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芳因收养过云映,对这种小女孩容忍度要高一些,她又给小孩盛碗粥道:“可怜见的,昨个她姥爷还要把她卖出去当人家童养媳呢。”
“那家儿子是个傻子,桃桃一看就跟小映似的是个美人胚子,真是可惜了。”
她拍了拍阮贵的手,道:“现在咱也不缺钱,要不把桃桃接我们这来?也给乔乔留个伴,省的他急得慌。”
阮贵眉头一皱,道:“尽出馊主意,谁不知道咱家有银子?到时候那老江家少不着打着桃桃旗号来要钱。”
“乔乔都大了要什么伴,你养孩子还没养够?”
桃桃大概听出了什么,这里她最亲云映,就看向云映道:“姐姐,童养媳是什么?”
徐芳原想含糊过去,但云映道:“就是把你送到别人家做小丫鬟,当牛做马十几年,长大了还要给他生小孩。”
小孩听的一知半解,但当牛做马四个字就足以把她吓哭了,她瘪住唇问:“那……那我有饭吃吗?”
云映道:“不一定。”
“你喜欢你的姥姥姥爷吗?”
小女孩轻轻摇了摇头,红着眼睛道:“他们把我的小狗吃了,我不喜欢。”
“我娘亲还会回来吗姐姐,她怎么还不来接我?”
云映望着她稚嫩的脸庞,有几分恍惚。
脑中不知怎么的,涌现出一个片段来。
暴雨,轰雷。
齐腰的泥水,她看见一张仓惶的脸庞,女人唇色苍白,血泪混杂,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怀抱很温暖,后来她被越举越高,再低头时已经看不见女人的脸,泥水淹没了她。
时间过去太久。
记忆又太模糊,场景没有前因后果,模糊到她分不清这是记忆还是曾经做过的梦。
她不知道那是谁,可能是等过,也失望过的亲娘亲。
桃桃的经历并不罕见,裕颊山的许多孩子总有着相似的命运,她与桃桃都是其中之一。
小女孩哭了一会后又开始啃包子,而云映望着这张稚嫩的脸庞,穿过重重时光,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脸。
可能是记起了那个虚影,曾经让她无数次陷入情绪漩涡的苦难过往,突然变得温和起来。
温和到她可以坦然触碰,接受,甚至感慨。
最后云映问:“那你想离开吗?”
桃桃磕磕巴巴道:“可我爹爹也不要我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我可以去找我娘亲吗?”
赫峥看出云映的意思,他道:“我们的行程经过曲洲,说一声就好。”
慈幼局幼童众多,内里什么情况还未可知,但总比在裕颊山要强?
云映沉吟片刻,道:“但我想给她找一对养父母,在京城,或者离京不远的地方。”
她顿了顿,又补充:“脾气温和,没有子嗣,且以后也不会有子嗣的,家境过得去就好。”
桃桃跟她当初不一样,她有她的记忆,日后她想回来看看也没人阻止她。
赫峥一口应了下来,道:“行,我来处理吧。”
这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但还需要跟桃桃的姥姥姥爷商议,好歹是一个孩子,不能草率。赫峥留了名手下在这带桃桃,顺道询问桃桃家人的意见,是要钱还是什么,都可以开口。
她们的行程没有改变,用过午膳后,云映便按计划同徐芳和阮贵辞行了。
而老两口显然未曾预料到这么快,劝说好一会后,又匆忙抓鸡抓鹅让他们路上边养边吃,云映推了好半天,最后只拎了只鸡。
她是不会拿的,她只会让赫峥拿。
两鬓发白的夫妇送了他们半路,而阮乔没想到她今天走,清早就去了镇里借书,现在还没回来,所以没有见到她。
午时太阳正盛时,云映告别了父母。
作者有话说:正文还有最后一章啦
关于孩子,这里解释一下,映和峥他们俩只是顺其自然,没有坚决不要,所以其实他们并不符合收养桃桃的条件。正文不会写孩子,应该会番外里,到时候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订阅~
回程路上, 时节已是万里荒寒时。
裕颊山处于曲洲边上,身处其中时觉得广阔到永远也走不出去,但它其实只是曲洲连绵群山不起眼的一隅罢了。
时节入冬, 万物凋零,春夏时生机盎然的大山沉寂下来, 回头遥望, 山体沉寂的矗立在冬日干燥的寒风中。
云映身上披了件兔毛斗篷,她攀着窗, 看外面荒芜的景色。枯草连天,郊野一望无际,远处隐约可见模糊的山, 上面载着皑皑白雪。
与来时的紧迫不同,回程要悠闲的多。
白日赶路晚上休息, 偶尔碰着好玩的地方还会多停两日, 以至于刚出曲洲就过去了快半个月。
“夫君,你回京城以后就要开始上衙了吗?”
赫峥想起这事就头疼, 他一走就是几个月,事情必然积压了不少。以前没成婚他住宫里都是常事, 现在有了家室,心态就全然不同了。
所以他想年后跟圣上上个折子再把他调回大理寺去, 在那每日散班早一些, 没做完的东西在家里弄也是一样。
不然现在宫里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就得进宫, 麻烦不说,还时常出外差。
现在赫延手握重权,圣上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帝师听政的毛头小子, 他若是继续握着宫内那京城几万兵权, 迟早惹人猜忌, 离开也是件好事。
但因为还不确定,所以他未曾多说,只嗯了一声,继而明知故问道:“怎么,舍不得我?”
云映叹了口气,声音顺着风被送进来,她道:“对啊,你都快赶上你父亲了。”
才说完,她想起了什么,又忽然坐回身子,心血来潮同他提议道:“其实我很有钱,要不我来养你吧。”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不用你干活,只要你待我身边就好了。”
赫峥十分配合的轻嘶一声,然后正儿八经的问:“就待着,不做点别的?”
云映也幻想了一番,然后认真分析道:“你太凶,我可能受不了天天做,隔两天吧。”
赫峥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蛮干的男人,多次实践下,他的技巧日益成熟,但力道仍如以往。起初几次云映还觉得很刺激,但天天刺激就很奇怪了。
他们现在在路途中,只有夜间去客栈休息时可能有,隔五六天才有一回,所以云映提出隔两天,至少就路途上而言,他还算满意。
至于前半句,他沉默片刻,然后回答道:“我就当你在夸我了,回家给你补补。”
“……”
他又补充道:“而且你太瘦了,太夫说这样气血不足,容易生病。”
“我气血挺足的。”
想通了些东西,生活也就自在的多,所以离开裕颊山后,云映吃的好玩得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状态越来越好了。
她不想跟赫峥讨论这个问题,于是又继续畅想道:“你除了吃饭也不花钱。”
养赫峥最容易了,他用膳也不挑食,平日上衙散班,然后去书房。
不饮酒,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喜好,至于穿衣住行,她可以给他最好的。
但赫峥显然不这么认为,他道:“我很贵,付得起吗你?”
云映看着他这张无可挑剔的俊脸,然后道道:“我有好多间铺子,每年能挣不少钱。实在不行还可以把首饰卖了,那些很值钱,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一年好像确实有些大手大脚,如果你同意,我得省一点……”
她兀自念叨,赫峥原本想说不必为他省钱,但尚未出口,想起另一件事来。
她还是没花过他的钱。
她平日看似淡泊悠闲,但从来都不是个抑制自己欲望的人,想要什么再贵重都会得到。
这么久了,一分钱没花过他的,分的清清楚楚。
越想越在意,赫峥问:“库房还有我每月俸禄都在你手,这么久了怎么半点未动。”
云映愣了一下,迟疑道:“ 因为……”
赫峥心想她最好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他道:“因为什么?”
云映只好道:“你每日早出晚归,很是辛苦,可每季拿的俸禄去除禄米外只有几百两,我有时让他们做个首饰都得几十两,我一想到那首饰我戴两日就不戴了,而你得半个月才能挣回来,我就舍不得。”
赫峥:“……”
他很久没这么失语过了,可是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因为他的俸禄若只算银子的话的确不高,可能还真有上衙半个月买不起她一个步摇的情况。
他匪夷所思道:“不是,库房钱不够你花?”
哪怕她再能花也够她花到下辈子了。
云映却道:“那儿的钱可以留着啊,你我应急用。”
这已经是赫峥第二次跟她提起这个问题,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介意这个。
花谁的都是花,她手里的钱两辈子也花不完,她又是个没什么志向的人,之前只想开心就好,没想过用这笔钱干出什么事业。
如今从裕颊山出来,才隐隐动了捐资慈幼堂,或设法帮扶被弃女童的念头。
“不行,你回去就花。”
云映不跟他在小事上拉扯,她很快应下:“好嘛。”
外面凉风依然不停掠进马车,赫峥伸手从云映身后拉上了帷裳,马车内变得昏暗。
云映又道:“下午我们出去骑马好吗?坐久了屁股都坐疼了。”
赫峥的手原在她的肩头,闻言沉默片刻,手掌从她的肩头滑到她的后腰,甚至还有探进她衣服的趋势:“真疼?那我帮你揉揉。”
云映仰头望着他默了片刻,然后道:“色鬼,还在赶路。”
赫峥:“?”
“你说我什么?”
云映放低声音,解释道:“老刘还在前面架车。”
不是,他问的是这吗?
以前搞野外的时候也没见她操心会不会突然来人啊。
云映看出赫峥心中所想,道:“以前是因为肯定不会有人。”
她躲开赫峥的手,道:“你揉我了我只会更酸,不要。”
赫峥与她之间,起初是她比较放的开,后来不知道什么起,赫峥就开始青出于蓝。
她还有些怀念以前那个青涩含蓄的他。
虽然起初她也什么都不会,但是每次她把从书上看来的知识讲给他听的时候,他都会听的耳尖发红,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有时受不了还会骂她两句。
现在他只会比她还兴奋,然后换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不躲还好,一躲赫峥就偏要搂她,云映就这么毫无悬念又被他禁锢在怀里。
他对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你忘了,老刘年纪大了耳朵不好。”
云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跨坐在他腿上,然后道:“算了,你弄吧。”
“这么勉强?”
他嘴上这么说,动作却不含糊,挑着她的下巴去吻她的唇。
很快,这个吻移到了颈窝,少女骨态鲜艳,锁骨雪白,幽香萦绕。
很快他就给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为什么会这么香?
她平日似乎也没有钟爱雪兰,亦很少用香露,只有沐浴时会用些他看不懂各类东西。
他轻闻了下,然后终于道:“你好香。”
云映还以为他在跟她调情,于是道:“你也好香。”
没想到赫峥又继续道:“雪兰,你沐浴时加的是这个?”
云映沐浴时加的是药材,根据她心情不同,功效也不同,有时是祛湿有时是助眠,她摇头道:“不是。”
相比于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她更关心别的。赫峥在她臀下的存在感很强,很难忽视。
她最后的底线:“不在马车做。”
“也不能用腿,马车会晃来晃去”
赫峥:“那为什么会这么香?”
云映动了动臀,他的反应就更强烈了,云映呼吸滞了下,他就带着她的手去解他的革带。
云映思索道:“以前总带有雪兰的香囊,可能被腌入味了。”
“在裕颊山,这个东西还挺珍贵,有镇心安神之效,后来……”
她贴心道:“我的手可能有点凉。”
“后来戴的很少了,你是第一个闻到的。”
确切来说,是第一个闻出具体是什么味道的人,因为他闻的最多。
赫峥靠在车厢上,嗓音低哑的问:“真的?那他呢。”
云映抬眸望了他一眼,好像是故意的,手上的动作变了变,赫峥握着她的腰轻嘶了一声道:“你……”
云映不满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别人。”
“都说了你是第一个,别人没有机会总离我那么近。”
这话又取悦了赫峥,赫峥弯起唇角然后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真的啊?”
云映没搭理,专心做起了别的。
她靠他太近,以至于在他不经意的时候,他身上也沾染了她的香味。
从京城到裕颊山只用了一个月,但从裕颊山回来却足足用了快两个月。
等再次回到京城时,已是一月底。
一天傍晚,他们终于结束近三月的行程,抵达了赫家。
家里特地备了一场家宴,云映在房间换衣服,赫峥刚回来就被叫进了宫。
泠春三月不见云映,实在想她,一晚上为她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忙的脚不沾地。
沐浴过后,云映坐在妆台前盘发,泠春把耳饰呈上来给云映挑选,云映随手指了颗莹润圆滑的珍珠。
泠春把耳铛从匣中取出,望着镜中少女明艳的脸庞,不由道:“夫人,出门一趟,你气色越发好了。”
以前云映也很美,但总有股薄冰似的脆弱感,弱柳拂风一般,配上她的温柔气质,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
泠春又不确定道:“好似还丰腴了些,更是美艳了。”
云映诧异,盯着自己好像确实圆润了些的脸庞,道:“我胖了啊?”
泠春笑道:“您应该再胖一些,肯定更好看。”
她以前也是吃的好睡得好,都不见胖,怎么在路上两个月反倒还胖了。
但话被轻易盖了过去,泠春给她带上耳饰,光滑柔弱的珠子格外衬她。
隔了快一个时辰,云映才去往正堂。
冬日的天色总是灰蒙蒙的,院子里有几个孩子在嬉闹,喧闹声从里面传过来。
候在门口的嬷嬷见云映过来,上前迎接道:“少夫人,您总算回来了,您走这段时日,夫人常念你呢。”
紧接着嬷嬷目光一移,看向云映身后,脸上笑意更深:“公子,您回来了。”
云映回过头,赫峥正踏进院落,晦暗天光落在他肩头,男人阔步走到她身旁,自然而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这么凉。”
云映道:“怎么才回来?”
“路上碰到了夏大人,同他说了两句话。”
云映提着裙摆,同他一起踏上台阶,这时内院中的岚哥儿从里面冲了出来,一下抱住了云映的腰:“伯母伯母,我好想你!”
小孩声音稚嫩,仰着头眼巴巴的道:“你可算是回来啦!我天天都在等你,饭都吃不下。”
云映被这么一撞,手腕被桃核挤压,疼了一下,她带桃核带习惯了,总忘记它的存在,这段时日也未曾留心过。
这么一疼,她才突然后知后觉想起现在得把桃核取下来了。
以前赫峥没提,她也给忘了。
就算他不说,但估摸着他看见心里可能也会不舒服。
赫峥轻嘶一声,强硬的拉开这小胖墩:“都快成球了还吃不下饭?”
嬷嬷笑着抱起了岚哥,打趣道:“呦,这么小年纪就会油嘴滑舌啦?”
“公子,少夫人,你们快进去吧。”
云映手腕还有轻微痛感,她原想去抬手看一下,却在这时感到手上一轻。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然后脱离了。
落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赫峥在她身侧道:“走吧。”
云映轻嗯了一声,被他拉着走进了内院,裙摆扫过地面,她未曾低头去看一眼。
家宴基本都在,除了宁遇。
苏清芽解释道:“这段日子宁遇太忙,日日都是早出晚归,跟他爹年轻时一样,什么都不管,心里只有公务。”
“上进些的都是如此,娘你看大哥,之前都见不着人影,现在有了家室,陪大嫂一走就是三个月。”
“要我说啊,二哥该成亲喽。”
赫峥与云映坐在一起,两人衣袖挨着衣袖。赫峥给云映夹了一筷子莴笋:“好像还是山里的更好吃些。”
云映把莴笋吃下,然后与他贴耳道:“我觉得你给我夹的好吃些,有点甜。”
少女轻浅吐息落在他侧颈,他脊背一僵。
但好歹是大庭广众,赫峥没云映那么自然,他迅速道:“回房才。”
云映没想那么多,她不明所以道:“回房干什么?”
赫峥觉得她是故意的,道:“你说呢。”
一顿饭很快结束,云映在正堂内陪苏清芽说话,赫峥又临时接到情况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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