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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三水小草)


她把百里蓁的话还给了她。
这还只是宗门内的一点麻烦,百里间松作孽的对象可不局限于宗门之内,对宗门内与他修为相当的同门,他还知道遮掩行迹,在宗门之外,他屠人满门之事可是做的干脆,玄清观的长老在水镜上认出了自己早年被满门屠戮的至交,此时也已经杀到了圣济玄门之外。
和他们相比,蔺无执跟她说要立道统,可谓是清新脱俗。
“你们寻个化神境界后期的修士与我比过,若我赢了你们便认我青竹道院的体修道统,如此简单之事,倒也不必兴师动众。”
穿着一身深青色布袍的蔺无执脚踩草鞋,头发半披着,一点也没有是来别人门上做客的自觉。
不过也这对,毕竟她本来就是从圣济玄门的后山走来的。
圣济玄门吹响号角,敲起山鼓,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甚至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蔺掌院,道统一时怎可敷衍了事?您既然选我圣济玄门为第一战之地,我们宗门上下自然要慎重待之。”
穿着绣金法袍的百里蓁亲自应了上来,把礼数做到了极致。
“还请蔺掌院稍等些时日,让我们能派人往各处请人来做见证……”
百里蓁脸上的热络和其他人的冷淡都被蔺无执看在眼里,她环顾左右,大概明白了此时的局面。
圣济玄门内外交困,百里蓁想用道统一事转移旁人视线,也能趁机让别人知道百里间松倒了,圣济玄门没倒。
她暗暗啧了一声,点点头,算是应了。
“正好济度斋的道友们没走,也请她们来做个见证。”
听见济度斋几个字,有些人的脸上一僵。
济度斋何止是没走,一些在水镜内与百里间松狼狈为奸之人此时还都在济度斋的手上,不少作恶之人此时心虚至极,生怕自己的过往也在济度斋的筛查之中被人发现。
传闻济度斋有一把秘剑,修为低于持剑之人,就会被秘剑逼问出心中的秘密。
这把剑,和高高在上的星台一样,悬在无数人的头顶。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对济度斋赶尽杀绝!”
一处隐蔽的洞府内,一个男人看着别人的传信,立时暗骂出声。
嘴里在骂着,他手上却施展法诀,把自己的隐身阵法又加固了几十层。
就在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极小的金色光点突兀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光点的后面竟然连着线。
金色的线轻轻一卷,一支短剑被这线卷到了男人的面前。
“长门宗太上长老秦赫行,请往星台一战。”
秦赫行在自己的洞府之内也不是毫无准备,几乎瞬间,无数的术法砸向那剑和光,同时,他甩出了一把符咒,想要趁机从自己的洞府内脱身。
可是在无数术法的光中,那一条金线却安然无恙,在男人即将消失的瞬间,它变成了一个大网,将人网在其中。
男人只觉得眼前光影变换,等他回过神来,就察觉到自己站在了一个发光的台子上。
在他对面站着一个背后有巨剑影子的女子。
在台子的边上,跪着二个男人,他们的头顶天雷滚滚,每一道雷劈下去,都有灵气从那些人的身上脱离而出,回归天地之间。
这是天劫?
这是凌迟!
秦赫行认出了他们二人中的两个,另一个实在是被劈得不太像个人了。
那两个还有点人形的分别是数千年前从玉符宗出来自立门户的晋弧、晋弘兄弟两个。
他俩的修为比他高多了!现在一边吐血一边挨雷劈一边还得看着自己的罪行被公之于众。
他对面的长生无法活动了下手臂,刚刚那一场她打了个痛快:“秦赫行,许久不见,盛九安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身为他的至交好友倒是活得潇洒。”
秦赫行看向那个女子和她的剑,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
“我交代!我有罪!盛九安勾结魔族一事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他认怂,长生无法咧嘴一笑。
“秦阵师,有些话你万年前不曾说,如今跪,可是跪错了人。”
话语刚落,长生无法的剑已经逼近了秦赫行。
“这魔族的王城也真是……风味独特。”
看着可以用张牙舞爪来形容的魔族皇宫,秦四喜自觉自己点评的很委婉。
都说魔族魔气吸多了,脑子不太能转玩儿,看他们的房子就能看得出来。
随便削几下就直接垒成房子,这种随性在魔界随处可见。
跟那些寻常房子相比,魔族的皇宫就走了另一个极端。
整齐,整整齐齐的魔兽头骨、腿骨、獠牙经过严格筛选之后成了魔族皇宫的翼角、斗拱和飞檐。
褚澜之心情复杂,他厌恶自己身上的魔族血脉,实在没想过自己还有能看见魔族皇城的一天。
“传说魔族皇宫内的九层高塔是王族藏宝之地。”
听见他的话,秦四喜看了他一眼。
在她杀了微生绪之后,褚澜之魂魄上的因果线变多了,其中几条比从前粗了很多。
同样有这等变化的还有褚澜之的身体,毕竟那身体里有微生舆的魂魄,秦四喜倒是不意外。
无论褚澜之还是微生舆与那座九层高塔的因果都不深,秦四喜深吸一口气,一只眼睛的眼眶微微泛起金光。
“不去九层塔,再往城外走。”
沿着一条比较粗的因果线一直走到了城外山上,秦四喜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塔楼。
她来过这儿。
准确来说,是她
在幻境中来过这,那时候她是一只叫二吾的寒鸦。
这里是从前微生琴住过的那座崖上高塔。
进了塔内,陈设和微生琴在的时候已然不同。
用金碧辉煌来形容毫不过分。
“传闻初代魔皇曾经深入地底魔渊,捡到了魔神遗物,靠此物,他保了自己后裔的神识不会被魔气所损,也让自己的后人魔功精纯,远胜寻常魔族。”
秦四喜说着自己从微生绪记忆里看见的旧事。
她来魔界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此物。
在微生绪的记忆中,他曾想用此物生下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继承人,偏偏他没有成功,后来,他把这件宝贝用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万年来最有可能飞升的九陵界修士,由此而来。
在秦四喜的身侧,褚澜之忽然有些心悸。
与此同时,他看见了一颗青色珠子,在一种宝物之中,它并不显眼。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有个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这个给你!”
陆小六把青色的珠子递给秦四喜。
秦四喜看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珠子,轻轻摸了摸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鹅。
她来此,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斩去魔族极盛的气运。
微生绪身死,魔族的气运最有可能转到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他的儿子微生舆。
一个是人魔混血,同样有魔族王血的褚澜之。
现在,秦四喜想到了第二个可能。
她缓缓抬头,看向陆小六。
“疯子!你怎能将魔族至宝给她!”
借着魔族至宝梵青珠,微生舆终于短暂控制了褚澜之的身体。
在这瞬间,秦四喜手中掐着一根鹅毛,手指点在了“褚澜之”的额心。
“摄!”
她从褚澜之的身体里摄取了一个魂魄。
只见“褚澜之”的身体晃了晃,一招打向了秦四喜。
可惜那一招还没出完,就被鹅扇了出去。
一旁,还在微生舆身体里的褚澜之看着这一幕,忽然惊觉:
“你摄取的魂魄是陆小六?!”
秦四喜将那根鹅毛捏在指间,眼睛还是盯着“褚澜之”的身体。
那几条与魔族息息相关的粗壮因果线不见了。
魔族的气运……
将梵青珠收起的瞬间,秦四喜逼近了被打飞出去的“褚澜之”身体。
金色的因果线在她手中成网,这一招她上次用,还是对付微生绪。

“神尊。”
在秦四喜将要以因果线捕获微生舆魂魄,也算是从因果角度把他杀死的时候,褚澜之拦住了她。
褚澜之是挡在自己身体的前面。
“神尊,区区微生舆的魂魄不必您以神力对付。”
秦四喜的眸光转向褚澜之,她手中的金线如同有生命一般蜿蜒,在片刻后又渐渐消失了。
“不愧是九陵界修真第一人,能认出本座是神力。”
她说话的语气不是夸奖,褚澜之垂下眼眸。
“本座”,秦四喜回到九陵界之后,只有极少的时候会这般自称。
几乎每一次,这种自称都代表了她放弃了属于人的宽和和仁善,选择了神的冷漠和凶狠。
褚澜之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得罪了秦四喜。
他也有些心虚,现在的他也并不是从前那个时时有依仗的九陵界第一人。
可他实在不敢放任秦四喜将神力施展在自己的躯体上。
如果说从请神到现在的几百年里褚澜之在哪里有了长进,那其中定有一条是他对神力的敬畏。
他害怕一旦秦四喜的神力进入他的身体,他就越发不能回到自己身体中去了。
楼外忽然传来吵嚷之声,大概是有人察觉了魔族至宝梵青珠的异动,地面和墙壁上隐隐浮现出青色的纹路,像是什么阵法。
秦四喜抬手摄过褚澜之的躯壳,带着鹅一起瞬移到了一座山上。
“鹅,看着他。”
把被打晕的那副皮囊扔给鹅,让鹅盯着,秦四喜指尖夹着那缕鹅毛。
陆小六如今正依附在这鹅毛之上。
眼中金光闪烁,秦四喜以神力看见了与陆小六魂魄相连的因果线。
果然,那些与魔族有牵扯的因果更多是来自于陆小六,只不过他之前和微生舆一体双魂,让秦四喜之前误以为这些因果是来自于微生舆。
所有的事情,在陆小六伸手抓住了梵青珠的那一刻,就像是一把刀划开了无尽迷障,让秦四喜得以窥见真相。
魔界的高山上连雾气都是灰色的,山壁上,不知名的紫色花朵孤零零开在光秃秃的树干上。
透过虬结的枝干看向天空,秦四喜微微眯了眯眼睛。
气运影响着人,人也是气运的一部分,陆小六这一团执念是如何一点点成为九陵界堕魔的应运之人的,仔细想想,她秦四喜在其中也做过不少事。
这世上所有在观棋之人,执子之人,也都是身在棋盘之上。
微生琴如此,她想要将九陵界堕魔一事阻断,她也必会如此。
只是这一刻到来的太快了。
掌心的鹅毛微微闪烁,金色的因果线渐渐生出,又渐渐淡去。
褚澜之寻到她的时候,她仍是一头红发,只是头上那根用来束发的黑色翎羽已经不见了踪影。
“神尊……”
“清越仙君褚澜之,本座有几问,你最好想好了再作答。”
听她再次说“本座”,褚澜之立刻让开两步,跪在了地上。
姿态真是一如既往的谦卑。
“当日在凡人境,你用转灵鉴削去了自己的半身魔骨,那魔骨在何处?”
摆满了宝物的高塔之上,被困在微生舆身体里的褚澜之像是一粒尘土般卑微。
他看着地上的砖缝,轻声说:
“魔骨落地成灰……”
秦四喜淡淡一笑,她敛衣蹲下,看着褚澜之的发顶:
“你当时已经是大乘境修士,就算你从不曾修炼魔功,你的魔骨在你体内受你滋养,也不可能平平无奇地落地成灰。”
男人在另一副皮囊之中,秦四喜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
倒不是因为过往那些年的同床共枕耳鬓厮磨,而是这清越仙君褚澜之这些年里这般谦卑、恭敬又有所依仗的姿态,秦四喜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不如我替你说吧,你的魔骨不见了。”
“你同时具备了最好的灵根和最好的魔骨,这样的身体是你舅舅微生绪苦心孤诣算计而来,难道他真的要给九陵界打造出一个万年来距离飞升最近的天才吗?不……”
秦四喜缓缓摇头。
微生绪,他在盛九幽死后就销声匿迹,后来更是让人以为他死在了长生无济的手中,自然不只是为了躲清闲。
他在等。
等褚澜之长大。
等他早就相中的这具身体长大。
“他是要为自己,选一个好皮囊,好身份。明面上是乾元法境之主,九陵界修真者第一人,暗地里却是魔族之皇,他是为了这个才以梵青珠为你提炼魔骨。所以,你以转灵鉴削去魔骨之时,他自然要将你的魔骨拿走。自然,他拿走的也不止是魔骨。”
指间的鹅毛周围漂浮着点点碎光,秦四喜看了鹅毛一眼,又看向褚澜之。
“他还拿走了你的执念,用你的执念继续蕴养你的魔骨,只等某日趁着你魂魄离体之时,再把的魔骨送回你的身体。不对,到那时,那身体也未必是你的了。”
大概是第一次,从秦四喜回到九陵界之后的第一次,褚澜之毫不遮掩地,用直直的目光看向秦四喜。
那目光尖锐到可以穿破他自己的所有伪装。
秦四喜勾了下唇角。
“比起你那些装模作样,你如今的眼神倒更像是个人了。”
“神尊,你说的这些,更像是在向我讨债。”
褚澜之的意思是秦四喜是因为过往的旧债才杜撰了这些。
这其中带着恶意的揣测让秦四喜乐了,她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笑意:
“你害怕了,你害怕我说的是真的。”
目光相接,褚澜之的脸色在一点点的变冷。
因为他眼前这个女人不闪不避,坦然得像是山海镇的晴日。
她说的都是真的。
每个字都是真的。
是真的,那什么是假的?
是他数千年来自以为是的人生,是他的身份,他的存在,他的一切。
他褚澜之,又怎么会是别人为自己豢养的皮囊?
收回扇子,秦四喜直起身,她吹了下手里的鹅毛,在它飘起来之后又抓紧。
“这一切并非无迹可寻,若只是寻常执念,为什么陆小六能在凡人境将你取而代之?又怎么会压制了微生舆的魂魄?他不只是执念,他本就是你的半身。”
有最好的魔骨,有魔族的王血,又是执念所化,比起一心飞升的褚澜之,陆小六是更适合的魔主人选。
所以,在微生绪死后,魔族的气运被分成了几分,陆小六拿到了最多的那一份。
我本想在给你和微生舆换回身体的时候直接杀了微生舆。虽然会让你的躯壳受些伤,但是能斩杀了微生舆,我也觉得值得,可惜,如今事情生变了。
秦四喜深吸一口气,语气和缓,说出的话却像是寒夜里的锋刃。
“你的魂魄在微生舆的身体里受魔气浸染,头上又有欠债,反倒是陆小六,不仅是魂魄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又因为得了神的眷顾而平白被滋养气运……又或者神眷本身也是气运的一部分,谁有能说得准呢。”
“若是那样,褚澜之,你能从陆小六的手中争到你的身体吗?”
褚澜之怔怔地看向自己的身体。
一只胖胖的鹅站在本属于他的胸口上,趾高气昂。
褚澜之仿佛察觉到自己的心口晃了晃。
他这一生,从呱呱落地就是天之骄子,是乾元法境未来的主人,数千年来,他修行,突破,得宗门赞誉,受天下追捧,一切都那么的理所当然。
他理所当然地做一切事,纵有些瑕疵,也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描补。
因为他理所应当地能付得起一切的代价。
一直到此时,一直到此刻。
秦四喜看着褚澜之。
他的头上欠债原本是六斗八升,在瞬间,已经成了八斗八升。
倒是吉利。
大概在天道看来,她救了褚澜之的魂魄,又救了褚澜之的躯壳,这算是两条命。
又或者她把真相告诉褚澜之,这本就是在从无数迷障中救他。
不过秦四喜也并非为了救他才说了这么多。
抬起头,她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黄泉的天有一层黄色的雾气,却又仿佛在发光似的,所以虽然并无太阳,可黄泉里大部分地方都还算是明亮。
魔族的天却是阴沉灰暗。
山风呼啸,衣袂飘卷,秦四喜看着无尽的因果,又想起了微生琴。
微生绪的诸多算计,微生琴也知道的很清楚。
她选择在微生绪算计成功的时候自尽,何尝不也是把褚澜之的教养直接放手,任由他成了一颗天、人、魔之间的棋子。
秦四喜曾经问过微生琴,要不要让褚澜之知道她还没死的消息。
微生琴拒绝了。
现在想来,她拒绝时说的话也很有趣。
“澜之过往数千年没有娘,以后也不必有,当一个没娘的孩子,于他是幸运。”
若微生琴一直活着,会不会也利用褚澜之的身体去算计微生绪,甚至让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哥哥同归于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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