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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京城报仇的(香草芋圆)


起先两天连药都喝不进,都是拿瓷勺撬开牙关,顺着缝隙灌下喉咙。今天明显好转许多,瓷勺轻轻一撬牙关,便主动吞咽起来。
“喂,”应小满拿油灯在眼前晃上一晃,“你醒了?”
人却依旧毫无动静,双眼紧闭。眼睑下的瞳仁半晌才偶尔转动一下。显然昏沉沉地并未完全清醒。
应小满有些失望,又在意料之中。她边喂药边喃喃地念,
“等下我要出门找新屋子。一切顺利的话,一个月内便会搬走。你赶紧醒过来罢,下个月我们搬家时,可没法带着你走。”
屋外又是下雨天。她穿戴起斗笠油衣,跟义母招呼一声,出门直奔城北而去。
听上次那家茶博士说,晏家在城北长乐巷。
春雨淅淅沥沥,雾笼京城。
接近晌午时,应小满已经站在绿荫环绕的长乐巷对面,远远地往里探看。
占据半条街的深宅大院,确实容易找的很。
巷子里清静少人,巷口却是另一幅景象。数十披甲卫士佩刀长枪,肃然驻守,进出俱要严查。身穿布衣布鞋的寻常百姓连巷子都进不得。
应小满远远地驻足看了一阵。晏家墙里盛开的粉色桃枝探出院墙。烟雨蒙蒙,亭台楼阁掩映花枝,在雨里景致霎是好看。
她熟练地寻斜对面街上开门做生意的茶肆,往躲雨长檐下一站。
和门边闲着无事做的茶博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晏家出什么事了?这么多官兵。”
“谁知道。”茶博士果然接口,“反正自从几日前,晏家门口就多出许多禁军把守,出入街巷都要查验身份,指不定家里出何等大事。”
应小满点点头,“听说晏家世代做官,祖上出过两任宰相。”
“那是。第二任的晏相,是现在晏家当家这位的祖父,三十年前的故事喽。如今晏家当家的这位在大理寺任职。年纪轻轻做到四品少卿,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又出一位晏相?”
应小满精神一振,“晏家现在当家这位,算京城高官么?做官的名声好不好?”
茶博士哈哈地笑出声:“小娘子你还真敢问。高官是肯定的,至于名声么,不好说。”
应小满有点懵。“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怎么叫做不好说?”
“这样和你说罢。京城里文武百官,最容易博好名声的,要算御史台言官。最容易传坏名声的——”茶博士冲晏家宅院努努嘴:
“要数晏家这位当家人现今坐的大理寺位子了。大理寺掌管天下重罪刑名,一年过手成百上千个案子,天底下捧他赞他的当然多,骂他的也绝不少。”
……听君一席话,还不如不听。
应小满听得脑袋嗡嗡的,京城的茶博士说话一个比一个喜欢拐弯抹角,她半天没琢磨出这番话到底是在夸晏家人还是在骂晏家人。
对着茶博士含蓄高深的微笑,她只能默默感慨,“京城真复杂啊。”
雨势渐渐小了,她穿起油衣,绕着晏家大宅远远地走过半里地。
按照茶博士的热心指点,去寻附近一家名气大、口碑好的庄宅牙人[1],和牙人细细地说清家中情况,赁屋要求,约好两日后看房,起身回家。
把今天新得的消息琢磨了一路。
快到铜锣巷时,脚步骤然一顿。
茶博士嘴里身居“大理寺高位”的“晏家当家人”,和家门口河道中央曾经停过的两层官船,官船上方高高挂起“大理寺”三字灯笼,终于被她后知后觉地联系在一起。
应小满一惊之下,突然又想起——
牙婆把她拉扯去河边的当天,正值早晨天光好,船头居高临下、仿佛挑拣鲜鱼一般打量她的那位贵人,她其实隔着河面看清了相貌的。
看起来二十出头年纪,神色矜傲淡漠,穿一身华贵的火狐裘,腰间佩剑。
长得倒是人高马大,相貌堂堂,却仿佛手脚不能用似的,自个儿纹丝不动地站在船头,只张嘴使唤人,一个人把身边十来个小厮婢女使唤得团团转。
应小满的脑瓜子飞速转动起来。
当日早晨站在“大理寺”官船上打量她的那位贵人,难道就是茶博士口中担任“大理寺高官”的晏家当家人,晏容时?
她在不知情时,已经见过她仇家了!
————
傍晚转小的牛毛细雨里,应小满哼着歌儿踩水归家。
义母在家里忙忙碌碌地整理箱笼,听到进院的轻快踩水步声,从堂屋瞥来一眼,很快又瞄第二眼。
“今天怎么了 ,格外地高兴。”
“我知道仇家叫什么名字,住哪里,长什么模样了。”
应小满高高兴兴地掰开路边铺子刚出炉的热腾腾的炊饼,分给阿织一半,“娘,我很快就能报仇了。”
义母大吃一惊,“别当着小孩子面说这些!”
抱起阿织去屋里炕上坐着,义母转身回来堂屋里,又悄悄问一句,“确定是恶人?”
应小满咬着炊饼说,“河边照过面,看着像恶人!”
遥远的“报仇”两字突然变得迫近眉睫,义母心底隐藏的忧虑不安瞬时间升腾上来,声线都开始颤抖:
“你要怎么报仇?俗话说,杀人偿命。就算是个大恶人,也轮不到你这十几岁的小娘子动手啊。你爹糊涂!”
“娘别怕。我是刚入京的外地人,和晏家人一个不认识。就像娘说的,谁也想不到我身上。”
应小满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赞叹说,“我爹真是个明白人。”
义母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哪处不对,皱着眉头做饭去了。
吃用过一碗开胃驱寒的胡辣汤,帮着收拾干净桌上,应小满叼着炊饼坐在桌边,开始循记忆慢慢地画像。
义母扫地的间隙凑过来瞧一眼,吃惊问,“你画的是人还是山猫?方里带圆一个脑袋,中间长圆一个鼻子,两条长线眯缝眼睛,哟,还斜眼看人。”
应小满放笔细看,自己也不大满意。她平日里学画画儿,都是对着山上的鸟兽鱼虫画,没怎么画过人。
指着桌上的“山猫”图,她嘴里如此形容:
“这便是我仇家的长相——单眼皮狭长眼睛,小麦肤色,眉毛浓黑,相貌堂堂,眼神阴沉。”
义母琢磨了半日,“听着确实有些凶恶。像恶人相貌。”
“山猫”图下头还藏着另一幅画儿,义母好奇心起,取来面前迎光细看,顿时就露出想笑又忍笑的模样:
“这幅又画得谁?还是方里带圆一个脑袋,又黑又亮两只眼睛,哟,双眼皮的狐狸。”
应小满脸皮一红,把画儿抢过来,对着“狐狸”图,嘴里形容道,
“天庭饱满,眉毛浓长,肤色白净,双眼皮大眼睛。——这个画的是西屋那位。”
义母奇道,“你怎知西屋那位是大眼睛。人压根没醒过,闭着眼。”
“是双眼皮大眼睛。”应小满坚持,“短短醒过一瞬,我瞧见了。”
母女两个正小声嘀咕时,阿织蹬蹬蹬地跑出来堂屋,惊奇地喊,“阿姐,快过来看。西屋哥哥好像醒了!”
西屋炕上昏沉沉三四日的年轻郎君,人挣扎在清醒和昏昧之间,眼睛似睁似闭,浓黑睫毛时不时地抖一下,眼睑偶尔睁开一条缝隙,便被屋里亮光刺激地闭上眼去。
义母如临大敌,急忙把阿织抱回自己屋里,又把女儿往后拉扯,自己挡在前头,凑近谨慎问,“这位郎君,你醒了?”
屋里母女两个睁大四只眼睛,瞪视良久,榻上的人动也不动。
应小满失望道,“没醒。”
话音才落,睫毛连同眼睑又明显抖动一下。
炕上的男人细微而吃力地点了下头。

西屋的郎君身体底子好,从连续三日不退的高热里硬扛过来,来势汹汹的一场风寒没能要了他的命。
但人虽恢复清醒,却开不了口,轻易挪动不得。
勉强眼睑掀动,露出雾蒙蒙的涣散眼神,乍看一眼周围便闭起。
想要说几个字,嘴唇开合,只断断续续地发出几道气声,说什么再听不清。
应家母女俩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官府发下赈济的两尺细布,扯半幅送去郎中家,换来一趟看诊。
李郎中登门时,榻上的男人已经再度昏睡过去。
“鬼门关里逃得一条性命,耗损太大。不着急让病人说话,命还在已是万幸。”
“卧床静养,能睡则睡。每日按时服药,右手背的伤口早晚敷药,不要碰水,防止伤口化脓。多吃点补气血的东西……呃,”李郎中打量几眼四下里寒碜的土炕木桌,
“罢了。叫病人卧床静养,早晚多食些小米粥,亦可调养身体……”
郎中絮絮的叮嘱声中,应小满盯着窗外檐下的吊篮发呆。
五天了。
之前大理寺官船在河道里捞出的两具腐烂尸身,据说果然牵扯两起谋杀命案,这几天在京城各处传得沸沸扬扬,轰动一时。
但深夜顺水飘来她家门的这位郎君,竟像没有家人似的。一个大活人凭空出现,连个水花都未惊起。
她接连五天揣着画像在河岸边转悠,赶来城南河边寻人寻尸的半个亲友都没撞着。
“……温补滋阴的小米粥!”郎中放重语气,“可听见了?知道你家家境不好,但再敷衍要出人命的。”
应小满瞬间回神,“听见了。每天两顿温补小米粥。”
看一眼榻上昏沉睡着的消瘦郎君,她的思绪又飘散了。
难道不是京城本地人?或许是外地来京城的商贾,被人在水上谋财害命,谋夺财物,所以才寻不到家人……
寻不到家人,就得不到重金酬谢。还得给他一天两顿小米粥。
应小满忧郁地叹口气。
难怪人人都拦阻她。捞尸这个行当果然不是新手轻易做得的。
——不小心水里捞出活人,就是赔本生意呐。
郎中兴许误会了她这声叹气,目光扫过这间不折不扣的陋室,压低嗓音慎重叮嘱:
“应小娘子,你们自己也新到京城不久,又是女户。你救他一命足够,多余的事别牵扯进去。等你们搬家那日,不管这位病情有没有好利索,让他自己走。”
炕上平躺的郎君细微地动了下眼睑。
外头堂屋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侧耳旁听的义母坐不住了,起身走去灶台边翻找。
灶上还有点官府赈济的米面,够全家吃两三日,但熬粥滋补的小米需额外买。家里昨天才咬牙买回来两升小米,专门预备着给阿织喝粥长身体的。
义母喃喃地道,“人醒了,又多张嘴。”
应小满没吭声,起身把西屋门虚掩住,从袖管里取出一把精致折扇,递到郎中面前。
“李郎中,你见识广,帮我瞧瞧这把扇子值多少钱。我想去寻个当铺把扇子当了。”
李郎中接过折扇,在光下定睛细瞧,立时倒抽一口凉气,“象牙扇!质地细腻无暇,精细镂空雕工!难得的好东西啊。你如何得来的?”
“贵人在路边送的。”应小满如实说。
郎中惊诧万分,“这等好东西,哪有在路边随手送人的道理。”
应小满露出踌躇的神色。
她不是很想回答。
踌躇时不自觉偏了下头,阳光落在她柔和的眉眼轮廓上,如白瓷无暇,如皎月生光,让周围粗陋屋室都生出了光彩。
郎中眼皮子一跳,当即感慨地叹了声,“应小娘子你的话,被贵人上赶着送好物件,倒不奇怪……哎,老夫倚老卖老劝一句,你心眼实在,别上人的当。送名贵象牙扇给你的贵人心思多半不简单呐。”
应小满虽然心眼实在,但人又不傻。
二月里误入雁家当天,雁二郎领着她进门,屁股没坐稳,她正低头端详大冷天被硬塞手里的冰凉凉的扇子,就有管事拿一份新写好的契书进屋要她按手印。
当时,雁家管事矜持对她道:“二郎看中你是你的福分。这把象牙扇是赐你的,你自己收好。入了我们雁家,锦衣玉食、绫罗绸缎样样不缺。二郎尚未娶妻,按规矩不能先纳妾,你先在二郎屋里伺候着,日后少不了抬举你一场富贵。”
应小满骤听到“纳妾”“伺候”,顿时感觉不对。吃惊之下起身就走,倒把扇子给忘个干净。直到一路打出门去才意识到象牙扇还抓在手里。
往事历历,惹人生气。
应小满不想多说,只摇了摇头。
郎中心里生出许多猜测,忍不住替眼前这位生得罕见好容色的贫家小娘子担忧起来,翻来覆去地查看象牙扇,指着末尾扇骨的朱红小印示意她看:
“象牙扇骨上刻有私章,这把折扇是有主的。轻易莫送进当铺,当心原主报官把你捉了,说你偷盗贵物。即便你说是原主在路边送你的,无凭无据,你身上生满嘴也说不清啊。”
应小满大为震惊,难怪那位雁二郎随手送她。原来报官就能追回去。
她气恼说,“京城的贵人心眼许多都是坏的。”
“别别别,京城贵人不少,别一棒子全打死喽。”郎中举起玉扇坠端详,“这白玉扇坠没有特殊印记,倒是可以送当铺,少说能当三两贯钱,也好解你们家的燃眉之急。”
应小满转惊为喜。两贯钱也能吃许多天了!
她把象牙扇扔去一边,扯下白玉扇坠收好,起身送郎中出门。
阿织不知何时进的西屋,她回来时正趴在榻边,惊奇地喊,“阿姐,他醒了!眼睛开了。”
应小满坐在炕边,低头打量半日,纳闷问阿织,“他哪里醒了?”
阿织急得手脚比划,“我刚才摔一下,他就醒了。阿姐看,阿姐看!”为了证实她没撒谎,阿织的小身体往榻上一扑,原样又摔在榻上男人的胸口,硬生生压出一声闷哼。
应小满:“……”
应小满急忙把阿织抱去炕下,俯身凑近看去,昏睡多日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果然是双眼皮。
一双天生眼尾微微上挑的漂亮桃花眼,两只眸子雾蒙蒙的,仿佛浸湿了京城三月的春雨雾气。
应小满抱着阿织坐在炕边,两人睁大四只乌溜溜的眼,屏息静气地等着。等了半晌,人却始终毫无动静,只有睁开的眼睛昭显人已清醒的事实,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也不知能不能看清眼前景象。
良久,应小满迟疑地左右挥挥手。“看得见么?”
男人终于眨了下眼。嘴唇开合几下,吐出的依旧是气声。
阿织小跑出屋,捧一盏温水回来。应小满把所有门窗都打开,让屋里更为亮堂,将瓷碗递过去小心喂几口水,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回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说话时依旧是半醒未醒的迷茫神色,恍惚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开口也是极细微的沙哑嗓音,“皎……皎……珠……”
应小满:?
茫然和阿织对视一眼。
应小满:“交什么猪?”
手边的温水递过去唇边,连喂几口,炕上躺着的郎君迷茫半阖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眼前的虚幻重影渐渐消失,阳光越过迷雾,映进现世的屋瓦窗桌。
这是一座结构粗陋的砖瓦房,看得出有年头了。剥落的墙漆被仔细修补过,遗留下深浅斑驳痕迹。
桌椅家具擦拭得干干净净,俱是多年旧物,短缺一截的桌腿用瓦片垫起,凑合着继续使用。
阳光从窗户映进来,映在炕边坐着的少女和幼童身上。暖色阳光从窗外映照在少女的素衣布裙上,鸦色发尾垂在肩头,明眸皓齿,朱唇渥丹,象牙色的肌肤仿佛在发光。
昏昧时惊鸿一瞥的残余印象,他落水之后误入瑶池仙境,绮年玉貌的仙子涉水而来,将他从水中托起,救下他的性命……
幻觉?他不觉得是幻觉。
男人久久地凝视着眼前人,混乱地想,“昆仑山神女和仙童?不对,神女理应着仙衣……为何无人供奉神女七彩仙衣……”
应小满坐近几分,担忧地挥了挥手,“你还是看不见我?”
男人浑身一震。
映照在素色衣裳上的阳光,落在他重影的视野里,凭空添加七彩绚丽颜色。神女素衣沾染艳色,脚踩祥云翩然而来。
“皎珠……”
满室安静,半清醒半迷蒙的郎君恍惚地说:“皎珠浴光,绯衣染尘。若轻云之蔽月,又若流风之回雪……”
应小满的眼神里带出三分怀疑,七分警惕。
她抬手轻轻地往男人鼻下碰触一下,困惑地缩回手。
分明在喘气。是大活人,不是诈尸的水鬼。
大白天的说什么鬼话呢。
“听不懂,说人话。”应小满不客气地打断,舀起一勺温米粥,塞进刚苏醒的男人嘴里。
榻上郎君本能地闭嘴嚼了嚼。小米粥寡淡,加了点咸菜调味,滋味正好。这是百姓家常见的菜式。他外出办案时,偶尔也吃到几次类似的农家粥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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