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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春潮(小涵仙)


郑启珺气笑了,将手里捏得软烂的烟管往边上一扔,“全港岛的男人都能来,我不能来?Mia,没你这样霸道的做法。”
易思龄不想跟他瞎扯,“你松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郑启珺:“我想跟你说。一刻钟,就说一刻钟。”
还一刻钟,一分钟她都嫌长!可郑启珺不仅不松手,还拉着她往二楼露台去。
“姓郑的!”易思龄高跟鞋一下磕着一下,被他扯得踉踉跄跄。
郑启珺没有放缓脚步,直到两人跨进露台,他反手将露台门一摔,这才松开她的手腕,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易思龄揉着手腕,声音轻飘飘的,“别,担不起郑公子的一句对不起。”
郑启珺心里发酸,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天。从得知易思龄订婚的那一刻起,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只要他低头,说一句对不起,易思龄就不会走,他们会继续在一起,现在订婚的也是他们,哪里轮得到别人!
“我错了,Mia,我真的错了,不该跟你耍少爷脾气,不该惹你生气,不该拿其他人气你,让你没面子,Mia……”
郑启珺头一回如此低声下气,他捏紧掌心,猩红又疲惫的眼睛看着易思龄,“不要和别人订婚,好不好。”
易思龄觉得好难解。这男人发什么疯,港岛美女遍地,他和她分手的时候一个月不理不睬,日日风流,现在跑来这里痛改前非,图什么?
其实她也没多么恨郑启珺,他渣归渣,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对她很好的,把她哄得很开心,除了唯一那一次。
吵架那次,是她发现他背着她和别的女生打斯诺克。打球其实没什么,当时周围都是朋友,但郑启珺不该骗她说在谈公事。她生气,直接开车过去,没给他面子,戳穿他的谎言。郑启珺下不来台,说她太不给面子了,就和她吵了起来。
这是唯一一次吵架,两人就崩了。
她头几天还郁闷郑启珺居然没有来找她,渐渐地,也接受了他不会再来的事实,伤心的那几天不掺假,哭得眼睛都肿了,可三个妹妹轮番轰炸她,二十四小时陪着,热闹袭来,忘就忘得快。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那么深刻,喜欢来得快去的快,就像一场过家家。
相处的那几个月是开心的,因为他很会哄,也很会宠,所以分手后她也只是吐槽郑启珺是渣男,过过嘴瘾,没有真和他撕破脸皮。
“郑启珺,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甘心啊?”易思龄笑了笑,也不走了,就和他把这事捋清楚。
她靠在栏杆上,冷风吹过她身体里的热酒,“你又不是非我不可,我都订婚了,你还跑来发疯,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你不是最在乎面子吗?”
郑启珺确定以及肯定:“我现在明白了,Mia,我非你不可。面子不重要。”
易思龄皱眉,气愤但又好笑,“……你不如听听你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我知道。”
“谢家有什么好?天远地远,你嫁过去要受多少委屈,你想过没有?”
郑启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很大,大到隔着玻璃门,谢浔之都听到了,还听得清清楚楚。
谢浔之来到露台之前,已经在偌大的夜店里找了易思龄十分钟。
她不接电话,不回微信,整一个半失联状态。找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跟前男友翻旧账。
谢浔之觉得这姑娘厉害,看来昨晚说的那些全是她哄人的鬼话,亏她说起来那么顺溜,信手拈来。他也算是明白她不让他来的真正原因——她前男友会来,两人相撞难免尴尬。
谢浔之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靠在楼梯间,手指闲闲地转着无名指的对戒。铂金戒指在昏幽的楼梯间折出丝丝缕缕的微光。
“我们才分手两个月,你就和别人订婚了,易思龄,你没有良心!”
原来和前任才分手两个月。
谢浔之转戒指的动作短暂地停了下,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转。
易思龄的声音没那么激动,但也明显动了火:“郑启珺,你要不要脸?难道不是你先爆出桃色新闻?你和那模特出入酒店的新闻现在还在我whatsapp的群聊里!你知道是谁发给我的吗!陈薇奇!你可真顶,和新女友约会约到我的酒店,我恨不得给你点个赞!要不要我给你升级总套啊?”
“……”
郑启珺自知理亏,闷闷地点了一支烟。
陈薇奇和易思龄不对付,是他给了陈薇奇笑话易思龄的机会。不怪易思龄和他闹。
“我错了,真的错了,bb……”
易思龄说:“郑启珺,我发现你真搞笑!”
郑启珺也觉得自己搞笑,但搞笑就搞笑,比憋死好,“我就是不懂你为什么答应和那姓谢的订婚。一个北佬。你在京城认识几个人啊?你就敢嫁过去?我以前觉得你挺聪明,现在觉得你蠢到家了!”
易思龄没有说话,只是眺着远处,今晚无星无月。
郑启珺说的没错,她在京城认识几个人,就敢答应嫁给谢浔之。这条路如今根本看不到结果,谁知道这个选择到底是好还是坏。
说不定很好,说不定还没有嫁给郑启珺好。婚姻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豪赌,谁都说不准,除非不结婚。
但不结婚,易坤山要把她赶出家门。
“你多娇贵我不知道?你在澳门,半夜三点要喝家里的生地水,我爬起来开车给你送过去。那个姓谢的能做到这样吗!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忍你的各种脾气?我找人调查了他,他压根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一个工作狂,年纪还大,和你都有代沟,他懂怎么哄你,怎么宠你,怎么让你高兴吗?”
这意思是,我才懂怎么哄你,宠你,让你高兴。
听不下去了。
谢浔之自认八风不动坐得稳,也听不下去了。
他看了一圈这阴暗的楼梯间,又看一眼手上的对戒,不太理解自己躲在这里听墙角是为什么。
见不得人的不是他,该回避的也不是他。
转动戒指的动作停下,他跨过最后一级台阶,光明正大推开玻璃门。
易思龄正要说什么,察觉到门被推开,她握紧栏杆。她怕是哪个朋友来这里抽烟,若是撞见她和郑启珺在这,传出去不好,传到谢浔之的耳朵里更不好。
下一秒,视线里多出一道修长峻拔的身影。男人走进来,肩宽腿长,卡其色风衣,黑色休闲裤,白衬衫,强大的气场,淡漠冷峻的脸。
看清楚男人的侧脸后,大脑霎那间空空如也。
分手两个月的前任跑来胡搅蛮缠,两个月后结婚的未婚夫来抓现场?
郑启珺没注意到易思龄的不对劲,又换了语气,开始深情表白:“……bb,我真係好钟意你,你亦都钟意我,应该係我哋两個结婚……”
“……你给我闭嘴!我喜欢你个鬼!”易思龄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郑启珺。
他无缘无故表什么白!
谢浔之已经走到郑启珺的身后几步远,他站住,对易思龄很淡地,耐人寻味地勾了勾唇。
易思龄不懂这抹笑是什么意思。
郑启珺:“……bb,我——”
几步开外的谢浔之直接开口打断,在夜色中笔直地凝视易思龄的眼,字正腔圆:“老婆,bb是什么意思?”

易思龄吃了一口冷风,石化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沉默。
郑启珺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一时间如芒在背。他转过去,对上谢浔之幽冷的目光。
是男人就会有占有欲,有占有欲就会有兽性,这是男人骨子里隐藏的劣根,越是强大的男人,这种兽性就会越强,不管外表伪装得多么儒雅高贵。
谢浔之淡漠地收回目光,走到易思龄身边,抬手搂住她的腰。
在他搂过来的瞬间,易思龄瞳孔微微放大,涣散。
郑启珺死死盯着谢浔之握在易思龄腰上的手,表情有些僵硬。这就是易思龄的未婚夫,要和易思龄结婚的男人。
他掐紧手中的烟管。
这是郑启珺第一次见谢浔之,他找侦探调查过,没查到谢浔之的照片,他以为这男人不是长得丑就是有缺陷,可事实大相径庭。
谢浔之没有用力,只是很轻很自然地放在易思龄的腰上,但很显然,女人心里有鬼,被他触碰的瞬间,闪躲了下。于是他强势地握上去,用力圈住。
“老婆,这是你朋友?”
谢浔之面不改色,第二次,喊她。
这老男人不要脸!但事实是,易思龄仍旧被他喊得心口发烫,腰也在发软,呼吸里都是他风衣上洁净又悠淡的香气,像坠进一张挣脱不开的网。
她抿了下唇,不想在这时分神,干巴巴说:“前相亲对象。”
郑启珺:“前未婚夫。”
“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什么时候和你谈婚论嫁了!”易思龄狠狠剜过去。
她算是明白了,郑启珺要和她同归于尽,他不痛快不爽不高兴,就要拉着她不痛快不爽不高兴。
她拿余光打量谢浔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
谢浔之一如既往的水波不兴,淡笑着说:“有听岳父提起,思龄的前任是一位活泼讨喜的男孩儿,今日一见,所言不虚。”
郑启珺手里的烟管从中间断裂,火星烫到了指腹,被他捻灭。这位姓谢的嘲笑他幼稚,纨绔,不稳重。
他不过大他三岁而已,居然骂他是男孩。这无疑是击中一个男人的死穴。
易思龄差点笑出声,谢浔之看着正经,怎的这么损?
郑启珺把烟握进掌心,被谢浔之骂得失了魂,名利场上的那套见人三分笑通通抛在脑后,他冷嗤:“姓谢的,至少Mia她喜欢过我,我们是自由相爱,你呢?一个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牌子的高跟鞋,戴哪个设计师的珠宝,喜欢什么颜色,发脾气了要怎么哄?”
“你知道吗!?”
谢浔之没有说话,表情冷淡得看不出端倪,郑启珺也不知道自己痛击到点子上没。他只知道他得不到易思龄的爱,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你不知道没关系,因为易思龄根本不会喜欢你。你压根就不是她的那盘菜!你——”
“郑启珺!我说了让你住嘴!我喜欢谁轮不着你来管!”
易思龄听不下去了,冷声打断他。
就算她不喜欢谢浔之,但谢浔之是她认可的未婚夫,就是她的人,她不能看他被人指着鼻子挑衅。
她可以欺负谢浔之,别人没门。
再说了,不喜欢,她又不讨厌。
谢浔之知道她是在维护他,但不至于让她替他出头,手臂下意识将她圈得更紧。
他敛了敛眸色,这才真正地,正眼看向郑启珺,身高差让这道视线带点居高临下的意味,不怒自威,“我当然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娇贵最难养的花,既然这朵花选了我,我就会用心养好她。”
稍停,瞥了一眼怀中的女人,“至于这朵花的心思,我不会过问,也不劳外人操心。”
易思龄心跳一顿,讷讷地抬眼望过去,清亮的眼瞳有些恍。
眼中他的侧脸模糊而重影。
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吹皱了她心口涌过的浪潮。
他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想,他忽然松开她的腰肢,改为牵住她的手,干燥的拇指在她潮热的掌心磨了几下。很不经意。
郑启珺一时哑然,被谢浔之那一番以退为进,包容甚至是纵容的话堵得没声了。眼前的场景很刺眼。
相扣的手,以及无名指上的戒指。易思龄从来不会戴这么便宜的戒指,所以那是对戒。
郑启珺感觉一颗心坠入深渊,说不出的难受,憋闷。
那场争吵之前,他们也说起过,要约一天去选戒指。就因为他的一时脾气,一时胜负欲,他弄丢了她。如果他没有故意跟易思龄斗气,没有非要争赢,没有耍公子哥脾气,是不是和易思龄结婚的会是他?
“走吗?”谢浔之询问。
易思龄点头,被他牵着往前走。
郑启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没忍住,扬声喊道:“Mia,如果我当时跟你低头,跟你道歉,我们是不是能走到最后?”
易思龄停下脚步,身旁的男人也停下。
“郑启珺,没有那次吵架,我们也走不到最后。因为我们性格不合适。”
她声音泠泠,谢浔之很少听她说话不带一丝感情。她大多时候说话都是娇里娇气,不然就是得意,不然就是生气。
但此时,单纯冷漠。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你祝福我,我还能念你的好。别让我讨厌你。”
郑启珺没有再纠缠。
在易思龄说没有那么喜欢的瞬间,他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
他到这时才想明白,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他发这一场疯,除了彻底输给那个能光明正大牵易思龄手的男人以外,什么都得不到。
谢浔之的手掌加重力道,牵着她,也不知道要把她往哪里带。
从露台回到室内,夜愈浓,气氛愈嗨,电音鼓点像一把小榔锤敲着心口。
咚咚咚。
易思龄别扭的很,掌心的汗水越来越潮,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偏他又握得紧。
“你松开我。”她甩了下手。
谢浔之瞥她一眼,没松开,和她僵持。易思龄不大懂他现在是什么意思,耳边明明很喧闹,心里却寂静得发慌。
他不说话,气场如此冰凉又深沉。
他生气和不爽都在情理之中,毕竟刚刚的事太跌份了。他这种位高权重的男人,到哪都被供着,郑启珺却指着他鼻子挑衅,还是这样幼稚的挑衅,情啊爱啊什么的。想想简直是可笑。
可这也不能怪她。她又管不着前男友发不发疯。
真是要被郑启珺害死,婚还没结,就闹得不愉快,她没想弄成这样。
易思龄不想就算了,一想就委屈的很,垂了眸,“谢浔之,你松开我。”
谢浔之看着她委屈又倔犟的表情,贝齿咬着一点唇肉,脸颊泛着酒精催出来的粉。
沉默了几息,他叹气。
随手推开一旁的空包厢门,谢浔之把她带进去,厚重的隔音软包门关上,外面的喧嚣陡然止住,世界安静下来。
门关上的一瞬间,易思龄就要去推门,被谢浔之拦住,他声音低沉,“陪我抽支烟。三分钟,好吗?”
走廊上不能抽烟,一楼散台区也不行,想抽就要去吸烟室。但vip包厢里却能抽烟,装了全套的过滤新风系统。
易思龄疑惑:“你不是不抽烟?”
认识他起,就没见过他抽烟,他的车他的外套他的气息都不沾烟味,只有一种幽幽的,绵长的沉香。
谢浔之摊手,“平时是不抽。”平时最多抽几口不上瘾的雪茄,但此时此刻,他需要尼古丁入肺。
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之前从车上顺手拿的,他怕这样的场合需要给人递烟,所以准备着。给人递烟这种事,他好多年没做过了,是二十出头,在商场上初出茅庐的时候做过,现在他的地位早就不需要主动给人递烟。
可港岛这边都是她的朋友,他不能表现得太清高,要给她面子,给她朋友面子也是给她面子,不是吗?
他没想到这包烟是给他自己拿的。
烟有了,但没带打火机。
好在vip包厢什么东西都齐全,桌上摆着醒酒器,酒杯,冰桶,扑克牌,雪茄剪,点火器,火柴……他走过去,弯腰拿了火柴。
“呲啦”一声,火柴短促地划过鳞片,指尖登时腾起一簇火光。
谢浔之咬着烟,凑过去。
光影下,浓郁的暖色铺在那张淡漠的脸上,眼底的晦暗,模糊如潮。
气氛就像他周身萦绕的烟雾,幻化成不具象的形状。包厢中只开了氛围壁灯,视线昏昏暗暗。
外面如此热闹,这里却像深海。
两人都没坐,谢浔之就站在那抽烟。易思龄靠着墙,露背的金色礼服浓墨重彩,露出来一对蝴蝶骨贴着水晶砖,一片冰凉。
易思龄很少有不自在,有度秒如年的时候,只能靠玩手指甲打发。
三分钟怎的如此漫长?
她偶而瞥一眼他指尖的烟,才燃烧了短短一小截,然后看见他匀称修长的指骨,像孤孑的竹茎。
她小声哼了哼,继续低头玩新做的美甲。
“你喜欢吃什么?”他忽然沙哑地开口,视线蔓过来。
易思龄怔了下,随口道:“很多啊,东星斑,和牛,香芋巴斯克,椰香鸡……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
谢浔之沉沉吸了一口烟,吁出来,眼底缠着化不开的浓雾,“那喜欢喝什么?”
“不加糖的芋泥奶茶,加奶的英式红茶。”
“喜欢穿什么牌子的高跟鞋?”
“……”易思龄无奈,“Rene caovilla……Manolo blahnik也不错,但要定制款,烂大街的我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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