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呢,我特意空着肚子来大哥这里蹭饭,大哥可不能赶我走哦。”要知道大哥的小厨房里做的饭菜可好吃了,她每一次来都得要吃个肚儿滚圆才行。
“怎么会,你哪一次来,大哥会说过你这只小馋猫。”
落在后面跟上来的沈归砚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眉目舒朗,芝兰玉树,符合着所有世人对君子的想象。
纵然他坐着轮椅,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松风水月,霞姿月韵。
就是那么一个如切如磋的有翡君子,谁都没有想到底下藏着一颗怎么样的黑心。
沈亦安由着他打量自己,唇边噙着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想来这位就是宥齐,我的弟弟,是吗。”
“大哥好。”沈归砚对上他的笑,也跟着露出虚假的笑,并不动声色的把宝珠从他身上拉开。
天知道他看见宝珠抱住他的那一刻,有多嫉妒,整个人像是被酸水给淹没,连呼吸都迷茫着醋味。
沈亦安微微颔首,唇边噙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宥齐明年可会下场?”
沈归砚点头,“会,我已经成家,也是时候该立业了。”
再过不久,他的府邸也会修葺完工,他也能带着宝珠搬出去。
沈亦安不动声色的折下一朵芍药花,似笑非笑,“看来你很有把握。”
沈归砚回,“把握倒是谈不上,只是多少想要下场试一下,才知自身深浅。”
这时,宝珠探出脑袋,说,“大哥,我记得你可是被陛下亲自钦点的状元郎,要不你教一下他功课怎么样,有你教他,他学习肯定会事半功倍,到时候就算下场,也不会输得太丢脸。”
沈亦安把折下的牡丹花递给她,眼里的笑意越发温柔,“宝珠都那么说了,大哥又怎会拒绝,谁让只要是宝珠的要求,大哥永远都做不到拒绝。”
宝珠见大哥答应了,眼睛一亮,伸手推了沈归砚一下,“你还不快点谢过大哥,大哥那么聪明,你可要跟着大哥好好学,知道吗。”
“宝珠那么为我着想,我这个当人丈夫的又怎会拒绝。”沈归砚双手作揖,“小弟在这里提前谢过大哥。”
“你是宝珠的夫君,也是我的弟弟,一家人之间谈谢,就见外了。”沈亦安不在理会沈归砚,把自己折下的牡丹花别在她髻发间,温柔得像看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大哥这一次路过南嘉国,发现那里的簪子和金陵的花样略有不同,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听到有礼物拿的宝珠笑得弯了一双鹿眼儿,“只要是大哥送的礼物,宝珠都喜欢。”
“你啊。”沈亦安宠溺的点着宝珠的鼻尖。
远远看来,他们兄妹二人倒像是一对刚成婚不久的新婚夫妇,他沈归砚倒成了个局外人。
吃饭的时候, 沈亦泽也来了,一来就占据了宝珠身边的另一个位置。
身为宝珠丈夫的沈归砚落座在了最边缘,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昨日醉了酒的沈亦泽今日醒来时脑袋还带着宿醉后的钝疼, 可在听到大哥回来后立马赶了过来。
大哥是他的主心骨,是庇护在他头顶的一片天, 只要大哥回来了, 代表原先偏离的轨道会又一次回归正轨。
今日穿了件藏蓝色团花宽袖长袍的沈亦安挽起袖口, 露出线条流畅的腕骨, 夹了一个炸得金黄酥脆的蟹黄饺到宝珠碗里, 略带吃味道,“宝珠可不能因为大哥回来了, 就不喜欢二哥了。”
正埋头吃着金丝叉烧包的宝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 讨好的夹了一个虾饺放进二哥碗里,语气格外诚恳的眨了眨眼,“宝珠才不会呢,宝珠虽然喜欢大哥,但是也喜欢二哥。”
她可是自小就知道怎么把一碗水端平, 两份礼物和一份礼物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把她夹给自己的虾饺吃完的沈亦泽挑衅地扫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少年,口吻略带调侃的揶揄,“宝珠那么说,就不担心宥齐会生气吗,毕竟, 宥齐现在可是你的丈夫,”
宝珠不明所以的咬了下白瓷汤勺,“他生哪门子的气啊, 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大哥二哥从小陪她一起长大,说得难听一点, 她基本是被大哥和二哥手把手带大的,感情哪里是才认识了几天的沈归砚能比的,就算是要生气,也轮不到他生气吧。
沈归砚夹了一个小笼包进她碗里,又抬手擦了下她嘴边本不存在的油渍,才不紧不慢道:“大哥和二哥跟宝珠的感情再好,也终究只是兄妹之情,而我不一样,我是要和宝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枕边人。我们二者在宝珠心里的位置不同,我也犯不着对自己的亲人吃醋。”
他现在娶了宝珠,得了世人口中所谓的名分,又哪里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挑拨成功的蠢货。
骨指捏紧竹箸,稍一用力就断成两截的沈亦泽看不得他这副小人得志,还再三强调他是宝珠丈夫的嘴脸,冷笑不已,“这成了婚不是能离吗,也不要说谁离不开谁的话,都是世人口中的虚伪。”
“我不知道别人,但我知道,我一定离不开宝珠,更不会成为二哥口中的虚伪。”沈归砚抬头和他对视,不动声色的藏住暗讽。
“我和宝珠才刚成婚,二哥不说祝福我们二人百年好合,琴瑟和鸣,怎么反倒是盼着我和宝珠早日和离似的?也不知道是宥齐往日里做了什么惹二哥厌烦之事,才会让二哥如此不待见我,连带着我和宝珠才成婚不到一日,就盼着我和宝珠生了间隙。”
“自古以来,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二哥倒是完全相反。”
沈亦泽没想到他不但是个牙尖嘴利的,还是个半点言语交锋都吃不得亏的,皮笑肉不笑,“怎么会,二哥只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宝珠,委屈了宝珠该怎么办。”
“这个就不劳二哥费心了,我即使委屈了自己,也断然不会委屈了我的妻子‘宝珠’。”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触,散发着噼里啪啦的火焰味,只是这场言语中的战争并没有影响到另一个正在专心致志干饭的人身上。
身为大哥的沈归安适时出声,“好了,宥齐,逾白,你们两个吃饭的时候好好吃饭,有什么话等吃完后再说。”
说完,他又把面前的竹叶蒸排骨移到宝珠面前,一如珍爱妹妹的兄长,“宝珠得要多吃点才行,大哥不在家的时候都瘦了,可是没有好好吃饭。”
宝珠捏了捏自己长了不少肉的脸颊,哪里瘦了,分明比之前胖了不少,也就大哥总以为她吃不好,睡不好。
沈归砚把剥好壳的茶叶蛋放进她碗里,不动声色的把她吃得就剩下几块的金丝叉烧包移走,“早上不适合吃太多油腻的,对肠胃不好。”
宝珠看着被端走的金丝叉烧包,以及碗里的茶叶蛋,气得脸颊上的肉都抖了抖,“姓沈的,你不要太过分 ,连我吃什么都要管!”
今天管她吃的,明天是不是就要管她的穿衣打扮,后天是不是就不允许自己出门了!
热议看他们争吵的沈亦泽并不打算出声,除非在必要时火上浇油。
“宝珠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馄饨,其二就是茶叶蛋,宥齐刚回来不久,可能还不清楚宝珠的口味,你现在已经是宝珠的丈夫,理应对她的喜好和吃食中上心一些,你要知道,宝珠可是我们沈家放在掌心上宠的小公主。”沈亦安吩咐鸿月上前给宝珠换了一套新的碗筷。
沈归砚先前为她剥的茶叶蛋和那套替换掉的餐具则被弃如敝履,见之可憎。
那枚茶叶蛋更像是个警告,告诉他,他终有一日的下场会和那枚茶叶蛋别无二致。
“多谢大哥提点。小弟下次定然不会在犯,宝珠既然是沈家的掌心宝,也会是我的。”被迫咽下这颗软钉子的沈归砚心里却止不住的讥讽。
明知道早上吃太油腻的重油重甜食物对肠胃不好,又因宝珠嗜甜,这满桌子的早点相对于称得上清淡的,只有茶叶蛋。
而宝珠,最厌茶叶蛋与馄饨。
他要是由着她早上吃了那么多油腻的点心,难保到了午时就会肠胃不适,想要劝说,又可能会被认为别有用心,蓄意挑拨他们兄妹感情。
摆在他面前的两条选项,无论他选哪一条,都能完美的挑拨他和宝珠的关系。
你瞧,这一套不动声色的以物暗讽,可比直来直往的刀子更令人防不胜防。
并不知道周边燃起硝烟味的宝珠看向随着鸿月新拿来的碗筷,还有一碟做成梅花状的水米糕,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豆浆,疑惑的眨了眨眼。
鸿月在她开口前,先笑着说,“公子说郡主早上吃太油腻的恐对肠胃不好,便吩咐小厨房给郡主准备了碟清甜的水米糕和桂花豆浆。”
宝珠看着眼前的水米糕,对比给自己吃讨厌的茶叶蛋的沈归砚,两相对比之下,宝珠吸了吸鼻子,满是孺慕之情,“大哥,你真好。”
“大哥不对宝珠好,又该对谁好。”
只要大哥一回来,立马就被宝珠排居到第二的沈亦泽吃味夹起一个芋圆丸子递到宝珠嘴边,柔情调笑,“二哥对宝珠难道就不好吗。”
即使是感情再好的亲兄妹之间在彼此成年后喂食都会显得过于暧昧的调风弄月,何况他们二人本就非亲兄妹,一个还是自己弟弟的新婚妻子,其昭心皆知。
沈亦安含笑的注视着兄妹喂食的画面,并不打算出声制止,相反是极有兴致的欣赏着另一人的表情变化。
他好奇,他的这位好弟弟能忍到何种程度才会爆发。
要是一气之下选择强行带宝珠离开,说明他是打算彻底和他们撕破脸,也侧面说明此人城府修养尚未到家,仍是个意气用事的少年郎。
意气用事好啊,只需稍加挑拨就能轻易坠下万丈高崖。
要是能忍下来,不是极为能忍,不因小事破坏大局之辈,就是看不出逾白对他的挑衅的蠢材。
他挺好奇,他会选择哪一种?
从他邀请自己一起吃早饭的那一刻起,沈归砚就清楚的明白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鸿门宴,既是鸿门宴,里面最不缺的就是试探。
他的这位好大哥不但在试探他对宝珠的在意程度,也在试探他的底线,根深根浅。
既然他想看,他怎么也得要如了他的意,藏起眼尾凌厉寒意的沈归砚用银叉插了一块莲子糕递到宝珠嘴边,“这流心莲子糕的滋味甚好,甜而不腻,清香爽口,夫人也尝下。”
宝珠看着突然递到她嘴边的两块糕点,又依次顺着糕点对上拿着糕点的人的脸,按照往常她应该是直接就着二哥筷子咬下去的,在狠狠的嘲讽沈归砚,就你,也配和我二哥比,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
可是,等她正要伸手去拿二哥那一个芋圆丸子的宝珠动了动眼皮,正好对上沈归砚发现自己不被选择后泛起点点湿润,充斥着失落的眼,紧抿着因不被选择后快要哭出来的嘴,眼皮突然跳了跳——
——他这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要是自己不选他,他会不会哭啊。
可是二哥对她那么好,不选二哥怎么能行啊。
一时之间,宝珠陷入了纠结的天人交战中。
认为自己除了大哥以外,永远会是宝珠第一选项的沈亦泽正要嘲讽他的不自量力,却在宝珠把原先伸向自己的手拐了个弯伸向沈归砚手中的莲子糕时,脸上的错愕甚至来不及收回。
宝珠鬼使神差的伸手接过沈归砚用叉子给她扎的莲子糕,又心虚地扬起笑脸对二哥笑,“二哥当然对宝珠好啦,只是宝珠已经吃了好几个芋圆丸子,都有些腻了。”
屋内的空气因她出其不意的选择而变得凝滞,厚重得像回南天里潮湿的水气盖在身上。
因自己被选择的沈归砚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眼尾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得意,哪儿还有刚才因被不选择,而失落难过得要哭出来的模样。
从未想过自己会不被选择的沈亦泽放在桌下的手指紧握成拳,艰涩的挤出一抹笑,“原来是这样,也怪二哥没有注意。”
这时,沈亦安看着几乎没有动过筷子的人,好看的剑眉微蹙,“可是我这里的早点不合宥齐胃口?”
松开竹箸的沈归砚抿随意地扯了扯嘴角,“大哥这里的早饭很美味,只是我来时已经用过了,要是在多吃,担心会积食。”
还在为前面他给自己喂茶叶蛋而生气的宝珠在桌底下抬脚踹了他一脚,“大哥你不要理他,反正饿不死他就行。”
用她的话来说,他就是不识好歹。
眼见早膳用得差不多了,沈归安含笑地望向沈归砚,“宥齐,你随我到书房一下。”
沈归砚起身跟上。
宝珠很好奇大哥会和他说什么,想要跟上,却被二哥按住,并听见他说,“左右是读书人之间的事,宝珠不一定会喜欢听。”
如果是关于学习后,宝珠立马不想听了。
她好不容易不用再去国子监上学了,才不要自我折磨。
挂着一幅红梅傲雪图,缓缓放下的竹帘滤去日光的尖锐,只留下熹微般清澈的的书房内。
坐在轮椅上的沈亦安并没有马上说明何事,而是取出书架中的一本杂书随意的翻阅起来,也不招待他坐下,就那么让他随意的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阳影渐渐中移,洒下斑驳水墨画。
把对方晾了半盏茶的沈亦安方才放下了手上杂书,一双沈家人独有的桃花眼褪去了先前的暖意,而是双目怠漠,“你可知道,我叫你过来是因何事。”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垂睫敛眉的沈归砚摇头,“宥齐不知。”
沈亦安看着这嘴上说着不知,实际上心里明儿清的少年,前面既已晾了他许久,也不在拐弯抹角的开门见山,“你和宝珠已是夫妻,应该清楚过早同房对宝珠身体百害无一利,我希望在宝珠真正长大之前,你们二人最好分房而睡。”
若非他得知他们昨夜并非圆房,他又岂会让他踏进青居半步。
他的语气不是提醒,而是在明显不过的命令。
沈归砚并不意外他的话,毫不避让的直直对上他的审视,“我知道大哥是在为我和宝珠考虑,但我也有句话想要告诉大哥,我并非畜生,更不会和宝珠分房而睡。
于公,我是她的丈夫,天底下哪里有夫妻分房而睡的道理,于私,我和宝珠既是夫妻,要是和她分房睡,岂不是会对外乱传我和宝珠夫妻不和。”
他就算是在禽兽也知道宝珠的身子骨还未长开,容不下他,何况女子过早同房只会对身体有害无益,即使女子十五及笄便可嫁人,成婚生子又如何 。
孩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在意的只有宝珠这个人,并非所谓的孩子。
如果两个人的感情因为一个孩子而破裂,那只能说明不是很爱。
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他舍不得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去吃完全不必要的苦,更不希望所谓的孩子分走她对自己的关心。
沈亦安转动着身下的轮椅来到十字海棠式的窗柩边,由着阳光倾洒而下,“男人的自制力,可不能光停留在口头,我更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你要知道,宝珠是我们整个沈家的掌心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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