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秀盯着地面,如梦初醒般,缓缓回过神,抬眼看来。
眼下,两人站在小楼的后门处,高恒一手扶着门,见她回神,视线越过她的肩向罗文秀身后不远处的地窖口看去。
看着那里毫无异状,高恒眸色染上一抹得意,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罗文秀身上,带着惋惜道:“你男人的事,很抱歉。”
罗文秀依旧看着地面,久久,才低声嗯了一下。
高恒接着往下说:“当时,也是那路渐川下手太黑,郑大哥为了救我,才遭了害了……”
罗文秀的丈夫,名叫郑樵,是高恒近几年的老搭档了,这些年两人走南闯北,手上倒腾了不少货,狠狠赚了几笔。
郑樵的妻子罗文秀一直不知道丈夫做什么勾当,只当他是和生意上的伙伴去谈生意什么的,这次来槐山,是因为小女儿妞妞要过生日了,郑樵干完这一票就带着她们从槐山出发,坐飞机去旅游玩乐。
这是罗文秀昨晚对高恒说出来的说辞。
高恒不疑,毕竟这么多次合作,他对于郑樵格外看重老婆孩子的事情已经有了了解。而他们做的生意毕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少一个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所以对于罗文秀的话,他信了八分。
昨晚,听完罗文秀的自我介绍,他计从心起,当机立断,就决定将自己杀了郑樵的事情推到路渐川身上。
毕竟当时他下手是在山上,左近无人,除了他,没人知道是谁下的手。况且况且路渐川这事一出,他和路渐川登时彻底站到了对立面。这种情况下甩黑锅给他,再合适不过。
罗文秀也不是个傻的,即使郑樵不对她说,这几年下来,也自然察觉出了什么,如今再结合旅店警察和嫌犯的信息,要得出高恒的身份简直是易如反掌。
高恒正是算到了这点。
他料到自己的身份在罗文秀面前瞒不住了,昨晚罗文秀约见他和他谈话时,他就顺着正常的思维猜测,来验证罗文秀的话。
有的时候,合适的情报比过多的隐瞒会更好。
就比如,将他的郑樵是一条船上的人的消息告知罗文秀,再点出路渐川就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这样,郑樵的死,他就能转嫁给路渐川,借着罗文秀的怒火帮助他来做事。
当然,只有怒火还不够,要收买人心,最重要的还是金钱。
所以,高恒在略略宽慰罗文秀一番后,说出了一笔不菲的数目。
这个数字,是当时郑樵要的份额的十分之一还不到,现在,用来换郑樵的一条命,还能借郑樵妻子的手除去他的对手。
再合算不过的买卖,高恒心里算计着。
于是,就出现了地窖反水的那一幕,这正是在高恒的计算之中。
想着大名鼎鼎的刑警队队长在对上自己后,还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任凭自己搓圆捏扁,高恒心中是止不住的得色。
心中辫子翘起,高恒面上还是沉肃着,转身面向罗文秀,再次叮嘱道:“这几天好好看着他们,暂时还不能杀,我留着路渐川还有用。出去后,我自有办法将他弄出来,留给你……报仇。”
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眸光轻闪,无声地勾唇笑笑。
罗文秀猛然抬眼,对上他老神在在的模样。
高恒只当她是一时激动,没有多想,拍拍她的肩,起身迈步回了小楼:“好好配合完这两天,答应你的钱,一笔都不会少,这毕竟都是郑大哥的血汗钱……”
“唉……”话到最后,他轻飘飘走远,话语模糊在唇间,最后凝化成一声带着惋惜与无奈的叹息。
罗文秀目光看向他隐身的一片黑暗中。夜色黑沉,很好掩盖了她同样黑沉的眸光,带着不可掩饰的仇恨,淬成犹如实质的阴戾的毒箭。
老刘被大家从地窖中救出后,精神状态就不见好,看起来思绪一直飘飘忽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蕴为了他的安全,将老刘接进自己的房间睡,他在地上打地铺,时不时就听见老刘翻身叹气,似是很难入眠。
难入眠的同样也有韩蕴。
白天光顾着老刘的事情,没有好好思考路渐川说的话,如今夜深人静,这些天的种种细节,都在脑中悄然浮现。
“爸,”韩蕴仰面躺在地铺上,枕着手开口,“你知不知道路渐川……是什么人啊?”
“高警官不都说了吗?嫌犯。”老刘的声音顿了一会,才闷闷传来,回答他的问题。
说完,他侧目,视线看向床铺下沿韩蕴的方向:“你问这做什么?铁证如山,他都把我关起来了,怎么,你不相信?”
听着老刘微微有些紧张的声线,韩蕴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没说话。
叹了口气,老刘静默一会,转了语气开口:“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不该问的别问,安安静静待到下山就好,这些大人的事情,和你无关,我是你爹,说出来的话肯定不可能害你。”
哦了一声,韩蕴闭上眼,算是答应,没有再开口。
听见他没了动静,呼吸变得均匀。老刘重新翻了个身,背对着韩蕴的方向。
这几天在地窖里,睡的一直都是废旧布草打的地铺,好几天没碰见松松软软的软垫床,老刘感慨似地叹了口气。
即使心里再愁,觉也还是要睡的。撑着沉重的眼皮,老刘将心中的烦絮和激动都抛之脑后,沉沉进入梦乡。
不一会,均匀的鼾声响起。
韩蕴就在床边的黑暗里,缓缓睁开了眼。
坐起身,看见床上微微起伏的人影,他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披上外套穿好鞋子。
路渐川被关进地窖时,身上都被高恒仔细搜查一番,钥匙全都被拿走,放在高恒手里。
作为旅店的老板,老刘以配合警察办案的名头,没有任何异议。
如果他要去见路渐川的话,当务之急,就是拿到地窖钥匙。
但是要在不被高恒发现的前提下从他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钥匙,可谓是天方夜谭。
所以韩蕴不打算先行动作。
他要确认一些事。
深夜,程涂坐在床上,没有着急睡觉,她靠在床头,一张张翻看相机中的照片。
风景照中,那一角树后的人影模模糊糊,难以分辨。
程涂凑近了屏幕,一张张放大,期望从其中找见什么蛛丝马迹。
在得知路渐川河孟词微就是那两个隐藏已久的嫌犯后,程涂内心先是震惊和被欺骗的恐惧与愤怒。
但是到了现在,当初的那些情绪离席,她又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先不说这一切的发生都太过于巧合,妞妞和段青失踪,他们在地窖中发现老刘,然后,就依靠着老刘的口供去定了路渐川的罪。
当时的情景下,她被这一连串的反转震惊,靠着高恒和老刘的话推着走。
现在想来,感觉处处透着诡异。
程涂常年看悬疑剧和恐怖小说,凭借自己的经验明白,任何犯罪事件的发生,都需要动机。
从动机来推昨晚的事情,那么所呈现的一切,都是不合理的。
如果她是路渐川,是嫌犯,亡命天涯的事情都做,何故为了帮忙找罗文秀的孩子下山呢?毕竟她只要一离开,那么就保不准别人会去接近地窖,发现地窖里藏着的老刘。
所以路渐川的行为站在一个嫌犯的立场来看,动机不成立。
再然后,孟词微既然和路渐川是同伙,肯定是要互相帮忙隐藏的。但是当时高恒说要搜后屋的时候,她却没有任何阻拦。
还有,在发现老刘后,她眼中的惊讶也不像是演的。既然这样,程涂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孟词微对与地窖一事,应该是不知情的。
但要是不知情的话,那么她是路渐川同伙一事,也存在一些疑点……
还有高恒,在抓获了嫌犯等人后,避免夜长梦多,肯定要下山取得联系,但是看他白天那不动如山的样子,竟然没有半点要动作的意思。
这又是为什么?程涂不清楚。
脑子成为了一团乱麻,她索性就头开始顺着往下捋,企图找出什么蹊跷之处。
目前她的唯一突破点就是眼前相机中的照片。
但是看了半天,除开原本就发现的那点信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到底被她忽略了什么事呢?现在看见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程涂想不明白。
沮丧地放下相机,她躺下拉高被子。
夜已深,想不明白就明天再想,她也该睡了。
心中想法划过,程涂拉高被角闭目。
刚合上眼,就听一声合页打开的细微吱呀声响。
唰地一下,程涂睁开眼猛地坐起身。
就看目光正对面,原本紧合的门板此时此刻推开一条缝。
一抹漆黑的人影,就从门缝中闪进了屋内。
接着,关上门,落锁。
地窖里, 孟词微和路渐川两人依靠着背后窄窄的支柱,就这么在铺着布草的地上坐着, 凑合眯了一夜。
第二天一清早,第一缕阳光钻进地窖门板的缝隙洒进门下地面时,孟词微被轻微的动作晃醒。
睁开眼一看,她正靠在路渐川的肩上,睡得不轻不沉。
凌晨,路渐川在她说完后,就默默把血迹已经干涸的毛衣又重新套上。她现在枕着没有血迹的那一侧肩, 脸侧布料柔软, 睡得倒也香甜。
揉着眼睛直起身,孟词微低低说了声:“早。”
路渐川没回,他伸出手,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旋即,手指向着地窖口的方向指了指, 示意孟词微看过去。
思绪一瞬间回笼,孟词微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耳朵捕获到不远处, 一串脚步声走来,离地窖口越来越近。
两人对视一眼, 路渐川双手向后一伸, 没有多言。孟词微却会意,连忙捡起地上的链条,将路渐川的双手重新锁起。同时注意着铁链间相互磕碰的动静, 仔细着不要太过明显。
这边锁扣刚合上,上面的人的脚步声同时停在地窖口。
两人抬眼, 向上看去。
孟词微冲着路渐川做了一个口型,问道:“韩蕴?”
路渐川摇摇头。
来人在地窖口停顿了一会,接着打开锁链,扶着楼梯爬了下来。
是高恒。
他脸上精气神不错,面色红润透着一股子得色。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路渐川身前几步远停下,将袋子抛进路渐川怀中。
低头看了一眼,里面装着的是一些压缩饼干之类的速食。
“这几天,还要麻烦两位将就将就。”他说着,瞥了一旁站着的孟词微一眼,将要转身离开。
孟词微叫住他:“我需要一些药。”
高恒顿住脚步,目光在孟词微脸上滑过,看向路渐川毛衣左肩上的大片干涸的血迹。
手抄着兜上前几步,高恒弯腰,伸出一根手指挑起毛衣破损处看了看,笑道:“这不是已经帮路警官包扎过了吗?怎么还要药?”
孟词微凑近,拍开他的手挡在路渐川身前:“只是简单处理,伤口很容易感染,我需要一些消炎药,旅店是有的,我见过,麻烦高先生拿过来。”
高恒无所谓地直起身,收回手,没拒绝也没答应。
他目光再次环视一圈地窖内,见一切没什么异状,摇摇头走向地窖口:“能当上刑警,路警官的身体素质应该不至于那么差,一点小伤而已……”
说话间,话音随着他的离开飘远。
孟词微看着重新锁上的地窖门,言下之意,高恒这事不打算给他们拿药。
孟词微也能料到这一点,高恒虽然不打算杀他们,但是毕竟是敌对,也肯定不会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待到下山。
之所以开口要药,是为了试探高恒之后还打不打算过来。
看了一眼高恒给的食物的分量,省着点吃,够他们两个人两天的量。
既然没有送药的意思,连食物也是给了不止今天的量,那么高恒今天应该不会再往这里来。
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拎起袋子放到一边的地上,孟词微一边给路渐川解开腕上的锁链,一边说道:“高恒刚刚没有提,神色也正常,他应该还不知道他手上那个是假玉符的事情。”
甩甩有些僵硬的手腕,路渐川嗯了一声,站起身来,目光落到远处的地窖口,似乎要透过铁板看到地窖外面:“避免夜长梦多,罗文秀最晚应该也会选在今天晚上动手。”
视线移到孟词微身上,他眸色沉了一分:“我们动作要快点了。”
“有什么计划吗?”孟词微问他,“你从山下回来,为的是什么?”
这是孟词微昨天就想问的,但是昨天的事情挤在一起,事态紧急,她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眼下,既然路渐川提出接下来的行动,她自然而然想起来这一件事,问他。
路渐川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她忽然问到这来,但是转念一想,现在两个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正好他也有事情要交给孟词微来做。
这样想着,他转身,正面向孟词微:“为了你。”
他说道:“出去后,我去拖住罗文秀,你带着传国玉符离开旅店,能走多远走多远。”
孟词微了然,点点头。
后知后觉,她蓦然笑着。
路渐川挑眉看来,以视线询问。
“路警官下次说清楚点,”孟词微弯着眉眼,“只是说为了我,我会以为,你是为了我这个人……”
“可以这么理解。”路渐川点点头。
这次换孟词微有点无措。
她眨了眨眼,难得被他的话堵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心间隐隐传出一抹奇异的悸动,孟词微弯弯唇角,没有接话。
两人在地窖待着,动作小心地翻着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可以拿来用的工具。
毕竟孟词微的刀被高恒拿走,她之后出去,总要找个能自保的武器。
翻找了一会,在角落里找到一些农具。其中有一把小巧的已经锈了半边刀刃的镰刀。
路渐川找了石头和之前没用完的那一瓶白酒,简要地替她磨好刀刃。
孟词微蹲在他身边,时不时帮忙往下倒着酒液。
看着他磨刀的动作,孟词微有些恍惚,脑中闲闲想过这段时间,旅店的饭一直都是路渐川在做,他好像生活技能点得不错,不知道其他的家务是不是也这么熟练。
抹掉最后一抹水渍,路渐川试了试刀刃的锋利度,转头,对上孟词微明显有些失神的目光,挑眉轻笑,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回神来,孟词微接过路渐川递过来的小镰刀,在掌心翻看着,摇摇头:“没什么。”
说着,她的思绪却不自觉地又飘远:她为什么会对路渐川还会做什么家务好奇。
好奇个什么劲啊,又不是说……
紧急刹回了脑中的天马行空,孟词微看着手中的刀刃点点头:“路警官手艺不错。”
“只是自保用,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拿出来,”路渐川看着她将镰刀用布包好揣进怀里,眸光顿了顿,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切记。”
孟词微点点头,神色严肃。
磨刀的功夫,也是在消磨等待韩蕴的时间。
等到两人将工具收好将地窖恢复原状,时间来到一天的傍晚,韩蕴姗姗来迟。
他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地打开地窖门跳下来,孟词微的视线向他身后看去,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程涂。
抿着唇,注意到孟词微的目光,韩蕴向他们的方向走来,低声解释道:“现在是晚饭前,我让我爸支开高恒,偷了他的钥匙。”
听他这么一说,路渐川大致明白了情况。
事不宜迟,路渐川没有多言,冲孟词微使了个眼色,抬步往地窖口走去。
却在刚迈步的时候被韩蕴伸手拦住。
路渐川顿了顿,看向他,眸光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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