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不惜为她失去生命。
她爸爸是一个画家,每年到处采风,就是一家人旅行的目的地。
一家人一起出去旅行的时候,她因为贪玩,追一只漂亮的白色蝴蝶,在山崖边上踩空,差一点就掉下去了。
好在她的爸爸妈妈很快找到了她,而因为当时情况非常危急,她吊在山壁上的一棵树上,树干挂住了她的公主裙,她才没有直接摔死在山崖下面。
眼看着裙子不堪其重,身为父母的哪有什么理智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救援?
他们一起设法施救,还生怕当时的霍玉兰会害怕,就给她讲她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故事里骑士总会斗败恶龙救下公主,而那时候挂着霍玉兰的树干被她爸爸形容成恶龙,他爸爸笑着救她。
但是因为靠皮带和衣服草草接在一起的绳索并不足以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他掉了下去。
霍玉兰的妈妈不让她低头去看,说她的爸爸只是骑着一条恶龙飞远了,去战斗了。
现在换她这个骑士来救她。
那个时候霍玉兰很小,她还问她的妈妈“女孩子也可以做骑士吗?”
她妈妈流着眼泪,告诉她当然可以。
有些女骑士比男骑士还要厉害,也能斩杀这世上一切的“恶龙”救出落难的公主。
可是童话故事的结局里面,所有的骑士都要和公主结婚。
那时候被爸爸妈妈欺骗,真的觉得他们都不会有事的霍玉兰,还问她的妈妈“那你是女骑士,你救了我,要怎么和我结婚呢?”
当时霍玉兰的妈妈告诉她,“公主不一定要和骑士结婚,骑士也不是单纯地只为了救人而存在,骑士也不光能救公主,还可以救王子。”
而公主最后都是要和王子在一起的。
霍玉兰那时候还笑着说:“那我也要像妈妈一样做一个无所不能的骑士!”
她的妈妈确实“无所不能”,她爬到山崖边的树干上,用自己的身体为女儿搭建了一座去往平地的“桥梁”。
笑着鼓励她,“勇敢的骑士都不畏惧任何的风险,你要爬上去,你就是骑士啦!”
霍玉兰顺着她妈妈的身体爬上山崖。
她的妈妈掉下去了。
因为山里信号不太好,求助的电话又没有再接通,救援的人是第二天晚上才在山里找到了霍玉兰。
彼时霍玉兰的小公主裙已经刮得稀巴烂,纯白的裙子沾染了泥土草汁还有血污。
她的鞋子丢了,皇冠也没有了。
她再也不是一个小公主了。
救援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躺在她爸爸妈妈的尸体边上陷入昏迷。
她被救援后没有哭,也好久都没有说话。
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姥姥还活着,她被送到了姥姥的家里。
但是姥姥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抱着霍玉兰哭得不成人样,霍玉兰始终没有再哭过。
她已经是骑士了。
妈妈说,骑士不会哭。
她的心理疾病像是被父母双亡这件事压抑起来的火山,没有人知道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是怎么一个人在山中,在父母的尸体旁度过了一天一夜。
更没人知道,她上山之后,又是怎么从山上下了山崖底下,找到了父母的尸体。
总之随着她长大,她开始会哭会笑,她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去帮助任何需要帮助的人。
她会爱上弱者,因为她是一个“女骑士”。
但是她死在山崖下面的父母,和那片山崖一起化为了深渊和恶龙。
那深渊之中经年漆黑寒冷,生活着一直以这世上最炙热疯狂的爱意为食的恶龙。
只有最勇敢的骑士才能暂时斗败“它”,再以爱意浇灌,才能让“它”短暂蛰伏。
霍玉兰抱着牧引风,浸染了鲜血的手臂是她身为骑士的勋章。
她等到牧引风彻底安静下来后,成就感十足地亲吻他汗津津的面颊。
“很棒。”
“我的小王子……没事了。”你和我一起战胜了“恶龙”。
牧引风枕着霍玉兰的手臂,仰着头看着她。
他的视线依旧很模糊,但是模糊的视线之中,是她无比耐心和温柔的笑脸。
耳边是她柔声细语的安慰。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能接受一个精神病患者发病的样子吗?
牧引风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直到眼中生理性的泪水冲刷干净了眼中的晦暗和模糊。
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她充满爱意和包容的眼神。
牧引风被封闭多年的心墙,不可避免地被撼动。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药被换掉了,莫宁毕竟是他的人,这种事情莫宁不可能不告诉他。
是牧引风同意的。
而且“慕方懿”换的那些药……其实只是一些他在不正规的心理咨询所里面买的保健品罢了。
心理咨询所哪有开处方药的资格?他有自己专门的医疗团队和渠道。
治疗和研究的不仅仅是精神疾病甚至是他的基因病。
他之所以去那个心理咨询室,是因为每一次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心理和生理都会得到一些连药物也无法达到的安宁。
即便是那个挂牌却没有任何资格证明的心理咨询师,从来没有认真地做过一次心理咨询。
牧引风也愿意为那短暂的平静而买单。
但是他这些天确实按照慕方懿的意思,把药断了,只有去公司之前才会吃,确保自己在公司里面不会发病。
牧引风看上去这么软弱,但他如果真的软弱,又怎么可能挑得起牧氏企业。
他只是没想到,“慕方懿”竟然真的能接受真实的他。
到这种地步,她总不会还是在演戏吧?
“没事了,没事了。”霍玉兰在牧引风的额头上面亲了一下。
然后扶着他起身,把他重新扶到了轮椅上面。
又不顾自己的伤,一直在检查牧引风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牧引风看着他,凌乱的白发遮盖住了他眼中的晦涩。
他盯着霍玉兰手臂上血液凝固的伤口,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不相信这个女人真的喜欢他。
谁会喜欢一个每天发病的精神疾病患者?
如果牧引风彻底断药,他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隔着汗湿垂落的发看着她那双温润温柔的眉眼,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绝对能够检验她是不是别有所图的办法。
八月八号,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昨晚上风雨如晦,霍玉兰和牧引风一直折腾到了半夜。
不是那种带有暧昧和情爱色彩的折腾,而是切切实实的发病的那种折腾。
霍玉兰的嘴角又受了伤,身上也有伤,脖子上也有……看上去活活像是大战了三百回合。
而且她第一次和牧引风在一张床上面睡觉。
只可惜这三百回合是真的“大战”,牧引风像个纯粹的疯子,霍玉兰把他手腕捆起来免得他自伤,他把手腕弄脱臼了,把床头的台灯薅起来,把霍玉兰从床上一直揍到了地上。
霍玉兰虽然很灵活,却也难免受伤。
半夜三更地又折腾了刘虎,请了个家庭医生回来,给牧引风把手腕接上,给霍玉兰处理了身上的伤口。
他发病过后,霍玉兰总算哄着他睡着。
第二天难得早上没起来,一个人在牧引风的床上睡到了下午才醒。
她醒来之后下意识就笑,笑容甜蜜极了。
好像真的和爱人酣战了一夜那样。
对她来说,昨晚发生那样的事情,她亲自守着他变好带给心理上的愉悦,比生理上要让霍玉兰满足数倍。
她一直都以为,那片山崖,她死去的爸爸妈妈化为了恶龙。
而实际上,她才是那个以救赎为生,披着骑士皮囊,内里却是以“爱”为食的恶龙。
她爱极了昨夜的牧引风清醒后,第一次主动捧着她受伤的脸,愧疚落泪的模样。
她无比享受这个救赎的过程,她觉得很快,她就能让他像自己一样彻底断掉那些药物,成为一个“正常人”。
霍玉兰拉开了淡蓝色的窗帘,让阳光投射进屋子里面,伸了一个懒腰,牵动了后背上面的伤,疼得龇牙咧嘴,但她却笑了。
牧引风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真疯起来狠着呢。
霍玉兰的后背上昨天挨了他一台灯,灯罩当场就碎了,当时电还插着呢,要不是台灯质量太好,霍玉兰估计都要被电。
窗帘拉开,霍玉兰按着有些疼的腰揉了揉,已经开始期待晚上牧引风回家。
好想他啊。
结果一低头,就发现院子里有一大群人正在往别墅里面抬箱子。
好大的箱子,足足六七个。
并没有抬到主楼,而是直接送到了后面的花房里面。
难道是什么帮助植物生长的机器?
霍玉兰很快在楼下攒动的人影里面看到了莫宁。
霍玉兰披上衣服,随便把头发拢了一下下楼来,笑眯眯找莫宁说话。
莫宁指挥着人往花房里面抬东西,看着霍玉兰之后,先是愣了一下。
因为霍玉兰的嘴角有一块淤青,是昨天牧引风发疯的时候打的。
他再怎么消瘦,也是个成年的男人,就算是神志癫乱的时候胡乱出手,力度也不轻的。
而且这几天的工夫,霍玉兰的脸上实在精彩,手臂上也有伤痕包扎的痕迹。
他昨天晚上还知道,别墅里面找了家庭医生过来。
莫宁的长相很像一个壮士,可人一壮实却不够凶狠的话,就会显得有些憨厚。
他看着霍玉兰,表情很快变得极其复杂。
他无法理解,她难道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吗?
难道之前被牧引风关出了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这些是什么东西啊?”霍玉兰随意问了一句。
莫宁嘴唇一抿,站在院子里好久,在良心和工作以及和牧引风多年的感情面前,挣扎了许久。
才开口含糊其辞说:“就是一些……一些机器。”
“是养花的吗?”霍玉兰问。
“是……用来摧残‘花’的。”莫宁快速说。
霍玉兰还以为莫宁在开玩笑,轻笑了一声,打听道:“小风今天有没有好好吃午饭?”
“有。午饭吃了不少,菜也比以前吃得多。”
莫宁不得不承认,间歇性断药的这段时间,牧引风的食欲好了,人也精神很多,连面颊上看着也稍微添了一点点肉。
就连工作能力在没有药物的压抑之下都有所提升。
他脑子本来就非常好用,没有药物高强度的压抑,思维敏捷的程度是整个公司高层里面都没人能跟得上的。
但是……
“你……没事吗?”莫宁指了一下霍玉兰嘴角的淤青问。
“哦,哈哈哈,没事,小风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病了。”
她现在已经开始称呼牧引风为“小风”,两个人像真的情侣一样相处。
就是比真的情侣热闹了那么一些。
霍玉兰一脸甜蜜,笑着说:“我不疼。”
莫宁:“……”啊?
他笑意僵硬,让那些搬运工把机器都搬进去之后就开始安装。
他没有马上离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慕方懿:“你想见一见你妈妈吗?”
霍玉兰张口闭口都是牧引风,一直在和莫宁打听牧引风今天的状态。
莫宁这么一问,霍玉兰看向他。
莫宁又说:“你如果想见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
霍玉兰的神色有一点奇怪,莫宁也因为这种类似“背叛”老板的行为,有些心虚。
他快速解释道:“那天……那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如果听你的老板有所好转,我就帮你见你妈妈。”
“我并不想见我妈妈。”霍玉兰说,“她和我爸慕景龙一起把我送给了小风,要不是他生性善良,我现在已经死了。”
生性善良……
莫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那些还没有安装好的机器,觉得有些喘上不气。
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依旧是当年那个随便搜集了一点牧元蔓的“非人道”证据,就敢去报警的人。
现在他虽然在牧引风身边很多年,可是……如果当年的屠龙少年变成了龙,他依旧不愿意同流合污。
“牧总……他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莫宁说,“我劝你见一见你妈妈,她还是很关心你的。”
“你为什么一直在说奇怪的话。”霍玉兰皱眉,“现在我唯一的家人只有小风,我谁也不想见。”
原身那些家庭关系和朋友关系,被霍玉兰断得一干二净。
她现在全身心都扑在牧引风身上,正酣然吸取着“爱意”,哪有工夫去理会别人。
莫宁想说什么但是手机突然间响了,正是牧引风打来的。
莫宁最后看了霍玉兰一眼,很快便开车走了。
那些安装工人鼓捣了一整个下午,霍玉兰好奇地探头进去看了看,看到了一个椅子连接了一大堆什么东西。
她对种花没有太大的兴趣。
很快回到别墅里面喝下午茶。
同时在手机上给牧引风发消息道——今天莫宁来了,他的态度有点奇怪,你稍微注意一下。
她还给莫宁上了个眼药,告了个状。
而直到晚上牧引风回家,霍玉兰才总算是知道了莫宁今天的态度,原来那不是奇怪。
那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和良知挣扎的结果。
牧引风晚上回来的时候,没急着换下工作服,而是操纵轮椅进门后,就要一直看着霍玉兰。
霍玉兰对着他笑,柔声说:“晚饭我都让两个阿姨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吃?”
牧引风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最近精神状态看上去好极了,虽然他苍白的皮肤称不上什么满面红光。
但是他比起前些天的阴郁和沉肃,简直鲜妍得判若两人。
他像一株得到了水源滋润和阳光普照的花,娇嫩欲滴。
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锁在霍玉兰的身上,纯澈而明亮。
他一只手放置在身前,另一只手轻敲着轮椅扶手。
在霍玉兰走过来,要推着他去吃饭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我想证明一件事情。”
“嗯?”
牧引风微微勾了下嘴唇,他唇色今天格外嫣红,近乎有些罪孽地勾起,好看极了。
霍玉兰蹲下来,抓住了他的手说:“什么事啊?”
牧引风直视着她,他总是羞涩而拘束的,但是此刻的眼中尽是直白,甚至有些逼视的味道。
“你一直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对吗?”牧引风说。
“当然是真的。”霍玉兰的模样真的不差,长得就很亲人,圆圆的眼睛清澈明亮,看上去无比清纯无辜又真诚动人。
尤其是她受了一些皮外伤,这么自下而上看过来,有些楚楚可怜献祭般的感觉。
“我已经说过了很多次了,但是你都不肯相信。”
“我真的喜欢你,不。”霍玉兰抓着牧引风的手亲了一下,说道,“我真的爱你。”
“我的王子,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这样的话有一点中二,可她的眼神无比认真赤诚,任谁被这样注视着,都很难再生出什么怀疑。
但是牧引风看着她,慢慢抬起了手,主动摸上她的脸蛋,在她的嘴角那处淤青上轻柔无比地摩挲片刻。
而后说:“你跟我来。”
他贴身的手机一直在嗡嗡叫,那是莫宁在劝阻他不要做得太过火,可是牧引风因为吃药不够频繁,他的状态看似正常,可细看,会发现他眼底的“疯”已经无法压制。
他没有拿出手机,甚至在霍玉兰疑惑问起的时候,他隔着衣服的口袋掐住手机的关机键,直接把手机给关机了。
他操纵着轮椅,带着霍玉兰到了花房。
霍玉兰不明所以,进去后她看到了冰冷的,偌大的仪器连接的椅子,放置在花房的正中间。
很多花都被挪走了。
“对了,今天白天看到莫宁把这个送过来,这是什么?”
霍玉兰推着牧引风的轮椅,低头问他:“我看着不像是弄花的东西。”
一个连接着仪器的椅子,有点像做腿部康复治疗的。
难道是牧引风用的?
牧引风没回答,把轮椅停下之后,对霍玉兰说:“你坐上去。”
霍玉兰:“我坐上去?这个是治疗你腿的吗?”
“你坐上去。”牧引风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很好听,霍玉兰不疑有他。
笑着说:“我帮你试试?”
“我就说你腿能康复的,你也没有失去知觉,只要积极治疗就行了。”
霍玉兰坐上去,然后说道:“还行,角度挺舒服,但是腿上没见有什么理疗的东西。”
她扶着椅子的扶手低头看。
牧引风这时候从裤子里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
按了一下。
“嗖嗖”两声机械音,霍玉兰坐着的椅子就弹出了几个卡扣。
一共十来道,正好控制住她的双手和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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