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到半路，梨奈看到一望无际的旷野和袅袅升起的炊烟，四周有许多高僧和巫女的气息，觉得他们直接飞过去实在有点嚣张，拉了拉杀生丸的衣袖，示意他往下飞。
杀生丸垂眸扫她一眼，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飞去。
已经快到京都，四周的村落也比偏远地区的要繁华的多，村民的面容看上去也没有其他地方来的沧桑，看起来就是衣食富足的模样。
自从两面宿傩死后，世界上的咒灵以肉眼可见的水平变少，随之而来的就是人类咒术师的数量也随之锐减。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咒灵的减少让他们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杀生丸身上的妖气即使收敛也无法完全消失，梨奈担心途中碰到高僧或者法师，万一两者一遇到就打起来那可实在是太造孽了，所以她决定接下去一段路还是走去京都。
毕竟走路的话，她可以用自己的灵力掩盖杀生丸的妖气，再加上杀生丸本身就没有吃过人，身上的妖气是偏向于纯净。
不懂梨奈的“良苦用心”，但是面对她的请求也鲜少会拒绝，杀生丸见她想要走路，并没什么太多念头，跟着点点头。
没走多久，就见到一处人类村子，居住的人非常多，到处人来人往，不仅是普通村民，甚至于有武士和高僧。
梨奈好奇的向着四周张望，来来往往的村民脸上洋溢着欢笑，这里还真是热闹的有些过分。
靠近京都的村落时常遇到外来人，所以当看到穿着武士铠甲的银发男人和穿着巫女服樱粉色长发的女人时，也仅仅是多看了几眼，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不愧是“大都市”的人，自带一种看尽人生百态的从容啊。”梨奈忍不住小声和杀生丸感叹。
对于她时不时的抽风，杀生丸面色淡淡，并不做回应。
他现在已经能够面色如常的走在人类之中。
习以为常的梨奈也不生气，好奇的看着周遭的村民。
他们好像在举行什么祭祀活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许多绸缎和神龛出现在村子里，身上穿着奇怪的衣服。
“这是有什么活动吗？”梨奈问向一旁看上去空闲一点的村女，女子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询问，闻言只是看了他们俩一眼，神色中只是带着淡淡的好奇，大概是好奇他们俩的头发颜色？
“啊，这是要我们村子的庆典，每年这个时候都算是我们村子自己的新尝祭。”她露出笑容，客气的邀请道：“如果两位最近不急着离开的话，可以在我们村子里参加看看，或许会有神灵降世也不一定。”
神灵降世？
梨奈的表情有些古怪，事实上，在现在这种时候，神灵都已经隐退无法出现在人世间。
即使想要出现，也只能以“替身”“附身”的形式，末法时代，人间根本无法承受神灵本体降世的动荡。
所以当对方说出神灵降世时，梨奈只以为是有什么“附身”仪式之类的。
她状似了然的点点头，好奇询问：“是祭祀哪一位神灵？”
提到神灵，村女像极了现代给朋友安利自己爱豆的追星少女，眼神中都带着光：“是非常厉害的神灵呢，叫两面宿傩。”
“……”此刻，梨奈非常像是好友安利自己的爱豆，结果安利到她雷区的既视感。
不是，你们拜的神灵是两面宿傩？
不仅梨奈表现出震惊，连一贯从容的杀生丸都流露出诧异，扭头看来。
村女捂着脸，神色间带着对神明的敬佩，“两面宿傩可是从古至今，作为新尝祭唯一的神灵被供奉，能够为我们带来丰收和平安，而且听闻他有四只手，两张脸，身高有两米多，是非常怪异却强大的神灵。”
“……”无法吐槽此刻的内心活动，梨奈很想知道，现在的咒术师对于两面宿傩成为百姓供奉的神灵有何感想。
难道两面宿傩死后，关于两面宿傩的说法并没有得到平息？
奇怪，难道是阴阳寮和咒术界放任？
在两百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梨奈心底的疑云更重，在杀生丸的记忆中，看到的被屠杀的村子，那副惨烈的景象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梨奈。”熟悉的声音让她回过神，侧目看去，杀生丸敛着眼眸，看上去有些担忧。
伸手握住了梨奈的手掌，杀生丸贯来清冷的声音都变得温和了几分：“我在。”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思考片刻，开口道：“我想看看这个庆典。”
杀生丸并未反对，反握住她的手，姿态从容：“走吧。”
第96章 死去的六眼
祭祀庆典是在祈求接下来的耕种和秋收顺利,打扮华丽的村女用竹筐在神像前放上珍贵的食物和水果。
孩童们举着铃铛，唱起奇怪的歌谣。
一阵微风起，掀起了盖在神像上的红绸布,梨奈清晰的看到，神像下那古怪的四个胳膊。
两面宿傩。
绝对是两面宿傩。
除去普通的村民，连有头有脸的贵族都乘坐牛车、马车前来,还有一些出名的,在历史上都叫得上名号的武士。
“实在是太奇怪了。”梨奈混迹在人群中，察觉到了许多巫女和高僧出现。
周遭洋溢了欢乐的情绪，真切的欢喜。
他们好像真心实意的在祈求两面宿傩带来丰收和希望。
如果说普通村民是因为高层的隐瞒而不知道真相,那么贵族和巫女们为什么也会对着两面宿傩祈求？
面对曾经屠杀无数村庄的刽子手进行祈求？
这跟祈求咒灵有什么区别？
妖怪和人类尚且不能说是完全对立面，毕竟强大有理智的妖怪是可以沟通的,但咒灵,诞生于人类的阴暗面,目前来说并没有存有理智能沟通的咒灵这一记载。
特级咒灵有一些理智,但完全无法沟通。
两面宿傩虽然是人类,但平安京一众其实已经把他归于“特级咒灵”。
实在是太奇怪了。
难道两面宿傩在历史中已经被洗白了？
梨奈想到安倍晴明和菅原清本。
无论是安倍一族还是菅原一族都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只不过血脉其实还有在延续，比如菅原一族中菅原道真是五条悟的先祖,但菅原一族在历史中最终消失,而分家也由菅原改名为五条,五条一族好似替代了菅原一族守护平安京的使命,一直延续到现代。
于五条一族，齐名的还有：加茂、禅院，这三家在咒术界被戏称为：御三家。
这个时代，五条一族应该已经出现，加茂和禅院应当也是出名的存在。
加茂一族里，那位加茂宪纪,那个用人类女人和咒灵结合试图构建新生物的混蛋应当还没出生。
至于禅院嘛……
彻彻底底的血统论一族，组内兄妹，姐弟通婚十分常见。
梨奈脑子里闪过关于咒术界的信息，只可惜她并不是咒术界的人，和御三家也没有太多联系，最多只认识个五条悟，所以关于御三家千年前是什么样的存在她并不清楚。
只是知道，五条家的六眼是非常神奇的存在，它是随机出现在带有五条血脉的族人身上，并且每个时代只会出现一位六眼。
“开始了。”杀生丸清冷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目光回到祭祀台上。
祭祀活动弄得十分盛大，中间还搭了一个台子，上面放着两面宿傩的雕塑，有点抽象，但是能够看出是四个手的怪物。
巫女摇着神乐铃开始跳起祈愿舞。
梨奈凑在人群的最后面，听到巫女的铃铛声，忍不住对着杀生丸吐槽道：“……他们要是知道两面宿傩最喜欢吃人类，还是女人和小孩，真的还能庆祝的下去吗？”
听到这话，杀生丸只是压了压眉梢，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到：“你怎么知道，他们不知道两面宿傩会吃人？”
“……”梨奈瞬间陷入沉默，很好，杀生丸成功说服了她。
按照她对贵族的了解，这事他们还真的干得出来。
巫女的祈愿舞结束后，村民纷纷跪下，目光之中透着渴望，双膝跪地，虔诚的叩拜两面宿傩的佛像。
一个个神情专注，就像是在供奉真神。
杀生丸蓦地皱起眉，冰冷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森林，奇怪的气味从风中传出，声线骤然冰冷：“走吧。”
“怎么？”梨奈还在看祭祀，察觉到杀生丸似乎发现什么，收回目光后跟在杀生丸身后离开。
“那个人的气味出现了。”远离人群后，杀生丸才缓慢开口。
身为妖怪，尤其是犬妖，杀生丸熟悉任何气味，尤其是敌人的气味，他眼底划过杀意，那家伙的气味还真是腥臭难闻。
那个人？
梨奈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看到杀生丸压抑怒气的面容，立刻就想到在幡因国，那个坑了杀生丸却没被他杀死的头上带有缝合线的人类。
那个人出现了？
她心底忽而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对于灵力强大的巫女来说，不好的预感成为现实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而她的第六感也一向很灵验。
就在梨奈和杀生丸退出人群后，不少穿着绘有枫叶纹路狩衣的咒术师出现在人群之中。
梨奈与其中一人擦肩而过时，闻到了他身上的咒灵气味，就像是刚刚才和咒灵战斗过一样。
她并没有在这附近感受到咒灵的气息。
枫叶家徽……
那不是五条家的家徽纹路吗？梨奈心底腾升起奇怪情绪。
而那位咒术师也鬼使神差的扭头看了眼，樱粉色长发，穿着巫女服……总觉得这个描述，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海腾，别走神了！找到神子了吗？”有人训斥到。
名为海腾的男人骤然回神，摇摇头：“没有。”
“神子到底去了哪里。”那人表情十分焦急，不安的看向四周，人山人海的祭祀庆典，到处都是五条家的人，但依旧没有找到神子。
五条家对六眼神子的重视程度毋庸置疑。
但此刻，神子却消失了，在五条一族所有人的视线中、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难道是加茂或者禅院家的阴谋？”五条信露出可怕的表情。
神子未成年前都是脆弱的存在，而五条家再次诞下神子一事对于其他两家而言必然是大动荡，因为加茂一族并未诞生出赤血操控术的持有者，禅院一族虽有一个可以使用十种影法术的人，但那孩子却不太聪明。
五条家的六眼曾和禅院家的十影同归于尽，这让两家一直处于水火不容的状态。
“一定是禅院！”五条信恶狠狠道。
海腾脸上随之浮现出愤怒的神情：“该死的！我们去禅院家！”
另一边。
清冷淡漠的杀生丸根据风中传递而来的气味，出现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森林之中。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十分古怪的黑色结界，一般来说，结界都是透明的，但眼前的结界不仅是黑色，还散发出浓浓的恶念。
密密麻麻的灌木在终年没有阳光的地下肆意生长，周遭的树木都很高大，遮天蔽日，以至于阳光无法直接投射，所以森林之中形成了一股淡淡的瘴气。
人类摄入过多会出现幻觉、晕厥。
所以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人类的踪迹。
梨奈站在结界面前，表情奇怪，因为这个结界不是阴阳师的结界，而是咒术师的结界。
是黑色的结界，被咒术师们称之为：帐。
也就是咒术师祓除咒灵时，时常会咏唱的咒词：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之后所出现的黑色结界，用来防止普通人窥探。
但眼前的结界的术语有被修改，它拒绝所有的咒术师入内。
“奇怪——这个结界竟然会拒绝咒术师入内。”梨奈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的触碰，黑色结界并未拒绝她的入内。
和她猜想的一样，这个结界只会拒绝咒术师。
身为巫女和妖怪，她与杀生丸并不在结界拒绝范围之内。
她试探性的钻进去半个身体。
结界内部黑漆漆的，就像是从一个彩色世界进入黑白世界，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被镀了一层灰色，显得灰蒙蒙的。
既没有鸟叫声，也没有虫鸣。
结界内部安静的像是一片死寂。
但同样的，里面也没有咒术师的气息，咒力波动也没有，就像是有人故意在这放了个结界却什么都不做。
她缩回半个身子，结界上荡漾出水波纹的痕迹，回头看向一旁的杀生丸，摊摊手，语气无辜：“里面好像什么都没。”
杀生丸皱起眉，不太相信，那恶心的臭味分明就是从结界内部涌出。
一种恶心的气味。
他伸手握住爆碎牙的刀柄，抬起脚，面色平静的步入结界内部。
梨奈看他入内，耸了耸肩，跟着走了进去。
彻底进入后，梨奈似若有所感，往后看了眼，结界上出现水波纹的痕迹，在眨眼间消失不见，而后她看到了刚刚有一面之缘的五条一族的人。
奇怪的是，这里这么大一个结界，他们竟好似看不见一样，面色匆匆的离开。
他们难道看不到这个结界吗？梨奈忍不住想到。
“梨奈——”走在前面的杀生丸侧身等她。
来不及多加思考，梨奈三两步走了过去，空气中除了淡淡的瘴气，并未察觉到咒力。
杀生丸径直往里走去。
结界所占范围，远比梨奈想象的更大。
“好安静——”她道，总觉得四周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回声，“杀生丸，你还能闻到那个人的气味吗？”
走在前面的绒尾甩了下尾巴尖，凑到梨奈手腕上绕了一圈，杀生丸低吟片刻，“有点怪。”
“什么？”梨奈没懂他的意思，目光从地上的野草中掠过，并未发现有人踩踏过的痕迹。
“他的气味在变。”同样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杀生丸皱起眉，忽而感受到什么，天生牙发出淡淡嗡鸣，而后自动的撑起结界，把杀生丸和梨奈全都包裹进去。
森林深处，突兀的出现一块空地。
黑漆漆的帐下，一道身影正在进行着奇怪的仪式。
上次杀生丸所见的武士打扮的男人倒在地上，脑袋被平整的削开，里面的大脑消失不见，身体呈现破布姿态，被随意的扔在一旁。
而一张平整的台子上，另一位法师打扮，长相出众浑身□□的男人重新坐起身，脑袋同样平整的被削开，另一半的脑壳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头颅内部空空如也。
绿色容器中放置着一个大脑，只不过脑子上有一张嘴巴。
“——”男人忽然顿住，眼睛刷的下睁开，警惕的看向四周。
空气中一闪而过的属于人类的气息，转瞬即逝。
又感受了一阵，并未察觉到咒术师或者其他人的气息，羂索放下心来。
“又有人误入了吗？啧，下次布置结界的时候，应该把普通人类也圈进去。”没有脑子的躯壳还在正常开口说话。
他抬起手，拿起一旁的绿色容器，打开后从里面取出那个张着嘴的脑子放在自己空空如也的脑壳里。
嘴里念着奇怪的咒术，脑子上的溶液缓慢消失，大脑完美契合在脑壳之中。
那具躯体抬了抬手臂，做了个拉伸的姿势，开口道：“这具身体倒是比之前那个好一点，还真是讨厌，每次都要更换合适的身体。”
重新把另外半个脑子放回头顶，手指掐了个奇怪的手势，在自己的额头上从左往右抚摸一瞬，连接的地方成了一道丑陋的疤痕，像极了缝合线的痕迹。
做完一切，羂索平静的看向台子。
那里还有一具幼儿的躯体。
躲在暗处的梨奈面露震惊。
虽然没有亲眼见证对方更换身体，但看完后半截也能直接把前半句补全了。
杀生丸曾经遇到的那个男人，就是现在倒在地上的那具躯体已经开始散发出浓烈的恶臭，仿佛是死了很久才能出现的浓烈臭味。
而那个躯体缝合线的部分被切开露出里面空无一物的内里。
也就是说，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伙，就是依靠这种咒术进行身体更换得以存世？
安倍晴明就曾见过他。
几百年后的五条家主也曾见过他。
也就是说，他一直活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那么现代呢？
如果他能在这么多顶级咒术师的眼皮子底下活了那么久，他难道在现代之前死了？梨奈心底更偏向于，他一直活到了现代。
也就是说，他一直活着。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人类竟然可以依靠更换肉身得以永存？
比起梨奈的震惊，杀生丸的表情并未透露出太多惊讶，对于他来说，人类用什么方式得以存活和他无关，但是戏弄了身为大妖的他，那么他必然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