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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剧透我一脸(青花燃)


老赵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
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瞳仁顿时又一阵猛颤。
身上的衣物更是眼熟——不久之前,刚刚在地宫那些陪葬尸首身上见过。
‘又进了黄梁梦?’老赵心头一个哆嗦,‘这不是美梦,是噩梦啊!’
这一幕,竟是制造陪葬死尸的现场!
周遭众人也反应过来了。
一处接一处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一道道视线在空气中艰难交换。
怎么办?怎么办?
众人拼命挣扎,却发现完全无法挣脱——这些三千年前的倒霉鬼已经被迫服下了某种药物,此刻已然是濒死的状态。
“咕嘟、咕嘟……”
刺鼻的石膏气味与滚沸的粘稠之声不断刺激众人的神经。
‘不、不会吧……不会要灌我们喝那玩意儿吧……’
想想殿中陪葬尸的惨状,众人不禁心头冰凉——会的,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惊惧交加,想晕都晕不了。
‘太上救命!太上救命!’
遍地惊恐人群里面,只有张虫亮与陈楚儿格格不入。
这一老一少正在疯狂交换视线。
‘那个鼎里,是不是有茯苓?’
‘甘草,甘草绝对有!’
‘还得有一味抗腐的干料,再仔细嗅一下!’
‘吃到嘴里肯定就能认得出来。不知道会不会与渴疫有关啊!太上保佑,喝下这个一定要找到线索!’
晏南天面前的景象却与旁人不同。
他初入陵墓,便发现这座陵墓的主人与自己颇有些相似处。
待见到南君的尸身,更是恍惚觉着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
容貌只三成相似,但身形气势却是像了七八分。
此刻,他成了南君。
他清晰与南君共情,抱着怀中女子的尸体,仿佛竟是抱着他的阿昭。
他的脑海中掠过一幕一幕属于南君的回忆。
南君与他一样,带回一名女子,放在西殿之中。
南君对那个女子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他只是用得着她,没想到却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他真的不喜欢这个女子,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她连妻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他只是需要这个女子的存在,帮助自己的妻子渐渐看清、适应——他的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他需要笼络各方势力。
倘若自己死守着一个“专一”的名声,拒绝接纳任何臣属的妹妹、女儿,那其他的兄弟们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拒绝纳妃,便是硬生生将臣属都往别的兄弟那里推。
谁还不想做下一个国舅爷了?
他甚至不能让妻子怀孕,若是有长子,旁人便少了盼头。这是一根吊着旁人的胡萝卜,在夺嫡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他需要这根胡萝卜。
而且……她生不出孩子,心中对他便有愧疚,便不得不忍受他再娶旁人。
当然,他心中爱的永远只有她一个。
他与她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即便那些女人再妖艳再妩媚,也绝无可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晏南天皱眉。
他与南君处处共情,只这一处,心下本能地抵触。
‘不,我与你不一样。我对其他女人没有任何兴致,我想要的只有阿昭一个。即便娶了旁人,我也不会自愿碰她们一根手指。’
南君在外面逢场作戏的那些记忆,令晏南天作呕。
“我与你不同。”他淡声道,“肉欲,太过低级。我对阿昭的爱远胜于你。”
脑海深处,飘过一道道残留的阴冷魂念。
——你只是没能得到她罢了。
——你若得到,与我没什么两样。
——承认吧,你我都是贱人!
——等到失去,才又追悔莫及!
晏南天与南君共情,南君的残念自然也能对他施加影响。
他闭目,摈弃了残念留下来的声音。
他缓缓睁眼,望向怀中的女子尸体。
南君已经疯了,他从父君东天帝那里偷出一件名叫黄泉镜的神器,遍寻九幽,想要追回妻子的芳魂。
然而人死如灯灭,魂魄亦是香消玉殒,哪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办法。
幽冥里并没有居住着鬼魂,那里只是至阴、至寒,绝无生机的死地。
南君找不到妻子,疯得更厉害。
当晏南天发现这个疯子在对着面前空无一物之处说话时,心下不禁一阵焦躁,只想尽快脱离这个无聊的黄梁噩梦。
他不敢想象阿昭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他担心她把仙宿女代入她自己,以为他也会像南君那样对待她。
‘我不会的,阿昭。我和他不一样,我会向你证明。’
南君的嗓子已经彻底嘶哑。
他对着面前的空气咯咯直笑:“好呀好呀!她为了那些该死的贱民,失去她珍贵的生命……那用贱民把她换回来,怎么不换?换呀!当然换!”
“没骗我吧,你没骗我吧!啊?”
“当然不会后悔!后悔什么啊!别说区区香火信众,你便要是杀尽天下人,那又如何啊?你只要让她回来,只要让她回来,我把这天下都献祭给你,好不好啊?”
晏南天忽觉心底冰寒。
“谁?”他问,“你在跟谁说话?”
疯癫的南君夺回躯体控制权。
南君嘻嘻笑着对虚空说:“看着你,它在看着你,嘻嘻……”
那一霎,晏南天当真像是被阴风吹进了骨缝。
神器黄泉镜斜支在一旁,发出幽幽的光。
他视线微颤,望向镜面——黄铜般的镜中,什么也没有。
晏南天还未舒下一口气,蓦地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浑身寒毛再次倒立。
那镜分明对着他,镜中却只有一片昏黄,根本没有他的脸。
“快,快快!”南君抱着妻子尸体,痉挛般颤抖,“收去,收去!你要的都收去!香火给你,信众给你,都给你!你给我换她回来!回来!回来!”
他拼命摇晃那具尸。
他的嗓音已经嘶哑到残破,眼眶睁裂,仿佛在淌着血泪。
“我要她回来——回来啊!我不要任何人了,我真的再也不要任何人了,我把她们全都献祭掉,全都献祭掉,好不好哇!以后再没有一个人能跟你争了,只有我们俩,永远永远只有我们俩!啊啊啊啊!”
他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他就这样跪坐在殿中,抱着妻子的尸首,痛不欲生。
晏南天屏息凝神,尝试挣脱梦境。
当他竭尽全力时,只觉双耳响彻着轰隆声,仿佛天塌地陷。
刚觉出一缕松动,忽见怀中女尸蓦地一弹,睁开了双眼。
“嘶……”
麻意直冲天灵盖。
仙宿女,活了。
晏南天瞳仁颤抖,缓缓抬眸,硬着头皮环视周围虚空。
那是个……什么东西?
南君与一个什么东西,做了交易,成功复活了仙宿女?
一时只觉心胆俱骇。
南君欣喜若狂,发疯一般抱着仙宿女,劈头盖脸地亲吻她。
晏南天却很快就察觉了不对劲。楼兰海市的经历告诉他,这仙宿女,并非复活,而是成了一具活尸。
她怔怔抬眸,呆滞地看向他。
“夫人,夫人!你回来啦,回来啦!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从此永远在一起,永不再离分!”
南君踉跄起身,抱着她直转圈,一边哭,一边发出嘶哑沙嘎的大笑。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犯!我们回到从前,回到从前好不好?你对我笑笑,对我笑笑,好不好?”
他放下她,卑微地伏跪在她身前,像狗一样乞求她的原谅和怜悯。
她微微牵动唇角——晏南天知道,活尸都很老实,很听话。
南君愉悦到浑身激颤:“夫夫夫人!你,你说原谅我,说原谅我,好不好?”
她动了动唇:“原谅你。”
听到这句,南君几欲晕厥。
他在巨大的美好幻梦里沉溺。
他搂着她,吻着她,一直絮絮与她说话,说他们两个人的过往。
晏南天只觉心头冰寒。
这二人是青梅竹马,他们经历过的,他自身也多有经历过。
他们的感情也曾像他与阿昭一样美好,他们的结局,仿佛预示着自己与云昭的宿命。
阿昭性子更烈。湘阳秀染疫,她竟连水也不喝。
晏南天怔忡失神时,神殿之外传来嘈杂乱声。
平南至宿北,千里大疫,降临。
南君犹沉浸在美梦之中,仙宿女的活尸已木然掠了出去。
“不,不不!”
他急忙将她抱回。
“那些人该死,他们都该死——只有他们死了,你才能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永永远远!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听,只要几日就好了,只要几日就好了……”
他搂着她,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话。
活尸的举止遵循生前的惯性。
她缓缓转头看向他:“我……害死……人们?”
南君神色狰狞:“不,是他们害死了你!是他们欠你的!”
她僵硬摇头,起身要往外面走。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他扯唇怪笑,将她禁锢入怀,“上次就放了你,险些成了一生之憾,你以为我还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么?”
“乖,”他胡乱地亲吻她,“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很快,很快一切就结束了,很快的。”
她修为远不及他,成为活尸更是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时间点滴流逝。
外面的哀鸣愈来愈凄厉,只侧耳听到些许,便知惨绝人寰。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伸出手,缓缓拍打自己的腹部。
晏南天低头一看,只觉血液冰冻,遍体僵硬。
她的腹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鼓胀。
“没关系,没关系。”南君安抚她,“这只是小小的代价,只要把它生下来就好,我不会嫌弃你生过。”
“我不要害人……我不要。”她慢慢摇头,神色愈加凄苦,“它,害人,我不要。”
他笑着搂住她:“你没得选,夫人,你没得选。听我的就好。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我不会容许任何意外发生。你可知道我求了多少人,我连东方敛都求过,但是他们都没用!”
“人……皇。”她艰难地思索,“人皇,对百姓,好。”
南君嗤道:“不过是抢夺香火的伪君子罢了!”
她缓缓摇头:“不是。人皇,真对百姓好。我求人皇,消解苦厄,渡平南宿北……”
南君封住了她的嘴。
晏南天眸光剧烈地闪。
人皇,太上!
他的一生之敌。
“轰隆——”
仿佛天塌地陷,剧烈震荡令幽暗地宫的地表如绸缎般起伏。
云昭与陈平安骑在龙头,一人抱着一只龙角,飞速掠过一片片落石浮土。
陈平安把身躯一下一下用力往前拱,尖声催促遇风云:“快快快!动静这么大,他们很快要被震醒啦!被人发现我们溜出去炸庙那就完蛋了!”
龙身嗖嗖嗖穿梭在地下,顺着崩塌不绝的太上庙地底,飞速钻进隔壁邻居南君墓,向着地宫主殿飞掠。
云昭心脏怦怦乱跳。
紧张!激动!
就在东方敛把地宫众人的神魂同时拉入幻象之时,她与遇风云、陈平安三人便火速遁出地宫。
遇风云化出真身,从地下打洞潜入太上殿。陈平安和钻地龙去刨骨灰坛,云昭潜入神殿倒画大封咒。
借着这刀锋般的时间差,果断又炸一座庙!
此刻功成返回,陈平安刺激得头发全部竖了起来。
“快!快快!你这个龙,跑快啊!”
遇风云闷头猛蹿。
那边的恐怖震荡一波一波袭过来,整个地宫都在嗡嗡摇晃。
“唰——唰——唰——”
掠过白玉桥,龙身一蹿,直飞地宫主殿。
最猛烈的一次震荡来袭——殿中众人一个惊颤,幽幽醒转。
遇风云腾身掠过殿槛,匆忙化回人身,三个人像炮弹一样,抱团摔进了墓殿中。
“嘭嘭嘭嘭!”
三人连续翻滚,与刚脱离幻象的众人以及遍地陪葬尸首滚成了一大堆。
陈平安尖叫:“啊啊啊!”
众人也尖叫:“啊啊啊啊!”
云昭从尸堆里爬出来,与笑吟吟站在銮座旁边的东方敛对上视线。
她得意地冲他眨了下右眼——轻轻松松!
“阿昭!”
晏南天陡然惊醒,疾步掠到云昭面前。
“你……怎么样?没事吧?”
云昭看着眼前这个人,仿佛看见了一口在说话的大黑锅。

话到唇边,却不知该如何对她说。
若是开口解释自己不会像南君那样行事,仿佛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在她面前不再游刃有余——意识到这一点,晏南天心头不禁一阵躁郁焦灼,很想抬手扯开衣襟。
他皱着眉,用力平复心绪,哑声开口:“南君与妻子的过往,你也看到了吧?”
云昭微微眯眸,视线越过晏南天,偷瞥站在他身后的鬼神。
方才她去炸庙了,没机会看南君的记忆。
这可不能被人发现。
东方敛抬起一只手,小指与无名指微收,其余三根瘦硬的手指懒散在唇边一划,示意她放心说。
云昭:“……”
这家伙怎么还自己发明手势了?也得亏她看得懂。
她晃了下眼皮,漫不经心望向晏南天:“当然,怎么?”
晏南天唇角微抿:“千里大疫,始作俑者者竟是南君,实在出乎意料。”
云昭心说:‘果然是南君这个王八蛋!’
她就知道瘟疫不是她家太上放的。他那个人,强势狂妄,直来直去,大开大阖,杀人时也就是多披个黑斗篷,哪能做这种阴险事。
她瞥向那个鬼神。
他用嘴型告诉她:“献、祭、百、姓、复、活、亡、妻。”
云昭眼角微抽。
这场景,就很像当初在学堂答不出夫子的问题,前排同学偷偷给她提示答案。
问题是别人也听不见他这个鬼说话,他干嘛要对口型?
云昭心下吐槽,脸上冷笑:“晏南天,你是真不看话本啊。话本里面,为救一人而献祭天下苍生的痴情男子可不要太多,这有什么好稀奇。”
晏南天:“……”
他失笑,摇头叹道:“这样的故事,你一定不感动。”
云昭面无表情:“我一个苍生,当然不敢动。”
晏南天留神着她的细微表情,见她并无怨怪他的意思,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在她心里,他并不是南君那种人。
这样就好。
定下神来,晏南天立刻发现了不对。
周围一片混乱。
只见殿阶之下,众人摔得满地都是,与那些面容惨白、七窍流黑血的陪葬尸身滚成了一堆。
群魔乱舞,乌烟瘴气。
就连平素最为稳重的侍卫长老赵也是一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模样。
众人脸色一个赛一个煞白,都在抠着嗓子拼命干呕。
晏南天皱眉寒声:“怎么回事?”
满头虚汗的老赵绿着脸上前禀道:“回殿下,方才噩梦中,被人灌下烧得滚沸的石膏药汤,做成陪葬干尸……呕……”
云昭:“……”
东方敛那幻境五感俱全,逼真到不行,这些倒霉蛋是真的惨。
其他侍卫纷纷苦着脸点头,七嘴八舌地应和:“挣扎不开,那玩意儿就硬生生往肚子里灌,真真要老命!呕,咳咳咳!”
“再有片刻,怕不是要死在那噩梦里面了!”
“太上保佑,太上保佑!”
不久之前刚刚经历了仙宿女尸的黄梁梦境,众人自然先入为主,只以为眼下也是同样的状况。
晏南天怔了一怔,目光触到地上那些陪葬尸首,心道:‘是了,我的身份对应南君,阿昭对应仙宿女,这些侍卫可不就是陪葬之人?’
一片凄风苦雨中,倒也有几个例外。
张虫亮与陈楚儿就没有一丝颓态。这一老一少双眼放光,兴奋地凑在一处,你一句我一句,彼此核对印证。
“茯苓!甘草!冬钱!干麝……”
“岭南山花红,这个一定有!”
“醋底老虫?”
“这方子,有点意思啊!妙,妙!”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吧唧着嘴,反反复复回味那药草沸石膏的滋味。
众侍卫:“……”
你们当医师的是真不一样!
踏出地宫主殿,众人总算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
“原来真是地板在抖啊?我还以为喝那个石膏汤喝飘了。”
“这里好像……要塌?”
“快——保护殿下,撤啊!”
云满霜的亲卫疾疾围到云昭身边,护着她往外撤。
整个地下宫殿都在摇晃。
穹顶不断有碎石脱落,像大大小小的冰雹一般,铛铛咚咚砸落在墓殿广场上。
白玉桥的石栏垮了一半——遇风云赶路的时候撞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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