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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春潮(小涵仙)


栗姨觉得是这个理,于是立刻打电话通知梅管家,然后由梅管家通知谢浔之。
易思龄喝完最后一杯,醉得乖起来,像小动物一样安静趴在沙发上。
陈薇奇瞥她一眼,抬手将搭在自己腿上的薄羊绒毯盖在她身上,自己则盘腿坐在沙发上。过了几秒,她把手机界面投屏在电视上,点开相册回忆,过去的照片开始自动循环。
她很喜欢在安静独处的时候翻看过去的照片。
她手机里照片很多也很杂,有她和家人飞世界各地度假的照片,有港岛的风景,有她和庄少洲的婚纱照,也有她婚礼当天的照片,她和庄少洲站在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蓝色玫瑰前,在满堂宾客的见证下,接吻。
那玫瑰的颜色被命名为“Weiqi”。她托着下巴,看着婚礼的照片,笑容明媚。
也有易思龄给她当伴娘的照片,委屈巴巴站在她身后为她提婚纱裙摆。
她看一次笑一次。
也有易思龄婚礼当天,她拍下的花絮。
当然,也许会突然跳出一张周霁驰的,让她心脏在幽微处陡然抽缩。她大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没有故意要看,是手机自动播放,与她无关。
晚风穿林而过,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沙沙声。浓酽灯光下,竹影疏疏落落,整座谢园陷入深海一般的静谧。
早该熄灯了,可书房灯火通明。梅叔正打着精神为谢浔之磨墨。
谁大晚上十二点不睡觉,跑来书房练字?美其名曰禁欲清心。
洒金纸上,游龙走凤的笔迹令人眼花缭乱,梅叔瞥一眼就不再看了,那上面写的什么?
上一秒还在正儿八经临赵孟頫的洛神赋,下一秒就开始抄鹊桥仙。
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梅叔都觉得这转变太颠了,不过就是少奶奶要出去睡一晚,还是和闺蜜一起睡,少爷居然跑来书房抄这种词。
字是很美的,横竖撇捺都俊逸灵动,可写字的人冷着一张脸,无形散发着晦暝的气场。
“少爷,您和少奶奶也不是没有朝朝暮暮吧。不是天天都在一起上班吗。”
梅叔打了个哈欠,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继续加几滴水,磨着墨条。
谢浔之眼也不抬,淡淡说:“你不说话,我不会把你当哑巴。”
梅叔:“…………”
永远都是这句,一点也不新鲜。
就在梅叔以为自己要陪少爷熬到半夜一两点,栗姨打来一通电话,拯救了他。
“少爷,别写了,少奶奶让您去接她。”梅叔赶紧把砚台的盖子盖上。
谢浔之手腕翻转,落下最后一点,凝神了片刻,他把笔搁下,“她打来的。”
“栗姨打的,但肯定是少奶奶的意思。少奶奶在外面睡不惯,还是想回家睡呢。”
谢浔之在梅叔的注视下,八风不动地喝了一口茶。
梅叔:“………”
其实那茶早已经凉透,入口又涩又滞,谢浔之只是温和地将其咽下,淡定抬手看腕表,不急不慢地说:“好吧。那去接她。”
他站起来,几分钟前还风雨如晦的气压都消散,眉眼舒展开来,透着他松弛的好心情。
她到底是想回家睡,没有他想象中贪玩。
梅叔松一口气,连忙抄起钥匙去备车,刚走几步,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揉碎的声音。
今晚写的那一摞宣纸被主人无情地毁尸灭迹。
零点过后的京城,交通难得顺畅无阻,从谢园一路开到云澜酒店也不过一刻钟。
易思龄根本不知道谢浔之在来接她的路上,还晕晕乎乎地趴在沙发上,嘴里偶尔念念有词,陈薇奇听了听,没听清,也懒得管她。
陈薇奇的酒量比易思龄好很多,但也醉了,她大脑迟钝,一个人沉沉窝在沙发里,佐着最后那一点余酒,一边喝一边欣赏着自动播放的照片回忆。
直到门外响起门铃,她才稍微清醒。
栗姨看了一眼两位小姐,得到陈薇奇允许后,这才去开门。
此时接近凌晨一点,男人仍旧一身笔挺而熨帖的绅士西服,他在人前永远矜贵不出错,英俊的面容没有丝毫困倦。
谢浔之见门开了,也没有突兀地进来,只是站在门后,礼貌问一句:“栗姨,她还好吗?”
栗姨无奈:“小姐喝醉了。”
谢浔之眉心很轻地一蹙,“我可以进来吗?”
栗姨:“可以可以,您进来吧,怕是需要您扶,我一个人扶不动。”
谢浔之冷笑,都喝成烂泥需要人扶着走了。
从玄关出来,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整个套房被两位大小姐弄得乌烟瘴气,谢浔之一个有轻度洁癖的人,看见这样乱糟糟的一屋子,不由地蹙起眉。
易思龄就这样可怜巴巴地蜷着,上身趴在沙发扶手,纤细的手臂悬在沙发外面,头歪七扭八地枕着手臂,光泽而柔顺的长发胡乱披散。
何止是醉成烂泥,她醉到连老公是谁都认不出了。
陈薇奇有些勉强地撑着精神打招呼,“Mia有些不胜酒力,但没喝太多,没到一瓶。”
谢浔之颌首:“谢谢你照顾她。”
他俯身靠过去,闻到易思龄身上浓浓的酒味,无奈地拿手掐了掐她发热的脸,“易思龄,回家再睡,我现在抱你回去。”
易思龄被人扰了瞌睡,“唔”了声,软软地抬手打了一下,也不知道打中目标没有,她眼皮沉重,用力才支起一点缝隙,从缝隙中看见一道朦朦胧胧的身影。
无事发生,她又重新闭上眼。
“陈薇奇,别吵我。烦死了…”
谢浔之:“………”
她虽然嘴上说着陈薇奇,但手臂抱住谢浔之的手不撒开,当成了玩偶而是抱枕,小动物似的嗅着他衬衫上洁净的味道。
“好好闻啊……”
他不在,她就是这样抱着别人乱嗅乱闻乱撒娇?
陈薇奇头疼,没眼看,示意Linda扶她起来,去卧室避避风头,也怪她太粗心,都忘记了大屏幕还在循环播放她手机里的照片。
直到客厅没人,谢浔之这才迅速解开腕表,咔哒一声,精钢表带松开,三千万的表就这样随意放在一片狼藉的茶几上,他脱下西装扔在一边,把衬衫挽上去,露出粗实而精壮的手臂。
易思龄像一根软得没有形状的水草,轻而易举地被他抱在怀里,陡然进入一个完全滚烫又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那种她喜欢的香气充盈了她的鼻息。
“好热…”
她轻叹。
“热也不能脱。”谢浔之冷声说,利落地调转方向。
正要大步流星地把她抱出去,目光如此敏锐地扫过正前方的电视屏幕,他背脊僵住。
易思龄那张漂亮到肤浅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笑容很灿烂,一如拍照那天港岛的阳光。
她和另一个男人头靠着头,对着屏幕比耶。
很快,照片一闪而过,淹没在无穷无尽的照片海洋中。
“…………”
是多么多么微乎其微的机率,才能让他在自动播放的照片回忆中,正巧看见易思龄和她前男友的自拍合照?
老天爷有时调皮得过分了。
怀中的女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胡乱扭着蹭着,把脸颊贴上他衬衫上那排冰凉的贝母纽扣,试图获得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凉意。
“好疼…”她忽然扭了扭屁、股。
谢浔之抱住她的力道有些失控,把她整个人狠狠地,紧紧地禁锢在怀里,都忘记了力道太重,她会痛。
干燥的掌心硬生生被那张照片逼出一丝潮意。
他面色沉如雾霭,大步流星地抱着易思龄往外走,一路妥帖,尽量让她感觉舒服。
可脑中那张照片如阴霾盘旋,久久不散。
梅叔莫名感受到低气压,栗姨在看见那张照片突然出现时,心都跟着一颤。幸好姑爷是情绪稳定的男人,没有让场面很难看。
谢浔之走得很快,梅叔和栗姨对视一眼,快步跟上去。
上车后,谢浔之将挡板升上去,然后手臂陡然用力,把易思龄从另一端抱到自己怀里。
现在就是打她屁、股,狠狠吻她,利落地锸入,锸到最深最底接近灵魂的地方,她也不知道是他。
谢浔之就这样沉沉地盯着她,呼吸克制又克制,还是有些急促。
他知道那些都是过去式,就连易思龄最后一次见她前男友,他也在场,那酸涩的醋意他吃过一次了,没想到还有回旋镖。
她和闺蜜喝酒都聊些什么?聊什么都不够,还要聊前男友?要播放前男友的照片下酒?
易思龄像一只迷途的小羔羊,就连男人灼灼地盯着她,她也不知道。
也许是坐得有些不舒服,她动了动,哝哝地说:“陈薇奇…你别这样…”
谢浔之滚了下喉结。
“你要往前看,陈薇奇…”
她拧着眉,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曾经也以为我不会爱上谢浔之这种老土又古板的男人……”
“…………”
谢浔之眯了眯眼。
易思龄宽慰着陈薇奇,“但我知道我现在的状态就是很爱他…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嘘…你别告诉他,不然我和你绝交!”易思龄红着脸蛋,做贼般嘘了下。
“我觉得你和庄少在一起很开心啊,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已经不喜欢驰仔了,你喜欢的是你老公?你只是在暗示自己没有,但…”
“Tanya,你能不能听明白我说的……”
“你和驰仔已经过去了……”
后面的一长串,谢浔之都听不见,只听见她红唇中软哝哝地说了一句——
她爱他。
心脏好似高空一跃而下,又被降落伞裹住,安全坠落。

一句醉话,但醉后吐真言,所以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曾经无数次死守这处关隘,就是倔强,不肯说最后这一句爱他。
她主动吻他,她主动扑进他的怀里,她甚至红着脸要求他愺得更狠一些,她也说过谢浔之你要陪我一辈子,谢浔之你不准走,谢浔之你爱我吗,但唯独不说她也爱。
这是她最最娇贵的防线,脸皮薄的傲娇公主不会主动对男人说爱。
易思龄压根就不知道她暴露得干干净净,还在那嘘。
谢浔之安全降落的心脏充盈着温柔,在这样温柔的夜色中,他的心情未免太过春天,就是春天也不足够形容。
她喝多了话很多,一直念念叨叨,谢浔之忽然牵过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又咬了一口。
牙齿咬上她粉嫩的指节,眼神浓烈,恨不得要将她的手指吞进去,连带着她这个人也吞进去。
易思龄吃痛,飞速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委屈地揉了揉,“花花,你不能随便咬人…”
她想挣扎,从他的怀抱里逃出来。
谢浔之失笑。
她是真的醉了,把他认作陈薇奇,认作花花,就是认不出他。
他叹气,“不咬你了,过来,只抱一抱。”
易思龄又乖顺地窝进他怀里,小小声说了一句头好昏。
谢浔之捏了下她的脸,“喝一瓶,你不昏头谁昏头?”
喝醉后坐车会难受,不必谢浔之提醒,梅叔全程把如狼似虎的迈巴赫开成文质彬彬的绅士金毛犬,加之优秀的减震功能,一路上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震动,宛如悬浮飞行的列车,如此轻盈而平顺。
可是车开得再稳,也架不住红酒的后劲,比想象中更凶猛,一点点吞噬着易思龄的理智,视觉,触觉……
很快,连嗅觉都开始模糊不清,她嗅了嗅,仿佛闻到了谢浔之的味道。
“诶,陈薇奇…我怎么闻到了……”
她忽然惊醒,一把揪住谢浔之的衬衫领口,深深吸气,整个胸腔都盈满,随后长长地舒出来。
抬起朦胧醉眼,冲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的男人傻笑,“谢浔之的味道……”
是谢浔之的味道。
她根本不懂她说这种话对一个男人而言有多挑逗,几乎是胆大包天地引诱。
谢浔之感觉体内有热气在涌,令他从心到身都开始昂扬,逐渐变得笔直,就这样用一种奇怪的角度杵着,隔着笼子丁页上芯。
完全不受控制。
“喜欢……”
易思龄还在那嗅来嗅去。
其实谢浔之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身上沾着什么味道,因为他不喜欢用香水。
也许是卧室和书房常年焚烧沉香过后的残留,也许是谢园的佣人在清洗衣服时用到的洗涤剂柔顺剂,也许单纯是她的香气留在他身上,成了另一种别致的味道。
不论是什么味道,她反正喜欢。谢浔之被她像小动物一样嗅着,毛茸茸的呼吸从脸颊滑到喉结,再到衬衫前襟。
谢浔之滚了下喉结,难耐地隐忍。
他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很毛燥,不过是被她嗅一嗅,他就迫不及待地给她回应,要为她高高翘,起,像个初尝苹果甜味的毛头小子。
这样其实很丢人。
“谢浔之…谢浔之…”
她来回嗅,缱绻地唤了两声,随后皱起鼻子,软绵绵地骂:“他是混蛋…”
谢浔之低笑出声,即使那儿狼狈得发疼,恨不得下一秒就拨开她的蕾丝,愺进去,但神情和口吻还是很绅士,手指温柔地拂开粘黏在她眼尾的头发,“为什么说他是混蛋。”
“……他打我屁,股。”
易思龄委屈。
“…………”
她意识到自己暴露,又嘘了声,“你别说出去。我只告诉你。”
谢浔之一时沉默,不知道该回什么,半晌他才说,“因为你不听话,所以他才打你屁,股,你听话,他就不会。”
只会温柔地拍,谢浔之礼貌地把真实意图藏好。
易思龄头昏脑胀,强行支起眼皮,白他一眼,然后又闭上,嘀咕:“你懂个屁……他是变态。我现在听话他也打。迟早被我打回来…”
她咬着唇,醉酒了都不忘争强好胜,倔强刻在骨子里。
谢浔之很难不被她气笑,她居然喝醉了会在别人面前说他们的秘密,还给他扣上变态的帽子。
她这样不听话,又这样管不住嘴巴,他以后还敢给她喝酒?
不出几天,全世界都会知道他打她屁,股,他是变态。
那他这张脸还要不要?
她喝醉后像懵懂的小动物,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丢脸也不管了,她根本就不清楚她舒服地窝在谁的腿上,谁的怀里,臋碾着谁的根。
他深吸一口密闭空间中的氧气,迫使自己冷静,随后冷漠命令:“坐好,不然现在就打你屁股。”
易思龄:“陈薇奇你敢!”
她还在把他当陈薇奇。
谢浔之冷静地调整心态,安慰自己,没关系,她不把他当那个傻叉前男友就很好了。何况她今晚还说了爱他,虽然这样重大的情报也是只对陈薇奇分享,若是没有今晚的阴差阳错,他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听到。
但毕竟听到了她口中轻易不会说的珍贵的爱。
“仔细看看,易思龄,我是谁。”
谢浔之两手捧住她的脸,用了几分粗沉的力道,迫使她看过来。
“我是谁。”
易思龄迷糊地眨了下眼,“唔?”
“我是谁,易思龄。”谢浔之看着她,沉声引导她说出答案。
必须让她知道他是谁。
就像必须让她知道她说的爱是对谁说,今晚接她回家,要照顾她,搂着她睡的人又是谁。
易思龄迷迷糊糊,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道力在压着她,像笼子,逃又逃不掉,很不舒服,还有东西气势汹汹地怼她,把泉芯抵得泛滥。
她喝醉后有些欺软怕硬,他温柔地和她说话,她还会倔强,他一旦强势起来,她就乖得要命,巴巴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易思龄。”谢浔之口吻严肃。
易思龄忽然勾住他的脖子,有些兴奋地说:“Wow,是Daddy老公!”
谢浔之一怔。
她在说什么?
什么Daddy…老公?
谢浔之一瞬间语言系统崩塌,瞳孔在黑暗中也会收缩,面部僵硬紧绷着,气息都混乱了。
她继续欢喜地缠紧他的脖子,两只手臂像蛇,唇瓣撞上他的下颌,胡乱地说着,“Daddy老公……Daddy老公……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撒娇起来让他理智崩盘。
“易思龄,你的…”
谢浔之吞咽,不懂她从哪里创造出一些让人丧失理智的称呼,从一口一个谢浔之到一口一个什么Daddy老公,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心里承受能力。他呼吸都沉热了,另一处只会更烫。
“Daddy老公是谁。”
迈巴赫不知不觉已经接近目的地,转入窄小的胡同,接近六米的车身转得有些小心翼翼,黄花梨木的地库门接受感应后自动抬起,直到最后一抹猩红的车尾灯也收进去,地库门重新阖上,切断这座院子与外界的所有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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