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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买一赠一(曲小蛐)


云摇心情复杂地拿起来旁边的一盏凉茶,给自己硬生生灌了下去,熄灭心底翻涌的火舌。
陈见雪察言观色后,有些小心翼翼:“你方才喊我的那个,是我从前的名字吗?”
“……你的好‘哥哥’没跟你提过?”云摇捏紧茶盏,没表情地问。
“哥哥说,我刚摔伤醒来不久,强行回忆会造成识海受损,让我不要去想。”陈见雪微蹙起眉,“但我还是想知道我过去是什么样子的,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呢。”
那你经历得可太多了。
仙域说书的都能给你写一本奇闻传记了。
云摇压下心底对这对不省心“兄妹”的腹诽,默念了三遍正事要紧,便稍整神色,她转向陈见雪:“是慕寒……白虎城城主让你来这里照顾我的?”
“是啊,”陈见雪点头,抬起手里铜盆内沾湿的布巾,“我本来见你面色红得厉害,想给你扑点凉水降降温的。”
“那是仙术反噬,你给我泡海里也没用。”
“……啊?”
“没什么。”
云摇轻叹,抬手,揉了揉思绪纷乱的脑袋:“你还记得,你坠崖昏迷之后,是谁怎样救了你吗?”
提起这个,陈见雪面色微红:“哥哥说,是白虎城主救下我的。”
云摇一默。
按昨夜的仙术回溯来看,御衍这话倒是算不得假,陈见雪能如此完好、没有半点气息消亡之像,怕是与慕寒渊恶相所提过的“神器”脱不开干系。
只是验证了这件事,反倒叫云摇心里一沉。
能称得上“神器”二字的,即便是在仙界,也是极少数。
而“起死回生”“逆转时空”……拥有这等神效的神器,据云摇所知,三界之内更是绝无仅有,唯存一件——
那便是司天宫中供奉的,司天宫之主、起始神君的两件本命神器之一:往生轮。
云摇在司天宫当职时,曾奉命照管过它一段时间,对这件神器的气息还算得上熟悉。
“我能探一下你的灵脉吗?”云摇问陈见雪,“最多二十息时间,我会小心一些的。”
陈见雪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嗯。”
“……”
云摇搭上陈见雪手腕,阖眸,以神识探入陈见雪的灵脉,追溯其中可能留存的神器气息。
片刻后。
云摇倏地睁眼,同时面色也难看到了一个极致。
竟真是往生轮。
仙界八方神君之首、执掌三千小世界的司天宫之主、起始神君的本命神器之一!
——神器往生轮怎么可能会在凡界?
甚至还是乾元界这个无法沟通仙界的天弃之地?!
陈见雪似乎被云摇的神色吓着了,连忙收回手腕:“你怎么了,为何脸色这么难看?是我的灵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云摇从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来。
她抬手,攥住了陈见雪的:“你之前说,你是从哪里醒来的?”
陈见雪面色为难:“我记不得前尘往事了,所以都是听旁人说的。负责看护我的青龙卫提起过,就在长仪山脉附近。”
云摇蹙眉。
她在慕寒渊身周并未察觉到往生轮的气息,而且那等神器,既非其主,便也绝不可能随时带在身边。
本想指望借着陈见雪找到它所在,但依她所说,长仪山脉位居魔域东域,横贯南北,并作为青龙城与玄武、朱雀两大主城的分界线。
若想沿着长仪山脉去找神器往生轮,那难度堪比大海捞针。
“啊,对了,”陈见雪忽想起来,“我醒来时,还听青龙卫说起过,山外不远处,有个叫两仪城的地方,正在混战。”
“两仪城……”
云摇面色陡然变了。
两仪城,天陨渊。
那滔滔魔焰之下,叫她觉着仙格都随之栗然的、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原来那就是神器往生轮。
思及此,云摇再坐不住,她直身便向外走去:“我须得出去一趟,若是慕——白虎城主来问起,你就说我身体不适,正在房内休息。”
“啊?…等等。”
陈见雪慌忙追身上来,拦下云摇:“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要不是仙格受损,识海也随之震荡,云摇现在恨不得一息就去到万里之外的两仪城天陨渊。
如此情况下,她自然没耐心和陈见雪虚耗:“我实在有件急事,片刻都缓不得。其他事留待我回来后再说,最多两日,我一定赶回来。”
陈见雪却急了,一把拽住云摇,同时脱口而出:“你朋友可能熬不过两日了!”
“——”
已经走到门前的云摇身影骤僵,几息后,她回眸,“什么…朋友?”
陈见雪面色为难:“我也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就是那位救了我的白虎城城主要我等你醒来后,告诉你的。他说你有位见不得光的朋友,那夜刚好撞到了他手里,如今就在朱雀狱内受刑呢。”
“……凤清涟?”
云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昏迷了多久?”
“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陈见雪犹豫了下,“但他让我来照顾你,就已经是十日前的事了。”
云摇:“——!”
仙术反噬的天谴之力竟伤她仙格至此。
可见她窥破的天机对乾元界的未来命运有多至关重要。
“朱雀狱在哪儿?”
陈见雪有些担忧:“你要做什么?”
“劫狱,救人。”
云摇面色冷极。
她已经能够断定,这十日内,或说在她昏迷之时,慕寒渊识海内占据为主的就已经是恶相了。
凤清涟在他手中绝讨不得好,她若不尽快将人救出……
“才刚醒来,就想着要怎么离开了吗?”
云摇面前,这座寝阁内的正门被人从外面霍然拉开。
一道玄色衣袍,雪白长发的身影,逆光站在了她身前。
青铜面具遮蔽了原本神情,云摇惊回身而抬眸时,正撞入了面具下,那人漆晦如墨的眼底。
细微的魔息将他瞳孔描上一圈血色。
隔着青铜面具,那人临睨着她,笑意低哑、沉戾而又如蕴着亘远的怀缅:
“师尊,我们已有千年未曾亲见了——当真不留下来,参加徒儿明日的大婚之典吗?”

慕寒渊的忽然出现,惊到的显然不止云摇。
旁边,陈见雪慌忙上前:“尊主,她应是昏睡久了,口不择言,您……”
“出去。”
慕寒渊冷声,一眼都不曾往旁边落,只是目不瞬地凝视着云摇。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许靠近这座院落一步。”
“……是。”
陈见雪迟疑地看了云摇一眼,还是不敢违背,做了礼便离开了屋子。
房门在云摇面前不远处关合。
室内归于寂静。
“慕、寒、渊。”
望着面前雪发玄袍的青年,终于回过神的云摇只觉得身后都生凉:“若你真是千年前的那个人,那我早已不是你的师尊了。”
“是么?可我还是很想知道。”
慕寒渊却笑,他抬起袍袖像要来揽身前的红衣女子,可惜被她身影一晃,便向后退避了过去。
他也并不遗憾,就垂下手停在那儿,漆眸如海地临睨着她:“师尊喊这个名字的时候,想起来的究竟是我,还是你这一世那个天真、无知、愚蠢——蠢到竟然对世间苍生怀有可笑的悲悯的徒弟呢?”
“……”
对上青铜面具下那人眼底纠葛至深的疯狂,云摇只觉得连眉心的仙格都跟着痛了起来。
她闭了闭眼。
“前世种种,是我一错再错。但我以为我以一命还你,该够解你执念了。为何你还是如此恨我?”
“因为你根本不懂——!”
慕寒渊忽然暴戾地近身,扼住了云摇的肩,他死死凝着云摇的眼:“即便到这一世、你却还是不懂!……我从不恨你要杀我,我只恨你抛下了我。”
他的声线在沙哑下透出几分难察的颤栗。
又像是两道重叠的魂音。
云摇吃痛,愕然抬眸。
在慕寒渊的眼底,她果然见到了黑白两色如太极阴阳般首尾相逐的游鱼。
所以,这一句也是他想对她说的吗?
“慕寒渊,你能听到,对吗?”云摇放轻了声,“这一次,我没有真的抛下过你。你该知道的,我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只有那样,我才能从仙域所有想要你死的人手中救下你、保全你。我如果真的想要放弃你,又怎么会来魔域?”
“——”
扼制着她肩的指骨颤着一点点松懈。
近在咫尺的青铜面具下,那人痛苦地紧阖上眼,握拳的手垂扣在云摇身后的桌沿上。他手背上的青筋抻起暴烈的力度,像是在遏制着神魂深处剧烈的撕扯与挣扎。
慕寒渊的身影似乎被巨大的痛苦压制着,一点点低伏下来。
云摇不敢妄动,只望着他,直到他慢慢伏在她的肩上。
靠在她颈侧,那人一动未动。
云摇连呼吸都放轻了,试探:“慕寒渊?”
“……”
“…寒渊?”
“……”
靠在她肩上的人像昏睡过去了,云摇抬手,想去触碰他将要滑落的面具。
然而指尖尚未触及冰凉的金属,她手腕就被蓦地攥住。
“师尊,你还真是偏心。”
低哑沉戾的声线,叫云摇的心一瞬就跌了下去。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
可惜慕寒渊已经攥着她手腕,从她肩前慢慢直回身。青铜面具跌落下去,砸在云摇的脚旁。
她看清血色魔纹如冷玉血沁般,描摹过慕寒渊凌长的眉眼。
将这张清绝谪仙般的面孔都衬得秾艳妖异。
“可惜,你的那位乖徒弟,恐怕出不来了。”
慕寒渊说着,抬起修长的手掌。
血色丝络勾连而成的终焉火种,如一朵血色的曼珠沙华,在他掌心徐徐绽放。
淡淡的金色熠烁其中,花蕊里像绽着金莲的虚影。
“终焉火种……”云摇几乎切齿,带着怒恨瞪向他,“小金莲果然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
慕寒渊低声笑了起来,“你那个天真的乖徒弟,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在仙域时候能够以神魂反制于我,来了魔域就也可以,实在可笑。”
云摇眼神轻颤了下:“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乾元界内每死一个人,终焉火种都会强盛一分,他要拼死克制封禁它在灵府内,而我却可以肆意调用——那十万魂火性命岂止填入了天陨渊呢……此消彼长,他到底拿什么与我抗衡?”
慕寒渊以指节勾拨,引得终焉火种如同一朵生了灵的花火,在他指骨间盘绕跳跃。
他漆黑的眸心被它映得暗红,邪异。
“哦,还有我的师尊,也是一样的天真,”慕寒渊的眼神从指骨间的终焉火种上,挪下来,落在云摇的脸庞,他哑声笑起来,“你知道,你前世一直费尽心思想要拔除的这些丝络,究竟是什么吗?”
云摇瞳孔轻缩。
那个答案还未出口,就已经叫她有种心魂栗然的感觉。就像是拼命逃脱却始终被追逐在身后的,逃不过的名为宿命的东西。
她眼睫轻颤:“别……”
“是世人的魂火。”
慕寒渊却冰冷、残酷地,带着笑斩断了她的最后一线希望。
他低声凑在她耳旁,“我每叫它衍生一丝,这世上某个角落就会有一个人死去。”
“我之生,之息,之存在,便已是毁灭本身。我,既终焉。”
“——他也一样。”
云摇眼眸战栗难已:“不可能……”
“我早便说过,这是我和他注定的宿命。”
慕寒渊低声笑着。
“我知晓这一切的终局,便绝不会同他一样天真愚昧、负隅顽抗。”
云摇心底那线再压抑不下的阴霾漫笼上来,她深吸了口气,压下颤栗仰面望他:“你回乾元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师尊受天谴之力反噬前,不是应当已经听到了吗?”
慕寒渊抬手,轻捏住她的下颌。
他一点点俯身下来,灼热的气息将她裹束,像是要将一吻烙在她唇上。
“我是来杀一位神君的,可惜祂藏得太好了。那便只有杀尽乾元界的人魔两族,毁尽世间器物,叫它礼崩乐坏,万道沦丧,叫整个乾元界灰飞烟灭、归入不复终焉!”
魔焰汹涌涤荡过慕寒渊的袍袂,将他眼底的暴烈酷戾舒展到了极致。
比前世更深、更甚。
像是眼睁睁看着慕寒渊要拖着世间苍生坠入深渊,云摇感受到阴霾丛生的无力:“你究竟为何要如此——”
“因为我要救你啊。”
慕寒渊捏着她下颌的指骨拂下,他反手按住她颈后,将云摇死死抵进了怀里。
于是云摇再看不到他的神情。
她只听到,紧贴着她的那人的胸膛里,字字沉颤,竟如惧如栗:“……只有那个结局,我绝不容许。”
“什么?”
云摇听不懂慕寒渊的话,她只是直觉那与她所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
只是那人却再未开口。
许久后,慕寒渊像是终于慢慢平复下情绪,他声线低哑地贴吻在她耳畔:“师尊,你也不想那位凤凰族族主客死他乡,作仙域的第一个牺牲者吧?”
云摇回神,向后推开他:“你威胁我?”
“我怎么舍得?这最多,算是一点交换条件罢了。”
慕寒渊起身,指腹暧昧地擦过云摇的颈侧。
他低眸凝视着她:“只要师尊愿留下来观典,那明日的大婚之典结束后,我就会放那位凤凰族族主离开魔域,如何?”
云摇微微咬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用失忆了的陈见雪作饵,逼乾门与魔域再生战火。”
“有师尊在,怎么会呢。只要师尊为我们证典,那便算作乾门师祖亲认,岂不稳妥?”
“…你当真,只是要娶陈见雪,别的都不为?”
云摇狐疑地仰面望他,似乎是想从慕寒渊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慕寒渊低笑了声:“师尊为何笃定我不是?”
云摇一梗。
不等云摇想出话头,却被慕寒渊勾起下意识压低的下颌。那人半强迫她对上了他的眼眸。
“因为师尊最清楚,我只爱你一人。”
“——!”
猝不及防。
像轰的一下万般情绪都涌上头,撞得识海都震荡,云摇一时不知是恼是怒:“你……”
“云摇,是不是无论多少世,你也永远这样。”
慕寒渊笑了,他一边说着最冷漠残忍的话,一边用微微曲起的指骨流连不舍地蹭过她的眉,眼,鼻,唇。
最后他定格地望在她眼眸内,像不满又不甘的喟叹。
“你对世人有多慷慨博爱,对我便有多薄情寡恩。”
云摇几乎被溺在他深海似的眼底。
直到那人淡淡一哂,向后退了半步。
他的身影如梦幻泡影般褪去。
那一瞬间,像是要彻底失去这个人的恐慌占据了云摇的理智,她下意识地向前跨出。
“明日的大婚之典开始前,不要妄图离开这个房间一步。”
那人虚影散尽,然而话声却萦在周身。
云摇回过神,停了下来。
最后一声,仍是抵在她耳旁,像是情人间窃窃暧昧的私语。
“否则,我便拿凤凰真血染一件嫁衣,送与师尊。”

第84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三)
一大清早,魔域的天都没亮,云摇就被朱雀城主府的侍女们给从榻上“拉”下来了。
禁足她的屋舍四周全数下了里三圈外三圈的禁制,昨晚云摇研究了半夜,得出的结论是,在她仙格受损、识海灵府全都震荡内伤的情况下,不被慕寒渊察觉而离开的可能性,完全为零。
于是后半夜,云摇干脆往榻上一窝——
被子一盖明天再说。
再睁眼,就是直接坐在房内的铜镜前了。
侍女们穿着一样的宫服,从房间门鱼贯而入鱼贯而出,进来的手里托盘上都端着各式各样的器物摆件首饰……
人影幢幢,晃得云摇眼都晕。
云摇是第一次以自己本态的这副形象出现在朱雀城主府,像是个凭空蹦出来的人,侍女们压着上身路过时,窥过来的目光中的好奇简直无法掩藏。
被那些窥视的眼神搅扰得心烦。
云摇索性一撑下颌,半靠在妆镜前,任身后侍女摆弄长发,她自己困倦地合上了眼。
奈何渡劫境的修为在,即便她不愿,屋里屋外这些侍女的低声议论还是直往她耳心里钻。
“怪了,尊主今日是要同时与两位夫人成婚吗?怎么前院备了一份红妆,这边又送来如此之多?”
“这房大约是尊主藏得极好的侍妾?之前都未曾见过。”
“啊,那也太惨了吧,和那位青龙城公主同日出嫁,估计尊主今日都不会来这边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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