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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不加糖(等月)


因为争吵离家出走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一般人很少往深了想,一句家庭矛盾,往往掩盖住很多问题。
女警叹口气,“说两句而已,他说的什么?能把小姑娘说成那样,我再去那边看看。”
有警察在开导安抚南宛白,她无措地看向解西池,手心里一片濡湿。
好半晌,南宛白嘴唇动了动,轻声问:“我的蛋糕呢?”
解西池默了两秒,“我去给你拿。”
他还未动,小姑娘就抓住他的手拼命摇头,声音染上了几分哭腔,“别走。”
解西池受不了南宛白这个样子,心也跟着搅在一起,泛起苦涩,轻柔地分开女孩的手指,而后改为和她十指紧扣。
“我不走。”
女警进来正好听到这几句话,疑惑地问:“蛋糕?什么蛋糕?”
南宛白抿了抿嘴,想说话,却卡带了般,说不出来。
女警也没在意,坐到她对面温和地笑了笑,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你喝不喝咖啡?刚冲的,还热乎着呢。”
南宛白仰脸看了眼解西池,才去看那杯咖啡。
“谢谢。”
咖啡还冒着热气,她指尖发凉,碰到杯子时,还被烫得瑟缩了下。
看起来很乖的一个女孩。
女警似随口一问,“早恋呀?男朋友挺帅的。”
南宛白轻“嗯”了下,没反驳。
“我听你朋友说,你高三了,明年就要高考,还是年级第一呢,真厉害。”女警闲聊般的和她说话。
南宛白低了低头,偶尔应一声。
聊了一会儿,女警才将话题转回到这次的事上,“那个人,是你现在的监护人吗?”
话音未落,南宛白脸色徒然一变,僵着身子摇头。
女警知道她爸妈不在了,怕提到她会伤心,想了想,问:“那你和谁一起生活的啊?”
“小时候和奶奶。”
女警注意到她说的是小时候,皱了皱眉,“现在呢?”
南宛白沉默了几秒,“我好久没见过奶奶了。”
“为什么?”
“不让我见。”
“……”
夜晚过得特别漫长,天太黑了,周文萱做好笔录就先回了家,夏芝芝爸妈也想带她回去,没曾想她格外执拗,非要在外面等。
楚清越打了人,被单独叫去问话,派出所外停了辆加长的黑色轿车,从里面下来一个姿态从容的男人。
他走进门,看到自家儿子坐在椅子上,礼貌问警察:“你好,请问狗主人在哪?我来调解赔偿。”
警察:“???”
楚修指了指楚清越,“他不是打狗了吗,实在不行,我让这逆子跟狗道个歉。”
警察:“……”
其他人:“……”
几分钟后,楚修了解完情况,感叹了一句,“是打人啊。”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楚清越,幽幽道:“当着一群人面打,你昭告天下呢?”
众人:“……”
这个爹,真的靠谱吗?
楚清越明显不待见楚修,不冷不热道:“见义勇为。”
楚修“哦”了声,点点头,“正义使者,光的化身。”
楚清越:“……”
夏芝芝见楚清越他爸不是那种上来就训人的人,也松了口气,“叔叔,楚清越不是故意打架的,不过,他打那下好帅的,您别说他……”
后半句,她声音渐小,小姑娘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就是眼睛哭得有点肿。
楚修冲她笑笑,“你有没有事?吓坏了吧。”
夏芝芝摇摇头,“我没事的,就是我朋友她还在里面问话。”
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派出所的门再次被人打开。
“老师?”夏芝芝看见来人惊讶道。
老胡头对她点下头,之后和几个家长打招呼,又去问警察情况,也是,校门口闹那么大,他想不知道都难。
他手里拎着个蛋糕,随意地放在一张空桌上,“保安跟我说,打人的男生放在保安亭的,是你们的吧?”
“是,谢谢老师!”夏芝芝眼睛一亮,凑过去看蛋糕。
蛋糕包装完好,最上方放了个装饰王冠,一圈羽毛和彩灯编织成心形,有很多巧克力豆点缀在奶油上,像是一颗颗珍珠。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生日蛋糕。
里面的门被推开,先走出来的是警察,脸色都不是很好。
解西池走在最后面,抱小孩似的抱着南宛白。
她像小动物一样,粘人得很,双手搂着他脖子,趴在他肩上。
少年面容苍白冷峻,眼眸沉沉地压抑着暗色,带着难以掩藏的暴戾,手上有干涸未处理过的血渍。
夏芝芝连忙迎过来,担忧道:“南南,你怎么样?”
南宛白仿佛耗尽了全部气力,慢吞吞地抬头,见是夏芝芝,抿了抿嘴,嘟囔了一句,声音很小。
夏芝芝没听清,又走近了些,没有人说话,都静静听着。
她说:“你摔得疼不疼啊?”
夏芝芝呼吸一滞,没说话。
她又说:“对不起,我当时手脚发麻,又被拽着动不了。”
“……”
“没扶你,对不起。”
“我没事。”夏芝芝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下有湿润的光,“你胳膊疼不疼,都紫了……”
小姑娘细白的小臂上是一片紫红,突兀又刺眼,和周围完好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
夏芝芝的妈妈来时是带着愤怒和焦急的,可当看到这幅场景,那些质问和埋怨卡在喉咙处,化作了一声叹息。
南宛白没做错什么,只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她不知独自承受了多少,忍受了多少。
有的人光是活着,就拼尽了全力。
解西池缄默不语,闭了闭眼,脑海里都是方才问话的场景。
“你户口落在了你奶奶那,户主是奶奶,监护人也是,对吧?”警察问。
南宛白“嗯”了声。
警察:“他是你伯父?”
南宛白:“嗯。”
警察:“在学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啊?”
南宛白默了很久,“本能反应。”
有研究表明,人在恐惧不安的情况下,并不是只有大声呼救这一种反应,在某些情况下,极度的恐惧和愤怒,反而发不出声音。
父母过世太早,奶奶一时无法接受小儿子和儿媳的死亡,大病一场,没办法照顾变成孤儿的南宛白。
多数时,是南宛白的伯父,南正雄作为监护人。
也有亲戚心疼这个小女孩,想要收养她,被南正雄回绝了,理由是,“老南家的孩子,轮不到外姓的养。”
意外赔偿金,父母的遗产,老人的养老金,大部分落在南正雄手里,还有一部分被奶奶提前收起来了。
小女孩就那样,终日待在平房的红砖房里。
南正雄偶尔心情好,就带她出去转一转,和邻居炫耀自己的心善,见到的邻居,总是会说,“小孩真可怜,以后要努力学习啊。”
女孩茫然地被大人们围着,听着他们一口一句“可怜”,脸上是她看不懂的表情。
人面对未知,往往是手足无措的。
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就不说话,南正雄不会教她,南正雄的妻子成天和南正雄吵架,也不管她,没人教她该怎样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后来,女孩说话就越来越少,表情也很空,人多时,就会表现出超过正常范围的恐惧和不安。
即使明知一些人或者眼神对自己并无恶意和威胁,可依然不受控制地出现下意识回避行为,无法自控。
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会被“说”。
常年累积的情绪,一点一点压缩,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爆发,把人摧毁地一干二净。
女孩很小就明白自己被丢下了,再然后,莫名被贴上标签。
“野孩子”,“扫把星”,“有她的地方就不安生”,“心理不正常”……
好像只要有人死去,活下来的那个就有罪,之后,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都可以推到她身上。
爸妈死了,她害的。
奶奶病了,她害的。
南正雄打麻将输了,她害的。
南正雄吵架离婚了,她害的。
全部是她……
有人生来高在云端,有人生来卑微如尘。
困在红砖房内,女孩麻木地度过一日又一日,被“说”习惯了,好像就没那么痛苦了,只要不应声,那些人说累了也就闭嘴了。
一开始还会否认抗拒,后面,就随他们去了。
随便说吧。
没有倾诉的发泄口,压抑的情绪只进不出,充斥在女孩瘦弱娇小的身体里,蔓延至四肢百骸,腐骨蚀魂。
之后的问话,南宛白表现得很静,只是偶尔会沉默一段时间,再继续说。
警察:“我知道这样问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但我们还是想知道,他都说过什么?”
南宛白捧着咖啡杯,喝了一小口咖啡,思索片刻,神色淡淡。
“说我长得像我妈,是个下//贱坯子。”
“活下来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去死。”
“我小时候拿了块馒头喂流浪猫,被打个半死,骂我偷东西。”
“晚上写作业点灯,说我浪费钱。”
“吃饭被说,喝水被说,说话被说,不说话也被说……”
南宛白顿了顿,没去看在场的人的表情,似自言自语地说:“我该怎么做,才不会被说呢?”
房间内死一般的沉寂。
那名女警最先受不住,背过身按了按眉心。
问话到了关键地方。
警察:“偷钱,离家出走,不让见奶奶……怎么回事?”
有些事,若是不详细问清楚,可能就会像之前那样,出现被南正雄引导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说法上。
若是警察不负责,当成简单的“孩子闹脾气”来处理,把人送回去,没人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解西池闭上了眼睛,听不下去。
可他同样知道,这是南宛白走出那个圈的契机,她必须要说出来。
把这些年的委屈,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无助和崩溃全说出来。
清理伤口,要撕开血肉,挖去腐肉,否则,它只会越烂越深,治伤的过程很痛,无异于重新经历一遍加倍的苦楚。
后面还会留疤,不是所有伤害,都能够治愈。
这样的做法,也不过是能稍微减轻一些压在心上的负担。
南宛白这次静默了很久,久到众人以为她不想说了。
“初中的时候,老家拆迁,我在的学校和市里的学校合并……”
房子是奶奶的,拆迁得了一大笔拆迁款,也是那一年,奶奶病得更重了,甚至无法下地。
南正雄整天说自己带了两个拖油瓶,一个老拖油瓶,一个小拖油瓶。
好在他平时很少在家,白天总往外跑,有时回来身上会有很大的烟酒味。
再后来,南正雄忽然提出搬家,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那时,不是南宛白不让解西池来家里和她写作业,而是,她也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住在哪里。
直到某一天,奶奶把户口本和一个存折塞给南宛白,和她说:“小白,走吧,别回来了。”
她还小,还没有成年,可是,当妈的最了解自己孩子是什么样。奶奶红着眼,哭了,好像已经预知到了结局。
那天,南宛白跑了,把地狱般的家甩在身后。
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跑到了哪里,停下来时,面前有个租房中介。
她在心里演习了很多遍,才进去询问,之后去银行咨询,好在以前申请助学金时,她就办了身份证,可租房又出现难题。
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陪同签字,才能租房。
南宛白很聪明,避开中介,开始找一些房东直租的广告。
上天终于垂怜于她,让她遇到了一位好心的房东,房东听说她家里人只剩一个老人,很是同情,租给她两室的房子。
南宛白拿到钥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一间卧室,奶奶一间,正好。
她可以去把奶奶接出来了,老人不比她年轻,能折腾。逃跑时,她也是想着,先有个住的地方,再回去。
这是,年仅十四岁的南宛白,能想到的最好的计划了。
可当南宛白回去时,没等见到奶奶,就被南正雄看见,哐的一下被推撞到墙上,“你不是滚了吗?还回来干什么,我以为你死外边了呢。”
那是最冷的夏天。
女孩一次又一次哀求着进门,换来的只有驱逐和谩骂。
无论暴雨还是晴天,都孤零零地被关在外面。房门紧闭,南正雄守在里面不出门,好似屋外有洪水猛兽一样,甚至不去骂南宛白了。
几天后,南正雄连夜搬走了。
就这样,只剩南宛白一个人了。
A市很大,大到她找不到奶奶,A市也很小,小到打听一下就能找到她。
南正雄刚开始还反驳不承认,继续泼脏水打马虎眼,警察问起奶奶的情况时,他就变得支支吾吾。
警察瞬间明白了什么。
南正雄发现瞒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说白了,我也就骗点养老金,等户口注销,她还不是要落到我户口上,归我管。”
距离成年只差一岁还是学生的南宛白,原则上来说,不能担任户主,不得单独立户。
一个比较年轻的警察猛地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指着南正雄怒骂,“你还是人吗?”
别的警察表情也好不到哪去,有个老练警察冷冷扫了他一眼,“民法典第二十七条,小刘,给他普一下法。”
“谁说监护人只能你当了?”
作者有话说:
相关法律资料均来自于网络

网住了今年夏天所有的梦
夜色茫茫, 银白的月光洒落,灯火点亮,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 将所有人罩在里面。
快凌晨了,派出所的灯还亮着。
“哗啦啦”零食倒落在拼在一起的桌子上。
“也不知道你们都爱吃什么,随便买了点。”楚修抖抖空的塑料袋,用手肘怼了怼木桩似的楚清越, “你怎么不早说你朋友过生日。”
楚清越懒得搭理他,拎了个礼物袋给南宛白送过去。
“你头发散下来很好看,扎着等会不太方便戴帽子,我帮你简单编一下。”
“……好。”
“嗯,真漂亮, 上学也这么编吧!”
“她还是学生!!”
老胡头一如既往的有威严,五个字一出, 吓得小姑娘都跟着抖了抖,小声嘟囔了一句,“要不算……”
了字还没说出来,帮南宛白编头发的女警便打断道:“学生还不让编头发了?”
老胡头也发现了,南宛白很怕自己, 不禁压了压声,无奈道:“影响不好。”
那名女警叫华晞,闻言, 弯腰仔细看了下南宛白, 认真道:“确实不好。”
紧接着,华晞又来了一句, “这要是去了学校, 估计你们学校的男生都没心思学习了。
老胡头:“……”
南宛白:“……”
少女端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 一动不敢动,身体紧绷着,后背挺直,都不敢往后面靠。
身边围了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
“南南,你是不是紧张啊?”夏芝芝凑过来,贴在她耳边说话。
南宛白刚要点头,想起自己头发还在华晞手上,轻“嗯”了声。
夏芝芝说:“我也紧张,这可是派出所诶,在派出所过生日,也算是独一份了。”
南宛白抿了抿嘴,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心跳得好快。
“生日快乐!”夏芝芝笑了笑,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塞到她手里。
盒子很轻,但好像承载着无法想象的份量,压得人手指发软,使不上力气。
南宛白两只手捧着小盒子,怕掉了一般,搁在膝上,“谢谢。”
“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夏芝芝催促道。
南宛白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打开盒子,是一串水晶银手链,上面还有个小小的星星吊坠,旁边放了张贺卡,一看就是夏芝芝的字迹。
【好运手链,童叟无欺,我找大师开过光啦OvO~】
看到后面的表情符号,南宛白忍不住轻笑出声,“芝芝,你帮我戴上吧。”
“好嘞!”夏芝芝拿起手链,下意识去抬南宛白的左手。
她们是学生,除了左撇子的人以外,右手是最常用的,戴东西会不方便,一般都戴左手。
看到南宛白手臂上的紫痕,夏芝芝眼眶一下子就酸了,小心翼翼地帮她把手链戴上。
“一定会好运的。”夏芝芝说。
南宛白倒是没在意伤,晃了晃手腕,星星吊坠随着轻晃,在灯光下呈现出淡蓝色的光泽。
“你手腕好细啊。”华晞惊道,“该不会在减肥吧?”
手链已经扣在了最后一个环上,还是显得有些松垮。
夏芝芝最能理解华晞的惊讶,用手比量了一下,“姐姐,你知道吗,她一顿就吃这么点,这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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