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峥沉声打断道:“路上一直骑马,伤口总裂开。”
胡大夫抿住唇看着赫峥。
赫峥眼眸平静盯着他。
胡大夫迅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我先给公子您撒些药粉,您切记伤口不要沾水,这几日卧床休憩就好。”
“明天我再来给您换药,您这伤口不浅,起初几日得格外慎重。”
赫峥道:“药留下吧,明天你不用来了。”
“我自己可以。”
胡大夫不敢违抗,他道:“那也好,您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及时传唤草民。”
“三天后草民再过来给您换旁的药。”
伤口处理完之后,云映命人将盛着血水的铜盆端出去,看赫峥披上衣服。
她道:“你休息吧。”
赫峥问:“你呢?”
云映:“我要用早膳,你要跟我一起吗?”
赫峥原想答应,因为如今那个庶子堂而皇之进了赫家大门,他与云映青梅竹马,共处一地,谁知道那个庶子会做出什么来。
所以如果可以,他想一刻不停的陪着云映。最好让那个庶子永远没有接近云映的机会,那人看着一张温和面孔,谁知道心里想什么脏东西。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应下。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他与云映对面坐着,必定是一片沉寂。
届时云映对着他,很容易就想起和离一事,他有食不言的习惯,但云映可没有。
她若是问他,他该怎么应答?
此刻他尚且不知道云映怎么想的,半点不敢轻举妄动。
云映没他想的那么多,她只是有点饿了。
以前因为赫峥每日出门出的早,他们俩很少在一起吃早膳,她也习惯早上一个人,偶尔赶上日出时,还会在亭子里慢悠悠的吃。
晨风拂面鸟语花香,那是她悠闲一天的开始。
赫峥躺下后,云映帮他关上了房门,然后打算去她惯去的亭子里用膳。
今日因为赫峥,她起的比往日都要早一些,她心情不佳,所以一路没怎么吭声,只是途径秋水斋时,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院门敞开着,她看见了宁遇,他看起来要出门,此刻正在低头同小厮吩咐着什么,并未注意到她。
宁遇是昨天晚上回到赫家的。
那时正是日落时分,府内人多,宁遇也没有要跟众人寒暄的意思,他只是跟在苏清芽身边见了他一面,连话都没说一句。
赫延平日公务繁忙,云映很少见到他,但是听说赫延昨日下衙后特地来了一趟秋水斋,时隔半个时辰才出来。
听说他找了宁遇很多年,找到之后自己又亲自去接,就像当初云安澜找她一样。
不同的是,她愿意跟云安澜一起回来,而宁遇没等他,选择自己回京。
宁遇一定不喜欢这个父亲。
家族情仇恩怨里,宁遇的是个很尴尬的存在。倘若她不认识他,那她就可以轻飘飘的去指出,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那天她是说认真的,谁都可以说他是错误,但是她不行。
泠春在一旁道:“宁二公子与姑爷可真像啊。”
“姑爷跟赫阁老可都没这么像。”
男人侧脸白皙,此刻低头说话时面色温和,小厮有疑问,他便耐心的听着,然后解答。
就算是蹙眉,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漠。
还是那样。
宁遇没有回来的时候,她觉得他跟赫峥很像,她甚至觉得宁遇就长赫峥这个样子。
可是宁遇一回来,两人实际的一对比,却又觉得就差别明明很大。
难道跟赫峥久了,她已经不记得宁遇细节性模样,所以自动用赫峥的特点来补充记忆里的空白了?
正是出神时,宁遇似有所感的朝她望了过来。
男人目光顿了片刻,随即笑意轻浅,张唇对她说了句话。
云映听不见声音,但她看懂了他的唇形,他说:“记得用早膳。”
云映以前总是起的很早,因为太懒,所以宁愿不吃也不想动柴火,就这样过了两年,她的脾胃便总是不舒服。
与宁遇熟悉以后,宁遇常常会这样嘱咐她。
但是云映总是应的很干脆,实际上还是会犯懒,热个馍馍都嫌麻烦。
宁遇知道以后,就总是会让他家婆婆多做一些,他会在云映途径他家时递给她。
云映翘起唇角,无声说了一句好。
太阳逐渐升高。
云映为了不打扰赫峥休息,吃过饭后没有回房,而是专程出了门一趟去看她的小书铺。
顺道还买了些她认为好吃的果干回来打算分给府内众人。到底是相处了一段时间,赫家人给她的印象尚可,虽然偶尔有些鸡毛蒜皮的摩擦,但也算和谐。
进门之前,云映轻声问:“赫峥醒了吗?”
一直候在门前的丫鬟也不由放轻了声音,她道:“回少夫人,公子一直没有走出房门,也没有叫奴婢,想必是还在休息。”
云映嗯了一声,她犹疑片刻,然后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进来后又关上门,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圆桌上。
赫峥果真还在休息。
他躺在床上,睡姿很端正,那张凌厉的脸庞并没有因为他睡着而显得跟宁遇一样温润。
白日还是光线太强,云映想过去拉下帷帐替他遮挡些光线,结果手才碰到银勾,赫峥便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云映动作顿了片刻。
她道:“你醒啦。”
赫峥没出声,他方才做了个梦,梦中画面至此刻仍格外清晰。
赫家还是那个赫家。
他散班回府,一切同往常无异,他看见自己没有回房间,而是先去了书房。
下人过来问他要不要用膳,他说等等。
一等就等到了深夜,他阖上书,然后吹灯回房。
房内昏暗,他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梦里他不觉有任何不对,低头脱衣,叫水随便冲了冲身子,然后上榻闭上眼睛。
这是他以前的生活。
他不喜什么风花雪月,也没什么吟诗作画的天赋,平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处理公务上遇见的难题。
最好是那种一个够他琢磨好几天的。
他对这种生活并不陌生。
直到榻上的他又睁开眼睛,继而起身下床,再次推开房门。
虫鸣声声,夜间府内几乎无人走动。
他走出院落,脚步徐缓,然后停在秋水斋前。
秋水斋烛火未熄,几间偶有交叠人影。
秋水斋院门大敞,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云映穿着素白寝衣从里面走出来,她看向他的目光诧异,声音柔和道:“大哥。”
这个梦从这里开始怪异,很快房间内走出另一个人,是那个庶子。
他站在云映身边,伸手揽住了云映的腰,云映也不拒绝,就这么靠在了他怀里。
那个庶子厚颜无耻的对他道:“大哥深夜造访,是有何事?”
而云映搂着宁遇的手臂,她显然有些烦了,对他撒娇道:“小遇哥哥我好困,该睡觉了。”
到这儿,赫峥已经受不了了,
宁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娘子等一下。”
“我看看大哥来做什么。”
赫峥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说不出话,这个梦早就该停下,他为什么闲着没事做这种无聊的梦。
他心跳飞快,一方面想从梦境脱离,另一方面梦境又在持续。
紧接着,他就看见梦里的自己对着这一对名不正言不顺根本不应该在一起的男女平静开口道:
“没事,来看看你们睡的好不好。”
赫峥头一回觉得自己脑子有泡。
宁遇闻言笑道:“大哥放心,我与小映会好好的。”
“那你照顾好她。”
云映已经不想再看他,她用脸颊蹭了蹭宁遇的肩头,然后声音有些烦躁的对他道:“大哥,你还不出去吗。”
梦境到这里开始破碎,他费了不少力气才强行从那个荒谬的梦里挣脱出来。
再睁眼就是云映的脸。
她望着他,因为动作缘由,她垂下来的衣袖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悄无声息捏住一角。
心跳仍未平缓,他捏着她的衣袖一言不发。
云映又把帷帐挂回去,她低声道:“不会是我吵醒你了吧。”
她明明已经很小声了,放果干袋子时她花了很久才一点声音没发出的放下。
赫峥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道:“不是。”
云映见他面色不对,不由道:“做噩梦了?”
赫峥心有余悸的坐起身来,他点了点头然后沉声道:“很可怕的梦。”
赫峥一向无所畏惧,云映好奇道:“什么梦给你吓成这样?”
赫峥不敢说自己梦见她跟他弟弟跑了还叫他大哥,因为这事搞不好以后还真有可能。
他随口道:“梦见个大爬虫娶了只小天鹅。”
云映:“……哦。”
他的梦还怪有童趣。
第55章 桃核
赫峥对宁遇的了解少之又少, 这么多年以来,他知道赫延暗中在找人,也猜出了找的的是谁, 但他从来没有干涉过。
直到前天他才派人去调查宁遇生平,这人起初不肯住进来, 见过云映之后就立刻搬了进来,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目的。
日后倘若宁遇真要娶云映进门……
这简直匪夷所思,上京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别说是他, 赫延和云安澜也不可能同意。
想到他们一时半会不太可能突破这层叔嫂伦理关系,赫峥心里舒服了几分, 心跳也缓了缓。
“赫峥?”
云映的话突然点醒他, 赫峥回神, 看见云映正抬着自己的手, 而她的衣袖正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赫峥松开手, 衣袖飘落, 云映问:“伤口还疼不疼。”
赫峥都快忘了自己受伤这回事了, 他没有下床,而是道:“有一点。”
云映坐在床边, 伸手掀开他的衣服瞧了瞧才道:“伤口没有渗血, 你明日要不直接告假吧。”
赫峥除了正常旬休几乎没有因为私事而告过假, 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但是云映一提议,他还是犹豫了。
原因还是那一个, 他一边想跟云映相处, 提防着那个庶子过来勾引云映, 另一边又担心相处的时间一久, 她突然问他和离的事。
这样进退两难时,云映又在他旁边主动补充道:“至于和离的事情,等你伤好我们再议,好吗?”
至少等他伤口初步愈合,那时候可以伤口能沾水了,也不必她照应什么了。
和离这两个字刚从她口中出来时,赫峥心里陡然空了一块,他就知道,她不会把这件事忘了。
但她既然没有果断的直接说和离,就证明此事尚有转圜余地,赫峥垂下眸,应了一句好。
实话说,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从前云映对他好是因为他长的像她的青梅竹马,那么在当初那个基础上他所有自以为是的感情就全部不作数了。
她心里喜欢着别人,而自己以前对她又称不上多好,眼下她对他除了愧疚之外恐怕就没别的了,这么一看他实在是毫无胜算。
而且他还没有追求女子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他走下床去穿衣服,云映在旁边道:“夫人说今天晚上会举办一场家宴。”
为了庆祝宁遇回来。
她没把后半句说出来,但想必赫峥是明白的。
云映知道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赫峥都不会喜欢宁遇,所以她也只是跟简单赫峥提了一嘴,料想他应该不会去。
至于这府里会不会有人说闲话,赫峥也不会在意这些。
但赫峥却没有如她料想那样直接拒绝,而是率先问她:“你会去吗?”
云映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出声。
虽只是家宴,但倘若她不去的话就是当着赫家众人的面不待见宁遇,她不可能这样做。
她的沉默让答案明晰起来,赫峥便低声道:“我会去。”
云映有些诧异,她问:“为什么呢?”
哪有什么为什么,他若是不去,他们俩岂不是又逮着机会一起吃饭了。
赫峥道:“陪你。”
云映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可能是真的为了陪她,毕竟这个男人几乎从不说谎,也不是什么会甜言蜜语的人……
不对,他为什么会对她说甜言蜜语?他讨厌她都还来不及,今早到现在,她还在心里想赫峥可能气到拿她没办法索性懒得管她了,所以才态度平和,想跟她好聚好散。
那如果不是在哄她的话,难道是说真的?
这也太怪异了。
云映直接问:“为什么要陪我。”
赫峥已经穿上衣服,他低头道:“我们不是夫妻吗?”
这个答案没有让云映满意,他们以前也是夫妻,以前都没听赫峥说过这种话。
可是如果继续问的话又显得她很在意,他们都已经要和离了,去纠结这些可以说毫无意义。
她默默道:“……哦。”
她看赫峥正低头束革带,不由又蹙眉道:“你身上有伤,不用穿成这样的,万一蹭到伤口怎么办。”
赫峥平日一向衣冠整洁,今晚要去见那个庶子,自然不可能太随意,至于他的伤,云映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他道:“无妨。”
云映见他动作太利落,全然没有小心些的自觉,忍不住站起身来帮他了一下。
女人自然而然的环住他的腰,轻软温热的气息传过来,赫峥的动作立即止住,就这样盯着她的侧脸。
赫峥帮她穿衣服的次数都比她帮赫峥穿衣服的次数多,所以她的动作并不熟练,但她下手轻,会避开他的伤口,革带也束的松。
她今日挽了发,偏头时光洁雪白的耳垂暴露在赫峥眼前,连同精致的侧脸还有白皙的脖颈。
她神色认真,眼睫垂下,纤细的手指偶尔会碰到他的腰。
赫峥就这么鬼使神差扣住了她的腰,然后带着她转身将她抵到桌案上,云映诧异抬头与他目光交汇。
他们之间比这更过分的深入亲密数不胜数,许多动作都是下意识为之,也并不觉得出格越界。
上一次这样也不远,在两天之前。
云映已经习惯跟他亲近,他扣住她时,她甚至心神一绷,莫名紧张起来。
在云映开口之前,赫峥便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耳垂,他喜欢与云映接吻,不只是当下,以前也是,恨不得占据她的每一个地方。
云映暂时没有躲开,这看起来是个很好的暗示。
赫峥的吻便从她的耳垂移到了她的脸颊,气氛莫名有几分暧昧。
但在赫峥探入她的唇舌时,云映忽然偏了一下头道:“系好了。”
“……”
赫峥松开她,云映转了身坐回了圆桌前,开始默默收拾自己刚买的果干。
赫峥抿了抿唇,然后跟了过去。
云映将自己买的用各类果干用小木盒装起来,打算下午让丫鬟各房送一些。
赫峥坐在了她对面,云映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但她没有抬头。
这个桌案很熟悉,以前这里并不仅仅是作为吃饭的地方,也有旁的用处,那种时刻她在他面前都称得上坦荡,现在倒是莫名有些不自在了,可能是因为那个意外的吻,总之她觉得怪怪的。
以前赫峥旬休时,会跟她一起用膳,用膳完他可能会去书房也可能会出门,出门前会跟她说他是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很少会跟她一起这样百无聊赖的坐在房间里。
今天为什么陪她坐下了?
不对,不一定是陪她,兴许是他累了。
而且他今日有伤,不出门也很正常。
余光瞥见赫峥伸手倒了盏茶,茶水刚送来不久,青烟袅袅,此时正适口。男人把茶推向她面前,然后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个动作没什么稀奇的,他以前常常这样。
云映继续分果子,想了半天,觉得赫峥可能是要跟她说什么话。
她垂下眸,静静的等他开口。
而赫峥则放下茶壶,他觉得如今他与云映之间该暴露的都暴露了,这人估计不会再哄着他,方才他亲她,她心里一定不太满意,依她直接的性子,说不定会直接跟他说以后不能这样。
但等了半天,云映也没开口。
她只是沉默着分果子,然后一一阖上盖子。
直到云映想要把这几个小盒子摞在一起时,不慎碰到了那盏茶,温热的茶水顿时倾洒出来,一半都洒在了云映的手腕上。
赫峥动作快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试了下水温才道:“我帮你吧。”
云映眉头蹙起,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腕,确切来说是手腕上挂着的那枚小小的桃核。
红绳已经湿透,桃核正滴着水。
她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用帕子擦干水,食指托起了那枚桃核。
这枚桃核她带了四五年,现在已经有了裂痕,她以前都还算小心,会谨慎着不让它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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