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喜欢你,甚至一开始很讨厌你,讨厌到巴不得你去死,但我相信你,你不会作弊。”如果不信他,她也不会去找人帮他。
大哥那天说的话虽然有道理,可她私心里觉得他应该没有那么笨,什么时候作弊不好,偏要在科举上作弊,还作弊成了第一。
就算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也不会那么干的吧。
宝珠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出不去,决定大发慈悲的安慰他一下,“我找了大哥和二哥帮忙,你放心,你很快就能出来的。”
说到这,宝珠很是信誓旦旦的挺直了腰杆子,毕竟大哥和二哥都答应了,说明这件事肯定很快就会解决了,她也不用在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他就嘎了。
他嘎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要背负那个难听的罪名,她表示不开心。
眼见在里面待的时间够久了的宝珠把带来的食盒往铁栏旁推过去,瞅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里面的气味又实在难闻,便说,“我出去了。”
“宝珠。”
宝珠转身之际,又一次听他喊了她的名字,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完没了啊,有什么话就不能在前面一次性说完,非得在本郡主转身的时候说。”
自知理亏的沈归砚没有辩解,而是含笑地望向她,郑重其事的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宝珠闻言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什么呢,结果就是这句话,你说这句话恶不恶心啊。”
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她又不是差他一个人的喜欢。
“我不认为恶心,因为它代表的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很高兴遇到你,也很幸运的娶到你。”
“你等我,我很快就会出来。”不是戏言,而是对她的承诺。
直到依依不舍的目送着那抹明媚得能召唤春天的嫩黄迎春花离去,兀自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沈归砚才打开她带来的乌木食盒。
食盒最上面一层放的是四色果子,中间几层放的分别是桂花酱板鸭,米饭,炒素菜,烟笋炒腊肉,还有一盅蒸蛋,蒸得水润嫩弹的蒸蛋中间还撒了黑芝麻点缀,不知是甜还是咸。
食物底部用炭火煨着,等他从里面取出来时,仍是温热的。
她舍得把自己爱吃的菜分给自己吃,怎么能不叫做心里有他。
盘膝坐在地上的沈归砚目光温柔的注视着这些菜,似乎要透过这些菜,看见她咬着手指头纠结的小模样。
两指并拢拈起糕点刚吃了两块,走廊的尽头又一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的脚步声来得比前面两次都要急促。
今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一个两个都偏爱这里头钻。
“沈哥哥是我,我是苒苒。”一袭月白织锦兰花裙的宋苒提着食盒,眼眶微红的站在铁栏外,犹如风雨中的一株纯白茉莉花。
美人含泪,总是惹人怜爱。
“宋哥哥你受苦了,都怪我,苒苒应该在早一点过来看你就好了。”
沈归砚对于美人为自己落泪却是极为冷漠,还带着一丝不解,“在下还没死,郡主不必如此,就算在下真的有什么,也和郡主没有任何关系,还请郡主不要总是说一些惹人误会的话。”
他其实想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我和你又不熟,你到我面前哭什么哭啊,晦气。
闻言,身形一颤的萧苒难过得泪水欲落,又坚强的不让它们落下来,摇头否认,“宋哥哥,你怎么能那么说,是不是你担心永安郡主会生气。”
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不好的沈归砚周边的温度骤然冷至冰点,眼神泛着嘲弄,“郡主有话不妨直说,只是不愿见你,和你有关系的人是我,郡主何故攀咬我妻,污蔑我妻,为什么郡主就学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萧苒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冷嘲热讽,神色坚毅带着孤注一掷的勇绝,“宋哥哥,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相信你肯定不会作弊的,肯定是有人嫉妒你,陷害的你,只要你同沈宝珠和离的话,我可以请阿娘向圣人求情,我阿娘是圣人的姑母,圣人肯定会同意帮忙的。”
把食盒盖上的沈归砚的语气依旧冰冷,甚至称得上嘲讽,“郡主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没错!”萧苒知道如今的她完全是趁人之危,可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只是太喜欢宋哥哥了,更不希望宋哥哥一直被瞒着鼓里。
像宋哥哥这样的君子,理应要配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而非沈宝珠这样肮脏恶毒的女人。
“她不是你的良配,她不适合你,只要我才会是最适合宋哥哥的。”萧苒像是打通了自有的一套逻辑,连底气都足了。
“你看她娇奢淫恶,心肠歹毒,要不是因为她的生母丧尽天良的调换了你们的身份,你也不会被她白占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最后还被迫娶了她,更不会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光时刻被人冤枉落下大牢。你说当时的她还小,被调换一事根本不能怪她,可是宋哥哥你忘了吗,有些人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她的生母都如此恶毒,你就信她真的无辜吗。”
“宋哥哥,苒苒说句难听的话你莫怪,你今天遇到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你根本不需要吃这些无用的苦,我还知道,她在没有和你成婚之前就总爱追在晋王身后跑,还不止一次的说出要嫁给晋王为妻的话来,这样三心二意心里有其他男人的女人,哪里配得上你。”
沈归砚平静的听她说完,才掀动眼皮,冷冰冰的问,“说完了吗。”
萧苒紧张地点头,又见他迟迟没有说话,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愕然道:“宋哥哥你听完后就不生气,不愤怒吗。”
但凡是和她一样被调换过身份的人,听了后才更应该感同身受,集体讨伐对方的恶毒行径才对。
但宋哥哥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得令她感到害怕。
想要以此拉自己为同类的沈归砚只觉得她蠢不可及,“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要说配不上,也应该是我配不上她。”
随即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如果郡主是想要以此挑拨我们夫妻二人关系的话,很可惜你用错了人,你此举不但不会让我认为她不好,只会认为你不堪,你明知我和宝珠是夫妻,我也多次和你说过我并不喜欢你,更和你不熟,你就为什么总是要做些自我感动,实际上让我和夫人都感到困扰的事。”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从别人的嘴里了解。
要是真的那么闲,不如到村口拿个勺去谁家尝下粪坑咸淡。
萧苒没料到自己的心思会那么轻易的被点出来,仍是极力否认,“宋哥哥,我是在救你啊,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她想到上一次那人威胁自己的场景,惊悚得连灵魂都在颤抖。
恶鬼,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鬼!!!
沈归砚自认遇到不少听不懂人话的人,但如同她那么讨厌的还是头一个,“我的命不需要别人救,我自己就能救,我希望郡主不要总是做些自我感动,实际上让我感到恶心的事,这样只会让我认为,郡主本身就是那么一个恶心又不堪的人。”
对于听不懂人话的人,你但凡给脸她就会蹬鼻子上脸。
“宋哥哥,你,你迟早会后悔的!”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萧苒再也受不住被心上人如此羞辱,哭着跑了出去。
直到现在,她仍是不明白自己哪里输给了沈宝珠这样的女人!
两只手揪紧领子边缘的宝珠走出阴暗的地牢,眼前乍然被明亮的光线一晃,晃得险些要睁不开眼,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以防自己会被明晃晃的白雪清阳晃得难受。
她的手刚举到半空,眼前已先罩下一团黑影,也将她面前的阳光遮了个大半。
第52章
宝珠的眼睛眯了眯, 等逐渐适应了光亮后才再次睁开,站在面前的人不正是大哥和他身边的小厮。
“大哥,你怎么下来了。”宝珠说完又往他身后探了探脑袋, 今日二哥也说要来的,怎么还不见二哥?
“你进去那么久还没出来, 我有些不放心。”沈亦安嗓音温润如潺潺溪流, “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没, 没说什么。”对上大哥担忧的宝珠神色紧张地捏紧了, 他偷偷塞给自己的香囊。
他说要自己把香囊交给城西的一个卖酒的老板娘, 还说了不能将这件事告诉给第三个人。
但大哥是她最信任的人,也是对她最好的人, 要是瞒着大哥, 对大哥撒谎,她的心里又过意不去,简直纠结得她不行。
自小就放在身边养大的小姑娘,沈亦安仅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脸上却是分毫不显的温柔,“怎么了?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进去的时候,被里面的人给吓到了而已。”拍着胸口的宝珠松开唇瓣 ,有些紧张又生怯地问, “大哥,你说里面关着那么多人,会不会有被冤枉的好人啊。”
“如果他们是被冤枉的, 我相信大理寺肯定会还他们一个清白。”沈亦安的目光又一次不经意间掠过她掩在金丝白昙衣袂下的双手。
“宝珠真的没有任何隐瞒大哥的事情吗,要知道大哥最不喜欢撒谎的小孩了。”
生怕大哥看出自己在撒谎的宝珠心虚得就差把头给摇成拨浪鼓了, “没有没有,宝珠哪里会骗大哥,大哥清楚宝珠向来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又哪里会骗人,还是大哥都不相信宝珠了。”
担心大哥在问下去,自己会忍不住老实交代的宝珠挤开推轮椅的堇文,笑得谄媚又讨好,“大哥,宝珠饿了,我们去吃珍味阁的八宝鸭好不好,宝珠好久没有吃了。”
“好。”大拇指转动着玉扳指的沈亦安舌尖顶住上颌,不动声色地掠过她因紧张微颤的睫毛,皱起的鼻尖。
“大哥希望宝珠永远不要骗大哥,要不然,大哥会难过的。”
宝珠听出大哥是意在敲打他,险些要把事情全盘托出之时,又想起沈归砚交托给自己的信任,压下喉间艰涩,以及对大哥说谎的心虚,“宝珠永远不会骗大哥的,大哥放心好啦。”
沈亦安眼底晦暗不明的看向她,随后缓缓启唇,“是吗。”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宝珠就差把头点如捣蒜。
吃完饭,因大哥还有事,宝珠只能先独自归家。
上车后,敏锐察觉到小姐心情不好的雪苹问道:“小姐,我们现在是要回府?还是去珍宝阁,最近珍宝阁新进了一批首饰,小姐定然会喜欢的。”
坐在马车里的宝珠捏了捏沈归砚交给她的香囊,又想起大哥对她失望的目光,睫毛轻颤地闭上了眼,“不,去城西。”
直到马车逐渐消失于街道拐角处,三楼围杆旁的沈亦安方才收回目光,清癯修长的骨指半屈,轻叩出声响,随后毫无感情质感的地吩咐下去,“派人跟着她。”
堇文小声的问,“公子是不信小姐说的话?”
“你信吗。”沈亦安难得勾唇嘲讽。
恐怕宝珠连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每次她说谎的时候会有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
不敢看他的眼睛,或咬手指头。
金陵城的分布是城南多为普通百姓客商居住,鱼龙混杂,城南繁华商街,城北多为达官显贵,富庶世家。
冬儿放下掀竹帘的手,难免好奇的问,“小姐,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城西啊,这里又没有好看的珠宝华服。”
宝珠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胡乱堵塞,“想来就来了,哪儿有那么理由。”
他要自己找的是个卖酒的女人,可是这里的酒馆那么多,那个女人又在哪间酒馆,要是今日那个女人不在,她明天是不是还得来一趟啊?
她就不应该帮忙,还答应了一定要亲手把香囊交给那个女人,现在想想,就气血不顺。
最过分的是他说话都说不明白,只说等她到了城西,自会有人来找她。
当一辆华贵得和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马车驶入城西商业街区,立马引来了不少人的驻足相观,他们好奇坐在马车里头的会是什么样的贵人。
宝珠看着就差被当成猴看的自己,气得就要扭头往马车里走去。
这时,一个容貌秀美的少女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含笑地问,“小姐,您可是要来卖酒。”
宝珠瞧了她一眼,目露狐疑,而后点头,“没错,本郡主就是来卖酒的,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是什么酒。”
想着她是卖酒女,应该知道自己找的人在哪里,至于买的酒,要是大哥二哥不喜欢,到时候赏给府中下人就好了。
听到她是来买酒的柳儿笑得越发温柔,“我们酒坊里头最好的酒是女儿红,郡主可要买点。”
“你认识本郡主。”宝珠蹙眉,弥漫着一丝不喜。
从沈归砚让自己把香囊交给个女人时她就满肚子疑问,比如交给谁不好,为何要交给个女人,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走在前边带路的柳儿回,“之前郡马爷曾来过奴家店里买过几回酒,奴家又远远见过郡马爷和郡主出行的画面,所以猜到郡主的身份并不难。”
“你认识他?”原谅宝珠实在是说不出“夫君”二字,就连想起都觉得变扭得要死。
柳儿以为她误会了,连忙解释,“只是郡马爷来打过几次酒而已,谈不上认识。”
“哦。”宝珠摆明不信,又见她认识自己,该不会她就是沈归砚让自己转交给香囊的人吧?
如果是,那他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
柳儿把人带到店里,又给她拿了两坛酒,笑着介绍,“这女儿红酒味香浓醇,软硬适中,唇齿留香,哪怕是郡主喝了也不会轻易醉人,另外一坛是果子酒,清甜味香,郡主应该会喜欢。”
这时,柳儿又问,“郡马爷还好吗。”
宝珠回想了一下他的状态,点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眼睛扫过偌大的酒馆,发现里面喝酒的人寥寥无几,遂问道:“你们掌柜的可在?”
柳儿有些苦恼的摇头,“掌柜的出门去了,怕是要晚些时候才回来,郡主找掌柜的可是有事?”
“没有,本郡主就是随口问一下。”既是买了酒,宝珠也不打算久待。
转身离开时,柳儿幽幽地声音忽然至身后响起,“郡主,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给我。”
冬儿鄙夷地翻着白眼,取下腰间挂着的钱包子,从里面取出一块碎银扔在桌面上,“我们家郡主买东西又不是不给钱,值得郡主还没走就问要钱吗,要不是你们掌柜的不在,我高低得要找你们掌柜的说道说道,从哪儿招来那么一个眼皮子浅的人。”
柳儿看向递过来的银子,涨红着脸忙解释道:“我问的不是酒钱,是……郡主应该明白的。”
宝珠秀眸一瞪,“你不说本郡主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难不成你还想要说本郡主偷了你们店里,还是你的东西不成。”
冬儿更是鄙夷,“郡主,这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怕是脑子不清楚,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要不然被缠上了就惨了。”
回到马车上,宝珠问起雪苹,“查清楚了吗,这条街上可有哪家酒肆的店家是女子。”
“街上共有两家,一家是小姐先前买酒的,还有另一家。”雪苹停了一下,才说,“不过那家店已经许久没有开门了,也不知道店家是不是出了远门还没回来。”
手指放在膝盖上蜷缩收紧的宝珠垂首斟酌了一会儿,随后做了决定,“去没开门那一家。”
这里果然很久没有开门了,连台阶上都爬满了青苔,牌匾上挂着几张蜘蛛网。
宝珠踩上台阶,用戴上兔绒手套的手叩响了紧闭的酒馆大门。
她的手刚放上去敲了两下,门扉里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木门被拉开,宝珠险些一个站不稳要往里面摔进去。
只是把门开出一条缝的婆子立刻道歉,“夫人可是来买酒的,不过老媪近日来身体不适,恐是不能招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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