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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雾家三岁)


况且我还有他们。
安徳廖沙的车子停在了建筑背面的车道上,我走到一楼时就看见了他。
安徳廖沙体贴地接过我的书包,附赠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圣诞快乐!可爱的弗洛夏。”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安徳廖沙又长高了一些,但他也没怎么变化,依旧是那个温柔俊美的少年。

Chapter 19. 格利普斯(黑森林)
四面的车窗都被打开了,狂啸的冷风夹杂逼人的寒气灌入车内。车子的油门被踩到底,在诺亚斯顿弯曲的道路上毫不减速漂移急刹。
安徳廖沙发出兴奋的尖叫,他不忘转头问我:“弗洛夏,你感觉怎么样?”
天啊!我能感觉怎么样?
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快的车,车子就像发疯的公牛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我的手紧紧抓住身前的安全带,指甲用力之大似乎能留下抓痕。
当然这样只是一种安慰自己的做法,万一翻了车,安全带也只能保证我不会飞出去,死的太难看。
我吞咽口中因为紧张而分泌过多的口水,不由得结结巴巴:“你!!别看我!!开慢点啊!!”我几近怒吼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失去了威力,听起来细若蚊蝇。
“什么?我听不见!”安徳廖沙哈哈大笑,他甚至抽出一只手按按我的头。
我不再理他。
只是圣诞节而已,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大家怎么都如此亢奋,连安徳廖沙也像疯了一样。
被风吹乱的头发狂魔乱舞,糊了我一脸,我的视线被遮挡住,只能模糊的看个大概。但我不敢放开手去整理头发,总觉得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眼前的景物飞速后退,分辨不出轮廓,互相牵连颜色融成一团。
我索性低下头闭上双眼,任由狂风在耳边吼叫。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车速渐渐慢下来,但我依然不想睁开眼睛,直到安徳廖沙在速度里获得了快感,满足又不舍地叹息:“该起床了,弗洛夏。”
他一定是在嘲笑我,安徳廖沙这个不要命的家伙。
我的紧张退去,随即被更庞大的愤怒压倒,我猛地转过头,连珠带炮似的宣泄内心的恐惧:“为什么要开这么快?这里是学校,撞到其他车怎么办?我不是告诉你别开太快吗?你就对自己那么有信心?”
说到最后,嘶哑的声线里都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刚才的状况太惊险了。不同于在公路上,学校里的车道并不宽敞,还有很多近乎九十度的拐弯和隔离的障碍物,可安徳廖沙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事情,这才是我最生气的地方。
幸运不会时时降临,而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就是因为它在人们预料之外发生。
我不希望安徳廖沙身上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他是我不多的重要的家人之一。
安徳廖沙愣了愣,他没有想到我的情绪会这么激烈:“弗洛夏,你还好吗?昨晚我喝了些酒,刚才酒也许还没醒。”他有些愧疚地解释。
好嘛,竟然还是酒驾。
我将头扭向窗户一边,转弯急刹时产生的头晕姗姗来迟,大脑里嗡嗡作响,我咬着嘴唇不想说话。
也许在安徳廖沙看来,我只是第一次被开快车吓到了的胆小鬼,他得费心哄一哄,不然下一秒我就有可能号啕大哭。
安徳廖沙不死心地继续呼唤我:
“弗洛夏·····”
“弗洛夏···我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昨晚我玩的很过火···所以······”
我没有发现自己的反常,满脑子盲目地专注在自己的情绪上,直到我听见了轻轻的近乎呢喃的声音:
“对不起弗洛夏,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对不起,我?安徳廖沙为什么要对不起我?
理智重回大脑,我这才发现我失控了。
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我默默闭上双眼,缩在座椅里一动不动,懊悔开始丝丝密密地缠住我。
我没有立场去批评他,不应该对他发火的。
他还没有成年,只是和他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一样,喜欢在节日派对上彻夜玩闹,喝酒,飙车。
而我把自己对于生命执念迁移到安徳廖沙身上对他来说并不公平,正因为知道生命太脆弱经不起摧折,我才会如此执着。
他不能对我感到抱歉。安徳廖沙对待我,似乎把我当成了他的亲妹妹一般,明明他也是一个高傲的贵族少年,却依然将所有的耐心与温柔都留给了我,尽力的承担一个哥哥的责任。
安徳廖沙也许做错了,但他不该对不起我。
“弗洛夏。”安徳廖沙放缓语气,声音也低沉了下来。“我的妹妹,我不该吓到你。”他在尽力安慰我。
安徳廖沙的表情有些慌张,他的手指牢牢地的扣在方向盘上。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真是能把一切都变糟糕的能力。
“没关系的,哥哥。”我突然感到很无力。
对不起,对不起说不出这句话。
用手掌捂住脸,我不想面对现在的自己,“只是哥哥,以后别这么做了,就算车子不多,还是很危险。”声音闷闷的从指缝间传出来。“还有酒驾,酒驾是很差劲的行为,希望你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好,我答应你。”安徳廖沙的精神放松了一些,但他还是担忧地说:“你现在好点了吗?”安徳廖沙本不用像这样感到愧疚,都是因为我。
拜托了,别毁了今天这个日子,我努力想着补救的方法,试图让安徳廖沙忘掉刚发生的事情。
“我只是第一次会这样,才不是会害怕的小鬼,你可不要嘲笑我。” 我抬起不满的脸,就像在他嘲笑我是个小孩子时一样不服气的说。
比起让安徳廖沙担心我,还不如装成故作成熟的小孩子,这样他会安心一些。
果然,我看到安徳廖沙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放松了不少,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好好好,我们的弗洛夏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安徳廖沙露出了宠溺的笑容,像一个真正的兄长一样,包容了妹妹的任性和无理取闹。
我不想在那个话题上停留,于是借着问题转移安徳廖沙的注意力。“这么久了,你还没告诉我我们要去哪?”
安徳廖沙狡黠地眨眨眼睛,“格利普斯黑森林。”他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知道你只喜欢永远阴沉沉的卢布廖夫,可你需要朋友,那里的人才适合与我们的弗洛夏做朋友。”
嗯·····标准的安徳廖沙式的傲慢。
等等,格利普斯黑森林里不就是最有权势的九个家族的继承人,在获得了学院的批准后在森林里建成的建筑。如果说,诺亚斯顿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俄罗斯现今牢不可破的贵族政治,那么格利普斯就是贵族阶级里的缩影。
格利普斯将诺亚斯顿里的贵族学生进行二次划分,大贵族、中小贵族、新兴贵族和没落贵族。这是一个由家族与血缘构成的等级森严的圈子。
处于上层的继承人们站在遥不可及的顶端,挑选着有资格进入的学生,在格利普斯,姓氏是你最好的敲门砖。
如果我没有记错,马尔金家族就是其中九个家族之一。
好吧,即使安徳廖沙是个善良体贴又温柔的好哥哥,但依然改变不了以出身和血缘来将人划为三六九等的深入骨髓的阶级观念。
事实上,我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对还是错,或者根本无法区分。正确与否不能非黑即白的判断,因为这个世界依靠他们的规则在运转延续,所以无法去否定的,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也是安徳廖沙这类人赖以生存的信仰。
车子的的速度在接近圣尼亚学院的边缘时彻底慢了下来,位于诺亚斯顿最后方的格利普斯黑森林就坐落在菲尔德山上。这座山被绵延两千多公里的乌拉尔山脉上,连接了北冰洋喀拉海极地雪景的拜达拉茨湾,与广袤无垠的西伯利亚平原。
格利普斯黑森林近在眼前。在南北长一百六十公里,东西宽六十公里连绵起伏的山区内,密布着卡斯云杉、西伯利亚冷杉、契列兹落叶松等亚寒带特有物种,由于树木茂密,枝叶盘根交错,远看一片黑压压的透不进光,所以称之为黑森林。
车子顺着小路拐进森林之中。
车内的光线瞬间昏暗下来,我感觉像是走入了卢布廖夫的树林里,布满疮痍的绿色混合着泥土的颜色,腐烂的枯枝下新生的枝芽代表了循环的交替,衰败与新生奇妙的融合成为一体,默默抒发着只属于格利普斯的绿意。
“这时候森林里已经没有动物了,早点带你来还能看到紫貂,北极狐,还有贝加尔湖驯鹿。”安徳廖沙可惜地摇摇头,“女孩子似乎对驯鹿很感兴趣,你也会喜欢的。”
“比起驯鹿还是北极狐更好些。”我不是很感兴趣地皱皱鼻子。
的确很多女生无法抗拒驯鹿,特别是它结构优雅的鹿角和水汪汪大眼睛。
可我觉得驯鹿是具有攻击性的野生动物,虽然它在自然界都十分出挑的美丽,但如果野外偶遇到它,我还是会躲进车子里。
我很确信,驯鹿迷幻的鹿角可以轻轻松松穿透我的内脏,我可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车子继续不快不慢地开着。
眼前的黑暗越发的浓重,黑色无限被拉长,将视线牢牢包裹住,似乎没有抵达的尽头。
当不得不去做一件事情时,感觉一定不会太好。
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我将头靠在车窗上,缓缓放松了勾起的嘴角,长时间挂着像个小傻瓜一样的笑容让脸颊两侧似乎都隐隐酸胀。因为心里不想笑,但嘴角必须开始工作,抵抗舒适的惯性和地心引力,努力支撑起微笑的弧度。
果然,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即使表面上看起来相差无几,可是或者不是,你自己是最清楚的。
卸下笑容的脸看起来冷漠了许多,没有了往日的可爱娇憨,或者说即使是在我没有生病,勉强称得上欢快的童年记忆里,我也不总是一个会笑的女孩子。
我放松的让脸上的表情倾泻而出,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看到。因为身旁安徳廖沙的侧脸在暗影绰绰下显得模糊不清,我确信,安徳廖沙眼里我也一样。
我默默伸展着四肢,解放着被恐惧冻结的肌肉。
首先是手,手指因为长时间攥住安全带而变得僵硬,指节泛着酸痛,指尖还丝丝麻麻的疼。接下来要展开佝偻的肩膀,每当我害怕的时候,我就会不自觉的缩起来,好像这样受到的伤害就会小一些。
至于被冷风吹痛的耳朵和脸颊,正在慢慢恢复温度——早在进入森林后,安徳廖沙就把车窗摇起来了,此时只剩些冰凉了。
传说在生至死间有一片区域,没有阳光、空气、水,甚至连一丝声响都不曾有过。人类被残忍放逐在那个地方,挂着沉重的镣铐,忍受着永恒的孤独与寂静。
可她仍然算是活着,他有呼吸,有心跳所以还算是活着,她被剥夺了光明,被剥夺了声音,除了最纯粹自己之外,她什么也没有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没有放弃,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但是,绝对不要再往前走了。临界点近在咫尺,只要弯下腰就能碰到,而身后,就是不见底的深渊万丈。
她想要活着,却离死亡越来越近。
Раньшенебылонивремени, низемли, нипыли, ничего - забыливсe,
从前没有时间没有土地万物混沌记忆蒙尘,
Былонебылью, дасталобылью, рекаостылаиводазастыла - ничто,
往事如烟转瞬即逝 河水冰封 化为虚无,
Время - быстраярека,
时间如湍急河水,
никогонеобойдет,
谁也无法从中脱身,
Ждетневестажениха,
可怜的姑娘等待新生,
ждеткакчасасвоего,
如同等待死亡的时刻,
Вбелыйцветоблечена,
她通身纯白,
точновсаванестоит,
仿佛穿着白色的殓衣,
Напокойобречена,
她注定死亡,
свадьбы колоколзвенит,
葬礼的钟声回响,
Забирай забирай,
带她去带她去,
Приходи прилетай,
飞来吧降临吧,
Навекаотдана,
永远的,
деваюная,
年轻的姑娘。
Ба-а-ю-ба-а-ю-ю-бай,
摇啊摇啊摇,
Ветер, ветер улейтай,
风 风轻轻地吹,
Идосамогоутра,
直道曙光照亮清晨,
Яостанусьждатьтебя,
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Баю-ба-а-ю-ю-бай,
摇啊摇啊摇,
Ничегонебойсятам,
什么都别怕,
Гдегустыеоблака,
那里乌云密布,
Голос мойведеттебя,
我的歌声会指引你,
Баю-ба-а-ю-бай,
摇啊摇啊摇,
Ты плывешьвдалекийкрай,
你向远方飘流,
Втом краю. чтовдолгом сне,
在那里在世界尽头,
Кто-топомнитотебе,
有人会记得你,
Баю-ба-а-а-ю-бай,
摇啊摇啊摇,
Убаюкаясама,
我的摇篮,
Укачаюнаруках,
摇荡在,
Точновбелыхоблаках,
白云中,
Баю-ба-а-а-ю-ба-а-а-ю-бай,
摇啊摇啊摇,
Баю-ба-а-а-ю-ба-а-а-ю-бай,
摇啊摇啊摇。
我的内心哼唱着,直到相似的音调的语调都变得含混吞吐。
我十八岁了。
我才十八岁啊。
除去在医院的时光,我活了八年,换一种说法,是不是我在八岁的时候就死掉了,接下来的十年只是一个不甘心就此消失的小姑娘的幻想。
实际上父母没有抛弃自己,也没有在医院里绝望的挣扎,没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事情。
我,平淡的死在了普普通通的八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记忆在老眼昏花的时光中不再清晰,但我知道我试着去否定残破的过去,仿佛这能给现在的自己一些力量、一些勇气。
那么眼前的这一切呢,这会是我的另一个幻想吗
“弗洛····”
不,不是的。这是真实的。即使我的名字、我的年龄、我的身份、我的笑容都是假的,这里都是真的。是我编造所有的虚假,只为能留住的真实。
“弗洛夏···”
只是这里的真实完美的复制了上一世的我,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带着疾病与脆弱穿越时空。但显然无法与这里匹配,比起在沼泽扑腾束缚的我,卢布廖夫美得像是童话世界里公主们才会拥有的梦境。
“弗洛夏,弗洛夏,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猛然间安徳廖沙地呼唤惊醒了愣神的我。
“哦,我听见了。”嗓子里沙沙的,在风中吼过的声音会带上些许嘶哑,但此刻,听起来更像是刚被吵醒,“开了好久了,忍不住困了。”
说完,我有模有样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哦?那你做梦了吗?”安徳廖沙轻快的接着问我,看起来颇感兴趣。
“有啊。”我静静地盯着窗外,虽然几乎什么也看不到。“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我和我的家人住在山坡上一栋大房子里。他们总是宠着我,给我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类似洋娃娃,唱片,书,画册。几乎什么都有,我的房间都被塞满了,连床都摆不下了,最后我只能睡在地上了。”
我的修辞匮乏到了极致,无法用合适的词语描述如梦似幻的场景。
“那算是个噩梦吗?”安徳廖沙分不清梦中的含义,矛盾的用词让他做不出准确的判断,“还是个美梦?”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忘记了梦中我的心情了。”我摇摇头,它不是噩梦也不是美梦。
如果可以,我希望它不是一个梦,这样就不会轻易结束。
安徳廖沙不能满足于模棱两可的答案,他试着搞明白一个来去匆匆的梦境的来龙去脉:“在哪里?那个你所说的很美很美的地方在那里?”
我静默片刻,郑重地吐出了安徳廖沙无比熟悉的词语。
“卢布廖夫。”
“好吧,卢布廖夫,我早该猜出你会这样说,哈,美丽的卢布廖夫。”安徳廖沙似乎瞬间丧失了检验弗洛伊德理论的热情,对我的答案失望不已。
“是啊,美丽的卢布廖夫。”
眼角划过一丝暖意,趁他还没被光明暴晒变得滚烫,蒸腾出迷乱的哀伤之前,我悄悄地抬手将它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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