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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造孽娶了我(锁黛)


听得杨晚娘这和稀泥的话,她也没生怒,只是在心中略微计较,这些妹妹们一个个都是人精,知道杨三娘与她们一般都是庶女便时常抱团,可惜还有的磨。
潘姨娘抢了父亲的宠爱,这杨三娘便觉自己可以恃宠生娇,其实不过就是她垂头都并不愿瞧的蝼蚁,不过只是随随便便戳了几下,便日日缩在那翠竹园中不露丝毫,已是没了心气,这次她还当这人是捏着最后的气搏一搏,没想到单单给了那车夫一句话,竟硬生生走散了。
“晚娘,回去我定要叫三娘朝你学学,本是难得的金池宴,错过了便是失了多少机会。”她扶了扶发间的金花步摇,漫不经心道。
杨晚娘苦涩一笑,心中一片悲凉,杨慈安对三娘的态度又何尝不是对她,生做这杨府的小姐,幼时随便将养,长大便随手几箱嫁妆卖出去,若不做寒门妇,便是高门妾,就这些还是苟且偷生被施舍换来的。
眼见她不过一时没搭话,便就被身边的其他姐妹抢了话头,硬生生挤到了最后,只得靠在又硬又冷的木梁边。
谁都不屑被施舍,谁又都抢着去巴结,多可笑。
就算是进了这内苑又如何,不过只是骡子被拉出来溜溜,终究变不成千里马。
有什么用呢?
小舟迎风走,画舫瞧雨连,渐渐便凑在了一起。
眼见避无可避,屠襄有些慌了,他忙冒雨去了船头,质问船夫,“你这老夫如何把的方向,那画舫已是要冲过来了,难不成看不见吗,赶紧换路!”
已经被淋透的船夫疯狂摇着右侧船桨,想去避过直行的大船,因着气竭说话也含糊不清,“小舟轻,这水速快,才会被冲过去。”
杨灵籁已经想骂人了,水上本就容易眩晕,这船还摇的这般厉害,感觉早上用的饭都要吐出来,眼见着又是一个大转弯,她整个人已然快扶不住案桌,脸颊闪过慌色,指甲仅仅扣住边缘。
这次定是要摔出去了,若真因此毁了容,受了丁点的伤,她定要讹死吕献之。
谁叫他选了个这么不靠谱的船。
那书上说着,画舫小舟遇,行人皆惊公子之色,却没提是在这种方式下!
不知在心里咒了多少次,手臂乍然间抵上一堵温热的墙,后倒的身体也成功止住,她下意识朝后仰头去望,后脑搁在一块凸起之处,头微微一侧正巧对上一双沉思的双眸,怔怔地不知看了多久,才如恍然大梦一场,直坐而起。
她好像骂早了……
荷粉色的襦裙与淡青色的衣袍堆叠在一处,像极了那池中荷与莲,总带着一些若隐若现的意味。
吕献之如今是单膝跪着的,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总归是一误入他舟的无辜女子,不好漠视不管。只是见她如此惊慌失色有些奇异,原来她也不常是凶巴巴的。
可救人心切的他忘却了一件事。
屠襄整个人都木住了,他刚才好像瞧见一群华冠丽服的小姐和贵人,那因崇尚佛教偏爱鹅黄妆之人 ,不正是自家王氏夫人。
吕氏二房主母为太原王氏嫡女,也就是吕献之的亲生母亲。
可能是那画舫的掌舵人也瞧见了这一叶小舟,放慢了行速,雨渐停舟渐缓,两相之下竟意外并行起来,由画舫甲板之上眺望,正能目睹这舟中的一缕一幕。
“公…公子。”
“我好像看见夫人了……”
杨灵籁抖了抖身子,仰头去望,正巧对上徐氏那双满是惊疑的眸子,雍容华贵的面庞如今已然在压制着什么,瞧她的样子也带着些一股寒意。
徐氏已然是觉得自己疯了,否则怎会在那小舟中看见自家庶女的模样。
身侧的管事嬷嬷会芳眉峰突起,抿了抿嘴角,“夫人,那好像真是三小姐。”
可还不待她们想明白如何,画舫上已然引起骚动,不少夫人都认出了那舟上男子,而姑娘们则是在家中人的提醒下探头去瞧。
杨慈安便是其一,她刚与郡王府小姐搭上话,只听得一个吕字,便陡然意识到什么,撇开人往船侧而去。
那王府小姐本是瞧她几番插话不得可怜,正想施舍与她说几句,谁知这人把她当空气拔腿就跑,当场就急了,看了看身旁的婢女,又指着人,“她,她什么意思!”
杨慈安自然也听到了郡主气急的声音,脚步停顿一瞬却还是迈向前面,她今日来此也不是来说闲话,本就是想在吕氏面前露一面,可谁知从仙桥往宝津楼,那王夫人都与宫中贵人同行,哪里会去搭理他们这些小门小户之人。
若是能见一面那吕公子,说不定还有别的路,可想一睹真容、钓上大鱼的不止她,几乎整个外圈都被其他的世家小姐们挤占。
杨慈安在那挣扎片刻,都没能瞧上一眼,跺跺脚后只能作罢,谁叫这一群人中随便捡出来一个家世都是京中百年大族,甚至皇亲国戚,独她身份最低。
王氏的位置位于正前,恰与此次随陛下出游的几位贵人娘娘闲话,不免会聊到家中儿子的婚事。
她出身王氏大族,比宫中妃嫔们都年长,又因夫君乃天子近臣位高权重,谁见了也需给几分薄面。
“我家那浑儿虽受了陛下青眼,却比上不足,性子也独,亏得娘娘们记挂,臣妇也时常忧心他婚事,只唯恐择错了人白白葬送姑娘们的前程,故千挑万选不敢懈怠。”
言外之意便是,你们介绍可以,只他们不一定同意,这也是为你们好。
“学士夫人严重了,吕公子年纪颇轻已是两榜进士,又有吕大人亲自教导,才德兼备,这京中不知多少人家想与你这儿子结亲,本宫在宫中都听了一耳朵,想来不久便能择一良媳。”
温温柔柔的话叫人听着熨帖,此人便是今日陛下盛宠的俞美人,她身着宫装,两颊侧皆描斜红,形如弦月,不显杂乱却添了几分可怜楚楚。
她乃是京城一小户民女,因貌美被送入皇子后院做一小小姬妾,本已是失宠,入宫日久却忽的叫皇帝上了心。
听说这金池宴的画舫便是为俞贵人所请,往年也多是在湖心亭赏景,今年却造了这舟。
“依本宫瞧,夫人如今是多虑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从身旁另一宫装女子口中道出。
“不知婕妤娘娘所言何意?”王氏困惑,她好似与这位魏婕妤无甚交集。
魏婕妤性子不好相处,且不爱逢场作戏,若要说了,便是有心叫你难看,大部分人为避免晦气,都不愿主动叨扰。
女子眯了眯眼,淡定踱着步子往右侧走了几步,经过俞美人时还稍稍扯了扯眼皮,不过依旧没什么表情。
“若本宫没看错,那小舟之上的人约莫就是吕氏公子吧,佳人在怀,何等快意。”她轻轻扯着嘴角,语气淡薄极了,完全置身事外只当个热闹看。
王夫人眼皮一跳,她是坚决不信的,儿子刚刚中第,也未曾听过他有中意的姑娘,再说有派去的人看顾,那些不长眼的人如何去耽误她儿前程。
可出于警觉她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本着澄清的态度去瞧一眼,待顺着魏婕妤的目光定睛一看,顿时如遭雷劈。
身穿青衣之人正蹲身在侧,挡住那姑娘,错位过去当真像极了揽在怀中。
“真是献之,他怎么在这?”适逢身边交好的妇人也认出了船上之人,痴痴道。
王夫人眼睛一动不动去瞅那身穿荷粉色衣衫的姑娘,绞尽脑汁去认却都没有丝毫印象,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男子拉拉扯扯,怎会有这般不要脸的闺秀,亦或者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民女。
“那姑娘是谁?”她瞪着一双眼去问身边的老嬷嬷,可奈何嬷嬷也没认出来,只能去环视身后的妇人们,一一扫过,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在交头接耳,满脸惊诧。
王夫人又回头去看了那小舟之上巧笑嫣然的女子,一想到几乎满船的人都瞧见了这场面,急火攻心之下,差点要站不住。
只是做了当家夫人多年,焦躁一瞬后便冷静下来,她垂头与身边嬷嬷耳语,咬着牙吩咐,“你去,快想办法叫献之离开。”
只要无人近距离看到他们面容,日后只要找个法子让相像的人顶包,一切都还有挽救的余地。
魏婕妤将在场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见这学士夫人想含糊过去,顿时起了别的心思,她主动开口道。
“既夫人亦还不知吕进士有了心上人,倒不如叫人上船。”
“大家都好奇,本宫也想掌掌眼,到底是何般人物做得这镇国公府佳媳。”
有几家好事的妇人果真一一附和,她们也多有亲生儿子,可都不如这吕氏生的好,人人皆有攀比心,今日好不容易逮住这王夫人自乱阵脚,当然要抓住机会。
“王夫人,我等都知道你这儿子钟灵毓秀,难得今日大家都在,若不正巧都认认,也难免日后见了识不得,再闹出些荒唐事来。”
与吕父同为内阁学士的张家夫人也跟着唱和,时不时与身边人交换眼神,就是想让王夫人骑虎难下。
她的嫡亲女儿也入了内宫,且会逢与魏婕妤有些交情,今日不管是因为不和,亦或是帮衬女儿,她都会提出来。

第4章 定情信物
王氏的脸僵了又僵,她转回身去望依旧站在原地的俞美人,可对方也不过是摇了摇头,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即便是人有心为难,在这种场合也没有办法。
“那就……听婕妤娘娘的。”
魏婕妤身边的太监猫着腰便溜到了掌舵船夫旁,几句话便叫大船抛锚停泊,待放下伸缩的木制楼梯,便朝着舟上之人示意。
听到屠襄提醒的双方蹭蹬倒退两步,待手忙脚乱重新坐回各自位置,又面面相觑,谁都没先开口。
杨灵籁是莫名心虚,吕献之则是苦恼今日出师不利。
屠襄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心骨,他急切地在舟上踱步,想说些什么却在吐出口时又猛地作罢,瞧着公子的眼神也带着微微责怪。
夫人瞧见了……夫人瞧见了……
怎么就让夫人瞧见了!?
船夫用几乎劈叉的声音朝内招呼,“大船上有人招呼,大人、姑娘要上去吗?”
杨灵籁倏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对面人的双眸,“公子如何想?”
蓦然被叫,吕献之慢板怕地指了指自己,哑着嗓子问,“我?”其中自我怀疑的态度十分卓然。
她瞪了瞪眼睛,无声似有声,不是你是谁?
“……都可?”
他胡乱想了想,没得出答案。
不是,这吕献之私下是这个性子?
杨灵籁转头瞄了瞄盈月,满腹狐疑,难不成他是想借机试探她,所以才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否则并不能说得通。
心眼子为零的老实人盈月摇摇头给不出答案。
四人一前一后摸着木梯的两翼扶手上船,待稳稳踏上甲板,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杨灵籁不太喜欢这些陌生的打量,她默默退了几步,叫吕献之挡在了身前。
某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了挡箭牌,依旧站得稳稳当当,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吕献之十分宝贝这女子,竟连礼教也不顾了。
张夫人张了张嘴,也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吕献之也是个情种,她幸灾乐祸的瞧了身边已经把帕子狠狠捏变形的王氏,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三妹?”
杨慈安正与郡主解释刚才的无礼之举,因此并未听得这边动静,谁道一个转头便见这个她从没放在心上的庶妹站在了想要男人的身后。
百般想法在脑海中略过,唯独没有一条是关于这二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只是有些气恼这人竟巧合与吕公子碰在一起。
听得熟悉的声音,杨灵籁终于显山露水地站了出来,对上各家夫人小姐的探究目光,她摆出一丝怯懦的神情,照规矩福了福身,声音细的像蚊子叮咛。
“灵籁给夫人和姐姐妹妹们问好。”
吕献之似有所觉的回身去看她,待真的看清与往前丝毫不同的人,心头闪过一丝荒诞,这姑娘脑子坏了?
短短交锋便有妇人回过神来,惊疑出声,“你是杨府三娘?”
她在人群找了片刻,终于对上了心知不好早就躲在人群深处的徐氏,“这不是徐夫人你家的庶女吗?”
庶女这两个字出来,整个甲板都寂静了一瞬。
徐氏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王夫人对视,心中更是把这小贱蹄子臭骂一场,不知自己几两竟敢去招惹国公府,待回府去她定要趁这个机会将潘姨娘也打发走,这一对母女简直就是丧门星。
而吕献之茫然许久,索性探究地瞧了颤缩缩的姑娘几眼,却暗戳戳收到了几个眼刀子。
哦,还是那个姑娘。
魏婕妤没想到今日还能碰上这般有趣的事情,一个镇国公府嫡子,一个小官家庶女,话本中的东西竟也成了真。
她绕过众人,扶着身边宫女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二人面前,头上步摇四平八稳,或许是呆在深宫日久,拈花微笑的模样都叫人忍不住心中发寒。
本站在原地木楞的王氏也迈着脚步寻来,眼眸直指吕献之已然是怒火中烧,罪魁祸首之一的杨灵籁也没躲过一劫。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大约就是想要弄死你,但必须等待时机的无力感,以及一旦时间时间到了就可以弄死你的迫不及待。
在近乎碾压性的身份地位前,本着有事儿子先抗的道理,杨灵籁没有丝毫迟疑,再次缩到了这人身后,垂头不语,活像是被恶母欺负的小姑娘。
而远处的俞美人眯了眯眸子,眉梢处闪过些许不喜,太像了,这杨家庶女与她太像了,跟她初入陛下后院时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因有宫中妃嫔在场,王氏不好追问,只得紧缩眉头,眼神警告示意吕献之一会儿好好说话。
“杨家三娘,本宫倒是从未听说过。”
“不知你今日池宴怎不与姐妹们共乘画舫,反倒与吕公子同游?”
打量片刻后,魏婕妤开口了,只是语速不紧不慢,问的话也可有可无,像是故意给人机会狡辩。
杨灵籁闻声抬头,想起潘氏与她所言,俞美人、魏婕妤,这二位皆是陛下盛宠之人,只一个是潜邸民女出身,一个是侍候宫女出身。
问话之人梳灵蛇髻,身穿丹碧纱纹双裙,着凤头履上坠金箔,飘带随风,一张芙蓉面三分讥诮七分寒色,足见脾性古怪,该就是魏婕妤了。
她福了福身,低声答道。
“回娘娘,臣女只是与家中走散,故而未乘画舫,至于与吕公子共乘……”
“臣女……臣女只是想借此收回所赠之物。”
不仅听者糊涂,当事人也没了头绪,他何时收过这姑娘所赠之物?
女子赠物,乃两情相悦之举。
王氏紧紧掐住了身边嬷嬷的手,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她当真想叫这人推下舟去,她儿子多年来恪守本心,一心向学,别说与女子交谈,便是面都见不得,如何去收这莫须有的赠物。
“夫人,您且看着,待她露出狐狸尾巴,借机发作便能彻底结清这孽障。”
老嬷嬷已然是吃痛极了,眼瞅着已然出血却不敢喊疼,只能找机会赶紧垂声慰藉。
王氏听后果然松了劲,她是镇国公府二房主母,这女子胆敢蛊惑献之,必定会有马脚。
杨氏,她定要把今日的所作所为全都算清。
而万事不管的魏婕妤闻言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眼皮,又重新将人审视一遍,她想过许多,却不知竟是这么个回答,看来还不是个笨东西。
“哦?说来听听。”
话音刚落,吕献之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动作转了方向洗耳恭听,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定情信物,他也很想知道一些内情,长到如今这般年纪都未曾见过如此稀奇事,且还是关于他。
杨灵籁四下都偷偷瞧了瞧,将一个庶女不见世面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这其中王氏横眉冷竖,嫡姐骇然失色,嫡母已然是躲起来不敢说道,而旁人则多是鄙夷神色。
无非就是觉得她一个不出众的小庶女,妄想入国公府,便是一个妾都是抬举。
可事实就是,她已经成功了一半。
待收回视线,她又去瞄了吕献之一眼,除了一丝丝狐疑藏在眸中,他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好似整暇地等着她会说出些什么鬼话来。
目光下移悄然落在他腰间所挂香囊之上,杨灵籁目光闪了闪,这种异常的举动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那香囊之上绣着一丛翠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女红极好的人光瞧一瞧便知,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许是放在外间铺面上都不能叫行人瞄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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