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应了那句,毒疮发作过一回 ,不彻底剜掉,早晚还是要犯的。
席奥这位兄长哪都好,就是对亡妻的一腔真心,被人拿来养了野心生了妄念。
可秦家三兄弟心太急了,席姜不过是稍微熬了熬他们,他们就按捺不住了。也是,席奥现在是席家最长的男子,轮到席家坐天下,按理他当然是君王的最先选择。
席姜明明可以一上来就称帝,让他们断了念头,但她可能也是想要把这烂肉从席奥身上剜掉,特意给了他们时间与机会,让他们忍不住自己跳出来。
只是没想到,搂草打兔子,她这次的谋算,终归是会伤到两个至亲之人,席奥与席淼。
席姜推断,今夜,席奥就会知道秦家三兄弟的打算。
她没有提前露蛛丝马迹给席奥,这一次她竟然选择了考验亲情,考验家人。
武修涵心下有些了然,这么快他就可以看到亲情在权力与欲望面前无所遁行,土崩瓦解的戏码了吗。
可惜,席家兄妹让他失望了。
席奥在听到秦家三兄弟的打算后,他眼中现出哀色,摸了一下手上一直缠着的一串佛珠,那是他亡妻留下的,他一直带在身边。
他的爱妻信佛,他也曾在佛像前发过誓,让她安心地去,他会善待她的家人。
如今,他可能要失言了。
席奥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甚至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这让秦家兄弟看到了希望。
秦家老大趁热打铁更进一步,又劝道:“如今天下是席家的, 那位置理应是您的, 且天下不可无主,您看连北蛮都开始不拿内陆当回事了,为了席家为了大局,您都不应该还在犹豫。”
席奥把手中的佛串一收,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你说得对,是该做我该做的了。”
武运门, 秦家三兄弟与他们手下笼络的内城兵, 被席奥带人截杀在了这里。他面无表情, 无论他们怎么咒骂, 他脸上都无一丝波动, 只有背在身后的手中,佛珠在一颗颗快速地捻过。
席姜出现在他身后, 他听到动静并未回头,只轻声道:“你早就知道了。”
席姜嗯了一声承认了, 席奥这才转身看她:“若我当真听了他们的呢?”
席姜:“我会替哥哥杀了他们。”
席奥点了点头:“然后留下我的性命,是打算关一辈子还是远远流放?”
席姜:“都不会,你是哥哥。”
席奥摇头:“你始终对家人下不去手,这样可不行。其实我有想过,这次就假意听了他们的, 然后看一看你会怎样做。若你真像你所说不会把我怎样,我就要逼着你下手。天下之主万不可感情用事, 你要学会薄情寡义,你不再拥有世俗意义上的家人与亲情, 这就是孤家寡人。”
席姜:“三哥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可我永远也做不到你说的这些,这些手段我只会对外人使,对自家人我就是再活上十世,也做不到。”
席奥眉头怵了起来,不止,她身后的武修涵与杜义也同样脸色一变。
席奥:“什么意思?”
席姜:“我确实是考验了哥哥,但不是想看你会不会与秦氏兄弟一起背叛我。我是想看看哥哥能不能狠下心来,看到身边的弊端,有决心斩断它。加上刚才哥哥劝我的那些话,那些道理,我想,我真的可以放手了。”
此时席铭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他走上前听席奥问席姜:“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就还差一步天下就是你的了,你却要这时候放手?为什么?”
席姜一指皇宫正殿,宝座所在的地方:“因为我厌恶那里,厌恶极权,我之所以要求自己必须走到这里来,并不是出于对权力的渴望与向往,只是不想我自己以及席家活在不确定下。我做到了,很辛苦地做到了,所以哥哥不应该替我分担一些吗,该你辛苦,该你为席家做些什么了。”
席铭与席奥,武修涵与杜义,全部楞在当场。
怎么会这样?!他们都以为,她迟迟不称帝,不提此事,是为了引蛇出洞,是为了在登上宝座前扫清所有障碍,试探所有人的忠诚。
原来竟不是这样,她是在考验她的三哥是否具备成为合格君王的品质,是不是可以让她放心交权。
席姜看向席铭:“我想让三哥坐上去,四哥有意见吗?”
席铭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机械地道:“没意见。”
想想,又补上一句:“是你,我也没意见。”
席奥想起两兄弟私下所谈,他也道:“我与四弟谈过此事,我们都认可这个皇帝你来做,席家完全可以出一个女王,你不要有所顾虑。”
席姜摇头:“我是什么性格,哥哥们还不知道吗,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谦让,觉得你们不配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交到你们手上,如当初我抢这个督主之位。”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若哥哥不具备当一个皇帝的品质,我也许可能会硬着头皮顶上去,但三哥,你可以的。这让我的离开不是出于不负责任的逃避,而是走得问心无愧,我很开心。”
“你要去哪?”武修涵问了出来。
席姜看向他:“不知道,先到处走一走吧。”想起了什么,她笑着补充道,“反正现下,除了北界,哪里都被扫荡了一遍,处处都是安全的。”
她在指陈知最近干的事情,连没有想到的犄角旮旯都被他清扫个干净,如今外面甚至比都城都要安全。
她要去找陈知吗?武修涵心中酸涩,他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走。”
席姜收了笑意:“我与你说过的,我以为你该明白了。”
是的她说过,她这一世只对陈知曾动过那么一点儿真心,虽然差点儿被陈知弄丢了,但他最终想明白了,千辛万苦地保住了。
席姜又道:“你上次问过我,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登上这里的,我知道的,我现在给出了答案。而我要问一问你了,你出发时的目标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走到了这里,还记得吗?”
武修涵被她问得一怔,他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实现自己的抱负,让父亲健康地多活几年,以及让妹妹嫁给一个值得托负的男人,有一个好归宿。
这里边,哪一条都与席姜不搭。可他刚才情绪一上来,竟只想着跟她走。
但他终是放不下,席姜几句话就让他冷静了下来。若席姜没有选陈知而是选择了他,他会不会放下一切跟她一起去外面看一看,去浪迹天涯呢,他连这个都不能确定。
他活该赢不过陈知,他输得心服口服。
席姜心意已决,但她还要去做最后一件事,一件不能脏了席奥手的事。
北门宫,席姜带着人来到这里,但进屋时,只她一个人,连福桃都被她留在了外面。
屋中人看到她并不意外,陈可坐得安稳,完全没有迎客的意思。席姜看着她,看陈可眼中可不平淡,充满了不甘。
席姜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真是怎么都想不到,当初看上去怯懦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嫂,内里竟是这样一个永不言弃能折腾的人。
是她抓住同牢的机会,让胡行鲁传消息给了当时的西围军,避免了陈家军的覆灭。
也是她捅了自己一刀,但凡她当时稀松一点没看出来,她真有可能死在陈可的手上。
还是她,利用了淼淼,从席铭那里探到情报,在给胡行鲁送去的家书中传递了她与陈知在深潭下的消息。
到了如今,时局已定,她还要兴风作浪。席姜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发现秦氏三兄弟的野心,如何与他们狼狈为奸的,但她就是做到了。
这个女人,有输有赢,但每到大的节点上,都少不了她的身影。为了三哥,为了淼淼,她都不能留了。
席姜从没想过要除掉陈可,哪怕她做了那些事,哪怕她给她添了太多的麻烦,她都没有想过杀她。
为了能说的淼淼、大哥,也及压在心底不能提的陈知,席姜有很多理由不能动陈可。
但,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陈可还是让她动了杀心,也不知是陈可的本事,还是她的无能。
席姜忽然想问问她,万一呢,万一此刻所谈,可以给她一个不杀陈可的理由呢。
她道:“你就从来不为你的孩子想一想吗?他毕竟姓席。”
陈可冷笑一声:“想什么?想你们如何拿他来威胁我?然后呢,最终我们母子一起玩完?你是真的看不到问题的本质,还是在装傻,在刻意回避?”
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席姜脸上,陈可说得对,她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淼淼如今大了一些,再把他从他母亲身边弄走不现实,那么,只要陈可在淼淼身边一天,他就会受到影响。
陈可肯定认为最终她会称帝,会有自己的孩子,而她教育出的淼淼一定会以席家长孙的身份,带着母亲刻意灌输的仇恨,与他的父族不死不休。
就算她现在告诉陈可,她无意皇位,三哥才是未来皇帝,也改变不了什么,家人之间的相争几乎是无可避免。
杀了她,只能杀了她。
就算淼淼日后查到了他母亲之死的真相,也只会冲她这个远离皇宫多年的人来报仇,牵连不到三哥与四哥。
况且,淼淼还有很大可能忘记了他的母亲,那孩子本性敦厚单纯,若不给陈可将他养歪的机会,他什么都不会去探查,他会生活在一个有爱的皇族。
席姜走向陈可,她手中什么都没有拿,步子迈得缓而不急,但陈可还是感到了危险。
可惜她反应晚了,席姜忽然在最后快速地靠近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细绫,下一秒它就绕在了陈可的脖子上。
陈可来不及发出声音,双手无序地摆动,身子在椅子上挣扎,脚尖蹬着地,上身向上拱起。
慢慢地,她越动越轻,没了反应,席姜松了手。
顾及淼淼,这事让谁来做她都不放心,只能她亲自动手。做的时候,她心无杂念,做完,她手脚发麻,心脏都是凉的。
她上一世,手上就沾了血,这一世依然,这好像就是她的命。
席姜把细绫拿下收好,还给陈可换了新的衣服,然后把人放到床上。后来的事情自然有人来处理,怎样的说词她也早就想好,三哥与四哥会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的,也会认下她对此事后续的处理。
席姜走出北门宫,这里死了一个人,但深深重重的宫殿楼宇中,这就像是一缕烟,没一会儿就会散掉,不留下痕迹。
过去两天就是黄道吉日,席奥登基称帝,因发家潜北,国号定为潜。
一个姓席的王朝,冉冉升起。
席姜甚至连大典都没有参加,因为这一天也是她出发的日子,她只在城楼上远远地看着,听着瓮钟发出的礼成的声音。
她下城楼,没有策马,而是坐着马车向城外奔去,有福桃跟着她。
之前,她又一次给了福桃选择的机会,是留在宫中还是要如何,福桃依然选了跟在她身边,她同意了。
席姜忽然闲了下来,在马车上除了看些闲书,就是喝茶吃东西,还有睡觉。
一路上,她看着新朝廷派往各郡各省各镇的官员,一切都在向着有序与安宁进行着,这里有新朝建立的威力,也有陈知扫尾的功劳。
席姜自从出了皇宫出了都城,也就收不到陈知的消息了。
她就这样走走停停,遇到喜欢的地方甚至会留下住一段时日。她好像了无牵挂,既没刻意躲避,也没有急着让人找到她的打算。
直到她收到皇上的亲笔信,她的三哥在信上与她好一顿抱怨,说是不管了,要把她的行踪告诉给陈知,因为一国之君被陈知缠得快要烦死了。
看信上最后的内容,好像他已经告诉了陈知,并不是来向她征询意见的。
此时,席姜路过一个叫做里镇的地方,正赶上这里几日后要举行一场类似于灯节的庆祝活动,她停了下来,打算看一看。
席姜听到外面福桃在叫她,她把信收好,走出去:“怎么了?”
福桃道:“外面街上挂起了很多花灯,可好看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席姜看着渐暗的天色,想来一会儿更黑些,会更好看,她添了衣服,挽好头发,跟着福桃出了门。
走到街上没一会儿,天就彻底黑了下来,摆摊的小贩们忙碌起来,各式的小吃与小玩意儿摆满了街的两旁。
席姜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如此闲玩过了,她心情很好,与福桃两个人像两个小兔子在各个摊位前蹦来跳去。
忽然,前方热闹了起来,把逛街的众人都吸引了过去,席姜与福桃也被热闹所感染,跟着人流向前走去,想来那里一定是有什么活动。
到了跟前一看,果然。两边高台之间搭了一条绳,上面持着一只最漂亮的,彩鸟造型的花灯。
有人敲锣道:“谁若是能把此灯取下,就归谁。规则是公平竞争,各凭本事,但不要伤人,不许弄坏花灯。”
席姜听了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才知,在里镇的风俗里,彩雉灯代表着平安幸福吉祥如意。
因为每一年,争夺者都会在激烈的争斗中把彩雉灯弄得破损,所以能得到这只彩灯十分不易,会是最大的幸运。
争夺一开始,当真是男女老少皆在参与,哪怕上不了几层,也当是沾沾喜气了。
看到有女子参加,福桃也跃跃欲试,席姜看到她这个样子,对她道:“你也可以去,不过小心不要受伤。”
福桃摇头,直言道:“我是想要姑娘你去,我哪有那身手。”
席姜:“你为了讨个彩头,真是把我豁出去了。”
福桃:“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说不定就被您把几年没结果的彩灯拿到手呢。”
席姜摇头没兴趣,她不信这个。
几轮下来,参与的人越来越少,就在只剩下三人还在往上爬时,忽然出现了一位衣着蓝衣的男子,他几下把那三人越了过去,十分轻松地把灯拿在了手上。
福桃“咦”了一声后,捂住了嘴巴,向席姜看去,那不是以前的二郎君,后来的陈家家主吗。
席姜比她更早地认出了陈知,他一出现她就看到了。看来,皇上的信发得晚了些,他竟是与信件同时到的。
席姜笑眯眯地看着台上敲锣人的兴奋,这一年终于有人把彩雉灯完好无损地摘了下来。
她同时看到陈知走下台来,朝她走来,他不会是要把这玩意送给她吧?
席姜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几乎躲在了福桃身后。陈知一眼看出她想干什么,叱咤战场,搅动风云的人物,竟怕当场接受礼物。
陈知觉得好笑的同时,顺从了她的意思,把彩灯把福桃手中一递,福桃眼睛都亮了,这可是积了好几年的天大的福气啊,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彩灯一脱手,陈知下一秒就拉起了席姜的手,快步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而去。
他们来到一座小桥上,这里没有人。
陈知道:“好不容易攒的彩礼,急可可地赶去都城,却发现你对此根本不在意,那么大个皇位说让就让了。”
席姜:“不是让,谁告诉你们我想当皇帝的,那个位置孤高和寡,日日算计,常常操心,饶了我吧,我可无意于此。”
陈知:“想过仗剑走天涯的日子?”
席姜:“不仗剑也行,就是走一走看一看,不想一辈子束在一个地方。”
陈知目露温情,语气温柔:“我陪你可好?”
席姜:“不要勉强,日子是自己过的,要你真的喜欢才好。”
陈知笑了:“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席姜也笑了,她晃了晃手,陈知这才发现,他一直没有松手,而她也没有。他心里激荡着一股暖流,别提有多快乐了。
紧接着他一股脑地交待出来:“我打胜了,北蛮退了回去。我所有的人都交给了皇上,章洋陈迎也是,只有陈福要跟着我,除了他,我已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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