寿命比她还长！
“没事，谢谢，”林琳不动声色地远离奥里昂，生怕对方的亡灵火星子飞溅到自己身上，把自己也变成亡灵。
林琳在拐角处碰到魔王陛下。
林琳的心事重重同样引起魔王的担忧。
“确实有烦心事，”林琳皱眉，已经忘记了和魔王的冷战，“我说不定能活两三百岁。”
对方没有说话。
林琳猛地抬头，视线锐利地看向对方，凝视那张俊秀的脸。
林琳：“你笑了吗？”
魔王：“没有。”
林琳露出怀疑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的嘴角好像在偷笑。”
魔王表情严肃：“没有。”
魔王：“噗嗤。”

大多数情况下，人类想要生活得安稳就要付出很多。
人类不像很多生物那样出生可以舒适地生活在洞穴中，也无法做到外出寻找猎物吞下生的血肉。
这使得人类的忧患意识比其他种族更浓烈一些。
对于死亡忧虑，对于过长的生命也忧虑。
这对于长生种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们天然就知晓着他们拥有着漫长的时间，甚至于长生种生活中某些因为时光而产生的苦涩正是林琳这样的短生种带来的。
林琳最终还是和奥里昂坐在了一起。
亡灵骑士在魔王城并没有独立的房间，他的“领地”是他的坟墓。
虽然有些离谱，但是林琳确实坐在奥里昂在他坟头旁搬来的椅子上，手捧亡灵骑士递给她的花茶。
林琳在等待泡茶的时间，手巧地帮奥里昂编了个花环，落在他的坟头。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奥里昂的记忆并不完整，但是他的想法确实帮助林琳从其他方面来思考，“复活也是一瞬间的。”
奥里昂是因为魔王陛下溢出的魔力而跟随着复生的，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奥里昂坚定认为魔王陛下是拥有着美好品德的魔王。因为他带来“生命”，而不是“灭亡”。
奥里昂的花茶是他自己种的，香气清新，其中的一些种子还是林琳给他带来的。
“当你刚开始知道自己成为亡灵骑士的时候，”林琳问，“你是什么感觉呢？那意味着无尽的生命。”
从某种角度来说，只要魔王城还在，只要奥里昂的墓穴不被毁坏，他甚至说不定会是比魔王这个创造者更永恒的存在。
而在这之前，奥里昂只是个普通的圣骑士人类，他甚至没能拿到什么勋章。
“我不像您这么聪明，”奥里昂嗡嗡的声音从头盔中传来，不知为何，林琳觉得他的言语中带着一丝笑意，“我耗费了不少时间才明白永恒的寿命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但，”亡灵骑士说，“那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奥里昂在林琳面前总是表现出卑微守礼，这也许源于他并不高贵的出身，但这一次，面对林琳，他真诚地将他的经验讲述给她：“因为有着想要一直相伴的朋友，以及想要看看这个世界会怎样改变的好奇心。”
林琳因为这句话而睁大眼睛。
真是奇怪，她往日思考长生种和短生种的交往，总是想起长生种因为友人逝去的感慨，但，她几乎不去想短生种的心情。
当然有着一辈子幸福离去的短生种，但，是否也有着明明想要相伴，却不得不憾然离开的短生种呢。
因为年龄限制未能做完的事迹，因为知道没有未来而未能表达的心意。
好奇未来是怎样的人，即使一百岁以后，依旧是充满好奇心的老年人。
“我觉得林琳小姐您是非常幸福的人，”奥里昂说，“因为无论是怎样的生活，您都会把它规划得非常精彩。”
“您的漫长时间和陛下与我都不同，您是自由自在的人。”
奥里昂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有一团灰蓝色的泡泡缓慢漂浮天空。
夏季快来了，新的魔物开始生长。
整个春天有萨菲尔在魔王城防范，虽然魔王城的不少种族都在经历春日的麻烦，但是显然龙的震慑力更大。
到了夏日，太阳晒得人发蔫，林琳真正换上短袖的时候，魔王城的躁动彻底平复。
魔王又开始犯困。
他是真正的春困秋乏夏盹冬眠，整整一年都没有真正能提的起劲工作的时刻。
当林琳将又一捆资料拍在魔王陛下脑袋上的时候，这位闭着眼睛手枕在桌上的魔王陛下正沉醉于蜂蜜蛋糕的甜腻香气。
“请好好工作，”林琳冷酷开口。
魔王陛下痛苦地呜呜着抱紧脑袋：“……好痛。”
“别装了，”林琳露出一双死鱼眼，“你明明知道有人进了办公室，多少谨慎一点吧。”
“但是，”毛茸茸的脑袋探出，魔王开口，“如果你是想揉揉我呢，那我就错过了。”
“你想死吗？”林琳问，“我再砸一下？”
魔王陛下立刻抱紧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文件，”饶是魔王陛下本人，也忍不住开始抱怨。
“唔，并不全是我的，有一些是门口的史莱姆送来的，好像是和魔王城招聘相关的资料，”林琳认真思考，“……原来真的会一年一考啊。”
她之前还以为萨菲尔他们在开玩笑呢。
但是仔细想想，这些干部中的一半，大概率都根本通不过笔试。干部们算是人才引进了。
“你让萨菲尔出的题简单一点，去年几乎没有多少人通过，我还被很多人背地里骂了，”魔王懒散开口，“他们以为我想要出难题吗？这套题也会出现在我书桌上。”
“你去说啊，”林琳绝对不干这种惹麻烦的事。
即使她真去说，林琳完全能够想象蓝宝石龙那副高傲的姿态：“为什么要放低要求，魔王城是垃圾回收站么？”
萨菲尔大概会发表这样的言论，然后将题出得更难。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林琳做出判断：“不，你也别去说，萨菲尔会有逆反心理。”
魔王立刻露出失落的表情。
目前的科技还未进化出空调，即使魔王城在这个地理位置凉爽的地方，正午也是非常热的。
魔王的办公室堆叠了几个硕大的冰块，冰块的冷气随着窗外的风一同吹进。
林琳看着他这副因为考试而愁眉苦脸的模样微微松口气。
恢复正常了。
自她模糊地琢磨出魔王对她也许有一些异性方面的好感，她就有些难以应对。
林琳不想挑明。
按照魔王的性格，他大约是迷迷糊糊地对林琳有了好感，但他也不甚清楚到底是个怎样的情感。
当林琳主动挑明后，对方大约会恍然大悟：“哦，原来我喜欢你啊。”
这份情感也许会某一日猝然醒悟，也许会一直这样模糊地淡化着。
林琳想过的最好笑的一种可能是，即使她活的足够久，也比生命漫长的魔族先行一步之后，这位迟钝的长生种在天气晴朗的某一天蓦然发觉“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变成灵魂的她会好好嘲笑魔王的。
“林，今天上午萨菲尔他……”
“林，曲奇饼干……”
魔王陛下早已形成了习惯，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事件，无论大小，他都要细细和林琳说一遍。
他的分享欲与日俱增，每天都是林啊林的，林琳怀疑他是那种如果拿到手机，会每天发八百个消息的家伙。
林琳心不在焉地微笑点头，听那些细碎的故事。
而后，林琳觉察到青年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魔王似乎觉得林琳这个敷衍点头的动作也很有趣。
林琳有时候庆幸，魔王是魔族。
因为人类如果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大概率会误解对方的心意。
但因为是魔族，正因为是被春日影响的魔族，夏日应该不再躁动不安，林琳才能坦然地面对着这样含笑的俊秀面容。
魔王从林琳身上学到安静，和大吵大闹相比，更多时候林琳更能够接受他安静地提出的很多事。
“日子快要到了，”魔王陛下开口。
“什么日子？节日吗？”林琳回忆起曾在日历上看的标记，最近并没有什么重大节日。
但魔王城的大多数节日原本就和正统模板不一样，所以没有记录也很正常。
“算是吧，”魔王笑眯眯地回答，“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
林琳笑了一下。
然后她伸手捂住了眼睛。
她想表现出平静的，可是她依旧没忍住轻笑了一下。
眼前黑暗一片，她却想起双手高高举起，等待两百年礼物的少年魔王。
那天的天气也很不错，快乐的魔族总是笑眯眯的模样。
“这可，”林琳的声音微微颤抖，“算不得什么节日。”

第236章 她属于这里。
林琳是一个不擅长消化过去，但是回忆总是能够从脑海的缝隙中钻出来的人。
魔王城和现代社会是两种不同的热闹。
现代社会中的热闹更多是忙忙碌碌的每一个人，而魔王城会显得过于松散，魔王城的吵闹也源于他们的无事可做。
当他们觉得太闲的时候，甚至会故意产生口角摩擦，争吵几句打发时间，然后又快快乐乐地一起去做别的事情了。
观察魔王城中的众人，林琳不得不承认，居民的精神状态也是能够反应出管理人员的性格的。
这种微妙的又闲适又开心的状态，实在是和魔王陛下过于相似。
大多数情况下，无论林琳做出怎样生气的态度，魔王陛下都会笑眯眯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