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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娇(云芙芙)


结果刚下马车,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嫩绿色双拼襦裙,梳着十字髻,用垂金铃红绸发带点缀的少女双眼通红的朝自己走来。
宝珠顿时面露嫌弃,怪不得她今早上出恭不爽利,原来是有脏东西在这里等着了。
“沈宝珠,你现在很得意,很嚣张是不是!”萧雨柔看着眼前少女,往日的端庄淑良再也维持不下去,剩下的只有滔天的怨恨,不甘。
凭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沈宝珠这种一无是处,整日只会惹是生非的草包!
宝珠以为她在说自己永安郡主的身份,立马挺直腰杆,嘚瑟又张扬,“本郡主嚣张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怎地到你的破嘴里就成了今天嚣张,难道我昨天,前天不嚣张吗。”
“不过吗,这也是没办法的,谁让你不像我那么好命,有着疼爱我的大哥,二哥。”宝珠轻咳一声,再次炫耀起腰间新得的兔子玉佩,“本来我觉得你人挺讨厌的,但你今天特意来恭喜我这个大名鼎鼎的永安郡主,我这个人向来大度,也不是不能勉勉强强接受你的祝福。”
听她云里雾里说了一大堆的萧雨柔只认为她是在羞辱自己,眼睛含上恨意,掩在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我告诉你,你不会得意太久的!我们走着瞧!”
宝珠掏了掏耳朵,嘘了一声,“只有笨蛋才会说这种话,果然你就是个笨蛋。”
难道不知道坏人一般都是闷不吭声干坏事才对。
就像她,哪怕要干坏事,干了坏事也不会囔囔得天下皆知。
刚进鳣堂,宝珠就被满脸红光的曲红缨拉到一旁嚼起八卦,手上还塞着她给的蜜烤栗子,“宝珠,你知不知道长公主府昨晚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啊?”宝珠陷入一丝迷茫,但她的表情告诉着别人,她很渴望要吃这个瓜。
“你还记得长公主的女儿,那个和我们一直不对付,整天装柔弱,害我们被博士骂的萧雨柔吗,啧啧啧,想不到她居然是这种人,怪不得我看她不对眼,原来啊。”
往嘴里塞了一颗板栗的宝珠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曲红缨撇了撇嘴,嫌弃又鄙夷,“原来那萧雨柔是个调换了真千金身份的假货,生母还是长公主身边的奶娘,难怪她一股子登不上台面的小家子气,也真应是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只会打洞。”
同为鸠占鹊巢,还是假千金的宝珠听得头皮发麻,嘴里的栗子都没有嚼就囫囵着往肚子里咽,犹犹豫豫又心虚的问,“你很讨厌假千金?”
曲红缨点头,“那是必须,假千金偷了人家真千金的荣华富贵十几年,享受了属于真千金的人生和父母,那种人和千刀万剐的强盗有什么区别,如果我是真千金,得知自己被假货顶替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我一定一刀把那假货给砍了,不,一刀砍了她太便宜了,就应该把她四肢都砍了,关在猪圈里活得猪狗不如。”
“不只是我,整个世家圈子都鄙夷,厌恶这种偷了人家身份,还恬不知耻的假货。要是真遇到了,明面上不说,暗地里玩也要玩死对方,让她知道,偷来的东西总归要付出代价。”
“宝珠,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栗子不好吃吗?”
嘴唇翕动的宝珠忽然发现,她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啪嗒一声,黑了个彻底。

宝珠捏着一袋子板栗回到座位,整个人像冬日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
她不是不爱说话,只是生性不爱说话。
原先成了郡主,想要和她们分享的高兴都淡了,满心满眼都成了如何掩饰自己假千金的身份,从他们对萧雨柔的态度,足以能看出一旦他们知道自己同为假千金后的下场肯定很惨。
以至于沈归砚进来时,她连头也没有抬,目光宛如失了焦距的遥遥眺望着某一处。
仿佛那堵白墙后自有黄金屋,颜如玉。
沈归砚抿了抿唇,旁若无人的走到她面前,把提到手上,绣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的荩草色书袋放在桌上。
周围吵闹的人声在见着他走向宝珠那一刻,消失得无踪无影。
更嘀咕他想做什么。
沈归砚来到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注意到,以至于给了他更多的时间打量她。
晨曦朦胧中,她前面许是走得太快,原先用桂花水蘸湿往下压的几根头发开始压不住的往外翘,并随着风轻晃,像田野里随风摇曳的谷莠子。
看着就令人心生痒意的,想要伸手把它抚平来。
沈归砚骨指半屈,轻叩桌面,“你的书袋。”
“哦。”心里想着事的宝珠只是蔫蔫地应了一声,连她的声儿都透着一丝有气无力。
这下子倒是换成沈归砚受宠若惊的挑了挑眉,昨日他帮她拿书袋进来可是挨了好一顿嫌弃,连他碰过的书袋更是碰都未碰。
难不成她突然转了性子,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宝珠同学,你这次不打开书袋看一下吗?要不然你后面又少了东西可如何是好。”沈归砚好心提醒,更多的是没话找话。
直到这时,宝珠才掀开眼皮,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你这人烦不烦啊,让你滚就滚,还留在这里瞎逼逼啥。”
这人怎么都没有一点儿眼力见,没看见她正心情不好吗。
“宝珠,你是不是也不舒服啊。”双脚虚浮,飘了过来的张绾晴生无可恋的拍了拍宝珠的肩膀,眼角划出了一丝痛苦的泪,“我懂,我今天听到要小考的时候,心情和你一模一样。不过没关系,咬一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啊,小考,什么小考啊?”宝珠迷茫。
“今天十五号。”只剩下一口气的张绾晴宛如幽魂的又重复了一遍,“十五号,天底下怎么能有那么罪恶的一天,我建议就应该取消掉十五号,还我们广大学子一个健康美好的学堂生活!”
“十,十五号。”手上一个哆嗦的宝珠刚双眼发直的说完。
太学博士腋下夹着本书走了进来,简单粗暴的说明来意,“把书本都交上来,一炷香后,进行随堂测试。”
国子监每月会进行一次小考,放假前会有一次综合大考,考试的名次会依次张贴在告示栏上,以此激励学生上进。
但宝珠和张绾晴,是从入学开始,雷打不动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如果只是考倒数她们倒没有多大难受,最让他们难受的是,国子监不做人,每次他们小考结束后,不但会把成绩公布在告示栏上,还要他们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回去给父母签字,这下子,可谓是把面子,里子都给丢了遍。
除了自己的成绩单,还附有一张全院学子的总成绩单,毕竟朝堂中不合的官员多得很,朝廷上斗不过他们家,但能看他们家小孩的笑话未尝不可。
可恶!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缺德的小人!
“宝珠,你说,今天结束后,我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张绾晴一想到娘亲今早上给她吃的状元糕,及第粥,红烧猪蹄膀,还有爹爹笑得格外和蔼的一张脸,顿感人生无望,爹娘混合双打。
而且每一次考试,坐位都是打开分散的,就是为了防止一定程度上的作弊。
座位安排也不是由学正决定,而是抽签决定。
不巧的是,宝珠这一次抽中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安排在沈归砚后面。
博士宣布完等下考试,并让他们回到考试的位置上便走了出去,剩下的时间正好够他们哀嚎一下。
“喂,等下你记得把答案传给我,知道吗。”宝珠生怕他不给自己,威胁起来,“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听本郡主的话,本郡主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在国子监待不下来。”
那龇牙咧嘴故作凶狠的样子在沈归眼里非但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相反像极了一只讨要不到礼物,气得伸出软乎乎软垫的小奶猫。
如果把她比喻成猫,她多半是那种需要喂食时就凑过来,吃饱后翻脸不认人的猫儿。
沈归砚忽然起了几分逗弄小猫的心,仗着身高的优势能看清她的睫毛根根分明,又浓又翘得似一把小蒲扇。
今日发间簪的是绒花海棠,花蕊用珍珠点缀,极为衬她。
少年清冽的嗓音里含了一捧笑意,“如果我帮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你能帮本郡主,就是你天大的福气。”宝珠傲气的抬眼瞪他。
她没有找别人帮忙,就找他帮忙,单凭借这一点,他就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才对。
“是福气,可没有落实到实处的福气,在下宁可不要。”沈归砚轻笑一声,又带着一丝自嘲,“谁让我是那种从乡下来,没有见过面的土包子,我想永安郡主应该不会是那种想要人办事,却拿不出好处的人吧。”
“你!谁说没有好处的,你说,你想要什么,但凡本郡主有的,都能给你。”被激将法一激的宝珠顺势脱口而出,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些发虚了。
说实在的,她让人做事确实没有拿出过什么好处,因为只要她亮出盛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多的是人上来跪舔她,哭着喊着求自己吩咐他们。
转念一想,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问自己要的肯定是钱,要么就是得到大哥的指点。
对,没错,肯定是。
沈归砚弯下身,与她目光平视,“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我想郡主一定不会吝啬。”
“你说。”莫名的,宝珠的心脏不安地突了突,怀疑他居心不良。
沈归砚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想要的,而是再一次向她确认,“如果郡主突然反悔了怎么办。”
眉心一跳的宝珠不耐烦道:“本郡主像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你要什么就快点说,别磨磨唧唧得像条不会叫的狗。”
“好,这可是郡主说的。”沈归砚也不在磨叽,“其实在下要的很简单。”
他说完,又稍停顿的望了她一眼,随后眼里似蕴含了满星河璀璨的认真与仰慕,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
“你。”
宝珠先是一怔,随后涌来的是滔天怒火烧至五脏六腑,抬起手就朝他脸上扇去,“好你个不要脸下贱的登徒子,本郡主也是你这种寒酸的土包子能肖想的!”
“腰间挂着的玉佩。”沈归砚抓住宝珠即将落在脸上的手,一向清冷的瞳孔中带着一丝茫然的不解,“郡主是何意?若是不想将玉佩赠予在下,直说就好,为何要动手打人。”
…………
因为两句话同时响起,空气里弥漫出一丝尴尬。
抽出被攥住手腕的宝珠脸皮发烫的扯下腰间挂着的玉佩,“哼,不就是一枚玉佩吗,给你。”
“本郡主为什么要生气,还不是怪你说话没有一次性说完。”况且谁家好人家,说话说一半的。
接过玉佩的沈归砚却皱起眉头,“郡主先前………”
“闭嘴,就你这种低贱的贱骨头,想当本郡主的狗都不够资格,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不,你连想一下都不能想。”瞪了他一眼的宝珠气呼呼的来到自己等下考试要坐的位置旁。
颐指气使的指使旁边人,“你过来,帮我把凳子和桌子都擦一下。”
被指到的那人先是愣了愣,随后狂喜的正要拿出帕子帮她擦桌子时,已有人挡在了面前。
一袭清衫的沈归砚弯下身,压出窄腰宽肩,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方水蓝格子帕,展开后把她等下考试所用的凳子,桌子都擦了一遍。
春晖越过支摘窗,一寸寸地倾洒在少年周身,扬起的灰尘像被赋予了生命,正围着他翩翩起舞。
擦得极为认真的沈归砚在博士踏进鳣堂时,先一步收回手,并问,“可满意。”
看着桌面擦得能反光的宝珠勉为其难的点评了一句,“勉勉强强。”
不过她才不会为此感激,只认为是他该做的。
被抢了擦桌之事的少年默默地把帕子收回,眼里划过一丝懊悔和恼怒。
他刚才为何不出声,要不然帮宝珠小姐擦桌子的人就是他了。
随着博士进来,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考卷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宝珠只觉得眼前一黑,在定睛瞧一眼,全黑。
这些字她都认识,为何组合在一起,她都不认识了。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①。
官史给田,修理仓库,这些她怎么懂啊!
一道题都不会做,正急得抓耳挠腮的宝珠发现博士和监丞正在忙自己的事时,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的宣纸撕下一角,提笔龙飞凤舞写上几个大字,然后团成团,准确无误的扔给前面人。
正在答题的沈归砚看着从天而降的纸团,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杰作。
打开纸团一览,直接上面张牙舞爪的写着——
你还不快点把答案传给我!
那字,可谓难看得像狗扒屎,看一眼就让人眼睛疼,在看,能发现里面藏着气急败坏的滑稽。
宝珠以为他很快就会毕恭毕敬的把答案抄给自己,可是她又等了快半炷香,他都没有要把答案传给自己的想法时,顿时明白过来,她是受到了欺骗!
发现自己被骗后,宝珠抬脚就往他身后坐的凳子踹去。
三脚过去,宝珠见他仍是没有反应,气得又抬脚一下踹了他屁股下的凳子。
混蛋!还不快点把答案写了传给我啊!
凳子一直被踹的沈归砚无视身后的骚扰,径直站起来,说道,“监丞。”

今日负责监考的李监丞冷肃着一张脸走过来,“宥齐 ,可是有什么问题。”
宥齐,是沈归砚的字,取自奉承若宥,罔不齐庄①。
在沈归砚出声的那一刻,掌心冒汗的宝珠已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最好能让自己原地消失不见,心里更是把这那贱人骂了百八十遍的千刀万剐。
一旦她考试作弊被证实,记大过,请父母事小,事大的是她会被学堂公开批评其恶劣行径,还要在每月一次的大会上当众做检讨,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啊!
最重要的是,本来她就是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要是在爆出她考试作弊,必定会认为她人品低劣,品德败坏,然后二话不说把她扫地出门,在欢欢喜喜的放两大串鞭炮迎那贱人回来认祖归宗。
寒风萧瑟,雪花飘飘中,她一瘸一拐的拄着拐杖,拿着个破碗,顶着寒风,蓬头垢面的一家一家挨着敲门。
“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大爷,行行好吧,我要的不多,最新完结.肉文清.水文十起俄群八乙肆巴咦6旧6仨只要给我一个馒头就行。”
就在她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一户人家打开了门,正当她要开口乞讨时,门里的人讥讽道:“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永安郡主,昔日的盛国公府大小姐吗,怎么沦落到要讨饭的地步了。”
“大家快来看啊,永安郡主成了叫花子,还来我家门口讨饭了,念在我们是昔日同窗的份上,我们怎么也得把家里泔水桶里的泔水送给永安郡主才行 。”
宝珠哆嗦着干裂的唇,癫狂着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是永安郡主,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
雪还在下,下得厚厚一层能把人淹没其中,半支窗牖外应景的落了雨,雨水滴答滴答溅在芭蕉叶上,青翠欲滴。
浓郁的墨香渐渐掩盖住了萦绕于鼻尖的霜雪寒潮,也将她从路有冻死骨的冬日里,拉回舂光明媚,绿云霏霏的春日。
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的宝珠伸长腿想要故技重施的踹他桌子,脚刚伸过去,却对上李监丞的一张死人脸,一张脸唰地比监丞的脸还要惨白上几分。
伸过去的那条腿,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明收,还是暗踹。
双手背后的李监丞乜了一眼,“宝珠,你也有事?”
“没,没有。”如梦初醒的宝珠咬了下舌根,缩了缩脖子,随后默默地把脚伸回。
她能说自己有事吗,要是敢说,她保准第一个有事。
沈归砚睨了她收回的脚一眼,不紧不慢道:“我想宝珠同学应该是被蚊子咬了,要不然也不会特意伸腿驱蚊。”
“你乱说什么,本郡主才不会被区区蚊子咬呢!”骨指捏得笔杆用力得近乎断裂的宝珠说完,不忘恶狠狠地警告了沈归砚一眼,无声的做着口型。
“你要是敢乱说,我一定会扭断你的脖子!”
他但凡敢乱说一个字,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她虽然警告了对方,但心里仍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坎坷。
毕竟,他长得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看着就不像好东西。
李监丞见他兀自沉默着不说话,联想到坐在他后面的宝珠,连眉眼都变得慈祥了几分的宽慰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本监丞在这里,断然不会让某些人做出扰乱课堂纪律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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