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韵来望着眼前亲密的少年少女, 心头浮起复杂的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 她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迈开大步向袁晴遥走了过去。
她拉着袁晴遥来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四周没什么人, 她扬起下巴俯视袁晴遥:小说群八扒弎〇齐七五三流,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袁晴遥,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我们绝交。我也不需要你帮我补数学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啊?”
袁晴遥当场变成了一尊化石。
何韵来的桃花眼凛如霜雪,打枪子儿般咄咄逼人:“别问我为什么,我心情很好,你也没惹我,我只是不想和你玩了。我不喜欢喝汤,你妈给我的汤我倒了。”
“……”袁晴遥不可置信地望着两天前还和自己说说笑笑的好朋友,此刻竟然出口伤人。
紧了紧怀里的盒子,那份欢天喜地想要和朋友分享美食的心情荡然无存,“无疾而终”的友情,以及何韵来无情的话语砸得她的脑袋直发蒙……
她木然站在原地,视线中,何韵来纤细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室。
放学后,“星语心愿屋”内。
各式各样的小吃铺满了四方形餐桌,全是袁晴遥爱吃的,她边咀嚼边思索:“林柏楠,你说,吧唧吧唧……韵来到底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啊?”
在坏心情的影响下,美食变得不那么好吃了。
袁晴遥蔫头耷拉的,小圆脸活像一个笔画圆润的“囧”字:“那天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而我选择性失忆了?”
林柏楠稍作沉思,回答:“你又不了解何韵来,你们才认识了短短三个月,也许她就是个莫名其妙又喜怒无常的人。”
袁晴遥咬着奶茶吸管,叹了口气:“唉,你说得对……”
细细想来,她对何韵来的了解非常有限。
她只知道何韵来是J-JUN的铁杆粉丝,她们平时聊天也聊追星相关的话题居多。而关于何韵来本人,她知之甚少,只知道何韵来的妈妈是开服装厂的,家里条件很不错。
无缘无故被朋友绝交,心里难免感到委屈与难过,袁晴遥忽地想起了曾经的好友,语气愈发低落:“林柏楠,我又少了一个好朋友。宝儿姐姐搬走后渐渐和我断了联系。冉心去了其他学校,我和她很久没联络过了,估计她在新学校也交了新朋友……啊,你干嘛?”
没等她伤感完,林柏楠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愁眉苦脸的,都不像你了。”
他拿起桌边的便签纸和中性笔,笔起笔落,写下一行字,他们就坐在心愿墙底下——
“啪。”
他把便签纸贴在了墙上。
“林柏楠,你第一次在心愿墙上留言哎!”袁晴遥起身,好奇地伸长脖子去探那张便签纸,念叨出声,“疏远O……7……1……是巨额损失,所有人适用。”
她坐回椅子,脸上挂着问号:“O71……是什么?”
他抿了一口果茶,说话兜着圈子:“这是公共留言墙,最好不要暴露个人信息,我总不能明明白白写你的名字吧?”
她豁然开朗:“因为我姓‘袁’,所以是‘O’,‘晴遥’谐音‘71’……嘿嘿,林柏楠,你以后要不要就叫我‘71’呀?”
“不要。”
拒绝得干脆且绝情。
她撇撇嘴,却没有不高兴,看回了那张便签纸,虽然嘴硬的林柏楠没有明讲,但他难得“说”了句安慰人的话。
“哎哟,我们林柏楠长大了,会安慰人喽!”袁晴遥愁云不展的脸破开了乌云,重拾活力,“谢谢你请客,我要化悲痛为食欲,这些全部吃光!我也要在心愿墙上留言……”
她拿起纸和笔,盯着他寻找灵感。
半时,她清澈如泉水的眸子中闪出金光:“就留‘和林柏楠的友谊稳如泰山,哥斯拉来了也被友情激光打退’!唔,不写全名的话……我用‘四木’代替吧?你的名字里有四个‘木’字嘛。”
他嘴巴挤成一条线:“嘁,有够难听的。”
嫌弃归嫌弃,望着那张重新眉开眼笑的小圆脸,一抹浅笑悄悄地在他的唇畔漾开。
几天后,初中部迎来了上半学年的期末考试。
考试共两天。初一年级八百五十多个学生全部打乱,随机分配到二十个考场,初二和初三年级也是如此,能和认识的人在同个考场相遇,实属缘分不浅。
好巧不巧,林柏楠和何韵来分到了同一个考场。
好巧不巧,林柏楠的座位就在何韵来座位的右前方。
第一天考试,何韵来发现林柏楠答题答得飞快,一个半小时的生物考试,他半小时就写完了。写完了也不提前交卷,他右手撑着下颌,左手转笔玩打发时间。
他也不像一般的学霸那样,双手圈住试卷遮得严严实实,生怕旁边的人偷看了自己的答案,他左手边完全是敞开的,且答题卡就放在桌面左上角。
两列桌椅的间隔并不大,以何韵来5.2的视力,她完全看得见林柏楠答题卡上的黑色涂鸦是落在了哪个选项上面,她也能隐约看清他填空题的答案——
这下好了!
她的数学有救了!
数学考试,选择和填空何韵来都抄了林柏楠的,不止数学,其他科目她也抄了……
不劳而获这件事,是会上瘾的。
期末考试画上了句号,寒假随之拉开帷幕。
2009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才1月中旬,世界便被染成了满天白色,冷风像针一样刺在脸上,穿几层衣裳都不嫌多。
那一年,春节也到得早。
考试成绩大年初五才出,这段时间,学生们大可尽情玩耍。
蒋玲打算大年初八带林柏楠去外地求医。空出来的这十几天,林柏楠天天想方设法诱哄袁晴遥来他家,喊她来吃好吃的,叫她来上网,还说听他的话就给她发压岁钱……
毕竟,终于终于,他能在假期和袁晴遥多见见面了。
受伤后的寒暑假,林柏楠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好几个春节,他都在外地过的。
他只能在放假头几天和开学前几天约袁晴遥见上屈指可数的几面,过年时,也只能在电话里跟她说句“新年快乐”,虽然今年也不能一起度过一个完整的假期,但总比之前强。
不过老窝在家里玩有点无聊。袁晴遥跟林柏楠说,等外面的积雪融化了,她想和他一起出去玩,去看电影,去逛宠物店,去新开的电玩城……
他答应了。
并不是他多么愿意出门,是他愿意和她一起出门。
他如今虽说行动自由了,可出行也得看天气。
雪天是他的敌人。
一方面,轮椅在雪地容易打滑,脚踏板是“铲雪机”,雪水会使轮子生锈,染着脏污的雪水嵌进轮胎花纹也很难清洗干净;另一方面,手套不可避免地会被雪水沾湿,哪怕他带着手套推轮椅,手也冷得厉害。
然而,雪融化时比下雪更冷,天气并未迎来温暖晴阳,如同林家所有人的心情,在凌冽寒风中如坠冰窖。
因为——
林柏楠的姥姥在春节前过世了。
事发突然,林姥姥在睡梦中心脏骤停,待蒋玲第二天早晨前去照护姥姥起床时,才发现老人家状态怪怪的。
蒋玲惊慌失措地大喊林平尧过来,林柏楠也被惊醒了。他们连睡衣都没换就火急火燎地送姥姥去了医院,可惜为时已晚,姥姥的身体早已冰凉。
蒋玲在医院哭得泣不成声。
林姥姥去世那日,离大年三十仅差了四天,老一辈人爱用农历算年岁,若能再等四天,姥姥又长一岁了。
葬礼上,蒋家亲戚们都来了。
林柏楠远在外地的舅舅一家也回到了X市,舅舅和舅妈带着表哥。舅舅一家在林柏楠很小的时候就移居了,平日里也很少相互走动,所以林柏楠对他们并没有清晰的印象,尤其是表哥,彷如初见一样。
表哥大林柏楠四岁,今年读高二,长得人高马大。
下葬全程,表哥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站在人群外围,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舅舅让他把手拿出来,他不耐烦地嚷嚷手冷,只有姥姥落葬时,他对着棺材磕了三个头。
葬礼结束,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室外太冷了,怕儿子冻着,林平尧便把车钥匙给了林柏楠,把林柏楠送到了停车场门口,叮嘱林柏楠把暖气打开。
林柏楠找到了自家的车,刚准备解开智能车锁,一阵对话声絮絮聒聒飘来——
“妈的财产怎么分?你妹怎么跟你说的?”
“玲玲说把妈的那套房子过户给我们,我同意了,储蓄和其他物资就归她所有吧。”
“你傻啊!你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房子理应是你的!你妈存的钱和珠宝首饰啥的不得至少对半分?”
“媳妇啊,咱做人别太过了,这么多年来我们除了给妈寄点生活费,其余什么都没管过,不都是玲玲在操心?妈的医药费都是玲玲一家承担的……”
“谁让她嫁了个好人家变金凤凰了?长得漂亮就是嫁得好哟,老公是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公公是三甲医院的院长,婆婆也是医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才不在乎那几个钱……哎呦,瞧瞧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又好,羡慕哟!”
“妈,残都残了,学习好顶个鸟用!一个残废以后找得到工作娶得上媳妇吗?不还得靠家里养着做个废物?嘁,我要是瘫了我早就不活了!真不如去死!”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你妹一家子真倒霉,一过年就出大事!啧啧,你外甥真可怜,他这辈子算是毁喽!”
声音听上去离得很远,却在静谧的场地格外清晰,一字一句,和寒峭的空气一样透骨冰冷。
那些声线他今天听过,是舅舅一家人。
就在此时——
少年的身后响起一串匆匆的脚步声,他刚要回头看,一双微凉的小手蓦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捂得很用力。
几步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的身后绕到他的身前,和雪一样白得发光的小圆脸晃进了他的视线。
“……袁晴遥?”
凝滞一瞬,林柏楠略显惊讶。
那双小手始终用掌根紧紧熨帖着他的耳朵,他不能确定自己的音量是大是小,只听得见耳膜震动在自己耳内产生的鸣响。
少女澄澈的眸光中融着浓浓暖意,那因为姥姥的过世和亲戚的冷言冷语而起的悲伤,在她给的温暖中稍稍得以平息。
“嗯,是我,爸爸妈妈带我来送林姥姥最后一程。”说话之际,袁晴遥短暂地松开了手,她刻意放大音量,声音如同钟声般向四处荡开,“林柏楠,我到处找你呢!问了林叔叔才知道你来停车场了。你……耳朵冷不冷啊?我帮你捂捂!”
话音方落,她又堵住了他的耳朵。
他轻柔地拉开了她的手:“你的手还没我的耳朵热。”
“那……那和我玩个游戏吧!玩猜口型游戏,我说,你猜。五局三胜,输了有惩罚,赢了有奖励。”袁晴遥的手又执着地覆上了林柏楠的耳朵,没等他答应,她自顾自地表演了起来,“你看好喽!”
“……无聊。”他耳膜嗡嗡的,嘴上说着瞧不上的话,眼睛却专注地锁定在了她的唇。
那粉嫩的嘴唇一张一合,为了让口型显得更清楚,她的面部表情有些夸张,小嘴巴有节奏地跳着舞。
她说一句,他跟着复述一句——
“不无聊。”
“今天好冷。”
“炸鸡汉堡冰激凌。”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离谱?!
居然全猜对了?!
“……你你你还会唇语?!”袁晴遥差点惊掉下巴。
她十分肯定林柏楠不是靠听觉判断的,因为她双手捂得很紧,而且她说话的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
最后一句话林柏楠也看懂了,他布满愁绪的脸庞松动下来,再次将她的小手放下:“不会,是你太好猜了。”
“……诗词也好猜?”
“你不就会背几句课本上的诗?”
“谁说的!唐诗三百首我都会!”
他苦笑一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吹走坏情绪,脱下棉手套给她戴上一只:“笨蛋,自己的手那么凉还想暖别人?”
她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说:“我本来戴了手套和帽子的,你姥姥落葬的时候我摘下来放我妈妈包里了,刚才又忙着找你,结果就给忘了。”
大大的手套套住了她小小的手,她活动了几下手指,感觉整张手都被他残留的余温覆盖包围:“好暖和!”
林柏楠解开车锁,拉开了车门:“进车里等吧,你冻感冒了我可不负责。”
说完,他一只手扶着汽车后排座椅,一只手撑着轮椅坐垫,两只手同时发力挪到了车里。
他正准备将两条腿也移进去,舅舅一家人恰时出现,舅妈还假惺惺地跑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
冷冷地丢下三个字,林柏楠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袁晴遥把轮椅拆了放进后备箱,从车尾绕到了另一侧的车门,坐进去之前,她还气不过地瞪了瞪那对讨厌的母子。
舅舅一家三口讪讪离去。
袁晴遥在林柏楠的指导下在驾驶座进行了一番操作,她启动了发动机,打开送风系统,旋转旋钮调节温度,最后,回到后排,坐在了林柏楠的身边。
热乎乎的气流从出风口汩汩涌出,暖风渐渐氤氲开来,内外的温差让车窗结上了一层白花花的凝雾。
林柏楠没再说话。
他似是魂不守舍,又似是放空发呆。
袁晴遥默默陪在身侧,这个最会安慰人的孩子,此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她也是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林姥姥不是她的亲姥姥,可也算与她相亲相近的长辈。当她听到老人家离世的消息时,心头都咯噔了一下,心脏难受的像被人打了一拳,更别说林柏楠的感受了。
那是从小到大与他朝夕相处的亲人,是在他成长之路上留下过坚实脚印和亲切陪伴的人……
他此时此刻该有多伤心、多难过?
袁晴遥说了几句俏皮话:“林柏楠,你姥姥一定去了天堂,白天做你的守护天使,晚上做你的幸运星,保护你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幸运值拉满。”
她想让林柏楠尽快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可林柏楠却像丢了魂似的与外界抽离。
见状,她将脸转向车窗,把车里的一包抽纸瞎摸着塞给了他:“你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别人。你放心好了,我不看你,我也不会笑话你,更不会告诉别人。”
闻声,林柏楠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向袁晴遥的方向偏了偏头,接过了抽纸。
片时的缄默后,他哑哑的沉吟声听起来发涩:“我爸说,见多了重症监护室的场景,就能体会到老年人在睡梦中安然离世何尝不算一种福气?不用被病痛折磨到形容枯槁,痛不欲生,也不用遭遇飞来横祸,无妄之灾。人固有一死,这样其实是幸运的,我姥姥这几年身子本来也不太好……”
咬了咬下唇,他再次开口:“所以,我不会陷入悲痛太久,更不会哭。”
他没逞强。
他好像真的不会哭了。
也许,他的眼泪早在受伤后的那段至暗时光里就已经流干了吧……
那两年,对年幼的林柏楠来说是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
一只刚学会飞翔的雏鸟就摔断了翅膀,往后余生,都要仰着头看其他鸟儿自由翱翔了。他日复一日盼着微茫的希望,可日渐萎缩的双腿告诉他,他再也飞不起来了。
骄傲的小男孩不知道哭湿了多少个枕头,数不清多少个夜晚,他恳切地期盼着这只是一个可怕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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