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我的刀,高先生可否听说过,要拾金不昧?”感受着脖间的森森凉意,孟词微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朝着刀锋抵住的那线肌肤处涌去。
定了定心神,孟词微面上冷静不改:“这把刀,是不是应该要还给我?”
“自然是要还,”高恒应声,点了点头,“不过,还不是时候……”
“我问你,路渐川去哪了?”他话锋一转,语气也随之变得冰冷。
“……我不知道。”孟词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高恒双眸眯起,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时,被走过来的罗文秀打断:“没有什么东西,都是些换洗衣物。”
她说:“看样子,孟小姐这是打算跑路了?”
被罗文秀这么一说,两人的目光都向躺在地面的背包看去,看见背包敞开处,一件件衣服散乱地堆叠在地上,有两件衣服的衣袖还纠缠在一起。
——没见什么异样。
孟词微视线顿在被拉出一半衣角的白色衬衣上。
没记错的话,那件衣服在最底下,它的下面盖着的就是……传国玉符。
罗文秀真的没看见吗?孟词微不信。
不过既然罗文秀选择不说,帮她隐瞒着高恒,孟词微也不会自己主动提起。
见高恒没有起疑,淡淡看了一眼背包,又重新将视线转回孟词微面上。
这次开口,他的声线压得很低,微微带了些不耐:“再问最后一遍,路渐川呢?”
孟词微慢吞吞地转回眼,似乎是在与高恒作对似的,她没开口,拧着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在高恒的耐心告罄之前,孟词微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依旧用了同样的说辞:“我不知道。”
这下,她能判断出,高恒现在不知道路渐川的下落是真的,不是拿来诈她的说辞。
但是她说的也是真话,按照刚刚程涂的表述,路渐川不在自己的房间,孟词微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高恒显然是不信的,两人大眼瞪小眼默默僵持了一会。
气氛一瞬间凝至冰点,空气中流淌着杀戮的因子。
两人之间似是拉着一根鱼线似的细弦,此刻,张拉到极致,随时就能崩断。
孟词微隐隐感受到高恒身上流露出的杀意,饶是她面上再镇静,手心也不自觉地紧紧掐住,指甲直接陷进肉里,传来轻微的钝痛感。
如果高恒想要动手杀她,那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且不说两人本身实力就悬殊,如今高恒拿着的刀子就横在她脖间,手上稍微使点力一划的事,甚至不需要太过费力。
孟词微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她慌了。
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孟词微忍不住在心中无奈道:路渐川你到底去哪了?!
就在两人之间那根绷紧的弦即将扯断的时候,罗文秀上前来,在高恒耳边以掌掩嘴,低声说着些什么。
孟词微听不见,但从高恒不断变化着的面色,和他听完后沉思片刻,再重新看过来的视线中,孟词微明白,和她有关。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就在两人对视上的一瞬间,高恒绕了一圈走到她后背,横在孟词微脖子上的刀转而指着她的的后心处。
“孟小姐配合一下。”说着,高恒手上的刀尖往前送了送,尖端微微刺进衣服的纤维,触碰到肌肤上,如芒在背。
孟词微压下心中的异样感,跟着高恒的指向慢慢往门口挪移。
下到二楼的楼梯口时,孟词微敏锐地听见一楼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在说话,还没来得及分辨到底是谁的声音,一双手从背后捂住她的嘴,拖着她,退到一扇房间门后。
孟词微站稳,身后的高恒松开手,罗文秀紧跟着走进来,伸手将门锁上。
屋内没开灯,昏暗光线下,孟词微的视线瞥见窗外的景色,看位置,这间屋子大概是沈荃或者是孔庆荣的。
高恒推着她走到窗前,孟词微顺着向下看去,确定了,这间屋子就是孔庆荣的。
想起孔庆荣的遭遇,孟词微心中咯噔一下,警惕地观察着窗外,心中寒意一波接着一波。
“高先生这是……”高恒没说话,孟词微不可能坐以待毙,她手扶着窗框,眸光飞速地扫过院中,在思考自己脱身的可能性。
高恒视线也随着向下看去,那边,罗文秀将床上的床单扯下,拧成一股绳,一端系在边檐上,一端垂下去,末端离地面有些距离,但是也够一个人将自己吊下去。
罗文秀先顺着滑下去,其次就是孟词微。
在她将要翻出窗户的时候,高恒手上的刀抵在她的后心,低声威胁到:“动静记得小点,不然,你觉得是他们过来得快还是我手上的刀快。”
孟词微盯着站在地面上抬头向上看来的罗文秀,点了点头。
雨还在下,雨势没有之前那么大,在天空张成细密雨丝。
高恒一手挟持着孟词微,一手摸兜,将地窖的钥匙抛给罗文秀。
地窖门开。
高恒下去后,伸手拉开灯,视线在地窖内扫了一圈,没有看见路渐川的身影。
将孟词微用废弃布草撕成的布条牢牢捆住后,高恒走到之前锁住路渐川的位置,弯腰捡起跌落在地上的打开的锁链。
在他身后看不见的位置,孟词微向罗文秀看去,她正沉着眼,目光没什么波澜地看着高恒的动作。察觉到孟词微的视线,她转头,黑沉的目光与之对视上。
随即,又移开视线。
端得是不急不缓。
“罗大姐,我怎么记得,这锁链的钥匙,我是放在自己屋子里的,”高恒面色有些沉地放下手中的锁链,转身看来,“今天除了你进来过,好像,也没见别人来过……”
他说着,眸光中满是试探。
“高先生是在怀疑我吗?”罗文秀表情沾上几分不悦,“如果真的是我给的钥匙,我现在又怎么会告诉你路警官和孟小姐从地窖出去了呢?”
她说:“与其在这试探,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找到路警官。”
高恒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的神色自若,没有半分异样。况且罗文秀现在说到了点子上,路渐川不知所踪,再一想到他的身份,高恒很难不提防起来。
好在……
将目光转到孟词微身上,高恒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还有个底牌。
见把高恒的注意力成功拉走,罗文秀眸光微动,也随着看了一眼被禁锢着的孟词微。
结合现在的情况,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人是打算拿她当人质。
孟词微忍不住拧眉。
此时此刻,她的状态非常被动。
通过刚才罗文秀和高恒的对话可以得知,是罗文秀发现她和路渐川离开了地窖并且告知了高恒,但罗文秀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仔细在脑中复盘了一下他们离开后的行动,没有发现有什么会暴露他们行踪的地方。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孟词微索性放弃思考其中的所以然。
如今,她要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从地窖出去后,有两个目标,其中一个就是阻止罗文秀杀死高恒。
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罗文秀非但没有对高恒动手,反而主动将他们从地窖中离开的事情告知出去。
看样子,似乎是和高恒站在一条船上。
看着那两个人走到一旁商讨的背影,孟词微第一件想到的就是她和路渐川算错了。
——罗文秀并没有要杀死高恒的意思,毕竟高恒会允诺和她一起分赃。
即使罗文秀的丈夫被高恒杀死,但是现在她带着妞妞,还要继续生活。虽然不知道高恒会分给罗文秀多少,但是如果要是真的将传国玉符走私,那么大一笔数目,即便只分给她一成,也足够她和妞妞下半辈子不愁吃穿,安安稳稳。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有那么一瞬间,孟词微甚至都劝说了自己相信这个理由。
但是仔细一想。
罗文秀如果真的要和高恒分赃和他站在一条船上的话,那么她昨晚,就不会将打开锁链的钥匙塞给孟词微。
但是如果她真的打算对高恒动手的话,她的行为又左右矛盾。
为什么?
孟词微眸色越来越深,她试图寻找出罗文秀的行为目的。
看着她微微佝偻着的背影,是纤细单薄的一条影,后背衣衫软塌塌的,隐隐显出干瘦的脊骨。
她光是站在那里,孟词微都生怕有阵风吹来,将她刮走。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瘦弱模样……
瘦弱?!
——罗文秀自身的状况。
先不说高恒是一个手上沾了人血,正值壮年的凶犯, 手腕自然狠戾。即使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成年人,以罗文秀的身体素质,与他正面交起手来,显然也是抗衡不过的。
罗文秀动手,肯定不会是直接去杀他,这样的话,估计非但没有得手, 还会被高恒反抗过来, 从未危及自身的性命。
而路渐川的身份,更是罗文秀动手的一个阻力。
虽然高恒是草菅人命的重大案件嫌犯,但是其人身安全还是在路渐川的保护范围。
所以罗文秀动手,肯定是要避开路渐川, 要在确保他没法阻止的情况下,她才能悄无声息地开展自己的行动。
这样来看, 她才会在昨天对孟词微反水帮助高恒。
高恒疑心重,要博得他的信任,要么是他知根知底, 要么,就是让高恒觉得, 他们两个人的利益是相同的。
罗文秀与他, 知根知底谈不上,那就只剩绝对的利益。
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不止孟词微这么想, 高恒肯定也会这么想。
而罗文秀就是利用这点接触高恒:帮助孟词微,将她从房间带出去, 然后当着高恒的面反水,从她手上夺走传国玉符交给高恒。
以利益换来了高恒的信任。
其实罗文秀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完成了动手前的铺垫:既控制住路渐川不会阻止她的行动,又让高恒降低了对她的防备。
但是她却偏偏多了一个动作。
——将打开锁链的钥匙偷来交给孟词微。
想到这里,孟词微心中一时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
罗文秀要防止他们坏了她的事,所以配合着高恒,将他们困在地窖,但是罗文秀将锁链钥匙给了出来,那么就说明,她不打算和他们交恶。
相反,抛开法律层面看,罗文秀此举,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去除掉高恒这个罪迹重重的罪犯。
加上方才在屋里,罗文秀翻包的举动,更加佐证了这点。
她对于那么大的一笔财富,没有任何想法。
罗文秀的目的仅此在于除掉高恒。
不论罗文秀是怎么发觉路渐川和她从地窖出来的,既然她要动手,那么有路渐川这个不确定性因素存在,她行动的风险就会加重一分。
所以,罗文秀在发现两人不在地窖后,选择告诉高恒,不但能牵制住他们,还能彻底让高恒对她放心。
脑中飞快地借着这个思路理顺罗文秀的所有行动,孟词微心中不知道该如何作想。
她让孟词微想到了之前见过的一种植物——斜叶榕。
这种植物会沿着大树的枝干攀爬缠绕,起初只是细疏的藤条,可是经过缓慢的、不起眼的生长后,会在不经意间长处细密的枝条,密结成网牢牢束缚住树干,最后将一棵大树活活绞死。
罗文秀就很像是这样。一个这般瘦弱的女人,隐忍蛰伏那么久,步步为营周旋在高恒和他们两人之间,借彼此的手来牵制住对方,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不是情景不对,孟词微简直会深深赞叹罗文秀的智谋与手腕。
但是现在,她必须要想办法制止住罗文秀。
罗文秀不能由着自己心中的恨意作祟,从而让自己的下半生都要受着牢狱之苦。
理解了罗文秀的行为脉络,孟词微思考着从见到她开始,她的一切行动,找到了一个或许可以牵制住她的方法。
心中有了计量,孟词微抬眼,看向罗文秀和高恒的方向。
他们虽是并排站在地窖口,但是罗文秀的站位却微微在高恒斜后一步的距离。
这个范围,既可以听见彼此的声音,好便低声商讨,也能利用高恒一侧肩膀的视野盲区,来盖住自己半侧的手臂。
高恒看不见,但是孟词微可以清楚观察到,罗文秀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微动,衣袖里藏着她从孟词微手中收走的小镰刀。
刀尖滑出袖筒,在暗光下不甚显眼。
虽然是两人谈话,但是都是高恒在说,罗文秀安静地听,时不时应和几声。
垂下的眼睫能够很好地遮挡她眸中的杀意,高恒没有发现。
他仍然一副自大模样,不停说着“路渐川肯定会回来”、“他手上还劫持着个孟词微,到时候不知道鹿死谁手”、“传国玉符还是在他手中,只要传国玉符还在,他就有可能翻身”……云云。
不止如此,说着说着,他开始怀疑起自己身边的另外两人。高恒拧着眉,低声喃喃道:“等到捉到路渐川,我就要开始彻查,到底是谁放走了他们两个人。老刘和那个沈荃都是扛不住事的,一听路渐川是个警察就开始担惊受怕,和他们合作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如果不是……”
说到这里,他声音渐低,后面的听不清楚。
但是罗文秀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如果不是之前的老搭档死了,他肯定也不会找这两个人蠢蛋帮忙。
唇角微微滑过一丝冷笑,罗文秀心中恨意愈发浓烈:不是你自己把他杀了的吗?怎么?现在要用到他了,就后悔了?
但是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
想着,她握着镰刀的手略微抬起,蓄势待发。
她肯定不能和高恒纠缠太久,所以,她要一刀封喉。
在这个位置,她只需要一抬手,从高恒的身后用镰刀的弯刃部分勾住他的脖子,再用尖端刺进他的颈动脉,只需要一下,高恒就必死无疑。
这样想着,罗文秀视线瞟向高恒的脖颈。
她动作要快点了,路渐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拖到那个时候再动手,极其有可能失败,她领略过路渐川的身手,如果他要阻止的话,自己不可能得手。
这样想着,她的手肘抬起,将要露出袖中弯刀的时候,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知道路渐川在哪。”
听见动静,高恒的目光随着孟词微的话音落下,转到她身上。
视线擦过罗文秀举在半空还未触碰到他脖子的手臂,高恒心中一时被孟词微的这句话占据,没有来得及细想罗文秀的这一小动作。
罗文秀当即将手收回,转过身,看着高恒向着孟词微的方向走去。
孟词微被捆着手腕脚腕坐在地面上,视线随着高恒的走动一直牢牢锁在他身上。
高恒在她身前站定,蹲下身,与她平视,眯起眼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知道路渐川在哪。”孟词微语气平静,重新复述了一遍。
高恒挑眉,扬了扬下巴问她:“既然如此,孟小姐方才怎么不说。”
孟词微没回他,目光向着一旁的罗文秀看去。
对上罗文秀恨意未掩的眸光,她顿了顿,放缓了语气,说道:“罗大姐,妞妞没有出事,她在山下。”
“而路渐川,就是下山去找妞妞。”
之前路渐川从山下回来时,孟词微心中就存在着这样一个疑惑:他是下山去找段青和妞妞,而如今,他一个人回来,那么剩下那两人呢?在哪里?
但是路渐川没有说,他的样子又太过狼狈,让大家以为段青带着妞妞消失不见,或者……段青将妞妞杀了。
显然,无论哪种可能性,对于罗文秀而言,都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之所以下定决心要对高恒动手,除了报仇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她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
在失去妞妞的情况下,罗文秀之后即使坐牢,也不需要再去担心妞妞一个人在外面无父无母没办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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