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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今夏(眷希)


为什么陈缘知什么都比她要好,为什么她的身边会出现比她要完美得多的人?这让被比下去的她要怎么说服自己,怎么劝慰自己,怎么习惯不再备受瞩目地活着?
她要怎么办!?李诗嫣不想这样活着,她也不能这样活着!
李诗嫣走进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沈儒对女孩动了动唇,她没听到沈儒的话语,却看到了陈缘知微微怔愣的表情,然后她听见了陈缘知的声音:“老师,关于优秀学生的事情……”
陈缘知刚开口就感觉到身边有人接近,她抬头看去,沈儒发现来人是李诗嫣,还觉得有些意外,“诗嫣?”
“……沈老师。”李诗嫣的心绪慌张如同乱麻,却被她狠狠揉成一团压在心底,她对着沈儒强装笑脸道,“关于优秀学生的名额,您有想好怎么分配吗?可以问问您的评选标准吗……”
李诗嫣知道自己看起来太急切也太功利了,她从沈儒慢慢转变的神色和陈缘知欲言又止的眼神便能看出来。
但她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能感觉到,那种情绪在上涌,在咆哮着要将她吞噬殆尽。
她风雨飘摇之际,终于听到了沈儒开口的声音,依旧温和如玉:
“优秀学生的名额,我刚刚已经想好给谁了。所以评选标准也不重要了。”
李诗嫣的呼吸骤然止住,她看向沈儒,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而沈儒似乎并不打算再给她缓冲的时间,直接开口说出了那个名字:
“这个学期的优秀学生,我想没有谁比陈缘知更合适的了。”
沈儒的话语仿佛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抽走了李诗嫣怀中仅存的浮木。
李诗嫣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她看着沈儒,眸光颤抖不停,眼底的泪花仿佛被拧开的闸口,一下子奔涌而出。
一旁的陈缘知:“???”
陈缘知看到李诗嫣哭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李诗嫣捂着眼睛,她似乎完全崩溃了,那些眼泪哗啦啦地从她的下巴上淌落,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本就只有三人,此刻沈儒和陈缘知都没开口,便只能听到李诗嫣一个人的哭声,仿佛一个得不到自己心爱的玩具就撒泼打滚的小孩。
而沈儒面对着情绪和反应都这样剧烈的李诗嫣,看上去却并不急躁,反倒露出了些许无奈:“诗嫣,你听我说……”
“你为什么也这么对我!”李诗嫣猛地放下了手,柳眉皱成一团,她哭得满脸泪痕,眸光却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一种被背叛的指责看向沈儒,即使如此,眼眶里的眼泪依旧扑簌簌地落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之前那个奖都是会给我的!自从她来到这个班之后,你就开始关心她,甚至胜过于关心我!”
“你明明说过你会一直站在我这一边的,结果你现在却向着她,你说谎,你就是一个大骗子!大骗子!!”
李诗嫣哭得喘不上气,却还是攒了满身力气,吼出了她最想说的那句话:
“——我讨厌你!!我不要你这个舅舅了!!”
从刚刚开始,李诗嫣的一系列举动便让陈缘知感到一脸懵逼,此刻这句信息量爆炸的话语被丢出来,其威力不下于在平地上炸起一道轰雷。????
哈?????
李诗嫣说……沈儒是她舅舅?
陈缘知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她不由得看向了沈儒,这个一向温和从容的男人此刻捂住了自己的脑门,从口中发出一声悠长叹息,浓浓的无可奈何之感顿时扑面而来。
沈儒放下手,试图安抚李诗嫣的情绪:“诗嫣,你冷静一点——”
李诗嫣哭吼道:“我很冷静啊!你以为我在说气话吗?!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真心话!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我舅舅了!”
“……诗嫣。”
李诗嫣抹开眼角的眼泪,紧紧地咬着唇,眼睛里写满了悲伤和愤怒,仿佛被抛弃的小动物一般看着沈儒。
而沈儒回视她的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平静,开口的话语却残酷不留余地:
“就算你这么说,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的。”
空气仿若坠入无尽沉寂,连李诗嫣抽噎的声音都停顿了片刻。
她早已哭花了自己的脸,呆呆地站在那里的模样让人联想到被女巫骤然夺去了声音的小人鱼。
“诗嫣。”沈儒重复道,语带轻叹,“你不能再这样自我了。”
“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你要开始明白这个道理。”
从沈儒的那段话开始,李诗嫣的情绪慢慢回落,人也开始逐渐平静下来。陈缘知也从刚刚二人的对话里品出了一些味道,敏锐的感官将获得的信息传送到大脑,开始逐步拼凑成完整的认知。
最后,陈缘知也从沈儒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沈儒开口解释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
“……诗嫣她,从小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可以说是非常顺遂地长大的。我姐姐和姐夫,也就是她爸爸妈妈,除了对她的成绩有要求,其他的方面都是极度溺爱她。”
“她性格太过于争强好胜了,受不了自己输给别人,经常会因为无法疏解自己的失败而情绪崩溃,但偏偏又喜欢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的从容样子,希望自己无论获得什么,在他人眼中都是毫不费力的,她这个人太要面子了。”
“但缘知,你别在意她说的话。她本性不坏,只是心气太高,才会对你这样说。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猜她不仅不讨厌你,反倒发自内心地佩服你。”沈儒笑了笑,眼角的笑纹若隐若现,“若非如此,这一次,她的情绪也不会崩溃得那么彻底。”
李诗嫣坐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擦着眼泪,还在一抽一抽地哽咽着。
陈缘知听完,对沈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老师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有意见的。”
“不过,我有几句话想对她说。”
沈儒没想到陈缘知会话说到末尾,会突然来一个这样出乎意料的转折,但他很快就答应了:“没关系,你去说吧。”
陈缘知来到李诗嫣身边时,李诗嫣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肩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转过了头。
理智开始回潮,她似乎也觉得刚刚的举动太丢脸,不愿意看陈缘知。
而陈缘知望着她的侧脸和红彤彤的眼角,回想起了那些形形色色朝她看来过的目光。那些人的眼神和刚刚李诗嫣哭吼着看着她的眼神是一样的。
欣羡妒忌,无力困顿,怨天尤人。
陈缘知也是在这一刻忽然明白的。
是啊,总会有这样的人的。她们只看到你现在风光无限轻而易举,看不到你之前艰难辛苦曲折坎坷,还误以为你一路走来都是这么的轻松。
她们哪里是在嫉妒你,她们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而自卑。
她身边一直存在这样的人,只是李诗嫣身在其中,做了那只出头鸟罢了。
陈缘知看着李诗嫣,心想,如果是以前的她,大概会轻嗤一声,一个眼神也懒得留给这样的人吧。
但,她似乎也被改变了,被她所遇到过的那些人,她的朋友,她的老师,她所喜欢的人……她被他们改变了,在那些和他们相处的日子里。
陈缘知想象着平日里沈儒对自己温和微笑的模样,缓慢地开口了:
“李诗嫣,其实我前两天还因为焦虑而哭过,就在我们教室外面的那条走廊里。”
这句话被说得平淡,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李诗嫣却一下子愣住了,呆怔地抬起头看向陈缘知。
陈缘知并没有看她,而是望着虚空的某一点,落下的睫羽掩去说起那些故事时的感触和慨叹:“我高一的时候也是内宿生,为了能够多学一段时间,我就半夜打着灯蹲在浴室里写题。我还特意买了那种有盖子的水桶,到了晚上就拎着它钻进厕所里,我的练习册和小台灯就放在水桶上。”
“后来我发现,只熬一个小时的夜根本不够,我还是完不成自己的计划,但我实在蹲不了更久了,只是一个小时,我的腿就会麻到站起来直晃悠,像两根面条插在了身上,完全不受控制。”
“所以为了熬更久的夜,我就去买了一个小折叠凳子,晚上带着它和水桶一起钻进浴室里面,然后继续做题。”
“后来我因为熬夜太多又不好好吃饭,有一天就在体育课的时候因为低血糖晕倒了。”李诗嫣一动不动地看着陈缘知,那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记忆,竟然微微弯唇笑了,“然后我就被我的朋友骂了,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发那么大的火。”
“和你说句实话,如果我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有一个人来和我说,你有一天会因为学习太过努力而进医院,我一定会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后来,为了让我能够继续维持这样的学习强度,他带着我去爬了很多山,去了数不清的运动场。我平时学习,周六还抽空和他一起去做运动,就是这样我的体力慢慢上来了,专注力也提高了很多,做题的速度也变快了,不用再熬那么长时间的夜才把练习题写完。”
“我也因为成绩不如意而偷偷沮丧失落过很多次,我现在的排名,都是我一次次考试,一点点地积累,无数次的努力换来的。我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样毫不费力,事实上在我下定决心之后的每一刻,我都竭尽了我的全力;我也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毫不费力,因为我觉得努力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恰恰相反,努力的人在我眼里都很了不起。”
“你会觉得不平衡,大概是因为我是高二才从普通班升上来的,是个‘本来不如你的人’吧。但我想说,我不觉得先一步到达山腰的人可以看轻后面才从山脚爬上来的人。”
“同样的,我也不会因为你现在落在了我的后面而看轻你。”陈缘知的眸光清湛,仿佛折射光芒的浅黑色宝石,莹莹许许地摇曳着,“龟兔赛跑,鲸蟹竞游,在到终点之前,谁也不能说自己十拿九稳,胜者也未可知。”
“我等着你追上来的那一天。”

第124章 焰火
六月将夏季的风注满, 蝉鸣声被拉成一条漫长的直线。高二的最后一场大考,也是最重要的期末考试正在悄然逼近。
弦绷到最紧时,有些人承受不住压力, 开始逃避似的惫懒。创新班里的氛围愈发压抑,课间时说话的声音都少了很多, 大家沉默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或是趴下,偶有交谈也是低声轻语。
“没想到高二这么快就要结束了……我还有种自己才高一的错觉呢。”
“你别说了, 想到要高三了就烦。”
走廊上,三个女孩靠着栏杆站着, 黎羽怜和朱欢寅围着陈缘知唉声叹气,许久未见, 两人特意从另一栋楼跑来找陈缘知闲聊。
陈缘知劝慰她们,“没事,往好的地方想想, 马上就要到暑假了, 先放下那些东西去散散心吧, 实在学不下去的时候就先不要学了,以免厌学情绪更重。”
朱欢寅:“确实,最近状态也太差了。”
黎羽怜忽然开口:“啊,听说江边过几天有烟花表演呢。”
陈缘知意外:“烟花表演?”
黎羽怜:“对, 前几年六月份都会有的,但是疫情之后就取消了,今年终于又恢复了。”
“什么时候啊?”
黎羽怜思索:“好像就是这周五的晚上吧?”
朱欢寅无语:“怎么是周五啊, 我还想说周六日的话请假出去看呢。不过江边的话, 我们这里也能看到一点?”
陈缘知:“如果是江边东岸的话,是可以的。不过, 确实就只能看到一点而已了。”
“好几年没放过烟花了,到时候出来看看能不能看到一点。”
黎羽怜和朱欢寅趁着上课前的最后一点时间离开,陈缘知回到座位上,半天没翻开书本,反倒是鬼使神差般看向了手机。
烟花……
如果能和许临濯一起看就好了。
想法一旦出现,便弥久不散。
晚上,陈缘知放学回到家里,背完单词的她打开了手机,开始详细地查看黎羽怜提到的烟花表演的位置,确定了燃放的具体方位之后,又在脑海中寻找了很久学校里视野好的地点。
经过反复的了解,陈缘知确认那天晚上可以在学校里看到烟花,她才终于发出了她的邀请:
“——许临濯,周五晚上要不要一起去七楼看烟花?”
许临濯很快回复了:“周五晚上?”
陈缘知以为他没看懂,正准备解释一下,那边又发来一条新信息:
“是要一起翘掉晚自习吗?”
陈缘知愣了愣,连忙敲字:“不是,是说你那天晚上开始放烟花的那段时间从教室里出来,然后我们在七楼碰头——”
“叮咚”一声提示音响起,许临濯那边发来了一条语音。陈缘知停下了打字的手指,点开了那段语音。
那人说话的声音带着笑,也许是因为时间已经很晚,音质带上一些微懒的低沉:
“我也看到了那个烟花表演的消息,正想着要不要问问你,怕你没兴趣。没想到清之你先来找我了。”
陈缘知眼珠一动不动地听完,捏着手机的手指更用力了,削尖葱根般的指尖也微微泛白,似乎昭彰着主人的心绪不稳。
陈缘知安静地看着屏幕,半晌才开始打字:“那就这样说好了。”
许临濯:“好。”
到了周五那天,一向敏感的蒋欣雨一下子就发现了陈缘知的不对劲。她探头看陈缘知的表情,头上逐渐冒出了巨大的问号:“你中彩票了吗?”
陈缘知被她问得一愣,“嗯,嗯,啊?你说什么?”
“你没感觉的吗?”
陈缘知懵然:“什么感觉?”
蒋欣雨:“你真的没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多恐怖,你对着数学题在笑!”
陈缘知:“……真的吗?”
蒋欣雨用力地点头:“真的。”
“所以我才会问你是不是中彩票了啊,你很少情绪这么外露的,”蒋欣雨碰了碰她的手肘,“快说快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陈缘知眼珠缓慢移开:“唔,算好事吧。”
“所以到底是什么?”
“这个,”陈缘知看向蒋欣雨,“先保密,之后再告诉你。”
江岸边的烟花燃放时间是晚上八点半,正是上第二节 晚自习的时间,陈缘知计划好提前十分钟离开教室。
教室里,正在上晚自习的学生们安静地写着习题,没有人出声,偶尔有一两个人离开座位到走廊里讲题。准备离开前,陈缘知缩到了教室后面的杂物间里,给许临濯发消息,和他确认:“你准备走了吗?”
许临濯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她,“我已经出来了,我先上去看看那个阳台有没有人。”
陈缘知:“好。”
大约又过去了三分钟,许临濯发来消息:“我看过了,没有人。你现在上来吧。”
陈缘知给许临濯回复完信息,把老人机塞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教室。
夜晚的风很温柔,甚至带着些燥闷,浓墨般厚重的夜空,被城市的光映得深蓝。
教学楼七楼空空荡荡,陈缘知之所以会选择这里,也是因为晚自习时间几乎不会有人来七楼。除了固定时间段才会开放的听说练习教室外,剩下的便是几间给创新班和元培班走班使用的空教室。
没有了教室里泻出的灯光,走廊便显得昏暗,穿过楼层的风流动得更快,仿佛在催促她的脚步。
陈缘知走进七楼的阳台时,看到的便是许临濯靠在栏杆边等她的样子。
星辰寥落的城市夜空,漫无边际的银河消失在被灯光污浊的天空和密匝匝的晚云之中,酒渣色的房屋散落在大地上,月光暗淡,像生了银色的锈。
许临濯的侧脸被灯光模糊,黑发发尖抵着他的眉眼,深邃的阴影仿佛海浪漫过覆着浅白皮肤的骨骼。听闻她的脚步声,他转头看来,冷清的眸光在微弱的城市灯火里变得熹微暖热,然后他弯唇朝她笑,那一瞬间,陈缘知恍惚感觉星尘也落进了他的眼睛。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来到栏杆边:“我还以为你在教室里,怎么这么久?”
陈缘知掀起眼睛,目光触碰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移开:“……我是从教室里出来的,只不过我在路上遇到老师,就又换了个方向走。”
“看来你运气不太好啊。”许临濯笑道,“我半途出来,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也许是眼前人的打趣和辽远的夜空缓解了她的紧张,陈缘知渐渐放松下来,她看着许临濯:“反正我及时到了嘛。”
许临濯:“听说这次的烟花表演花费了几百万,现在江边那一带几乎全是人了,不仅车走不动了,还连带着来了很多警察维护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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