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哄陈知之前,她更担心武修涵的处境,她出府去到武家,正见到武府门前在装车马。席姜走上前,见到武修涵从里面出来。
武修涵见了她如见了洪水猛兽,急忙上车,然后席姜眼见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
可真好,在这里也能吃到闭门羹。
守府的管家赶忙下来府阶,对席姜道:“五姑娘是来找我们二小姐的吧,她在里面,您请进。”
谁要找武安惠,她避她还来不及呢,但见武修涵刚才那个样子,她还是要进府一趟,也许有什么口信留给她呢。
果然,进到府内,武安惠就把武修涵写给她的信拿了出来:“兄长也不知怎的,走得那样急,连我都没能见他一面,这信都是管家拿过来的。席姐姐你看,封印还在,我很听兄长的话,不该打听的绝不瞎打听。”
面对卖好的武安惠,席姜眼一抽,牙酸舌软地道:“你真乖。”
武安惠得到了她想要的想听的,立时跑去一边,留席姜在此看信。
车道上,武修涵拉起帘子,见席姜没有追来,心里略安。他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不少,左手囤在袖中,还在疼。他刚才上车时急了些,碰到了伤口,包着拇指与食指的纱帛渗出了血来。
前夜,章洋深夜入府,直接威胁他让他回都城去。
他还拿出刀子,一边把玩一边道:“从今往后,武兄若想平安长命,就要做到从此不再踏进藕甸一步,更不许再见席家五姑娘,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你只要见着她了或让她见着你了,那武兄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要小心了,说不定这刀子就莫名其妙地朝你的脖子飞过来了。”
武修涵还想再问,章洋忽然出手,制住他后先卸了他的下巴,让他发不出声音,再把他的左手按在桌上,一刀下去,两根指头齐断。
他痛得叫喊呻【】吟,但出不了声,身体发冷听章洋在他耳边道:“记得,若再有一次,断的就是你的头。”
身体上的疼痛不如心理上的折辱来得强烈。武修涵窝在马车里, 眼神晦暗。
这一世他谨小慎微,提前研判,本以为做出了最有利的抉择, 没想到最后毁在了疯子的偏执上, 与上一世何其相似。
原来,陈知与宋戎一样,在情爱上执拗成魔,都不是合格的帝王。
武修涵看了眼自己的残手, 他不会白白落得如此,好在他已上了席姜的船, 他又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
前路, 一切尚未可知, 他不能自暴自弃, 武修涵闭上眼睛, 喃喃出声:“咱们,走着瞧。”
武府内, 席姜把信看完了。信的内容很简单,武修涵与她一样, 想到了事出原因,临河窗边的一幕被陈知看到了。
信上还写了,他可能要在都城呆很长一段时间,暗示了陈知不除,他就不能回来。
信末隐晦的告诉她, 她要的去往西围的商队已组建完毕,人员十分可靠, 他已安排出发,一切都在按他们商议的那样进行着。
信上的最后一句是拜托她, 替他看护武安惠,他不能看着她出嫁了,望席姜替他周全,万谢万谢。
席姜一边把信毁掉,一边在想,陈知处理完武修涵,会如何对付她呢?
按席姜所想,正常人会与她说清楚,不相往来了吧。
她设想若是她不知陈知身份,真的在与他交往,打得火热时发现他与别的姑娘有越界行为,她肯定就不要他了,情浓时都做不到专一忠诚,她受不了这个委屈。
可,从陈知第一时间去找了父亲摊牌来看,又不像要与她决裂的意思。
席姜心事重重地出了武府,迈过门坎一抬眼,就见席家的马车停在对面,陈知站在车前,青松笔直地看着她。
他的压迫感,哪怕是跨过两世经过很多事的席姜,都做不到无视。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就这样静静深深地看着她。
席姜暗吸一口气,朝陈知走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待走到他面前,席姜忽然有感,他原来这么高的吗。
二人,一个微微仰头,一个眼神垂视,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上车。”陈知开口。语气没有很严厉,但也不复往日温和。
席姜上车,陈知朝武家大门看了一眼,随后也上了车。
车里很宽敞,席姜与陈知分别在两边,面对面坐着。
陈知道:“喜欢他?”
席姜被他的直接问得一楞,然后摇了头。
“那你喜欢谁?”他紧接又抛出问题。
陈知似没有耐心,根本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二人同时开口。
席姜:“你。”
陈知:“不许喜欢他,”
陈知语顿,又是那样幽深地看着她,他道:“再说一遍。”
席姜只得又说了一遍:“我不喜欢武修涵,我喜欢你。”
现在的陈知让她想起上一世的宋戎,武修涵这个人还有用,她不想他出事,下意识觉得应该这样回答。
陈知的眼眸完全幽暗了下来,像是能吸人进去的深潭,席姜觉得自己呼吸都轻了,就见陈知似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武家不许再去,他不会回来了。河畔之事,下不为例。”
席姜也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没逼问她为什么要喝那口茶,她还真不知如何回答,这样心照不宣地揭过去最好。
只是刚出了一口气,心又紧了起来,他果然不是正常人,这样的委屈也能咽下去。
陈知因此事流露出来的霸道与占有欲,与宋戎在她死后给她的感觉很相似。
她不禁在想,难道这世上的枭雄在图谋霸业上手段相似以外,在处理感情上也有相近之处吗。席姜庆幸她早一点获知了陈知的真面目,差一点就要重蹈覆辙。
席姜想得有些入神,陈知忽然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席姜立时回神:“你的伤好些了吗?”
陈知的神态与眼神比起刚才又平和了一些,他道:“没事了,督主打得并不重。”
席姜一怔,他倒是改口改得快,由“父亲”变成了“督主”。
席姜不知道,每次叫席兆骏父亲时,陈知心里有多恶心,如今被宗谱除了名,他立时就改了口。
席姜也就是一问,别说她并不关心陈知的伤,就算关心她也知道父亲不会下重手的。
她点点头,想着要不要问一下武修涵商队的情况,主要她考虑,主事人不见了,她若连商队都不过问一下,会不会令陈知起疑。
正当她犹豫之际,见陈知倒了一杯茶,他竟在车里准备了香茶,下一秒他端起茶杯送到了她的嘴边。
席姜眼睛瞪得大大地,听陈知说:“喝了它。”
那架势,好像他喂的不是茶,而是砒【】霜。
席姜明白陈知的意思,他是想情景再现,武修涵得到过的,他也要。
逆反心伴着羞耻心上涌,席姜伸出手去想要接过这杯茶。但陈知不让,他端茶的手躲开了,待她把手放下,他又递了过来。
这次他只看着她,不说话。
强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席姜一时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离开这辆马车。她终是屈服,就着陈知的手喝下了一盏。
她的嘴角沾了水渍,陈知眼波一沉一狠,掐住她的下颌吻了下去。
他没有过多停留,起先吞噬,而后咬了一口,就离开了。
席姜还在怔楞间,陈知已拿出巾帕给她擦嘴:“你急什么,慢点喝。”
至此,他的眉眼开始带笑,语气也变得像以前一样。
他没有急着收起帕子,而是道:“我这人念旧,像巾帕这种小物,以后只会绣有这一个图案,变了的话我会受不了的。”
席姜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她的眼光真的有很大的问题,为之心动过的男人多少都有点疯病在身。她想对镜自骂,你当自己是菩萨吗,有怜爱病人、普渡疯子的情结。
这段风波终是过去了,也因此,二人的关系放到了明面。他二人本就不是亲兄妹,再加上席家如今在北方独大,私下无人敢说嘴。
席家人,席铭的反应是最大的。他还是更喜欢陈知做他二哥,而不是妹夫。
他不敢跟他二哥说什么,跑到席姜这里闲说话。
无论席铭说什么,席姜并不理他,反正最后她又不会真的与陈知在一起,哪怕是敷衍她都懒得废口舌。
席铭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武修涵:“武兄怎么还不回来,他妹妹出嫁的日子快要到了,他不会赶不回来吧。”
席姜听他说这个,才理了他一下:“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算他不在,婚仪也会照旧举行。”
席铭道:“唉,武二姑娘也是可怜,父亲病重不能亲来,哥哥又不在身边。不如那一日,我做她的娘家人,送她出嫁可好?”
席铭与武安惠一直都玩得到一处去,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席姜无所谓,随意点了下头。席铭这才跑走,去找武安惠商量了。
到了大喜之日,除席兆骏未现身,赏了很多东西外,席家四位儿郎都亲临婚仪现场,给杜义,更是给席姜撑面子。
席姜看着满院的喜庆装点,看着那些熟悉的喜物,看着新娘的喜服,以及盛装打扮的哥哥们……一切都像极了她一上世出嫁的场面。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陈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轻声问道。
席姜:“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好花。”
陈知:“不喜欢吗?那到时候,我们的婚仪都由你说了算。”
她今天作为新郎方的主宾,穿着烟锗色正装,精致繁琐的工艺趁得她整个人华贵异常,全套的头饰更添丽色。
这样的盛装繁饰也压不住她的艳色,在她的美貌下只沦为锦上添的小花朵。
自打征战开始,席姜穿衣打扮多为简便款式,头上更是不沾一星点翠。如今这样的装扮乍然一见,陈知的心跳快了,眼睛亮了,当真诠释了何为赏心悦目。
这个时候听她说对婚仪无感,他也这样觉得,这样的排场与用具哪里配得上她,待得他们大婚那一日,他要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拿来给她,由她挑拣,喜欢什么就用什么。
席姜笑笑,言不由衷:“好啊。”
这满目的红比那灵堂上的白还令人心悸,她可不要再陷进去了。
席姜虽是杜义这边的主宾,但因为武修涵所托,她也有关照武安惠。
新娘子穿戴一新,但并没有盖上盖头。见席姜来了,她几步下了榻,迎了上来。
席姜见所有东西皆弄得妥当,与武安惠略说了两句就要回前院去了,欲转身时,她忽然正色问武安惠:“这场婚事你满意吗?是你想要的吗?”
武安惠脸上的笑容一滞,她对杜义全部的了解,皆来自他从藕甸护送她到四造的那一路。
武安惠重新笑了起来:“这世上女子都要嫁的,至少他是个没有恶习的好人,是兄长与席姐姐看好的人,我没有什么不满与遗憾。”
吉时到,新人拜天拜地拜父母,最后对拜,新娘子被送入洞房。
席姜看着众人的喜气洋洋,却不知喜从何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场婚姻是怎么来的,是她为了局势与利益一手促成的,其间满满的以势压人与筹谋算计。
她心有所感,与陈知四目相对,她对他笑得有多甜,心里就有多焦躁,不会到了与他成亲的那一日,她还没有等到除掉他的机会吧。
他们的关系已经明朗,父兄会纵她到多时?她要是拿出上一世做姑娘时的蛮横,是不是可以一直不嫁?
席姜相信,以父兄对她的宠爱与纵容,她只需过陈知那一关就可。但自上次武修涵一事,这一关恐是最难过的,他想要的,他就一定会找到方法逼她就范。
就在席姜为此焦虑,这场婚仪过去没多久,杜义与武安惠小俩口上门来对席姜进行拜谢之时,同时来的还有好消息,席姜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56章
起先是西围的治城没有之前那么严苛, 武修涵的人得已顺利进入,有关于西围的情况能够进一步被摸清。
待杜义与武安惠来拜谢席姜时,席姜留小俩口吃饭。席间, 杜义看了武安惠一眼, 武安惠借故与福桃离开,然后杜义才开始说正事。
他离席站起回话:“属下幸不辱命。”
席姜问:“如何?”
在杜义成婚当日,没有人知道,新郎官并没有享受洞房花烛夜, 而是在房中熄灭火烛的那一刻,他一身黑衣带着几名忠士出了府, 出了藕甸。
刚成亲的新郎自然有好几日的休沐时间, 所以他一连几日不出现, 周围也不会有人感到奇怪。
杜义自然是去为席姜做事了, 此刻他对着席姜一一回禀后, 拿出一封信:“这是回信。接下来属下要做什么?”
席姜把信接了,没着急看, 而是重新拿起筷箸道:“你辛苦了,继续吃饭吧, 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滦城,崔瀚的桌上放着一封被截书信。上面,席家家主的章印清晰可见,做不得假。
崔瀚不知,他如宝贝一样的印章, 在席家,席姜想要得到非常容易, 席兆骏的书房自打军治严明以来,席家郎君们都不得擅入, 只有席姜是个例外,她可以不受通传随意进出。
此时看这枚章印,崔瀚只觉席家女儿心思过细,连这小小细节都想到了,也难怪宋戎会死在她的手里。
“各位怎么看?”崔瀚熟读兵法,心中自有沟壑,所以他手下没有军师门客一类,都是些忠心耿耿勇猛善战之辈。
优点明显,缺点也十分明显,这些属下也只有忠心与勇猛了,除却他最信任的一名副将,所有阴谋阳谋,暗道诡计都要崔瀚一人承担。
今日把他们叫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的目的唯有崔瀚心知肚明。
有人先道:“不能吧,北边与西边该是相互防备的,他们怎么会搅到一起去。”
又有人道:“怎么不可能,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这明明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说来说去没有个主意,最后问道:“此事,将军怎么看?”
崔瀚:“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已得到西围的情况,他们并不是什么散兵,从治城与训练来看,皆是良兵强将,这从席家试图联系鲁迎就可看出,席家肯定是早了咱们一步了解到西围的情况,才愿与虎谋皮。”
众人皆道将军说的是,就在有人拿出等比舆图开始分析,有滦河为界攻打北边不如去打西边时,崔瀚摁下舆图道:“先不急,席家能做的我们也能。既然信件已被截,我们可以抢先给西围去信,表达同样的想法。”
崔瀚又道:“就算西围不肯与我方合作,但我们掺进去一脚,西围难免不会被喂刁了胃口,鲁迎就不会轻易与席家合作,这样我们就不亏,局势不会倾斜,还如现在这般不会失了先机。”
众人附和:“还是将军想得周全,比起现在出兵,不如如此行事,不废一兵一卒,是为上策。”
众将下去,只副将留了下来。崔瀚这才把另一封书信拿了出来,这封信足有两页纸多,是席姜写给崔瀚的亲笔信。
他拿出来又从头读了一遍,然后对副将道:“她竟然连刘硕都知道,威胁我若有一日离开滦城,她就要去打南郡。”
副将已看过此信,他道:“可她提出的方案可以一试,对咱们并无坏处。”
“哼,若不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我怎么可能答应陪她演这一出戏。”崔瀚还有些忿忿。
而在滦河的对面,席姜在议堂就着最新一份来自西围的情报,提出要联系鲁迎,探一探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如今只要有西围的消息过来,章洋都会登堂入室。
他闻言心中一震,朝陈知看去,陈知面上纹丝不动,好像席姜并没有提出什么惊人提议,他只静静地听着。
堂上安静了一时,席兆骏道:“你是想与鲁迎合作攻打崔瀚?”
席姜:“是,这是最终的目的。”
席奥道:“如今不算都城,不算缩在山里不出的南郡六部,我们与崔瀚、鲁迎形成三方鼎立的局面,难得大家都有默契,暂停争斗休养生息,以观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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