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宥齐中举了,有很大的概率会外派做官,到时候你是打算跟着去,还是留在家里。”
宝珠想也没想就答,“当然是留在家里。”
外派的官员去的大部分是穷乡僻壤,她为什么要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去吃苦啊。
况且她和沈归砚的感情平平,他也不值得自己去陪他吃苦。
沈母皱起眉头,“你和宥齐才刚成婚不久,新婚燕尔的,你舍得和他分开吗。”
就算夫妻感情再好,可分居两地久了,这感情难免会变淡。
宝珠回道:“有什么不舍得的,我总不能阻止他不去吧,还是说,娘亲希望宝珠跟着他一起去,舍得宝珠不能陪在你身边。”
沈母望着她,忽然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要是宥齐到时候真的外放了,你又不愿意随他一起上任,最好是趁着他没有走的时候,提前怀上他的孩子,有个孩子傍身总归是好的。”
宝珠一听,顿时愣住了,一双鹿眼儿瞪得圆圆的,“母亲,你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她都打算和沈归砚和离了,为什么还要个孩子来绑住自己啊。
科考最后一天,已经好几个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的宝珠特意起了个大早,然后在衣柜里寻找着今日要穿的衣服。
米白浅蓝太素,桃红柳绿太艳,牡丹芍药太花,茉莉小白花太素,翻来翻去,居然都寻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看来,还是衣服少了。
宝珠的目光又一次不经意间落在堆挤到角落里仅有几件的男装,要不,这一次顺手也帮他添上几件,免得他穿那些旧衣服出去,别人都说他寒酸,登不上台面。
她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结果来到贡院外,已是一层又一层的人把里面给包围住了。
动静大得出动了兵马司,以防止出现践踏事件。
既然外面的人多,又向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的宝珠去了就近的茶楼,并留下个两个家丁候在贡院外,等人出来了好第一时间跑来向自己禀告。
因为没有睡好,她进到茶楼包厢后,闻着袅袅茶香,考试小脑袋一啄一啄,最后忍不住趴着桌子睡着了。
等醒过来后,才想起来她今天是来贡院接他回家的,那么晚了考试应该结束了吧。
一个抬头,正好对上坐在桌边,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瞧着自己的少年。
几日不见,他看起来更瘦了些,下巴处冒出一层细细的青色胡渣,眼下虽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憔悴,唯独那双眼睛在看见她的时候亮得惊人。
“醒了,可要喝点水润下嗓子。”沈归砚笑着斟了一杯清茶后递给她,在她开口时先解释道,“我来的时候见你睡得香甜,就没有打扰你。”
身子还趴在桌上的宝珠看了他的脸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立马捂着鼻子嫌弃道:“你离我远点,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都臭死了。”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洗过了,不信你闻我身上。”他走出贡院外就见到自家小厮等在外面,边上还停有一辆马车,就知道是她来了。
又听小厮说她在茶楼里等他,生怕让她等久了,不敢耽误的跑去茶楼。
等来到她所在的包厢外,难免近乡情怯的先整理好自己的穿着,发型,等确定没有问题了在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她正趴着桌面睡得香甜,见她睡得香甜,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便给了掌柜的一些碎银,让他给自己准备一桶热水沐浴,免得等她醒来后遭了嫌弃。
抱住她一连亲了好几口,解了相思之情的沈归砚方才松开她,嘴角的弧度止都止不住,“我哪怕在臭也是宝珠的夫君,宝珠可不能嫌弃我,就算你嫌弃我也不行。”
“我在里面考试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快点结束,因为只有这样,我就能快一点儿见到宝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先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时至今日才明白确深意。
被他脸上胡子给扎得难受的宝珠抗拒得伸手推开他,“姓沈的你有病是不是,你的胡子扎疼我了,还不走开。”
在茶楼里被亲了好几口的宝珠回到府里时,都仍是一肚子的气,特别是看着罪魁祸首的脸,恨不得一拳把他打得个稀巴烂。
今日的盛国公也是早早归家,在沈归砚回来后,立马把人叫来书房。
双手负后的盛国公看着这位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儿子,想到他回家那么久自己都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职责,心中难免升起一丝愧疚,仍不忘严父,“此次你可有把握。”
沈归砚对上父亲带着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把握谈不上,但我自信不会名落孙山。”
“你倒是自信。”一旁的沈亦泽的话里不知是嘲讽过多,还是赞赏过多。
沈归砚不软不硬的刺回去,“我只是对自身的把握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信也成了一个人的罪过”
正厅里的宝珠得知大哥近日不会归府,恍然大悟,“原来大哥去做改卷的考官了呀。”
正在批改试卷的沈亦安看着传到他手里的卷子,即使名字已被糊掉,他依旧能一眼看出是出自谁人之手。
而他此刻拿在手上的试卷,正是出自他那位好弟弟之手。
第47章
杏榜要在七天后才会张贴于礼部大门外, 导致近日府上变得格外安静,连素日爱赖翻墙的野猫儿都少了。
往日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听过宥齐少爷参加什么诗会诗社, 也没有所谓的文章策论流传出来,唯一让人记住脸的还是他登上摘星楼第四层, 作为第一个说出答案的人。
所以他们并不清楚宥齐少爷真正的实力如何, 只求在杏榜未张贴的前几日里, 小心伺候着些总没错。
从外面回来的冬儿看着对成绩完全不关心的小姐和郡马爷, 思考了好一会儿, 才犹犹豫豫的说,“小姐, 我听他们说, 这一次的考题很难,郡马爷他………”
躺在美人榻上,身上随意盖着条水色兰锦云纹毯的宝珠往嘴里扔了块花生酥,睨她,“你要是想知道, 直接去问正主不就好了。”
把花生酥嚼完咽下肚里的宝珠伸出纤长白嫩的一根手指,矜贵地把下巴一抬,一点,“诺,正主就在那里。”
立于绿錡窗旁的少年郎君长身玉立, 眉眼俊秀,一件水墨色圆领直襟勾勒出宽肩窄腰,欣长如美玉, 薄薄的几片阳光投洒于周身,弱化了周身清冷感, 添了矜贵的慵懒
正在作画的沈归砚闻言停下笔,目光落在她粉白如玉凝的指尖上捏着的花生酥,微拧起眉,随后长腿一迈,一把拿过她吃了一半的花生酥,“你忘了昨晚上闹牙疼的事了吗。”
提到昨晚,宝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碗黑乎乎又难喝的药,桃艳小脸瞬间垮了大半。
“我就是多吃了一块而已,还有我牙齿现在不疼了,所以我可以吃。”气恼他敢抢自己零嘴的宝珠说着,张牙舞爪的就要去抢他拿走的花生酥。
她只是多吃了几块,又不是做什么,凭什么不给她吃啊。
“不行,你现在牙齿是不疼了,到了晚上又疼起来了该怎么办难道你想重新喝苦药不成。”言辞拒绝的沈归砚把花生酥递给雪苹,并吩咐道,
“最近一段时间你们都不许给她吃任何点心糖果一类的甜食,知道了吗,偷给郡主投喂甜食者,院子里可容不下一个背主的奴才。”
抱着米白墨染桃菊软枕的宝珠背对着他嘟哝起来,“哼,小气,不就是几块点心吗,至于要发买了下人。”
沈亦砚磨了磨牙根,“我是小气,我宁可被夫人骂小气,也不愿意在见到夫人因为牙疼倍受折磨的模样。”
张贴杏榜当日,阖府上下都忙了起来,这天都还没亮,就早早遣了人去看名次,还张罗着酒席。
要是中了就大摆宴席,要是没中权当安慰,主打一个合理利用。
相对于他们的紧张,身为当事人的沈归砚表现得很是从容不迫,不知道是对自己胸有成竹,还是知道不会中后开始了自暴自弃。
“今早上做的蒸饺不错,宝珠你吃一个。”沈归砚夹起一个圆滚团胖的蒸饺放进她碗里,丝毫完全不在意今日是张贴杏榜的日子,只待和往常无二。
“我有手。”白了他一眼儿的宝珠见他吃得那么香,完全不见担心会名落孙山的坎坷,咬着筷子一头睨他,看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你老实和我说,你考试的时候,交的该不会是白卷吧。”要不是白卷,怎么会那么轻松,轻松得浑然不像是刚考过试。
沈归砚夹了一个蒸饺放进她碗里,“我就算在紧张,为此紧张得茶不思饭不想,一夜暴瘦十斤,就能改变得了最后的成绩吗,与其因为紧张浪费时间,还不如吃好喝好,这一次不行,在等三年。”
宝珠想了想,认为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可是不对啊,就算在怎么不在意,也没有人像他这样的啊。
“不行,我吃不下 了,你随我一起出去看一下名次,要不然我总归不放心。”一刻等不来名次,她的心就一刻都放不下的宝珠把筷子放下,起身就往外走。
她前几天刚出去和那些看不起她的贵女们扯了牛皮,她能不紧张他的名次吗。
宝珠刚起身还没走几步,雪白的手腕就被抓住,目光顺着拉住她手腕的位置往上看,对上的是一张笑得欠扁的脸,以及那只总是喜欢掐她脸颊的可恶的手。
“宝珠是在担心什么。”
“自然是担心你考不上,然后让我丢脸。”宝珠瞥他,示意他赶紧松开自己的手。
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臭毛病,总是爱捏自己的脸,自己的脸都要被他捏胖了。
沈归砚非但不放,反倒是就着她的手站起来,搂过她单薄纤细的肩,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宝珠要是好奇的话,我们可以去正院,我估摸着这个点,派去看榜的家丁也应该回来了。”
他不是不着急,只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楚的认知,也有一部分是喜欢看她为自己的事情记挂的幸福感。
好不容易能在她心里记挂的分量变多,他舍不得戳破,只想着把它们永永久久的珍藏起来。
等两人来到正厅,宝珠才发现这个点早就去上值的父亲,还有母亲,以及府里一干庶出都来了。
可见大哥都是紧张,也盼着希望的。
随着日光逐渐移到半空,太阳晒得人身子发暖,大门外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也将众人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又在那脚步声越过盛国公府而失落。
沈夫人拉着宝珠的手,那双眼睛直直地望向大门外的街道,望眼欲穿,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眼见其他家派去看每次的小厮都回来了,欢天喜地的开门庆祝着,就他们沈家派去的家丁还没回来,原先提起来的那颗心又渐渐地往下沉了。
沈夫人唇瓣翕动,正要说些什么时,往两边敞开的朱红大门外隐约跑来了个人影。
是,跑去看名次的家丁回来了吗?
沈归砚握住宝珠的手,小拇指刮擦了她的长相,附耳轻声,“夫人要学会相信夫君。”
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正经的宝珠如芙蓉色绽放的裙摆动了动,然后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痛苦的闷哼声,方才得意的翘起嘴角后收回自己的脚。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比人先一步抵达到耳边的是那带着欣喜若狂的声音。
“中了中了,宥齐少爷中了!”
“少爷中了!”
一个“中”字,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溅入一滴清水,也让他们的一口气再次提了起来。
“第几名,你快说是第几名。”不止是沈夫人屏住了呼吸,连一旁的宝珠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家丁的嘴,以期盼从他嘴里说出一个令她满意的数字。
跑得气喘吁吁回来的家丁撑着膝盖,不等把嘴里的气给喘匀,就兴奋的大喊,“会元,宥齐少爷是会试第一名!”
“是会元,宥齐少爷中了,奴才亲眼看见的。”
“什么,会元。”嘴巴大张得能咽下一颗鸡蛋的宝珠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要不然怎么会听到他中了会元。
她顶多以为他最多不会名落孙山就谢天谢地了,谁知道他居然会打败一干人,成了会元。
要知道在会试里取得会元的名次,只要在殿试中不失仪,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状元!当不成状元,还是榜眼探花,横竖前三甲是跑不了的。
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的沈归砚弯下身,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宝珠你的丈夫,也就是我中了会元,不出意外就会是状元,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状元夫人,高兴吗。”
因为过于震惊的宝珠连他捏自己脸的手都忘了拍开,黑曜石的眼珠子转了转,从狐裘里伸出一只白嫩嫩的下手探去他的腰间,然后用力的狠狠一捏,“好啊,你以前是不是都是在扮猪吃老虎!”
除了这个解释,宝珠还真猜不出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
“因为是大哥教得好,要不是大哥,也没有我今天的成绩。”任由她掐着自己出气的沈归砚唇角翘起,“我要是读书不聪明,也娶不到像宝珠那么漂亮的夫人啊。”
像是为了证明小厮没有说谎,他刚跑回府邸报信,后脚跟来的是礼部浩浩荡荡而来的报人身穿红衣骑高头大马而来,身后是吹吹打打的队伍。
报人翻身下马,取出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宥齐才思敏捷,文采斐然,特高中天子甲榜第一。”
见无人上前领旨,又问,“沈家公子宥齐公子可在。”
沈归砚越众而出,双手接旨,“沈家宥齐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笑得脸都要僵了的沈夫人早有准备的把喜钱递过去,“辛苦大人跑一趟了。”
她顶多以为宥齐能上榜就谢天谢地了,谁能想到他如此争气。
报人捏了钱包的厚度,笑得越发喜庆,“夫人客气了,沈家一连出了两个文曲星,以后小的还得仰仗两位公子。”
沈家又出了位状元,一门两状元,无论搁谁家都是祖坟冒青烟的荣耀,一时之间贺喜上门的人连连不绝。
原本认为沈宝珠是担心真少爷回来后被赶出去,为保荣华富贵才嫁的人立马转了风口,大夸永安郡主有先见之明,知道他日后必定不凡。
沈家更是决定大摆三天流水席,多给府中下人发两个月工钱,喜气蔓延到府上各处。
只是在流水席刚摆第一天的时候,大理寺来了人,把大门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以为是来大理寺送来的贺礼,恭贺沈家一门出了两个状元。
只是等他们欢天喜地出来时,为首的大理寺少卿却给他们带来了雷霆一击。
“新科状元沈宥齐涉嫌科举舞弊,现证据确凿,压入大牢,择日处置。”
一句话, 瞬间让原本还热闹喜庆的宴会中如遇冰雪,冷得人连骨头缝里都打着颤。
离沈归砚近的人,此刻都纷纷远离, 仿佛离他近一点,就会同被打上科考舞弊的罪名, 要知道一但沾上科举舞弊的罪名, 其严重者诛九族, 他们谁会蠢得在凑上去啊, 又不是嫌活太长。
堂中有风涌来, 风中都像带着鄙夷的嘲弄。
人群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宝珠,染着丹红指甲的手用力扣进掌心, 拔高着软糯地嗓音, “你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瞎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会作弊!是不是你们弄错了,你们说有证据,证据在哪里,证据又是什么, 总不会是你们空口说的几句话吧,要是这样就是证据,本郡主是不是也能胡乱攀咬其他人作弊。”
虽然她是很讨厌沈归砚没错,但是她相信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况且她舍不得会元夫人, 以后说不定是状元夫人的头衔。
大理寺卿不过三十出头,生着一张儒雅的斯文笑脸,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 又岂会是真的良善之辈,他不轻不重的挡回了宝珠的质疑, 并把问题的深度拉高,“郡主您这句话可就说笑了,要是没有证据,我们大理寺也不敢胡乱抓人啊,要知道科举舞弊一事大到能动摇国之根本,小到让百姓对国家失望,今日破了一道口子,明日是不是就要砸墙,长久以往下来,可对得起天底下所有寒窗苦读的读书人,科考存在的意义也会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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