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
“我不我就不,晖郎你现在无情的很!”
声音一落,二人同时僵住。
贺兰香清醒个彻底,悔恨自己怎么就把那两个字脱口说出来了,正欲撒手藏回被窝装死,手便被抓住。
谢折握紧了香热莹白的小手,顺势往腰腹下摁了过去,冷声道:“摸仔细了,谢晖的不长这个样。”
掌心灼热滚烫的触感格外强烈, 有生命般跳动着,青筋起伏,野性呼之欲出, 压不住的蛮力在肆虐。
贺兰香根本没再怕,心道你既敢吓唬我, 我就敢折磨你,心一狠, 索性直接收紧了手。
谢折闷哼一声,痛苦难忍的样子, 全身的肌肉在此刻紧绷, 线条坚硬, 如野兽狩猎前的蛰伏模样, 暴戾骇人。
贺兰香看着他这幅样子,逐渐有点发怵,刚想松手, 谢折便哑声威胁道:“继续,不准停。”
三炷香过去,贺兰香手险些酸掉, 总算结束, 累出一身香汗淋漓。
她困得不行, 用谢折的衣服擦干净手,缩回被子里便要接着睡觉。可谢折不过瘾, 又回了榻上,嫌她胡乱叫名字,全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自己的话却多了不少,低喘着凶狠呵斥:“谢晖?这么分不清我跟谢晖?我和他很像吗?哪里像了, 他有我高?有我壮?有我能让你爽?”
贺兰香听着床腿摇曳的咯吱响,又气又沉沦,淌出满眼泪,偏还不能叫出声,只能拿着一双湿漉漉的潋滟美目怒瞪谢折。
越瞪,谢折兴致越好,若不是顾忌孩子,大有将她钉死在床上的架势。
巳时,总算结束。两个人酣畅淋漓,却各自憋了一肚子闷气,互相没理对方一下,也谁都没再提方才那一茬。谢折穿上衣服便开门而出,贺兰香擦干净身子,翻个身后脑勺朝外,接着睡她的回笼觉。
可惜这回躺下,她便无论怎么睡都再也睡不着了。
床是谢折的,肚子里的孩子是谢折的,身体里残留的痕迹是谢折的,哪哪都是谢折,她脑子里想的,却是谢晖的脸。
谢晖,她的夫君,她有多久没想起来他了,在她和谢折颠鸾倒凤的日夜里,他的亡魂该是飘到了何处?他应该是很生她的气吧,否则怎么自她来到京城,便一次没梦到他过。
贺兰香眼角泪滴滑落,本就不算平静的心更加汹涌复杂起来,心潮一圈圈散开,荡出了难言矛盾的涟漪。
时间一点点过去,因为谢折的离开,被窝里的温度也被带走,越来越冷,冷得人心直发慌。
她干脆坐了起来,叫来丫鬟为自己更衣。
回到住处梳洗完,早膳便送来,贺兰香本就烦闷,食欲自然不好,瞧着清一色的蒸煮菜肴,嘴里更加直闹腻味,怎么都下不去那个筷子,喝了两口虾仁粥便算了事。
细辛当然能看出她的异样,不由道:“主子想吃什么,奴婢让厨房去做。”
贺兰香懒洋洋道:“我嘴里没味道,既想吃点酸的,又想吃点辣的,厨房里怕我吃坏身子遭牵累,怎么会同意做那些辛辣刺激的,你少去白跑那一趟了。”
细辛听着,知道她是想念蜀菜馆子里的味道了,便说:“那奴婢吩咐人,到外面买些现成的回来,主子看如何?”
贺兰香摇头,闷闷不乐,“寒冬腊月的,饭菜回来也都凉了,热完失去香味,吃起来毫无滋味,还不如不吃。”
细辛叹息,“那就没办法了,外面天寒地冻,主子总不能冒着寒冷出去就为吃顿饭啊。”
贺兰香眼中渐亮,道:“怎么就不能了,自从金光寺回来我便没出过门,最多也就在园子里逛逛,如今也该出去沾沾人气儿了。”
细辛都还没来得及劝阻,贺兰香便扬声安排备马套车,自己起身亲自挑选衣裙,吩咐细辛去备钗环调胭脂,细辛只好去做。
一个时辰后,蜀菜馆中。
二楼雅间内,饭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细辛挨样试吃了几筷子,过了半炷香见身体没反应,才让贺兰香动筷。
贺兰香憋着那口同谢折攒下的闷气,就想吃点口味重的,上来便先喝了半碗多的酸辣汤,汤汁清亮,肉丝冬笋豆腐丝浸在汤里,一口下肚,酸辛气散在腹中,化解了原本堵在那的满腹闷气。
贺兰香叹出两口长气,整个人都痛快舒畅许多,品着汤的味道,竟感觉前所未有的合乎心意,遂吩咐细辛:“你亲自去问问厨子,就说酒楼每月给他开多少钱,我给他翻三番,问他愿不愿意到府上专门给我做饭。”
细辛过去,片刻后回来,笑道:“主子算盘打错了,厨子便是这馆子的老板,人家不能为了给咱们做菜,便连自家生意都不顾啊。”
贺兰香用勺子搅着汤,颇为惋惜。
可这馆子老板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待等晌午时分过去,生意不忙,便特地洗去油烟,换了身干净衣服,前来给贺兰香赔罪。
贺兰香见对方面相本分,让人难生厌烦,便没急着打发走,半开起玩笑询问道:“京城遍地酒楼,却鲜少见哪家有蜀地的厨子,是不是你们蜀人惰性重,不愿到外谋生,所以才显得稀少?”
老板笑道:“夫人倒也没说错,有句话叫少不入川老不出蜀,我们蜀人好安逸,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轻易不往外闯荡的,加上山路难走,里面的人不出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心自然便越来越稳,不愿往外头去了。”
贺兰香想到李白的那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点头道:“看来李白诚不欺我,不过我仍觉得诗里有些夸大,但凡有人住的地方便该有路,硬走又有多难走呢。”
老板道:“夫人是坐惯车架步辇的人,不知晓山路何其艰难。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小的是来了京城以后才知道咱们大梁皇室姓夏侯,蜀地消息闭塞,外面的动荡要想传到山里,起码要用半年的工夫,若闹匪患,官差都打不进去。”
贺兰香这才饶起几分兴致,听话本似的,让老板继续往下说。
吃完饭,回府路上,在御街路过满京最大布庄,贺兰香想到肚子大了以后许多衣服都得重做,便下马车,去了布庄选料子,顺便走两步路消食。
虽是下午,布庄生意依旧火红,因选秀在即,门口停了不少华车,一看便知是各府千金怕好料子被别家截胡,故亲自前来选料裁衣,还没进门,便闻见香风扑鼻,钗影环绕。
贺兰香一眼过去,扫到不少眼熟面孔,免不得互相问好。
她眼眸流转,视线便落到其中众星捧月,身边闺秀林立的王朝云脸上,轻轻颔首道:“王妹妹,又见面了。”
王朝云冷淡淡的“嗯”了声,将脸转向别处,并不理睬。
周围人见状,自然也就没有主动与贺兰香再热络的。
贺兰香对王朝云这副样子见怪不怪,专注挑选起布料来,并未因周遭环境影响心情。
时至今日,她已经懒得追究周氏身为王朝云的贴身嬷嬷,究竟有没有为在金光寺犯下的错误而得到责罚,也不想问那日究竟是周氏自己跑去的,还是有她王朝云这个当主子的在授意。不过有一点贺兰香是肯定的,就是即便为点头之交,王朝云眼里对她的敌意,也从来没有减少过。
心思起落间,贺兰香没多久便选中一匹樱桃红琵琶纹提花锦,正欲伸手去摸,便有一道俏生生的声音响在她身后:“这匹料子是我先看到的。”
贺兰香转身抬眼,见面前站了个锦衣美髻的少女,少女约有十四五岁,模样出挑,五官秀美,满脸稚气未消的样子,乍一看,神态模样无端让她想起郑袖来,眉目间却又比郑袖多了三分骄矜,显得盛气凌人。
贺兰香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夺人所爱,那便归了妹妹了。”
少女给丫鬟使了记眼色,命令将料子取下。
“郑宁你快过来,这匹料子才是真好看!”
少女连忙跑去,“来了来了!”
贺兰香看着少女跑去的背影,心头跳了下子,暗道:原来是她。
以往便听郑袖提过她家中有个极骄纵的庶出妹妹,因生母受宠,故十分得父亲疼爱,在家不将她这个长姐放在眼里,出门在外,风头也要将她这个当姐姐的给压下去。
如今郑袖远走高飞,入宫选秀的便是她了。
布庄管事见贺兰香盯看郑宁,以为是舍不得料子,赶忙跑来给贺兰香赔不是,说同样的料子库里还有,这就取来给她。
贺兰香莞尔一笑道:“不必,我不爱与人穿一样的,再说我一个寡妇,穿素净些是好的。”
管事仍是不住赔礼,特地将贺兰香带到里间,另给她看起几匹未曾上架的新料子,生怕得罪了她。
贺兰香随意选了几匹合眼缘的,给过钱便带领丫鬟走了,经过外间,留下香风阵阵。
“这料子果然还是更衬你。”见贺兰香走,与郑宁交好的闺秀便拍起马屁来。
郑宁摸着樱桃锦,想起贺兰香过往三番两次为自己那没用的长姐出头,心中无名火烧,冷嗤一声道:“那是自然,我身上可没有那股挥之不去的风尘气,当上一品夫人有多了不得似的,人这辈子是什么命都是注定的,庶民就是庶民,即便再是抬举成贵人,也洗不掉身上的一股泥巴味儿,早晚要原形毕露,让全天下人看笑话。”
骂的是贺兰香,听入耳中的却是王朝云。
王朝云放下挑选的锦缎,慢步走到郑宁身边,看着她手里的樱桃料子,意味深长道:“美则美矣,就是……可惜了。”
郑宁眉头一跳,虽惧怕王朝云,到底忍不住问:“可惜什么,王姐姐不妨有话直说罢。”
“可惜,颜色太艳了。”王朝云附耳过去,小声道,“陛下最喜素色,尤爱栀子象牙色,见之则龙心大悦。”
郑宁眼一亮,喜出望外地看着王朝云,“多谢王姐姐指点!”
王朝云面露为难,蹙紧眉头道:“可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不然其他妹妹该觉得我偏心,不高兴了。”
郑宁重重点头,再三保证完,扬声便道:“把白色的料子全部给我包起来!”
十五当日,风清日朗。贺兰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浑身神清气爽,醒来除了听到王朝云入选中宫皇后的消息,便是威宁伯次女郑宁选秀之日殿前失仪,犯了皇家忌讳,致龙颜大怒,被拖入殿外打了二十杖,当场暴毙身亡。
是夜, 提督府门户大开,灯火通明,里外聚满前来恭贺的贵妇贵女, 欢声笑语不绝,贺礼如流水一般, 从府中堆到街上,一派泼天富贵。
郑文君身着琥珀色绣金长寿松披袄, 站在垂花门下,带领身后若干女眷, 拖着病体迎接宾客, 听同辈人满怀艳羡地恭维道:“还是郑姐姐命好啊, 嫁得如意郎君, 儿子个顶个的出息,女儿也如此争气,今日一朝入选, 待等日后入主中宫,郑姐姐便是当今陛下的岳母了,真是贵不可言。”
郑文君笑说:“还早着。”说着便低头咳嗽了两声, 垂眸间, 眼中满是外人所察觉不到的感伤。
王朝云扶住她道:“娘去歇着吧, 这边有女儿顾着,何苦劳累了您。”
郑文君平稳了气息, 看着女儿柔声道:“你眼下毕竟只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哪有亲自迎客的道理,老实待在娘身后便是, 等以后入了宫,宫里有的是你的差事, 不急于这一时。”
话到这,郑文君眼中感伤不由又重了些。直至此时,她也是不赞同女儿入宫的,可木已成舟,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做什么都是徒劳。
王氏看她俩母女情深,心里泛起酸水来,瞥了身后忙着与丫鬟说悄悄话的谢姝一眼,胳膊肘捅了过去,揶揄道:“瞧瞧你三姐姐,还知道问你舅母累不累,你干杵在这半天,怎么不知道问问你娘我累不累?”
谢姝轻哼了声,理直气壮道:“我有什么好问的,娘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累了自会去歇,哪里用得着我去操心。”
王氏戳了下谢姝的脑袋,低斥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生个猫儿狗儿好过生你。”
谢姝揉着头,忙献起殷勤,“好好好,我这就问,娘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去歇歇?要不要女儿去帮您取盏茶来润润嗓子?”
王氏扑哧又笑出声,“行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继续杵你的,少说话气我。”
谢姝观察着王氏的脸色,故意意味深长道:“看来娘不累啊。”
没等王氏回话,她眼珠骨碌一转,话锋一转,“可女儿却累了,不如女儿先去后头暖和一会儿,片刻后来找您如何?”声音没落,腿便已迈开出去,九匹马拉不回来,哪管所谓“如何”。
王氏哭笑不得,指着谢姝的背影嗔道:“一天八百个心眼子,全用在你娘身上了!”
周围女眷哄笑,也不急着入席暖和去了,纷纷站在门下同郑文君与王氏说起话来,个别者还拉着王朝云说话,夸完她相貌夸谈吐,说她“第一眼便是母仪天下的好面相”,“千古难寻的标志人物”。
场面一时热闹非凡,其乐融融,垂花门上两盏偌大的雕花灯摇曳在笑声里,光芒柔软明亮,辉光点点。
距离不远的西侧门外,周氏站在墙根阴影内,泪容满面,正在听婆子诉说周正的情况——
“您是没看见啊,正哥儿从早到晚疼得哭天抢地,却只能扯开喉咙嘶吼,嘴长得老大,连点动静都发不出,还不吃不喝,连口水都不愿意往下咽,谁都不让近身,疼得急了还拿头撞墙,拦住他他便要咬人,足撕下块血肉才罢休。大夫说冬天冷,伤好得慢,眼见便要下雪了,天再一阴下来,正哥儿便更难捱了,您可得快快想出办法来,否则奴几个先要受不住咬了。”
周氏泣不成声,帕子捂在眼上,嘶哑着破锣嗓子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但凡能和他替换,都恨不得躺榻上断手断脚的人是我,我若能代他受,何至于只有哭的余地,我能怎么办。”
婆子安慰她片刻,出起点子,“这冬天还长着,在京城待着,天寒地冻不是办法,依老婆子我看,还不如把他送到南方暖和地儿过冬,身上也能好受些,等来年天暖和了再接回来。”
周氏听着,渐渐止住哭声,思忖一二,点头附和。
她抹干净泪,强撑起笑脸回到府中,待到垂花门下,她离远看见王朝云亲热地挽着郑文君的手臂,正在接受来客称赞,面上带笑,一派大家闺秀的娴静从容。
周氏看着站在光中的王朝云,想到自己那半死不活的儿子,眼神一点点冷却,沉下,成了毒如蛇蝎的恨意。
她走了过去,故意扯开声音笑道:“外边冷,夫人们赶快进屋暖和,当心冻坏了身子。”说话间,她故意瞥了王朝云一眼。
王朝云顿时会意,便对郑文君福身道:“娘,女儿有些累了,想去后面歇息一二,等会儿过去厅堂找您。”
郑文君看着她,眼中满是怜爱,“快去吧,这边有我和你姑姑就够了,你尽管歇着便是,不必着急回来。”
王朝云点头,带着丫鬟往后宅走,周氏一并跟了过去。
路上,王朝云将丫鬟尽数支走,只留了周氏一个,未等回到浮光馆,经过假山后的环山池塘,王朝云便停下脚步,冷声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天上一轮冷月倒映池中,水面寒光粼粼,冷气丛生,一层霜雾凝结水面,随风飘散,犹如重重鬼影。
周氏牙一咬,狠声道:“我等不得你当上皇后了,我要你先拨出一伙人给我,再拿出三千两现成银子,我要带正儿去南方疗养,在那边购置家业,明年天热了再回来。”
王朝云不假思索,咬字干脆,“要人可以,钱,没有。”
周氏又惊又气,断没想到她会回绝地这般果断,瞪大眼怒视她道:“你,你岂会连三千两都没有!”
王朝云面无波澜,淡漠的目光扫在周氏脸上,不急不躁地道:“我是闺中女儿,吃喝皆用家里,我上哪弄三千两银子给你?你未免也太高看了我些。”
“那两千两。”周氏退而求次。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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