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女天降(墨羽青言)

两人对视一眼，便走了进去。
裴骏在他们身后关上了房门。
阿影站在门外，门神一样的准备守在那里，裴骏望了他一眼，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应该知道我家安全的很。”
阿影脸色一僵。
裴骏玩味的看着他的表情，哈哈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书房内，裴钟山见两人进来，便从书桌后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着两人拱手一揖：“两位，受惊了。”
苏公子立刻抬手一扶住他的手肘：“裴老先生不必如此。”
裴钟山抬头望了一眼苏公子，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些许的信息，便也不再行什么礼数，只是微微笑了笑，便请两位坐了下来。
“黑市那边，我们裴家已经倾力前往，势必控制好局面，抚恤好伤者，两位不必担心。”
裴钟山看了一眼林清蝉：“这位，可是沈大将军的义子，沈青小将军？”
林清蝉急忙拱手一礼：“不敢！在下沈青，但并不是什么小将军，在下并没有在军中任职。”
裴钟山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头，又转向苏公子，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此次事出突然，我们裴家也很意外。那些北蛮人入了黑市之后，我们也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静，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们要海魂花。”苏公子道。
裴钟山：“这个我明白。海魂花产自东海之滨，是极为罕见的珍稀药材，我刚刚查阅典籍，这海魂花在他们北蛮，会用在某些借寿转命的巫术之上。”
“借寿？”苏公子皱起眉头。
林清蝉想起一件事，便插嘴道：“之前在军中曾听到消息，北蛮王近些年来，似乎身体不太好。”
苏公子抬眸望了她一眼：“乌赫巴不过是个旁系的贵族，若来求药以图为北蛮王献药，倒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他话锋一转，“乌赫巴速来附庸北蛮大王子乞颜图，乞颜图对我大楚速来主战不主和，而他对老国王，也颇多怨恨，怨恨他更疼爱小王子乞颜博，所以…早有异心。”
“哦？”林清蝉从苏公子的话中却听出了别的味道，她有些意外，一个身居京城的贵公子，怎么会对北境的事情如此了解？
“苏公子原来还对我们北境有如此深入的研究，”林清蝉笑得十分端庄，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疏离，“你说的这些，只有我镇北军的密件中才会提起。”
“很机密吗？”苏公子却浑不在意，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林清蝉，“你自己不是说，你非军中之人，可是你不是也知道吗？”
林清蝉：“…”
裴钟山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了一下，不得已抬手安抚道：“好啦，现在不是拌嘴的时候…苏公子说的对，在下找两位来，也是想提醒两位，这乌赫巴很有问题。”
“刚刚骏儿跟我说过，这队北蛮人的身上带着一种不常见的毒，两位应该已经注意到了。”
裴钟山见他二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镇北军和知府大人那边，我已经派人传信了，不过听说今天将军府的人也来了黑市，而且还是沈公子亲至，便想着请您也过来一同商议一下。”
“多谢裴老先生的信任，”林清蝉再次拱手一礼，心中的疑问却被她压了下去，没有问出口来。
--------------------

第22章
裴钟山年过六旬，早就练就了一双如炬的双目，他觉察到林清蝉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略一沉吟，便道：“其实，沈青小将军不用多疑，军中和城中的事务，我们裴家一向不插手，也不是我们应该去管的事情。”
“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些北蛮人并不是真的意在黑市。”
裴钟山转向苏公子，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在下不妨直说，苏公子上次托人送来的那株黑魔草，是假的。”
“假的？！”苏公子和林清蝉都吃了一惊，不由异口同声道。
裴钟山点了点头，将桌上的一个小木盒推到了苏公子的面前。
苏公子打开，里面躺着的果然是那株黑魔草。他伸手拨了一下，那草的根部，还有他做下的标记。
林清蝉看着这两人，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原来，他们认识，而且还熟悉道可以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对方的地步。
可是这位裴钟山，到底是什么人？林清蝉回忆了一下，她记得柳绵绵曾经说过，会用这黑魔草的，只有北蛮的大祭司，难道…？
她不由抬头多看了两眼裴钟山，对方虽然已过花甲之年，却依然精神矍铄，仪态方正，并不像什么奸妄之徒，更何况在《跃龙》原书中，虽然对这位老者着墨不多，她却还记得，这是一位隐世的神医。
可是书里并没有说他跟北蛮有什么关系啊？
林清蝉皱起眉头，不由觉得有些头疼。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觉得很遗憾，那本书她只看到原主死去，后面还没来得及看，很多人和事的真相她还都不知道呢！
不过算了，反正她提了自己的气运值，在这里混一混总不至于活不下去，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想到这里，林清蝉认命一般的在心中叹了口气，便见裴钟山继续说道：“黑魔草的光源，并非来自于叶面，而是内里。可是你看这株。”
他抬手指了指：“这株的表面，若你用菜油擦拭一下，便能看到些许的光片粉末。”
裴钟山说着，将一碗早就备好的菜油推到了苏公子的面前，示意让他亲自试一试。
苏公子皱着眉头，顿了一下，却是合上了木盒子：“不用了，我信你。”
裴钟山如释重负，拱手道：“公子睿智。但是借由此事，在下想提醒公子，这一路公子诸多坎坷，连去北蛮采草之事都被某些有心之人传去了消息，公子，可否考虑过，您的家人，有多少还可信任？”
裴钟山将“家人”两个字咬得重了些，苏公子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半晌，才默默移了开来。
“我心中有数。”他轻声答道。
林清蝉看着他，心中突然有一丝不是滋味的感觉。不敢告诉家人自己的病情也就罢了，只身出来找药，还有被家人摆一道，这也太惨了点。
林清蝉叹了口气，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以后我再陪你去找好了。”
苏公子肩膀一僵，转头回望她。
林清蝉扯出一个笑意，想要安抚他，但是这笑容被苏公子看在眼中，却看出了别种滋味。
苏公子眉心微微抖了抖，垂眸压下了心中的异动。
裴钟山低头拢拳清咳了一声，转了个话题道：“故而，在下觉得，北蛮这次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一两味药材，他们想要的…”
裴钟山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苏公子的身上：“更多。”
苏公子明白他的意思，却只是下巴微微扬起，并没有说什么。
林清蝉明白了一半，另一半，她并不想明白。
书房再起响起敲门声，裴骏推门而入，朝着几人拱手打了个招呼，便对裴钟山道：“爷爷，镇北军派人支援，那些人也都控制住了。”
裴钟山“嗯”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被拧着眉心的苏公子打断道：“镇北军？为何不是通知姚知府？”
裴骏以为自己此犯了什么忌讳，急忙答道：“公子不用多心，镇北军在望北城一向与各方关系交好，与姚大人那边更是相互帮衬的关系。姚大人那边的力量今日都去了送子娘娘庙那边维持秩序，故而，我就直接找了沈将军。”
“送子娘娘庙？”苏公子面露疑色。
林清蝉帮忙解释道：“今日三月十五，是送子娘娘的生辰，这一天我们望北城的娘娘庙是香火最旺的一天，到了傍晚还有灯会，姚大人会亲自点燃灯台，宣布灯会开始，很热闹的，到时候…”
她突然止住了话语，脑中电光火石的产生了一个直觉。
送子娘娘庙那边，会有事！
她呼的一下站起身，有些紧张的看向苏公子，张了张嘴，却又转向裴钟山道：“给我一匹快马，我要去送子娘娘庙！另外，劳烦您传信给我义父，告诉他派些人过去，那边可能会出事！”
在场的其他人都愣住了，然而他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裴钟山当下也没再多问，立刻派人准备马匹，然后着裴骏马上去找沈云大将军。
裴骏带着苏公子和林清蝉来到大门口的时候，早有人备了几匹快马等在了那里。几人翻身上马，裴骏微一沉吟，有些担忧的问道：“我只传个口信的话，沈大将军可会信我？”
“会！”林清蝉一拽马缰，“你就说，这是我的直觉！”
这十年来，林清蝉用“直觉”帮沈云解决过不少问题，沈云早就习惯了，若他从裴骏这里听到这两个字，便能知晓这确实是林清蝉托人传的话无疑了。
林清蝉回望苏公子，正要说话，没想到对方便抢先一步道：“我与你同去。”
说完，也不容林清蝉拒绝，便一扬马鞭奔了出去。
林清蝉有些头疼，急忙驾马追了上去：“喂！你知道送子娘娘庙往哪边走吗？喂！喂！”
骑马追在两人身后的阿影：“……”
--------------------

第23章
三月十五的送子娘娘庙十分的热闹，从天还没亮开始，便有不少民众聚集在门口，等着庙门一开，便冲过去抢头柱香。
这一天的香火是整年里最旺的，民间认为这一天求子最灵验，而这一天给送子娘娘多多进贡，也能更快的得到回应。
娘娘庙外的广场上，搭着一个高高的灯台。在望北城，送子娘娘的生辰已经演变成了一个节日，当下时节恰逢春末，很多人在上香的同时顺带着踏青，庙里也借着众人的供奉，配合知府衙门，每年会给大家办起一个夜间的灯会，供大家一同喜乐一番。
姚大人乐呵呵的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心中油然生起一种父母官的慈祥感。
姚良此人虽然长相有些油腻，肚子也已经挺了出来，但是他在望北城的名声还是不错的。虽然他不是那种刚正不阿的官员，但是处事细腻圆润，包括对待百姓的种种事务上，也能竭尽所能安排得妥帖，处理的让人心服口服。
来往的香客和看灯会的人很多，不时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姚大人站在灯台旁，笑眯眯点头应着。他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天，日头已经西沉，如血的夕阳染红了天际。
“看来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啊…”姚大人默默的念叨着，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包子，啃了一口。
“大人，要不咱们回去吃好饭再来？”手下看着他操劳的样子有点不忍心，忍不住建议道，“离天黑还有点时间，应该来得及。”
“不行，”姚大人吃着包子，含糊着拒绝道，“人多的时候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早几年在别的城镇里就出现过上香却遭踩踏的事故，这种事儿我可不希望在望北城发生。”
姚大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满足的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来往的城民，悠悠然道：“这安稳来的不容易啊，我不盯着点，怎么行呢？”
见他如此，手下也不好再多劝，只能帮忙端茶递水递帕子，尽量让大人守得舒服些。
天色终于渐渐暗了下来，围拢在灯台下的民众也越来越多，很多孩子兴奋的骑在大人的头上，等着看那高高的灯台被从点燃后瞬间燃至顶端的绚丽场景。
那灯台大约有四五米高，自下向上成梯形，顶端有一方绳索，连着一架巨大的孔明灯，点燃灯台的位置是在最低端，点燃后，火苗便会顺着灯台上铺设好的引线一路向上，最后点燃孔明灯，并且烧断绳索，寓意着祝福和祈祷的孔明灯便会腾空而起，载着这些愿望飞向繁星璀璨的天空。
“大人，时辰到了。”手下将引火用的火炬递过来，姚大人接下，笑盈盈的向着灯台走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主持这个仪式，在他心目中，甚至希望每年都会是他来主持。他喜欢这种被民众围拢着信任着，代表大家将心愿放飞的感觉。
那是一种父母官的自豪感。
在简单的宣布灯会开始之后，姚大人便将火把向着灯台底座伸了过去。
就在大家屏息凝神翘首以盼的时候，突然，人群之外传来一声大喊：“慢着！”
姚大人本能的停下动作，直起身来向那声音所来之处望去。
围拢在周围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一匹骏马在外围停住，林清蝉翻身下马，破开人群冲到姚大人的身边。
“不能点！这灯台有问题！”
姚大人吓了一跳，他细细打量了一下来人——不认识。
“大胆！”守在姚大人身旁的手下们见自家大人被人毫无礼貌的打断了仪式，都有些愤怒，一个个直接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你什么人？！”
林清蝉侧过身，避开台下众人的目光，直接撤掉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姚大人吃了一惊，急忙拱手道：“原来是小将军。”
林清蝉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来不及解释了，这灯台不能点！民众赶紧疏散！灯会取消！”
姚大人皱了皱眉头，每年的灯会都是知府联合送子娘娘庙一同举办，镇北军从未插手，面前的这位小将军突然跑来制止，难道真的有什么问题？
姚大人稍一思量，便问道：“可是镇北军探到了什么情报，可有沈将军的手信？”
林清蝉眉头一挑，她在军中没有职务，平常能在北境横着走都是大家给面子，当下若是姚大人真正追究其官方手续来，自己还真拿不出。
“姚大人，”跟上来的苏公子上前一步，挡在了林清蝉的身前，“本公子可以担保，请大人相信沈青。”
林清蝉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苏公子真的会为自己说话。
自己的这个直觉，居然真有人愿意无条件相信，之前自己让沈云相信可是用了好多年好多次的事件…林清蝉突然觉得有点感动。
姚大人的眼睛在两人的脸上转了转，他心中来回斟酌了半晌，终于一咬牙：“好，既然两位都这样坚持，我就宁可信其有了。信了，万一没有，也不过是知府脸上挂不住而已，若不信，却真的有，那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了。”
姚大人打定了主意，便将手中火把直接扔进了之前准备好的水桶中，原本熊熊燃烧的火把只来得及发出了“呲啦”一声轻响，便彻底的灭了下来。
围观的群众一片哗然。
“各位父老乡亲，”姚大人高举双手朗声道，“我身旁这位，是京城的天师，与我有些交情，故而在今夜开台之前帮我们望北算了一卦。”
他伸手指了指苏公子，继续道：“天师说，今日送子娘娘的寿宴是在东海办的，大家知道，水火不容啊，所以我们在这里点灯台为她老人家庆生，实际上是犯了忌讳！”
姚大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民众则是听得目瞪口呆。他们年年给送子娘娘庆生，没想到人家还真去办寿宴……
姚大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胡扯道：“所以呢！我本着对大家负责的意愿，替大家做下决定：今年的灯台咱就不烧了，明年，若天师算得娘娘应允，咱们再办个更大的可好？！”
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多久，便有人开始大声表态：“相信姚大人！”
“姚大人也是为我们好！”
“姚大人辛苦了！”
“……”如此这般。
林清蝉与苏公子对视了一眼，心里知道这是办事滴水不漏的姚大人为了以防万一，早早就在人群中布下的托儿，往年这些托儿没什么用处，没想到今年却起了大作用。
--------------------

第24章
大家被这些表态牵引着，也都纷纷表示那就算了，反正大人也是为大家好，咱们就回家休息吧，于是姚大人开始指挥手下有序疏散人群，并以“灯台要拆卸，周遭施工不易久留”为由，让民众尽数散了回去。
等到周围彻底没了普通的百姓，姚大人的面色才沉重了下来，他转头望向林清蝉，沉声问道：“沈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沈青！”柳长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清蝉回头，正好看到师父沉着脸走过来的模样。
林清蝉心头一抖，突然想起，最近师父看到她的时候，面色似乎都不怎么好看。
她有些心虚的跟柳长风打了个招呼，知道对方必然是因为裴骏带了口信才匆忙赶过来的，于是赶紧解释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柳长风皱着眉头听完，抬眼看了看高高的灯台，沉吟了一下，却转身向着苏公子拱手一揖。
“公子，此处危险，还请您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