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谨川眸若寒星,表情清冷寡淡:“宋总,你好。”
接着,他目光移向江渡岳,问道:“这位就是恒润集团的江总吗?”
他个子很高,几乎和江渡岳不相上下,可气质却又截然不同。
江渡岳同他握手,道:“是的,我叫江渡岳,是恒润集团的执行总裁,很荣幸认识你。”
顾谨川表情没有什么波澜,说话却很礼貌:“应该说认识江总是我的荣幸。”
江渡岳直切主题:“我们来聊聊项目的事吧。”
“好。”
一开始,江渡岳和顾谨川都认为彼此相处起来比较困难,毕竟在对方耳朵里,他们一个是沪市小霸王,一个是京圈贵公子。
但没想到两人沟通起来却很通畅。
加上江渡岳对公司的事情已经得心应手,谈起项目来也有模有样,非常专业,几番对话下来,就基本敲定了合作的大体框架。
这两人越聊越投机,一旁搭线的宋辰觉得自己反倒成了“局外人”,加上没有美女作伴,不用多时,已经哈欠连连。
他们聊到很晚,快走的时候,顾谨川提出去外面抽支烟醒一醒酒,江渡岳却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戒烟了。”
宋辰听了十分诧异:“你都抽了多少年了?说戒就戒了?”
江渡岳淡淡回了四个字:“她不喜欢。”
气氛一下变得很安静,顾谨川刚掏出烟盒的手也顿住了。
“她?”宋辰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脱口而出:“你真有对象啦?”
江渡岳也许是想起了白天的事情,闪过一丝低落的神色,却还是回道:“对。”
接着,他悠悠地解释道:“顾公子,你和宋总去抽吧,我等会儿要去看一个人,身上不能有烟味。”
顾谨川似有所悟,忽然笑了一下,把烟盒塞了回去。
“想不到江总还是性情中人。”
他顿了下,提议道:“那我送你们去门口吧。”
江渡岳也笑笑:“多谢谅解。”
“不必客气,以后合作还要经常见面的。”
于是,他们在门口告别,各自上了车,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萧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里有些微醺的江渡岳,问道:“江少,回远湾吗?”
江渡岳脸上写满了疲惫,语气却很坚定:“不,去蓝笙公寓。”
半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可沈匀霁依旧没能入睡。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沈匀霁捏了捏眉心,接起了电话:“妈,怎么了?”
沈妈妈声音很低,却能听出来她很生气:“马上回家。”
沈匀霁感到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先回家再说。”
“我现在很累,刚准备休息,你先说是什么事。”
沈妈妈听了更恼了:“你现在住的什么地方?一点都不害臊!”
沈匀霁莫名其妙:“我在外面住为什么需要害臊?”
沈妈妈反问道:“你住那房子是谁的!”
沈匀霁愣住了。
沈妈妈笃定道:“说不出来了吧!看来人家和我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被那个江渡岳包养了!”
“谁和你说的?”
沈匀霁突然想起之前陈泉提醒她的话,又追问道:“是不是夏知鸢?”
沈妈妈哼了一声:“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没有的事我怎么说?”
沈匀霁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刚要挂电话,却听沈妈妈道:“他父母说要给你两百万,每个月还给你打十万块?”
沈匀霁一顿,抬高了音量:“我从来没答应过这样的事情!”
这些话孙蔼芳上午才在江家府邸里说的,怎么这么快就传到妈妈耳朵里了?难道江渡岳的父母还找上门了?
沈妈妈没完没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数?干不光彩的事儿就算了,拿到钱还自己掖着藏着,是不是真的想脱离我们这个家?”
沈匀霁难以忍受,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的妈妈是担心自己被包养受欺负才喊她回家的,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为了钱。
她几乎是吼出了声:“对!我就被包养了!你满意了吧!钱我一分也不会给你!我也不会回你们的家!”
说罢,她就撂下了手机。
可是她那仅存的倦意却被这通电话打散了。
她的心彻底凉了。。
现在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远去,没有任何人把她当作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她在他们眼中,只是工具。
她不是不知道火灾之后妈妈变了一个人,但是她始终对她抱有幻想。
就像父母说的,他们始终是一家人,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是分隔不开的关系。
她幼时的时光是温馨的,美好的。
妈妈会带她去公园,接她放学,她坐在车后座,和妈妈说今天班级里发生的趣事。
爸爸会带着一家出去旅游,会买最好看的裙子给她,说她是自己的小公主。
可回忆中其乐融融的家庭早就被那团火烧的一干二净。
从没有缺过钱的妈妈慌了,身为顶梁柱的爸爸也倒下了。
然后一切都发生了剧变。
到现在,她觉得那所谓坚不可摧的血缘关系也不过是她拼命想要挣脱的桎梏。
可悲到让她想发笑。
沈匀霁盯着熄屏的手机,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以为她够努力就能让支离破碎的家重新凝在一块,可她错了,如今只有钱才能让他们维持着病态的关系。
而她,也彻底疲惫了。
这样的关系,她不想救了,也不想要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歇斯底里的怒吼全被站在门外的江渡岳听得一清二楚。
迟疑良久,他默默地收回了想要敲门的手,攥紧了拳头。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给沈匀霁带来的伤害不止白天的那些兽行,更是让她被误会成是自己的一个挂件、一个玩物。
他真的重视她吗?
那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捧他,却对沈匀霁不屑一顾?
巨大的冲击让他无法动弹,在黑夜里宛若一尊雕塑般立在沈匀霁的家门外。
看着镜中挂着黑眼圈的自己,沈匀霁轻轻叹了口气。
外面万物复苏,春意浓浓, 但是她却没精打采的,肺里像是有一团浊气,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打开窗透透气吧。
她这样想着,便走到客厅拉开了窗户——
那一瞬, 柔风吹进房间, 一抹明亮的色彩映入眼帘。
她窗下的花槽里黄色的玫瑰正轻轻摇曳, 充满了生机, 像是蘸满了阳光, 和煦而温暖。
这些玫瑰什么时候变了色?。
难道是春光染黄了玫瑰?
正当她纳闷时, 忽然瞥见花丛中有一个白色的小尖尖。
她伸手拽了一下, 发现那竟然是一封信。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拿了过来。
打开信封, 展开信纸, 上面是熟悉的遒劲字迹。
【阿霁,对不起,求你别离开。请给我一些时间, 让我也再努力一次。——江渡岳】
微风吹拂,轻如鸿毛的信纸也被吹起了一角。
沈匀霁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她能去哪里?
现在她已经彻底无家可归, 若不是江渡岳借自己的钱、把房子让给她住,她现在早就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了。
之前她一直沉浸在恋爱的甜蜜里, 但其实细细想来, 这和她妈妈嘴里的“包养”又有什么区别?
她自家人也好,江家人也罢, 谁又会真的相信她和江渡岳之前所谓的爱情?谁又能真正把她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时间?努力?
这不是江渡岳需要的,而是她沈匀霁需要的。
这些年她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争分夺秒,不曾有一丝懈怠,可最后呢?她依旧是那个翻不了身的穷姑娘,甚至连自己的母亲也只把她当做赚钱的工具。
她慢慢脱力似地蹲了下去,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驱散不了心中的阴霾。
此时,蓝笙公寓小区某个隐蔽的角落里,江渡岳正远远地看着沈匀霁家那点缀着黄玫瑰的窗户。
他还穿着和昨晚一样的衣服,身上满是泥污,眼睛红红的,头发也有些乱。
直到沈匀霁的身影消失在小小的窗户里,他才微微垂下眼眸,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派人保护好她,但不要惊动或者影响到她。”
他顿了下,道:“还有,给张工打个电话,叫他马上去公司,我要看恒润这五年来所有的账。”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五月。
这段时间里,江渡岳每天都有给沈匀霁发信息,还经常会在她门口放一些小礼物。
沈匀霁都淡淡回应,偶尔也会问问他怎么样。
但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什么,他俩一次面也没有见过。
沈匀霁认为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之间的鸿沟的确有点大,不如暂时把感情放一放,把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
虽然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但实际上,她一边忙于学业,一边还要应付来自母亲的骚扰,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喘不过气,而每每这时,她都会想起一些和江渡岳在一起时候的片段。
那些片段是零碎的、甚至毫无意义的,可能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却像是风暴过境,卷起千层浪,让她意续难平。
这天,沈匀霁正在图书馆里复习,却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请问是沈小姐吗?请你马上来一趟人民医院,您的母亲现在重度昏迷,正在抢救。”
沈匀霁大惊失色,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拿起书包就往外走,边走边问:“请问我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对面含糊其辞:“你先过来吧。”
沈匀霁一路小跑到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片刻后,她心情稍稍平缓了下来,随即疑问也浮上了心头。
人民医院和她爸妈住的都不是一个区,为什么妈妈会被送到那家医院?
难道是她去附近办事,在路上遇到了不测?
带着疑惑,沈匀霁一下车便冲进了人民医院。
她来到抢救室门口,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沈爸爸。
他弓着身子,耷拉着脑袋,表情颓然,眼中一片浑浊。
“爸。”沈匀霁声线都在发抖。
沈伟闻声抬头,看到沈匀霁的瞬间,他黝黑的皮肤上似乎出现了赤色,指着亮着红灯的急救室大门,吼道:“你还知道现在躺里面的人是你妈吗!”
沈匀霁见他情绪激动,只好强逼自己镇静下来,以免两人无法交流。
她深吸一口气,压着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伟横眉竖目:“你还有脸问!”
沈匀霁皱着眉,试图平静地和他沟通:“爸,你先说说怎么回事,我确实不知道……”
可话音未落,沈伟就打断了她:“你做小三自己不要脸就算了,但是你妈要脸,她刚才准备上吊自杀呢!”
沈匀霁一怔,微微睁大了眼睛,头皮犹如针扎般发麻。
只听沈伟又说:“你别想狡辩!那天晚上我亲耳听见你和你妈坦白你被江渡岳包养了!”。
沈匀霁百口莫辩,这虽然是气话,但也的确是她口里说出来的话。
可她也不服,委屈再也憋不住了:“那你也知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在问我要钱吗!你们真的在乎我是不是被别人包养了吗!”
说着,她拿出手机,调出短信给沈伟看:“你看好了,前天她还问我要五十万!”
她妈妈误会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何况她一直追着自己要钱,怎么会突然觉得丢脸自杀了呢?
沈伟气得人都在抖:“是,你妈是爱钱,她穷怕了,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故意说那些话激你!想让你改邪归正,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是,可是……”
沈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缓了几秒才继续说:“可是你不但不改还变本加厉!今天早上夏小姐来找我们,求我们劝劝你,不要妨碍她和江渡岳这对璧人!让正宫找上门,你说我们这脸往哪里搁!”
沈匀霁觉得荒谬至极:“夏知鸢的话你们也信……”
沈伟却再次抬高了声量:“怎么不信!她还告诉我们,江渡岳的继母就是孙蔼芳!那个骗光我钱的女人!你当仇人儿子的小三,有没有一点廉耻心!”
沈匀霁又恼又急,刚想开口,却听到一个略带歉意的甜腻声音响起。
“沈小姐,沈叔叔,真抱歉啊,如果我早知道会这样,说什么也不会让沈妈妈知道的。”
沈匀霁猛地回头,只见夏知鸢正站在她身后,脸上挂着虚假的担忧。
“又是你。”
沈匀霁冷冷道。
夏知鸢眼里全是得意:“好久不见。”
沈伟见证人来了,立刻道:“夏小姐,不是你的错,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们这些事。”
然后他转向沈匀霁:“你还能编出什么故事!”
沈匀霁停顿片刻,忽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夏知鸢有些不爽地挑眉。
“笑你。”沈匀霁眼中全是嘲讽,“正宫?小三?你是不是有臆想症?”
“你什么意思!”夏知鸢大声呵斥道。
沈匀霁凉凉问道:“江渡岳有正眼看过你一眼吗?”
“那当然,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夏知鸢有些心虚地说道。
“是你救的他吗?要挟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吧。”
沈匀霁的目光炳如观火,仿佛能将她看穿。
夏知鸢噎住了。
她看了眼沈伟,忽然凑到沈匀霁耳边,轻声道:“重要吗?你以为你能为他做什么?你不过是在拖他后腿,你和你的家庭都是他的负担。”
沈匀霁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夏知鸢却紧追上前,又补充了一句:“你和他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能被他’包养’,是你俩这辈子最近的距离。”
沈匀霁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倒流,气性翻涌而上——
清脆的耳光落下,干净利落,将夏知鸢的脸打偏到一边。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夏知鸢更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钉在原地,嘴巴张得圆圆的。
沈爸爸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上前拉住了沈匀霁。
他一手扣住了沈匀霁的肩膀,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逼她道歉:“你疯了!快和夏小姐说对不起!”
沈匀霁拼命想甩开他,大喊道:“凭什么!错的是她!”
夏知鸢瞅准机会,对着沈匀霁膝窝就是一脚。
沈匀霁猝不及防,一下跌跪在地上。
“不过是一个小三,狂什么狂啊……”夏知鸢怒骂着,抬起手就要打她。
沈匀霁条件反射地闭紧了双眼——
忽然,只听到一声惊呼。
隔了半秒,沈匀霁微微张开眼睛,倏地顿住了。
只见江渡岳死死地扣住夏知鸢的手腕,猛然一拽,将她狠狠地掼在了走廊的椅子上。
“哐当”
夏知鸢撞到椅背,一个没坐稳,四脚朝天倒在了椅子上。
沈匀霁透亮的眸子里映着江渡岳的轮廓,刹那间忘记了挣扎。
江渡岳看着她跌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心都揪了起来。他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打开了沈伟的手,将沈匀霁一把抱了起来。
他深黯的眼底全是心疼,沉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匀霁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蹙着眉,目光闪动,双唇被抿到发白。
江渡岳只想带她走,却又顾及躺在抢救室里的沈妈妈,便低声和她商量:“叫萧司机留下,我们去别处冷静一下,好吗?”
沈匀霁还未来得及点头,只听刷的一声,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
沈伟也顾不上江渡岳和沈匀霁了,转身就跑了过去,迎上了刚推出来的病床。
沈妈妈此时已经醒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白色的被单衬得她脸色更加难看。
“丽璇,你怎么样了?”沈伟着急地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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