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她说,余兰枝就扶着黄萍回了自家。
要不然,等会他们家又会打起来。
刚进屋,黄萍就忍不住捂着脸痛苦,“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嫁过来,骂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我待在他们家只有受气的份,我还活着干嘛,还不如早死算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余兰枝赶紧劝着,“你也得想想你家小子,等他长大就好了。”
黄萍没做声,哭声更大了一些。
她不就是为了孩子才继续忍着吗?
可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隔三差五被人摁着打一顿,面子丢尽了不说,她也是人,她也会疼啊。
“要不回家跟你爸妈说说,两家人……”余兰枝也说不下去了,胡家人要是讲理,就不会做出偷吃儿媳腊肉的事。
这家人没脸没皮,讲理也真讲不通。
“光嘴上讲有什么用。”叶芮拿着火钳拨了拨煤炉,轻飘飘道:“这些人就是皮子痒,多收拾几顿就老实了。”
简单说,就是欠打。
黄萍哭声更大,“我要打得过还说什么?”
她也不是那种只会受气的包子,要不然也不会好几次和他们动气手来,每次气狠了,她也会选择反抗。
可现实就是那么的让人绝望,她一个人哪里打得过那么一家人?
有几次占上风,胡家那些男人就动手帮忙,明明她被摁在地上时,不但她男人,她公公和小叔子也都是视而不见,可当她占了上风,这些人就突然冒出来,一同动手将她制服……
叶芮瞧着煤炉里的火花,轻笑出声,“白天打不过就晚上打呗,趁着他们睡觉时拿着砖头就往他们脸上砸,要不就用竹尺,专挑肉厚又看不到的地方抽!”
说着,自个都觉得这个法子好,点着头为自己点赞,“怕他们醒来反手,你就趁着他们入睡拿着绳子先把人捆住了,担心他们大喊,提前找块破布把嘴堵住。”
黄萍惊得停止哭声,“……”
余兰枝张大嘴不知道该说啥, “…………”
“一次可不够,怎么也得一个月来两三次。”叶芮勾起唇角,“他们让你白天不好过,你就让他们晚上睡不踏实,看看最后到底谁把谁折磨疯。”
尤其是黄萍,这会都忘记怎么哭了。
她和婆家闹得这些事,是真的不少人知晓, 她不觉得家丑不能外扬, 婆家那群人也不是好面子的脾性,打打闹闹只顾怎么出气怎么来,几个月总会闹那么几次, 甚至闹到公安来调节都有过。
可闹得再大,边上来劝的人都是让她忍忍。
不然能怎么办?
就跟先前大妈劝得那样, 都是一家人, 除了忍还能做什么?
就连她的娘家, 生气心疼后说是让兄弟们来给她撑撑腰,但这件事过去后,又是说让她忍忍。
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更好过一些,她得忍。
为了儿子,她也得忍。
打从出嫁到现在, 真的没有一个人跟她说,她能反手。
更何况叶芮非但告诉她,她能反手, 还教她该怎么反手, 连方法都说得清清楚楚,就等着她去实施。
“可是……”
黄萍就说了两个字, 跟着她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叶芮抬眸看着她, “你刚连死都不怕, 还怕什么?”
嘴上说着‘不如早死算了’, 可凭什么要让自己死?就算要死,不该拉着最恨的人一起吗?
黄萍脸上发热。
余兰枝赶紧插嘴, “那都是乱说,可不能当真。”
黄萍也有些尴尬。
这话确实是胡说,待在胡家是挺让人绝望,连自己男人都靠不住,还能指望靠着谁?
可她还有儿子,她在胡家时,公婆都明目张胆的偏向小叔子的孩子,她要是真不在了,她儿子不得被欺负死?
她不太想接着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很生硬的转移话题,“我要真的把他们绑了,等他们回过神,我怕更不好过。”
叶芮奇怪,反问她:“你不绑他们,平时挨得揍还少吗?”
“……”
黄萍又一次哑口无言,被问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是啊,她不反手就能少挨一次打吗?
当然不会。
胡家那群人就像是有毛病,有事没事就找她麻烦,最开始是发生矛盾双方才会打起来闹起来,后面明明什么事都没,那老虔婆就是贱得慌,总会寻各种由头来找她麻烦。
就像今天,居然不要脸去她屋子里翻东西。
那些腊肉没花婆家一毛钱,全是她亲爸亲妈专门为她省出来的,结果倒好,便宜了她最痛恨的两个人。
叶芮说得很对。
她不反抗,对方就会停手吗?
不会的,胡家人只会得寸进尺,只会往死的折磨她。
既然反不反抗她都得遭罪,那干嘛不往死的折磨他们?!
这般想着,黄萍突然觉得心里一片火热。
她就感觉突然间打开了一间大门,在门后见识到了新的世界。
既然要挨打,那干嘛要选择忍着?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忍耐的人不是吗?小时候在院子里谁敢欺负她,她就敢拎着棍子打回去。
怎么越大越怂,连反抗都不会了?!
黄萍突然站起,她道:“余姐,我先回去了。”
余兰枝还来不及说什么,人已经转身离开了屋子,只是在黄萍离开之前,还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些兴奋的神色?
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余兰枝叹声,“她人是真好,你大伯刚出事,少有几个帮把手的人中就有她,前头想着找人借钱给你大伯去看病,也就她悄悄给我塞了五块钱,还有炉子……”
叨叨絮絮说了很多。
算算黄萍是真的帮了她不少。
可惜好人没好报,碰上这么一个婆家,她跟着问道:“小芮,找人帮工的事,你觉得她行吗?”
“暂时不急。”叶芮说着。
她想看看黄萍到底怎么选。
要是选择忍着,人就算像菩萨那般善良,她都不会招她干活。
瞧着就来气不说,后续肯定会因为婆家有一大堆的麻烦,而她也不是圣母,见一个人有困难就毫不犹豫的伸手帮忙。
最多就嘴上说几个法子。
还有什么比以恶制恶来的更解气?
没功夫去八卦旁人的闲事,两人开始准备起明日的饭菜。
就在做准备时,外面突然传来焦急的喊门声,余兰枝擦了擦手,前去开门,见到来人就问,“张峰,你怎么来了?”
“师母,师傅在家吗?”张峰有些着急,探头就往里面看,“我这边遇到一个难题,想请师傅帮我看看。”
“那可不巧,你师傅去市里治伤了,怕是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余兰枝也为他着急,可前天大全才来电话,说是他刚做完小手术,医生说了过几天得拆线,与其一来一回耽误事,但不如待在市里等等,正好儿子还能入院疗养几天,试试新的治疗方法。
她道:“要不你问问老程他们?”
“师傅住院了吗?”张峰顾不上自己着急的事,他有些担忧着,“怎么都没跟我说啊?是手上的伤?严不严重啊。”
“没事,治好了,只等拆线就能回来。”余兰枝有些欣慰。
她家大全是技术工,早些年就收了不少徒弟。
最初困难的时候都是靠他们时不时帮把手,可次数多了他们也不好开口,毕竟谁背后不是一大家子?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了。
她宽慰着,“放心吧,你师傅过几天就回来了,不过怕是帮不了你,你还是去问问其他人。”
“那就好。”张峰跟着叹了一口气,“我都问过了,要不然也不会来麻烦师傅,生产线突然发生故障,我连着检查好几个地方都查不出问题,一日不能开工还不知道损失多少。”
他挠了挠头,“师母,那我先走了,我还得去想想其他法子,等过段时间再来看望你们。”
余兰枝应了一声。
眼看着张峰转身离开,又见他转身跑了回来,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就往她手里塞,“我身上暂时就这么多,您先拿着,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再给您送些。”
“不用不用……”余兰枝想推开,结果人转身就跑,没一会儿就见不到影了,“这孩子!”
被塞到手里的钱不多,大概一两块的样子。
但她知道,这怕是张峰好几天的早饭钱。
机械厂包两餐,早饭都是自行解决,这钱给了她,早上肯定得饿肚子了。
余兰枝将钱叠好放进口袋,打算这两天找时间给他送过去。
回屋见小芮盯着她,她便解释着,“那是你大伯的徒弟,想来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想着找他解解惑,可惜你大伯现在不在,也不知道张峰那边能不能处理好。”
叶芮不好奇来的人是谁,她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听他的意思,大伯的技术活应该挺好吧,要不然他也不会放着厂子里那么多技术工不问,专门跑来问大伯。”
如果没记错的话,大伯应该是机械厂的维修工。
具体是几级倒是记不清楚了,但肯定是高级,大伯没出事之前他每个月的工资都快过百。
要知道,那可是三四年前。
一个人的工资可以养活一家子,还能拿出钱供她读书,在当时真的算是高收入人群。
“那可不。”余兰枝说到这个,脸上是骄傲的神色,“你大伯在维修技术上的能耐可不小,他可是最先被评为八级维修工的技术工,还曾代表厂子去外省参加会议,要不是……”
说到这,神色变得黯然。
要不是她家晓霜出了事,又哪里会落到现在的处境。
也不知道晓霜如今在哪,人到底是生是死。
叶芮抿了抿唇,见大伯娘眼角发红的样,赶紧道:“熊大爷先前不是送来几斤咸鱼吗?咱们赶紧泡着吧,不然时间太短味特咸。”
余兰枝呼了一口气,“好好,我去找。”
两人继续干着活。
准备六十份餐食的食材是个大工程,还有近百份的土豆泥,两人忙起来也顾不上闲聊,一直快到入夜才弄完。
如往常一样告别大伯娘,叶芮回到家洗漱完就入睡。
至于家里那几人,她不说对方也不敢说话,显得格外老实,短时间内是真的不敢闹幺蛾子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家的这个丫头是真敢举报。
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过私底下他们也好奇叶芮这些日子干嘛去了。
每天早去晚归,身上穿得还是废弃厂的工服,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能从她的神色上看出一些疲倦感。
难不成真的是另外找到工作了?
叶大漠三人很好奇,但他们三人谁都不敢开口问,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实在是不想折腾了。
只是,这种‘安静’对于周湛芳来说就是折磨。
以前家里的活还有叶芮一起分担,但现在叶芮甩手不干,什么活都得她来干。
打扫、清洗、煮饭。
她从睁开眼就得开始干活,一直干到去上班为止,等精疲力尽的回到家,连坐都没法坐,又得继续干活,干到深夜才能上床睡觉。
到现在还是睡在小儿子的床上,天天蜷缩着身子,早上起来浑身疼。
可不舒服家里也没人体谅她、心疼她。
每天听到的不是埋怨她手脚慢,就是嫌弃她做的饭菜不好吃。
再想想过两天就得当着全厂的人检讨,她的命真的太苦了……
苦到这天早上喝着糊糊时,都忍不住落了两滴泪。
怎么都不心疼她呢?
干最多的活、吃最难咽的糙米糊糊。
这要是肉该多好啊,好歹吃了肉还能有力气干活,光闻着肉香就……咦?!
周湛芳仰头嗅了嗅,还真闻到了肉味。
不但是她,边上的叶志庆最先闻到,馋的他连咽口水。
抬头一看,就见叶芮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两块肉饼,这会正烤在炉子上加热。
一加热,肉香味更浓郁了。
浓郁到他们实在是吃不下碗里的糙米糊糊。
“看什么看?”叶芮眼皮子都没抬,轻飘飘哼声,“吃啊。”
吃什么?!
难不成这肉饼有他们的份?
想的过于美好。
他们只配吃糙米糊糊。
非但如此,他们吃着没滋没味还难以下咽的糊糊时,还得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大口吃肉。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把锋利的钩子,勾着他们的胃,时不时扯动一下,让他们疼得直抽抽。
‘咕噜……’
吞咽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大。
叶芮就像是无事人,任凭他们盯着,也能旁若无人般将两块夹着猪肉末的饼子吃完。
至于她面前的糊糊,是一口都没动。
她非但没觉得尴尬,还蛮享受这一刻,就爱看着他们想吃却又吃不着的模样。
“叶芮啊。”周湛芳实在是忍受不住了,“你这肉饼哪里来的?一个人吃独食是不是有点……”
说着说着,看到叶芮似笑非笑的神色,下面的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不过她这边刚闭嘴,叶芮便开了口,“妈,纺织厂的早会是在后天吧?你一个人也别害怕,到时候咱们一家人都陪着你去,头一回见有人在千人面前检讨自己偷东西,我身为你的女儿,哪里能不去给你鼓励鼓励?”
“你别去!”
“我不去!”
连着两声拒绝。
前面自然是周湛芳。
后者是满脸通红的叶志庆。
叶志庆才不要去!
那么丢人的事,他恨不得天天躲在家里,哪里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
叶芮瞟了他一眼,冷声道:“要么你自己走过去,要么我找人把你拖过去,你自己选。”
“……嘤。”叶志庆喉间憋住怪异的声音,再也忍不住捧着碗就往外跑,他受不了了,二妹也太过分了!
叶芮没搭理他,继续微笑着面对自己的母亲,“这么值得纪念的事,我还专门找了镇上的照相馆,花了大价钱请人现场给你留一张照片,连相框我都挑选好了,等洗出来就挂在墙上,任谁一进屋就能看见。”
“!!!”周湛芳听得眼前发黑。
她感觉自己都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什么意思?
还会拍下来?
她恨不得立马遗忘的丑事,还会被拍成照片挂在自家的墙上?
那不得天天都能看得着,日日都得回忆好几遍?!
叶芮看她苍白的神色,挺满意自己的决定。
这笔钱花的挺值,不由期待着,“真希望后天早点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妈妈悔过自新的辉煌场面了。”
她跟着勾了勾下巴,“要不我去写个稿子?这种恶人痛改前非的例子,相信咱们国家很多人都喜欢看吧?那您周湛芳当个典型,指不准还能在全国出名呢。”
“!!!!”周湛芳瞪大眼,此时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稿子?什么稿子?
上报纸的那种稿子吗?她偷东西的事不但纺织厂的千人都知晓,连全国都得知晓了?!
那她还做什么人啊,还不如马上就死掉算了!
‘嚇、嗝嚇……’
喉间发出怪异声响,周湛芳一口气没上来,歪着身子就朝着旁边倒去。
本来倒下去的方向是叶大漠坐着的位置。
可他早在叶芮似笑非笑的可怕神情时就端着碗筷偷偷出了门。
惹不起,他还能躲得起。
要是现在不躲,等会遭罪的就是他了。
所以周湛芳这么一倒,不但没人接住,还将桌子给压垮,连带着上面摆放的碗盘都摔个稀碎。
使得这个破烂的家又少了几样家具用品。
不过叶芮毫不心疼,还挺乐呵的。
这张桌子倒不是花得她的工资,但摔碎的盆子碗筷,却是靠她的血汗钱买来的。
宁愿摔碎了,也不愿意给他们接着用。
‘啧啧’两声,叶芮接着道:“瞧您吓得,还真看得起我,我哪里有那种文采,怎么写得出能上报纸的稿子?”
周湛芳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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