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狁叹气:“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这样低头的话,对谢狁来说已是极为难得,若是之前,他绝不肯将自己的心意道出,如此,就好像他束手无措,毫无应对办法,只能认输。
谢狁怎么可能允许他有狼狈的时刻?
他受天子低阶,羽林垂首,理应高高在上,不必臣服妥协。
可是谁叫李化吉太会哭了,把他的心哭得乱麻,哭掉了所有的理智还有……那些固执。
只是夫妻之间低个头,不算什么,他想。
旁人又看不见。
于是谢狁握着李化吉的手,说出了叫李化吉震撼不已的话:“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谢狁在说什么啊?
李化吉一时之间也呆滞不已。
她先是觉得谢狁脸皮奇厚无比,哄什么?不是他一直在欺负人吗?明明是他把人欺负得退无可退,几乎要到了逼上梁山,鱼死网破的地步,他这个始作俑者竟然不知反思,反倒叫人去哄他。
好大的气派,好不要脸的作风。
可紧接着李化吉就别扭起来。
哄这样充满着宠溺狎猊的词,究竟是怎么和谢狁挨上边的?谢狁脑子是进足了水,才觉得这个词能与他挨上边吗?
因为李化吉错愕太久,反倒叫谢狁钻了个空子,轻轻一拉,她忘了挣扎,倒被他拉到怀里,不由分说地抱住。
女孩的馨香撞了个满怀,谢狁紧紧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难以言说的安宁在体内随着奔涌的血压蓬勃着,膨胀着,几乎要挤破他的皮囊,插.入李化吉的身体内,与她骨肉相融,血脉相连。
(麻烦审核看一下,这段话的主语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难以言说的安宁”,不是别的东西,整段话都只是在形容男主病态的情绪。)
谢狁心里有很奇妙的想法。
他很想重新把她孕育一番。
让她流着与他相同的血脉,受他的滋养长大,他们天然就有最亲密的关系,分享最牢固的信任。
谢狁会陪她一起长大,教她识字,为她授业解惑。让她知他所想,也让他会她所意。
他会给予她最优渥的生存环境,抹去生活残忍地留在她手上的粗茧和疤痕,同时也叫她的内心归于平静,不必忍受死别的痛。
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她抬头仰望的是他,牵手抓住的是他,什么阿爹、阿娘、李逢祥、王之玄、李鲲,与她而言统统只是燕过无痕,她唯有他而已。
如果能那样该有多好。
谢狁紧紧地抱着李化吉,深深地吸进她身上的香气。
李化吉是难受的,却也感到惊慌。
当一个人的情感太过蓬勃时,身体的肌理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谢狁的身体发着烫,贴着她的肌肤炽热无比,双臂紧紧地搂着她,劲瘦的腕骨上,青筋在白皙的肌肤上攀爬,根根凸起,仿佛下一瞬就会暴起绞住她的身体。
她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的情感,她感到迷茫和不知所措,因为对象是谢狁,所以又叫她添上几分惊慌。
“谢狁,你放开我,你先放开我。”
她挣扎,谢狁却更紧地收拢她,她不甘心,又继续挣扎,反而被谢狁握住手,扑到在了狐狸皮毛间。
她的乌发柔弱地散在火红的毛发间,睫毛因为不安而轻颤着,她被控着手,压着月退,挣扎不得,可还没有放弃,脆弱的脖颈不住上扬着,往谢狁的唇齿处送去。
谢狁眸色渐渐幽暗,压着李化吉腕子的手逐渐用力,他低下头,吻住了李化吉。
疾风骤雨的吻,从进攻的那刻起,李化吉就溃败不成君,她脆弱僵硬地承受,唇舌抵不住山洪奔来,冲垮她的理智,她被洪水淹没头顶,不断地下沉,下沉。
在谢狁的手贴近李化吉脸庞的时候,李化吉应激地醒来,她推拒,尖叫,唯恐谢狁发疯:“我怀孕了,谢狁!”
谢狁的手一顿,他抬眸,乌黑的俊目里尽是无法控制的欲念。
李化吉喘了口气,竟然无比庆幸她此时怀着身孕,就好像手握免死金牌一样。
她再次重复:“我怀孕了。谢狁,你忘了吗?我怀了你的孩子。”
谢狁垂下眼睑,静静地注视着李化吉平坦的小腹。
他还在喘着气,欲念把他变成了野兽,让他进攻性十足,所以当他把视线落到小腹处时,李化吉再不期待这个孩子,还是因为谢狁起了好些鸡皮疙瘩。
(麻烦审核看一下,这里没有任何h描写,只是对男主的神态描写!是男女主在对峙!他们是清白的!!)
她胆战心惊地看着谢狁抬高了手,向下,用手指挑开了散落在胸前的上襦,肌肤接触到空气的那瞬,李化吉不自觉地急促呼吸着,而后谢狁便将掌心覆在了她的小腹上。
那里没有心跳。
这是谢狁第二次感受了,他自然知道。
可是比起方才的无动于衷,谢狁此时心里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看着蜷缩在身.下的李化吉,想,这是他和化吉的孩子。
是他与她夜夜交.合下结出的果子。
是他轻亵她的证据。
当有着与他们二人相似的孩子走出他们的屋子时,有谁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李化吉又要怎么说服自己,他们是清白的?
李逢祥又如何?李鲲、王之玄又如何?
与李化吉有了孩子的,只有他而已。
那些野蛮的进攻性在他脸上退去,眉骨眼尾的线条不再锋利,反而变得柔和无比。
他眉弯簇簇,竟然笑了起来:“差点忘记你已经在了,不要怪爹爹。”
他在和李化吉肚子里的孩子讲话。
几个月大的婴孩尚且听不懂大人说话,又何况是当下还在李化吉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他话说得那么自然,那么亲密,就好像他已经做好了为人父亲的准备。
可是谢狁这样感情淡薄的人,又怎么可能喜欢做父亲,又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做好一个父亲?
李化吉很想说点什么,可是现在她不敢再随意惹怒谢狁了,谢狁就是个疯子。
她由着谢狁将她抱起来,让他亲手替她穿好、由他解开扯落的衣服,忍受着在这个过程中,他情不自禁落在她身上的吻。
谢狁想了想,道:“我请个大夫来给你把脉,看看孩子还好不好?”
李化吉没说话。
她不知道还能和这样的谢狁说什么。
马车在坊市绕了一圈, 终于回到了客栈。
谢炎放下步梯,谢狁手掌着李化吉的腰,小心翼翼地将她一步步扶了下去, 月白的襦裙及地, 掩住了李化吉的软缎鞋, 谢狁怕她走路绊倒,甚至帮她提起了裙边。
他从前哪有这般细心的时候, 多是他大步地在前走着,李化吉提着裙边在后迈着小碎步,急促地赶着。
谢狁总是忙的,有无数的公务要处置,也有无数的人要去见,自然不会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窄窄的后院, 和不重要的女郎身上。
李化吉自知如此, 故而也从不敢出声祈求谢狁放慢脚步, 只能自己迈着不适应的步伐, 去将就他。
李化吉受了这些委屈,因而见了谢狁当下这样, 总免不了起身鸡皮疙瘩。
可她推不开谢狁的手, 只能被他牢牢地牵着, 并肩走进了客栈。
李化吉道:“李鲲呢?你答应了我要放他的。”
谢狁此时听到李化吉提起李鲲的名字已经不会再生气了, 他吩咐谢灵:“去请个大夫来。”又对谢炎道, “把李鲲带来。”
有条不紊地吩咐完, 谢狁就让李化吉坐下。
客堂里没有单座的圈椅, 只有长条的板凳, 李化吉一坐下,谢狁就挨了过来, 紧紧与她靠着,道:“厨房里还有早食,叫人端上来给你吃。”
踹开厨房门进去时,谢狁虽含着怒气,却也瞧得分明,李化吉吃的只是块胡饼而已,又干又硬,看着就知道难以下咽。
谢狁心想,这必然是李化吉想杀死他们的孩子,故而食不下咽,才会随便吃一张胡饼用来充饥。
至于李化吉要堕胎的动机,谢狁也没有再去问,他们在马车上吵得已经够多了,谢狁也不想再和李化吉去计较清楚,有些事,能翻篇的还是尽快让它翻篇为好,一五一十问得太过清楚,对谁都没有好处。
很快,碧荷就从厨房里端上了热乎的早食,年糕泡饭、小笼包、小馄饨等等,琳琅满目放了一桌,都是李化吉平素吃惯的。
李化吉却没有心思回忆乡味,只是看着碧荷,期额群:吧衣肆巴幺六救6伞整.理更多汁.源从她的精气神和赤.裸在外的肌肤上判断她并未受难,松了口气。
李化吉不可能不出逃,所以注定要对不住碧荷,她心底难免有愧。
谢狁察觉到她的神色,将一碗咸香的豆浆推到她面前,道:“知道你回来还是要碧荷伺候,给你梳漂亮的发髻,我怎么可能罚她?”
李化吉笑容微收。
是了,她差点忘了,谢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做事不力的奴婢?他肯放过碧荷,不过是因为笃定李化吉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罢了。
碧荷拿着托盘退下时,沉重的步伐声交叠着她的脚步声响起,李化吉闻声看去,就见衣衫被长鞭抽得褴褛的李鲲,拖着一身的伤缓缓出现在眼前。
李化吉彻底僵住了。
她才要起身,肩头就按下了只手,谢狁在旁道:“我与李兄有些误会,倒是委屈李兄了,我已经命人请了大夫给李兄救治,又准备了百两黄金奉上,给李兄赔礼道歉。”
李鲲并不在意:“大司马客气,官与民斗,民不敢反驳。”
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李化吉身上,她鬓发散乱,狠哭过一场,眼皮略肿,眼尾通红,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凄楚与可怜。
而搭在她的肩头的是一双不容忽视的修长的、属于男人的手。
李鲲只看了眼,就如水滴入油锅,整颗心被刺激得劈里啪啦作响。
谢狁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缓缓笑道:“有件喜事还没有告诉李兄。”
李化吉道:“谢狁。”
谢狁恍若未闻:“化吉已经怀上我的骨肉了。”
李化吉闭上眼,不敢看李鲲。
李鲲错愕住了,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终究变得死寂。
李鲲不在意李化吉嫁过人,可是他同样认为,当一个女郎怀上了某位郎君的孩子,她就会被一辈子困在母亲的身份里,再也无法得到自由。
现在,李化吉彻彻底底是谢狁的了。
李鲲心如绞痛。
谢狁欣赏了会儿李鲲的神色,但很快想起李鲲这样备受打击,不过是因为他觊觎着李化吉,自己的妻子,于是谢狁很快又不高兴起来,他不悦地看着李鲲,道:“李兄今年贵庚?”
李鲲道:“二十。”
李化吉今年也不过十九,当真是般配的年纪。
不像他,已经三十一了,足足比李化吉大了十二岁,是已经可以让李化吉叫叔叔的年纪了。
这么一想,谢狁更不舒服了。
他道:“二十,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可有看得上你的姑娘?”
李化吉已经隐隐听出了谢狁的不对劲,怀疑他要继续发疯,便忙道:“谢狁,你放了阿鲲就是,东问西问,问什么?”
谢狁听出了李化吉的维护之意,心头那种酸涩感越发重了,他转过脸,略带斥意道:“李兄这般关照你,你怎可不关心李兄的婚姻大事?他出身贫寒,身无长物,若没有我们的帮衬,怎么娶得了好人家的姑娘?”
又转过脸,对李鲲道:“我虽痴长你几岁,可妇唱夫随,便也随着化吉叫你一声兄长,你介意吗?李兄。”
排辈分里,确实有男方跟着女方的辈分唤她家亲戚的规矩,谢狁一口一个李兄唤完才多此一举地补救般问李鲲这话,并不是他有多知礼数,而是纯粹为了膈应李鲲。
李鲲微笑:“我介意又如何?难道大司马便不唤我了吗?至于婚嫁一事,倒也不劳烦大司马费心了,我已有了喜欢的女郎。”
他不明说,可只一眼,就能让谢狁知道他说的是谁。
谢狁暗想这槐山村产的都是硬骨头不成?李化吉敢与他对着干便罢了,就连这不知好歹的李鲲竟然也敢如此挑衅他 。
可他转念一想就想到,李化吉与李鲲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两家又差点定亲,可见平素关系极好。
恰巧李鲲又长了李化吉一岁,没准李化吉成长之中当真受足了李鲲的影响。
谢狁便不自觉长眉压目,气涌上头,从心头犯开的酸泡却不住下潜,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谢狁咬牙切齿:“李兄有喜欢的女郎固然欢喜,可也要想想看究竟配不配,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倒是可笑了。”
李化吉再听不下去,她已经见识过谢狁发起疯来得模样,不能不提防着,唯恐谢狁当着乱点鸳鸯,随便找个女郎就逼李鲲娶了,这反而害了李鲲,便道:“我累了,要上楼去。”
她斜睨着谢狁:“你陪不陪我?”
李鲲猛地看向李化吉。
谢狁也略带诧异地望向李化吉,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就沉了下来,阴郁地盯着她。
李化吉略有些不自在,她前后态度转变过快,依着谢狁的聪慧,不难猜出其中缘由,可是她赌的就是哪怕他猜出来了,还是不得不跟着她上楼。
于是李化吉咬咬牙,狠下心去,道:“你既不陪我,我便独自上楼去。”
她作势要推开谢狁,手才刚打过去,就被谢狁反握住了手腕。
他低着头,微微磨牙,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仍旧道:“你要休息,为夫自然要陪着。”
在李鲲紧缩的瞳孔中,谢狁扶着李化吉起来。
这叫谢狁心里略微舒坦了些。
李化吉讨厌他,却肯为了李鲲暂且给他好颜色,与他亲近,这叫谢狁疯狂地吃味、嫉妒李鲲,可是后来李鲲那备受打击的目光让谢狁回过神来。
难道李化吉为了旁人屈从于他的次数还算少吗?在她心里,他不如的人实在太多,他若都要计较过来,迟早把自己气死,让李化吉欢欢喜喜地做寡妇。
既如此,他何必再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只要李化吉肯亲近他就好了。
至少,李鲲已经输了个彻底。
谢狁心情悠然转晴,打算给李化吉一个极大的甜头,哄她开心。只有如此,李化吉才肯继续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他站在那儿,吩咐谢家奴:“将李兄好生送回,赠百金让他安心养伤,再将他谋生的观涛楼买下送他。”
谢狁说着,含笑的眼眸望向李鲲。
他本就生得俊秀,若是肯和颜悦色待人时,那副好皮囊还是极容易做出让人如沐春风的假象,替他蒙骗人。
谢狁向来知道,因此他故意这样看着李鲲,就是要李鲲往后再胆敢想起李化吉时,就要记起他这春风得意抱得美人归的模样。
而矗立在舜江旁的观涛楼,将会与谢狁一起,成为李鲲永生难以忘怀的疼痛,时刻提醒他的无能,以及眼睁睁看着青梅被让人咬衔在怀的痛苦。
谢狁吩咐完,转身提步上楼,李化吉正站在那儿吃惊地看着谢狁。
在她看来,依着谢狁的脾气,能轻易地放李鲲走,不为难他,已经是难得。她是万万没想到谢狁竟然还会买下观涛楼送给李鲲。
李化吉知道谢狁向来是大方的人,却不知原来他可以大度成这样。
李化吉若有所思地望着谢狁。
谢狁满脸无辜:“怎么了?”
李化吉没有把这个疑问说出口,只是说出了另一件事:“谢狁,你近日的神色比从前鲜活了许多,在你脸上终于可以不再只有‘冷’与‘讽’二色。”
谢狁心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先逃后杀,刺激得我吐血连连,心口伤至今未愈,仍时而绞痛不已,如此多的刺激下。恐怕就连木胎都要被你强行点化成多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