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骤然抬头:“就是这种语气!”
 许临濯也抬起手,和陈缘知一样指向自己,脸上笑意盈盈,“这种语气吗?”
 陈缘知斩钉截铁:“对!”
 “为什么不能用这种语气说话?”
 陈缘知:“……许临濯,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许临濯似乎是绷不住了,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然后他迅速地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但陈缘知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肩膀在抖,是笑得。
 陈缘知怒火攀升至顶格,她的语气变得义愤填膺,“你就是故意的!”
 许临濯撤开手,露出一双笑眼:“你怎么知道?”
 陈缘知:“因为你每次在我说同意之后都故意用这种语气说话,一副很……很……”……很可爱的样子。
 但这话就是打散了她,把她重新拼起来,她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许临濯的笑意轻淀下来,他望着陈缘知,神情缱绻,循循善诱道:
 “一副什么?”
 他轻笑两声,“清之,你说清楚点,我以后才能改正呀。”
 陈缘知的手指尖开始微颤。
 明明只是很简短的对话,但暧昧的气氛却被眼前人的口舌渲染到了极致。
 陈缘知抿了抿唇,红晕已然漫至脸颊,“一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许临濯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似乎是因为他没有听见他想要听到的东西。
 但他也只是笑了笑,继续顺着陈缘知的话说:“可是我确实很开心啊。这都是我发自内心的反应。”
 “你愿意来为我庆生,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我感到开心了。”
 “清之不要低估了你对我的影响力,”许临濯伸出手,少年的指腹温暖,带着薄薄的细茧,轻轻勾住了陈缘知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轻撩触碰间已然缠在了一起。
 他看着她的眼眸,像是一片月光融化的水面。
 “每次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度过一段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我都觉得非常开心。”
 “这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心跳再一次混乱成一团。
 陈缘知从怔滞里醒神,手指挣开了许临濯的触碰缠绕,脸颊越发红了:“……许临濯,说话就说话,不准动手动脚。”
 虽然挣开了。
 但那种暖热的温度还是久久地弥留在指尖,几乎要钻入血管,顺着血流向心脏的位置。
 陈缘知把手放到了桌子底下,忍不住轻轻捏紧了,两片指腹轻贴。暖意回笼,熟悉的触碰。
 ……他是体温偏高的类型吗?
 陈缘知胡思乱想着,而许临濯直起腰,慢慢收回手,虽然被拒绝也一副满足的模样:
 “好。是我不对,不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碰你。”
 陈缘知:“……知,知道就好!”
 “那下次我想碰你的手的话,我就提前问你,好吗?”
 陈缘知脸上烧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好不好?”
 “……好!我知道了!可以了吗?”
 外面夜已深蓝,许临濯瞅着陈缘知的脸色,她坐在窗边,侧过脸不看他,快要成为夜色里的一道晚霞。
 许临濯勾起唇,他欣然收手:“那我下次提前和清之申请。”
 “清之会同意吗?”
 陈缘知表情变得冷酷:“不会。”
 许临濯“哎”了一声,语气变得委屈了:“为什么不同意?我都提前说了。”
 陈缘知看着他几欲垂泪的样子,忍无可忍,把许临濯的书包塞进了他怀里,在那人看过来的目光中挑了挑眉:
 “玩够了吗?还走不走了?”
 许临濯见好就收,跟着陈缘知的动作背上书包站起身。
 图书馆里人烟稀少,只剩下几盏零星的白灯。
 少年少女穿着羽绒服背着书包,一个身形清冽修长,一个背影轻窕秀丽。
 两人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走得近了,才能听见一些,是男生在追问什么,似乎害怕女生反悔一般:
 “所以清之你会来给我庆祝生日的吧?”
 “……会。”
 “好期待。”
 “……再说我就不去了。”
 “那可不行,你都答应我了。”
 “我反悔。”
 “反悔的话要吞一千根针。”
 “什么时候说过……算了,一千根就一千根。”
 “不过是我来吞。”
 “……什么……!”
 男生笑起来的声音很好听,“所以清之,拜托你了,不要让我吞针好不好。”
 “……”
 别的人说这话就像是在道德绑架,但他说这种话就像是撒娇一样。
 女生的脸颊埋在围巾里,半晌冒出一口热气,白雾模糊了她的表情,却掩盖不了声音的闷然和轻颤。
 “……知道了。”
 离许临濯生日还有三天,陈缘知终于无法再维持冷静,转而给楚奚北打了电话:
 “北北,你知道朋友生日一般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吗?”
 楚奚北:“生日礼物啊,很简单的,挑个价格贵一点的包装好看一点的就行,再说了女生喜欢的东西来来去去不就是那些?化妆品,护肤品,包包鞋子首饰香水———”
 陈缘知急忙打断对方施法:“不是女生,是送给男生的。”
 楚奚北的话语顿住:“……”
 “哈??你要送给谁?等等,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家伙吧?”
 陈缘知回答的声音逐渐变低,“……大概,可能,也许,就是你想的那个家伙。”
 楚奚北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陈缘知!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不是你们爱情的僚机!”
 陈缘知:“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爱情,我现在还是把他当成普通同学在相处的。”
 楚奚北:“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陈缘知非常有底气:“正在追求我的普通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楚奚北:“……”
 楚奚北警告道:“总之别找我问男人的事情,知道不知道?我可不想给你们的恋情进展添砖加瓦,我恨不得开个挖掘机把你们刚砌的墙直接给推了。”
 陈缘知:“……”
 见求助楚奚北无果,陈缘知又陷入了无限的苦恼之中。
 她实在拿不准许临濯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虽说他喜欢她,就应该送什么都欣然接受的……或者说,她送什么,他其实应该都会表现得很开心。
 那人看似直接,不喜纠缠,做事果断且雷厉风行,但实际上是个耐心周到的人。
 陈缘知坐在床上思考了很久,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咨询人选。
 电话那头响了半段的钢琴曲终止,随之而来的是女孩柔软如花蕾的声音:“小知?”
 “小絮!”
 陈缘知很久没有给姜织絮打过电话了,她们平时都在学校,能够接电话的时间是不多的,所以一直都是短信的方式在保持联系。
 “原来是这样,”姜织絮的声音听上去若有所思,“你想要送一个男生生日礼物,但不知道应该送些什么好。”
 陈缘知点了点头:“对。”
 姜织絮在电话那头笑了:“是许临濯吧?”
 陈缘知捂住脸:“是……”
 自从上次mbti社招新时,姜织絮看到许临濯和陈缘知交谈接触的情景时,她就已经隐隐猜到了许临濯和陈缘知的关系。
 虽然陈缘知自觉表现得也十分明显了。
 后来陈缘知也有和姜织絮解释过一些,但因为当时时间不多,所以陈缘知只是粗略地概括了一下。后来因为学业忙碌,陈缘知一直没有机会详细地和姜织絮说起过她和许临濯的事情。
 此时的姜织絮像是终于逮住了猎物的猎人:“既然缘知你现在有空,不如先和我说说你们认识的前因后果?”
 陈缘知:“……”她就知道还是逃不掉。
 陈缘知一五一十地和姜织絮说了他们认识的经过,姜织絮是一个非常好的听众,随着故事的推进不断地给出精彩的反应:
 “天呐天呐天呐——”
 “竟然是这样。”
 “然后呢?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陈缘知不由停住了话语,脸颊微微红了,声音里满是羞恼:“小絮!”
 “怎么了嘛,”姜织絮咯咯地笑了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你害羞了吗?”
 陈缘知:“……”
 为什么小絮也学坏了???
 陈缘知认输:“……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两天就到许临濯的生日了。但我还没有想好要送什么东西给他。”
 “小絮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姜织絮思考起来:“唔,其实送礼物这件事没有那么难的,尤其是对方还是对你有好感的人。”
 “只要投其所好就可以了。听小知你说,你们在现实里相遇是因为一个作为比赛奖品的口罩?”
 “那个比赛是摄影比赛对吧?小知不如尝试一下,送他这方面的礼物?”
 陈缘知对摄影还算了解,此时经由姜织絮的提醒,便也毛塞顿开了,“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建议,小絮!真的帮大忙了。”
 姜织絮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可没做什么呀。这些关于许临濯的事情,都是你告诉我的,不是吗?”
 陈缘知微微一怔。
 “小知你也许只是太过于紧张了。其实我听完之后,我觉得你非常了解他的喜好,你其实应该很清楚的,清楚你送什么东西,他会喜欢。”
 “小知你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种肯定。小知你的犹豫,纠结和紧张,都那么可爱。我猜许临濯他也看得出来吧。”
 “小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呀。”
 陈缘知坐在床上,握着手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姜织絮的话语虽温柔,却一针见血的直接,让她久久才从那阵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我觉得很失落啊,”姜织絮叹息着,声音也低了下去,“小知这样喜欢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好朋友啊。”
 陈缘知连忙解释:“不,是我没及时和小絮你讲这些事。”
 “……其实我之前一直都很纠结,要不要告诉你。但那时我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他也没有和我表白,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所以后来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和小絮你说这些事。”
 “我也不希望你为我开心之后又失望。”
 姜织絮笑了起来:“好啦好啦,我又没有责怪你。”
 “所以小知你想好了吗?要送他什么礼物?”
 陈缘知微微笑道:“嗯,想好了。”
 许临濯生日当天。
 早上二人照例去图书馆自习,不过因为今天的特殊性,所以没有学习到晚上,而是在下午的时候提早结束了学习的时间。
 下午六点多左右,陈缘知踩着一地流霞,跟许临濯回到了许家。
 陈缘知其实有紧张过,毕竟是生日这样特殊的时刻,也许她会在许家遇到许父和许母。
 因为家里年纪大的长辈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便去世了,其他亲戚和她们家的关系也不近,所以她几乎没有什么和长辈相处的经验。
 加上性格的原因,陈缘知非常不擅长应对长辈,所以还提前设想过万一真的遇到了,应该如何和对方打招呼。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许家和她第一次来时一样,似乎还是没有什么人气。
 许临濯看了她一眼,他大概能猜到陈缘知在想什么,“别担心,我父母都不在家,他们今晚不会回来。”
 陈缘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她瞪向许临濯,有些羞恼的样子,“许临濯!”
 许临濯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一下子笑弯了眼,“……不,不是。对不起,清之,但是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陈缘知的脸憋红了,“……你要不还是别解释了吧!”
 许临濯笑完之后才想起来什么,“对了,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事。刚刚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应该顺便去蛋糕店取蛋糕的。”
 陈缘知:“没有让蛋糕店直接送过来吗?”
 许临濯顿了一下,眼神移开:“……因为蛋糕店刚好在图书馆附近,想着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直接去取。”
 陈缘知发现了什么,眯起了眼睛:“说真话。”
 许临濯:“……想和清之你一起去拿蛋糕。对不起,是我有私心。”
 陈缘知微微一怔,脸皮慢慢开始发烫:
 “……这种事,从一开始就直接说不就好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许临濯打了个电话到店里去,然后才看向陈缘知:“配送要提前预约,现在蛋糕店没有足够的人手了。”
 “我去一趟吧,去把蛋糕取回来。”
 陈缘知站了起来,“那我和你一起去。”
 出乎陈缘知的意料,许临濯拒绝了她的提议,“清之是我的客人,而且我一个人去就足够了。”
 陈缘知看着他:“可是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去拿蛋糕吗?”
 许临濯笑了笑,眼神变得温柔:“那是之前的心愿了。现在我想自己去,不想你和我一起再跑一趟。”
 “今天学了一天,你已经很累了。在家里等我吧。”
 陈缘知看着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好吧。那你快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许临濯笑得更耀眼了,“能听到这句话,我突然觉得忘记拿蛋糕也不算一件坏事了。”
 陈缘知:“……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赶紧走吧。”
 然而等许临濯真的走掉之后,陈缘知一个人坐在许家空荡荡的客厅里,还是不免感受到了一丝寂寞。
 她似乎经常感受到这种感觉。
 她和许临濯从一开始,就像是两个孤独的人相互取暖。
 只是他们连取暖的姿势都那么克制理智,让人不会联想到可怜这样的词汇,不像是孤独而更像是孤傲。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许临濯十八岁的生日。
 十八岁,成人的时刻,本应该是一生中相当隆重的一次生日,但是父母到了傍晚也不在家。
 陈缘知忽然想起,她似乎只听许临濯提起过他和他母亲的关系。许临濯和他母亲的关系不算好,只是看上去亲近但实则隔阂重重,这一点陈缘知是知道的。
 而许临濯的父亲,时至今日,陈缘知还是对其一无所知。
 陈缘知看着沙发边缘,书香气四溢的家具陈设,客厅里的沙发是硬邦邦的红木家具,即使有软垫子严丝合缝地铺在座位上,靠在沙发背上时依然觉得硌得疼。
 陈缘知抬手摸了摸上面雕刻的奇异花纹,有些出神。
 “……你是?”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带着磁性的低沉声音,陈缘知霎时间抬头,楼梯的拐角处站着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半长的头发束起搭在肩膀一侧,一身宽松的白衣长裤。
 陈缘知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站了起来,“您,您好。”
 男人望着她,忽然笑了,“是小濯学校里的同学吗?”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缘知心里的猜想得到验证,她的背越发挺直,身形也变得有几分僵硬,“是的。许叔叔您好,不知道您在家里,很抱歉打扰您了。”
 许致莲戴着眼镜,笑起来的时候温文尔雅,原本清澹冷凛的气质也变得柔和,“怎么会打扰,你是小濯带来的朋友,就是我的客人。”
 “快坐吧。”
 陈缘知直挺挺地坐了下去,心理活动精彩纷呈,脸上却是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样子。
 许临濯的父亲?
 好年轻啊……不,比起年轻,更准确的形容词应该是气质卓群。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质隐去了他所历经的岁月蹉跎,让人看去时疑心坠入了菩提树下一盏明台光中,明明纯亮得皎洁,却带着了然于胸的厚重和沉静。
 你毫不怀疑眼前的人拥有无数如歌的过往,他完全可以侃侃而谈,但却选择做个低调的听众,任由那些回忆沉淀在他的生命里。
 陈缘知出神间隙,许致莲已经端着茶杯走来:“来,尝尝这个。”
 陈缘知连忙双手接过茶杯,“谢谢您。”
 许致莲满面笑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茶,就给你泡了君山银针,是我刚买回来的,还算新鲜。”
 “不用麻烦了,我喝水就可以。”
 许致莲笑得温润如玉,“是我太想展示一下我的茶艺了。如你所见,小濯和他妈妈,我们一家人很少有机会这样坐下来喝茶。我年纪大了,平时不怎么出门,也没什么朋友。已经很久没有能像这样陪我喝茶的人了。”
 陈缘知心里熨烫一般的暖和,她摇了摇头,一脸诚恳地看着对方,“怎么会,您看起来很年轻。”
 她平生嘴笨。总是这样的时刻,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在肚子里打转一圈,又发觉顾虑重重,只敢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不会出错的干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