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印白笑了,里面满是凉薄。
寅侈一时间被晃了神。
他不就是魔吗?怎么会不知道魔的本性?
不,寅侈很快反应过来,就算这样,笛秋是他唯一的筹码,他必须把握住。
笛秋对上郁印白的眼神,身上的血液宛若被凝固了一样。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
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没有,看不到一丝生机,荒芜到片草不生,仿佛什么都没办法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笛秋的心沉了下来。
对啊,郁印白冷血无情,怎么会因为一个相处过没几天的小孩就容许自己被人胁迫。
笛秋眼中的光不那么亮了。
郁印白不知怎么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依旧往前走,优雅贵气,手中却是在暗暗蓄力。
“郁印白,你想让她死!”
呼吸不上来,笛秋费力地挣开寅侈的手掌,却没有丝毫用处。
力气在慢慢流失,所有的东西都在渐渐褪色,最后只剩下一片白。
她快要死了吗?
不会的。
这时,一道金光闪过。
寅侈手中一空,等他在看,那里还有什么小孩子。
而笛秋早已不知往哪里去了。
一道道闪电劈了下来,寅侈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直直地倒下去,僵直得一动不动。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在场的人唬住了,那些魔族卫兵哪里还能呆的住,纷纷四散溃逃。
一场恶斗就这样结束了。
郁印白刚伸出的手收回了,眼神冷冽。
便宜他了。
他环顾四周。
除了刚刚开始的骚动之外,现在没有任何人声,一切都归于平静,寂静得可怕。
他不禁皱起眉头,放开神识,在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心中却是不知道为何松了一口气。
小天道一脸严肃,在思考什么大事。
郁印白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一个白衣少年靠在墙角昏睡着,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另一边,笛秋站在角落,宋归帆坐在墙角眼眸阖着,显然已经昏迷过去。
笛秋快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片白色正是宋归帆。
宋归帆当时不知为何跑了出来,见笛秋被寅侈扼住喉咙,便想出来救人,只是可惜,当时小白云已经准备好降下雷电,她只能赶紧把宋归帆救走。
宋归帆还是被波及到了,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
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笛秋呼了一口气,全然忘记郁印白还在找她。
她现在还在想怎么安置宋归帆比较好。
小白云刚刚放完雷电,回到笛秋身边,直接窝在她的头顶上,身体往下塌,像朵焉了吧唧的花朵,想来是累极了。
笛秋轻轻拍拍小白云,夸赞道:“小白云,干的不错哦。”
小白云往上顶了顶,云层蓬松几许,对于小天道的夸奖很是受用。
笛秋站在原地,开始沉思。
从她降下雷劫打断寅侈施法的那一瞬,动用天道之力,以郁印白的敏锐,她的身份应该已经暴露了。
虽说还没有找到削弱郁印白力量的方法,但笛秋并不打算回去。
大反派的冷酷无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刚刚他并没有救她就足以说明一切。
若是他知道自己是天道,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对她吗?
笛秋知道,不能。
郁印白之前所有的行为都基于她是出走小孩笛秋,而不是天道笛秋。
笛秋很快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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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有点熟悉啊,好像是郁印白。
她骤然一僵,咬了咬下唇, 很想直接溜走, 但看看还躺在墙角的宋归帆, 她选择缓缓转身,挥起小手打招呼, 笑容讨好:“叔叔,你好呀。”
郁印白在那里站着, 整个人不知道为何, 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气息。
这让小天道更是心虚了。
她目光闪躲。
郁印白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眼神冰冷。
笛秋感觉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将手乖乖背在身后,装作一副“我很乖的”的样子, 活像一只在讨巧的小猫。
郁印白怎么会不知道这只小猫不安分, 他笑了笑, 却没有半分暖意:“能从寅侈手中凭空消失, 你恐怕不是常人吧?”
没说她是天道啊。
只要郁印白还没挑明她是天道,笛秋也不会主动爆出身份。
她回想当时的情形,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依旧在心头萦绕。
若她是普通的小孩, 早就被寅侈一把捏断了脖子吧?
种种情绪涌上笛秋的心情,也是在那一刻, 她彻底明白, 郁印白还是郁印白, 纵使他对她有几分纵容, 但在危及自身时, 他对她可以说舍弃就舍弃, 就跟丢垃圾一般,没有多大区别。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对他如此客气。
小天道说起话时不免多了几分怨气,她道了句:“若不是当时秋秋逃得快,当时就被人活活掐死了。”
“叔叔当时根本没打算救我吧,我的命在叔叔眼里既然什么都不是,那我离开,叔叔更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喽。”
笛秋杏眸多了怒气,不像往日那般带了笑,因为生气紧紧咬着后牙,腮帮子也随之微微鼓起。
“你有何值得本尊相救的吗?”郁印白冷冷扫她一眼,言辞中满是不在意。
天上明明挂着太阳,但此刻却只让人觉得寒冷。
笛秋鼓了鼓腮帮子,捏紧小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做了让步:“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这件事,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笛秋脸上彻底褪去暖意,她从小荷包里拿出那张欠条。
把纸张展开,拿在手中,眉眼间满是坚定,道:“反正也要离开了,叔叔答应我的事还有最后一件秋秋现在就用了。”
“秋秋要叔叔答应,绝对不能伤害那个哥哥。”
笛秋指了指身后的宋归帆。
郁印白看看被笛秋护着的宋归帆,攥紧拳头,冷冷道:“不可能。”
“那这五年内不许伤害他,总行了吧?”
五年时间,应该够让宋归帆成长起来。
“你确定要为他用尽这最后一次机会?”
“当然。”
我不用来救他用来干什么。
笛秋毫不犹豫道。
郁印白舔舔尖利的牙齿,眼神幽暗,他咧嘴一笑:“本尊给你两次机会,你都用在了这个废物身上。”
郁印白开满嘲讽,话里却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废物?!
笛秋疑惑地望向他。
气运之子作为天道爷爷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废物?
且不说心性,单论上资质,就属于上乘之上,但笛秋一想郁印白的实力,好像确实有些废。
还在昏迷的宋归帆无辜躺枪。
回想这几日的憋屈日子,怂唧唧小猫·笛秋小声喵呜了一声,有几分怨气:“还不是因为你太强了。”
声音小小的,软乎乎,传到郁印白的耳中,他眼中闪过笑意,一脸玩味道:“小天道,难道这还成了本尊的错了?”
笛秋哪里敢点头。
见时机合适,她道:“这是约定好的哦,在叔叔可以的情况下,叔叔要答应我两件事,之前已经用掉了一件,这是最后一件事情。”
“叔叔是魔尊,这点事应该能做到的。”
还是护着他啊。
郁印白眸子瞬间冷下来,他勾起嘴唇,眉头压着,看上去阴恻恻的。
笛秋顿时收紧了呼吸,神色紧张,觑着郁印白的脸色,生怕他一个挥手就把宋归帆给杀了。
气氛僵直不下。
忽而,墙角昏睡的宋归帆忽然闷哼一声,打断了这份沉默。
郁印白的目光瞬间往那边移去,他就这么看着宋归帆。
笛秋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
就在她以为郁印白会对宋归帆痛下杀手的时候,她看到他突然笑了。
虽然是笑着,却让笛秋遍生寒意。
“好,本尊答应你,但这件事并不需要交换,也就是说,你还有一件事可以要求本尊帮忙。”
笛秋听到郁印白的话,满眼不可置信。
大反派这次居然放过宋归帆,还保证在五年之内不会对他动手。
这是为什么啊?
她望向郁印白,在触及到他眼神的那一刻,只觉得心颤。
郁印白眼睛里充斥着浓浓的厌世气息,深不见底。
她大着胆子,扯着郁印白衣袖,软声询问道:“叔叔说的是真的吗?叔叔能放过那个哥哥?”
“小天道,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郁印白瞄了眼她捏着衣角的小手,声音冷冷。
他厌烦这世界,既然如此,不若直接毁灭了好,天道首要是他的报复对象。
所以,他会把天道选中的气运之子永远踩在脚下。
但若是让猎物这么快就面临死亡,实在是太过痛快了些。
在黑暗中待久了,郁印白也最懂杀人诛心的道理,在对方以为自己有希望的时候,直接打破这个希望岂不是更能泄愤。
笛秋听闻,飞快收回手,好像被什么东西冻到了一样,她退后几步:“你知道我是天道了?”
郁印白微微昂起头,面无表情。
笛秋却无端从里面读出他对她的嫌弃。
不会的,她这么聪明,怎么会被人嫌弃呢?
小天道连忙摇头,但总觉得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些怪,她偷偷看郁印白一眼,却只见郁印白微微垂眸,两人四目相对。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连愤怒都没有。
按理来说,郁印白应该知道她伪装接近他,应该会生气。
“小天道,上次你离开时说再见到本尊时一定不会客气,这就是你的‘不会客气’,换个身份接近本尊?”
“我这是关心,关心知道吗?作为天道关心世人是应该的。”笛秋嘴硬道,拒不承认自己是故意接近郁印白的。
见她张牙舞爪的,像只炸毛的小猫,郁印白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他意有所指道:“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关心。”
笛秋朝他摆摆手,声音乖软,谦虚道:“不谢啦。说到底,我也应该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世上会有如此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人。”
笛秋没必要和郁印白生气,既然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就不该有过多期许。
气已经出了,她发现很多事情也就这样,对郁印白所带来的阴影也无所谓起来。
她说这话时,语气轻快,杏眸弯起,里面的光亮一如既往,差点被掐死的阴霾并没有笼罩她,好像所有东西在都没有办法影响她,包括他。
有些时候,软刀子比硬刀子更能割人。
郁印白心底莫名堵住了。
他冷笑一声,道:“那本尊很庆幸。”
“我也该走了,记住你答应的事情。”
下一秒,笛秋消失了,那个地方变得空荡荡的。
郁印白垂眸,眸光明灭不定。
过了几秒,他望向靠在墙角的宋归帆。
两人一黑一白,郁印白阴郁沉闷了无生趣,而宋归帆温润隽秀心有正气。
无论是谁,都会对宋归帆有一定好感,就像笛秋所选择的那样。
郁印白攥紧拳头,轻咬嘴里的软肉。
郁印白离开多时,沈黎找了过来,来时,他看到的便是郁印白站在原地,满身孤寂,像是被遗弃的小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他心中一惊。
沈黎顾不上猜测,忙上前道:“尊上,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笛秋呢?还需要属下去寻吗?”
郁印白神色更冷了,沈黎忙低下头,估计这两人之间出什么事情了,尊上这才会那么低沉。
他听到郁印白冷冷道:“不用了,她走了。”
这就走了?
沈黎心下疑惑。
“是,遵命。”
“寅侈还活着吧?”郁印白忽而问道。
沈黎道:“还有一口气在。”
“等他能行动了,把他丢去兽谷。”
兽谷顾名思义,就是居住着妖兽的山谷,但里面的妖兽都是生性残暴,领地意识极重,如果贸然进去,会被视为侵占者,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但以尊上的性子,他要杀谁都是直接给个痛快,但寅侈这下场怎么看都是折磨吧。
“你有什么想说的?”郁印白扫了一眼过去,沈黎顿觉压力山大。
怎么半天不见,尊上的威压更重了,也更吓人了。
沈黎不敢说大多,只道:“是,遵命。”
郁印白回到府中,他坐在桌前,身子陷入椅子中,面无表情,凤眸中只有一片灰,没有丝毫光亮。
明明周围很安静,郁印白却是揉揉太阳穴,很是烦躁,闲不下来,他拿起手边的折子,忽而看见被他压在最底下的银杏叶,是笛秋送的。
他拿起来,脑海中闪过笛秋眼泛泪光向他求助的情景。
一个瞬移,下一刻郁印白出现在笛秋原来住过的房间。
床头还插着那支风车,颜色缤纷,很是绚烂。
风吹过,风车转了起来,似在期待主人的归来,却不知主人早已离开,将它孤零零留在这里。
郁印白眸光一暗,察觉到自己储物袋里的通讯玉石还在,他勾起嘴角,眸子沾染上几分疯狂。
猎人从来不会轻易放走自己的猎物。
另一边,笛秋回到天道府邸的第一件事,就是扑进自己的白云床上。
躺在柔软舒适的白云床上,笛秋不由自主地眯上了眼睛,她轻轻拍着床铺。
“床床,笛秋这么久没有回来,你有没有想笛秋啊。”
听不到回答,她把手搭在小腹上,闭上了眼睛,然后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天黑。
属于是没心没肺的典范了。
笛秋醒来,才开始操心起自己以后的计划。
她揉揉头发。
想不出来啊。
她拿出通讯玉石,准备和道友聊天。
刚打开通讯阵法,通讯玉石一下子就被接通了。
往日里都是要过一会的,但这次的迅速让笛秋有几分惊喜。
难道道友一直在等她?
确实,郁印白在等她,是以,在玉石亮起的那一瞬,他立刻接通了。
“白水道友,你好呀,笛秋来找你聊天了。”
听到对面小天道欢欣雀跃的声音,郁印白勾起一抹浅笑,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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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的时候, 郁印白手指收紧, 玉石发出的光被掩盖着, 正如他压抑的情绪。
笛秋听到这,微微怔住。
她道:“待会笛秋会施个小法术,道友听到不要觉得笛秋在神神叨叨哦。”
小天道思维跳脱, 郁印白猜不透她要干什么, 他压着眸子, “嗯”了一声。
笛秋听到回应, 朝通讯玉石拜拜,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
笛秋拿起石头在空气中画圈, 嘴里念着:“坏心情走开, 好心情你们要去找道友玩啊。”
突而,笛秋停了下来, 扬着笑容, 语气活泼, 道:“笛秋今天过得很开心, 刚刚我已经施法我把快乐全都给道友你了, 你就不会不开心了哦。”
什么啊, 快乐能说分给别人就分给别人吗?
小天道语气甜甜,像只猫儿在你身边耍宝逗趣只为求你开心。
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
郁印白笑了,道:“不知道情绪不能分享吗,你还真是笨。”
虽是骂人,但话语中不免透着几分宠溺。
笛秋听出郁印白的语气多了几分悦色,心情也好了许多,她哈哈地笑着:“道友啊,对我来说,你能快乐是件很重要的事。”
“所以,如果你不开心可以和我说哦。”
郁印白心中一动。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会和他这样说。
但一想想两人通话不过三次,笛秋就能这样说,可谓是花心小天道,花言巧语。
他没说话。
“今天,你猜猜今天笛秋又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你绝对想不到。”笛秋说这话时多少带点骄傲。
今天发生的事有绑架,差点被掐死,离开,桩桩件件放在常人身上早就崩溃了,笛秋还能如此平常地谈论着,好像所有事情都没办法成为她的阴霾,没心没肺得让人觉得可怕。
“何事?”郁印白皱起眉头,问道。
“笛秋今天被人绑架了,这是笛秋第一次被人绑架哦。”
小天道的语音拔高,透着兴奋。
绑架有什么好兴奋的?
笛秋积极乐观的样子像是绝境中照进来的那抹光,有些人会努力地抓住这抹光,而有些人则会升起想要摧毁的欲望,因为他们平等地恨着这世界上的一切,其中也包括光。
郁印白就是后者。
他恨透了天道还有所谓的法则。
“没受伤?”
话语中透着几分恶意,但笛秋没有听出来,她以为郁印白实在关心她,所以很是开心,有几分小骄傲:“没有哦,笛秋是小天道,怎么会这么容易受伤呢?”
“还有,笛秋又看到了气运之子,他不知道怎么也进去了,对了,他还担心我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