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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文求生指南(三日成晶)


又是一声闷响, 和掉在地上的脆响完全不同。
谢玉弓的额头够硬, 白榆的力气用得也不小, 杯子在谢玉弓的脑袋上碎了。
谢玉弓终于停下了,他双唇艳红,狭长的眸子之中全都是潋滟水波, 沉溺又痴迷。
可他看向白榆的眼神却带着危险, 动作停下了, 头发里面流出了血线, 顺着他完好的那半边俊美如神的侧脸滑下,触目惊心,艳烈如火舌舔过。
“你中毒了!”白榆气喘吁吁地瞪着他说,“我没开玩笑!”
她经常有把人骗得欲生欲死的经验,自然也有说了实话没人相信的时候。
白榆曾经撒的谎太多了,到最后她的爸爸妈妈已经不相信她说的话了,只觉得她的心理有问题,一直都让她去看病。
那种不被相信的愤懑,那种“狼来了”喊多了,真正狼来了的时候,被人忽视的绝望,是匹诺曹因为谎言生长而无处遮掩的长鼻。
白榆想到过去,看着谢玉弓,无数堵在喉咙之中的解释的话,最终却徒劳地化为一句几乎是低吼的控诉:“你相信我!”
白榆吼出来之后,就觉得自己可能也是被曼陀罗弄疯了。
她的妈妈爸爸都不会在被她欺骗之后还相信她。
她曾经对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有时候声情并茂涕泗横流,但是谎言滋生的温床,孕育不出信任。
白榆对于自己没有快速开口去解释,而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感觉到震惊和可笑。
她还能指望谢玉弓相信她?谢玉弓和她之间只有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谎言,谢玉弓甚至被毒素激发得疯了。
白榆手中抓着一片碎瓷,无意识地收紧,指尖被割裂流出了一点血迹。
就像曾经的那些谎言被揭穿的时候,那些人的震惊又指责的脸,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愉悦。
她和她的妈妈曾经爆发过一次剧烈的争吵。
那时候白榆第一次挖心掏肺地说出了自己撒谎成性的原因,祈求得到一点怜悯和原谅,那时候她才十三四岁。
她妈妈震惊地愣了片刻,用一副伟大的慈善家的嘴脸,把她当成那些福利院之中无人管教看护的野孩子一样,堪称温言软语地教训道:“没有人会爱一个满口谎言的匹诺曹,你不是看过那个童话的吗?你需要改变,才能获得朋友和真爱。”
“没有人会因为谎言生出爱意。即便是有,谎言被戳穿也会立刻消失。”
白榆想到这一句贯穿了她的短暂前生,堪称魔咒的话,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没意思。
可她的指尖却在无意识地收紧,伤口压得更深,她不知道,她此时此刻看着谢玉弓的眼神,有多么令人动容,可怜可爱。
那是她从未展现过的真实与无助。
谢玉弓看着她片刻,突然松开了钳制她的手,改为抚上她的面颊,那是很轻,却滚烫的一片触感。
“好,我中毒了。”谢玉弓点头。
他甚至带上了一些哄劝的意味,低头凑近白榆,白榆以为他又要以毒攻毒,都打算放任不管,谢玉弓却只是将嘴唇轻轻地覆盖在她的面颊上,吸吮掉一滴白榆脸上的水泽。
他吸吮完了这边,又赶紧去了另一边,在白榆的下巴上接到了另一滴。
“别哭……”谢玉弓声音低缓地哄,“那你说要怎么解毒?嗯?”
尽管谢玉弓尝到了白榆的眼泪,已经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药。
但是他还是在神志不清,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毒素缓慢扩散,幻境和现实交叠的缝隙,抽出了一些神志,停下来听白榆的“真话”。
而白榆被他搞得愣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种状态的谢玉弓,竟然会有这样堪称……温柔的行为。
白榆张开嘴,嘴唇抖了抖。
这一刻她突然也像个中了毒的疯子,赌徒,她一个字都没有解释。
她直接抓着碎瓷片,在谢玉弓的伤口上狠狠划了一下。
谢玉弓疼得微微缩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重新流血的伤口,又看了看白榆手中的碎瓷片。
他周身戾气横生,如一头随时能够奋起将人撕扯粉碎的狮子。
但是他只是看了看。
他没有去管自己流血的伤口,更是什么都没有问。
他伸手,看上去是要夺白榆手中的碎瓷片,白榆死死瞪着他,如果这一次被谢玉弓杀了,那纯粹是她自己犯病找死。
明明能说清楚的……
可是谢玉弓再一次让白榆震惊,他并没有抢夺白榆手上的碎瓷片。
他只是看到了她流血的手指,为她将手中这小巧却锋利,也能随意取人性命的碎瓷,调整了一下姿势,免得她在发力的时候割伤自己。
而后微微抬了下她的脸,再度低头亲了上来。
这一次的他极其温柔,辗转缠绵,勾着白榆的躲闪的舌尖共舞。
像吃饱了之后懒洋洋晒太阳,相互舔毛的兽类。
而白榆眼睫颤了颤,一对晶莹的泪珠再度滚落面颊。
但她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她一边仰着头,和谢玉弓唇齿相缠,一边攥着谢玉弓给她调整后的碎瓷片,摩挲着他的两处箭伤,一下又一下地划着。
鲜血淋漓,谢玉弓只是在她划得狠的时候,才会微微缩一下腰腹。
他没有躲开,他亲手给了她凶器,纵容她在自己身上肆意以利器作画。
只在偶尔在白榆划得狠了的时候,才会如追责讨债一样,轻轻咬一下白榆的舌尖。
白榆舌尖发麻,她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状况。
如果此刻有个人来这里,或者是地上那个糟老头子醒过来,一定会被他们吓疯的。
两处伤口都被白榆划破了,鲜血几乎覆盖了谢玉弓的整片赤.裸的胸膛。
但是他却仿若无觉,捧着手拿利器的他的九皇子妃,亲吻得缠绵悱恻,啧啧有声。
白榆又开始呼吸不畅,谢玉弓本就因为毒素扩散而灼热的胸腔,沾染了涌出的鲜血,蹭得两个人身上到处都是。
白榆满口都是血腥味道,可唇齿之间却一片湿滑柔软,整个人都像是泡在了谢玉弓滚烫的鲜血之中,绵软无力。
但她到底不是真的疯掉的那一个。
或者说她还没有像谢玉弓一样,完全疯掉。
她还记得谢玉弓中了毒。
她在好容易两个人唇齿分离的间隙,低下头看了一眼。
谢玉弓伤口处皮肉外翻,白榆划得很深,肋骨处的那一下,拖得有些长,像一颗自天际坠落,长长拖尾的流星。
但是血看上去流得不够多。
白榆说:“不行,还不够,你先等一等,你唔,你中唔……”
“你中毒太深了!”
白榆好容易把谢玉弓推开一点,伤口处虽然狼藉,但是血凝固的速度也快。
白榆这时候甚至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地想,他的凝血功能这么厉害,受伤肯定好得巨快。
碎瓷片要是再划这两处伤口肉就烂了,白榆顿了顿,看了谢玉弓一眼,低下头,闭上眼,双唇覆盖了谢玉弓的伤口。
这种在电视剧里面频频能够见到,每一次白榆都觉得傻逼透顶的“吸血”情节,白榆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会为了别人而做。
她当然可以找到小刀,把刀尖插入谢玉弓的伤处,转一圈,这样任凭他的凝血功能再怎么好,出血量也绝对够。
她低下头的时候,也不太懂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傻逼的事情。
但是……她那么精明的脑子,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谢玉弓低头看到她在自己伤口上吸血,而后又吐掉,站在那里微微皱眉。
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流了一部分血,毒素清除了一些,总算觉得有些不对了。
他从前和死士一起训练,做过各类药物的极限承受。他对抗毒素比寻常人厉害数倍,否则他也不会在中了曼陀罗之后,还力壮如牛。
他现在清醒了一点,已经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一幕……不是梦。
而白榆趴在他胸膛上,直到两个伤口都再吸不出毒血。
白榆也觉得差不多了。
七皇子只是扩大一些伤口就没事,谢玉弓虽然放血有些迟,应该也没事……
白榆停下,额头还抵着谢玉弓的肩头,满口都是血腥味道。
她觉得自己四肢更加绵软无力,而且……好像桌子在自己转?
她好像中毒了。
彻底软倒之前,白榆满心只有一个“操”。
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就这么大?
谢玉弓中了两箭还有一身的牛劲儿!她就是吸血的时候混合了一点口水不小心吞咽了,怎么就中毒了!
彻底失去意识前,白榆还在分析,这点剂量她肯定死不了。
曼陀罗是慢性毒素,而且最大的作用是致幻。
剂量足会死在自己的幻觉幻想之中,剂量不足,顶多……睡一睡做噩梦吧?
白榆倒下,但是头磕在桌子上的时候,被一只大掌稳稳兜住。
白榆果然做梦了,或者说不像是做梦,简直像是人临死前的跑马灯,用非常迅速的时间,跑完了她这一生所有能记住的场景。
白榆在真的死前都没有闪过这些画面。
她看到自己从小很懂事、优秀、让人省心。
她的爸爸妈妈逢人就夸她,她变得更加省事,听话。
但是她那时候太小了,不懂得“会哭的小孩有糖吃”这句话。
她家中最开始是开福利院的,她是院长和副院长最听话,也是最懂事有爱心的女儿。
她会把自己的玩具和零食,分享给那些可怜的小孩,她是心甘情愿地这样做的,爸爸妈妈也因此高兴。
然后渐渐地,爸爸妈妈出名了,福利院也开始增多,越来越忙。
因为那几句偶尔的夸赞,她需要在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做一个懂事的孩子。
她和那些孤儿生活在一起,她没有埋怨过,也不觉得难过。
但是某次因为她穿了漂亮的小裙子,被小孩子索要不成,将她关进了一个杂物房,整整一天一夜。
她吓坏了,但是被找到救出来的时候,却没有得到妈妈的温柔怀抱和安抚。
妈妈在抱着那个做了坏事,但是会哭会虚情假意地道歉,还对着她眨眼睛的小孩。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善心都有回报,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是天使。
白榆父母双全,优秀懂事,但是她活得像个孤儿。
她的妈妈甚至要求她和那个关了她的小孩握手言和。
白榆那是第一次勾起嘴唇,却不是真的在笑。
她尝到了谎言的甜头,开始变本加厉。
小孩子就是这样单纯,又这样聪明。
他们天生就懂得,哭闹能得到“糖果”。
白榆得到的“糖果”越来越多,她渐渐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甜”了。
她和妈妈爸爸的相处模式,也变成了撒谎,被揭穿,再升级谎言,再被揭穿。
她的人际交往,甚至是长大之后交男朋友,她都用这种办法。
她喜欢谁,就能够为他“量身定制”一个自己。
她很容易就能拿下旁人得不到的高岭之花。
她懂得拘谨克制的人最奢望放纵,在底线的范围内放纵,他们往往会被看上去有些“腐烂”的将要败落的花朵吸引。
而性格外放的人,却总喜欢文静安稳,性格内向的人更喜欢热情似火。
这些都有一个不变的公式,和她的谎言融合得得心应手。
但是“得到”的愉悦很短暂,“量身定制”的那些角色都不是她自己。
就像她的妈妈说的,没有人会因为谎言生出爱。
没人爱她真实的一面,无论是朋友还是男朋友,都不能接受一个演技绝佳,但不知道哪一句是真话的疯子。
说来可笑,白榆长大之后,唯一交过的几个朋友,都是在当时的心理咨询所认识的。
她们都有不同程度的病症,病友之间不需要伪装,竟然有难得的交心愉悦。
只可惜没多久,几个人聚在一起吃火锅,就发生了煤气爆炸。
而后便是穿越,来到了这个书中世界。
白榆喜欢这样生死边缘的刺激,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谎。
她喜欢的。
她告诉自己她喜欢。
她成功骗到了谢玉弓,这一次是真的骗到了,她知道的。
因为动心是掩盖不住的,就像她渴望妈妈爸爸拥抱那幼小的自己时无法掩盖的眼泪和慌张。
她能感觉到谢玉弓狂乱的心跳,不仅仅是因为曼陀罗的作用,更多的是为了与她亲近而产生。
像从前每一次她交往的男朋友,“爱上量身定制”的时候那样激动,以为自己找到了完美情人。
但是有些不同的,让白榆反复在梦境之中重温的,却是谢玉弓未曾听到她的解释,却也愿意为了“狼来了”相信她。
甚至纵容她伤害他的模样。
白榆那时候仰着头,眼睛半睁。
近距离看人不会很好看的。
但是她却看着谢玉弓的因为被割伤的伤口,微微忍痛又沉溺的表情,他没有戴着面具,但是白榆却觉得他性感好看极了。
无论是肢体因为疼痛紧绷的青筋,还是那混合着鲜血味道的亲吻,都能激起人本能的战栗和肾上腺素。
白榆肆无忌惮地在梦境之中回味那一幕,那比她“拿下”任何的高岭之花,接受旁人羡慕的眼神还要让她觉得愉悦。
强势者的纵容和献祭,永远比弱势之人的顺从和臣服更令人心动。
谢玉弓一定“很喜欢她”,比她从前交往的那个要偷他爸的钱养她的富二代还喜欢。
白榆尽情地浸泡在自己谎言带来的“成果”之中,一面体会着久违的“甘甜”,一面又在担忧谎言如泡沫,被戳穿时的狼狈和对方的厌恨。
一直到白榆感觉有人在戳自己的脸,她才不得不从梦境之中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梦境之中那张放大的脸。
谢玉弓已经重新戴好了华丽的半面雕花银面具,正是在万寿宴之上戴的那一个。
但是他没有穿衣服,身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好了,几道交错的白布缠绕在他精壮的身上,分外惹眼。
白榆睁开眼的时候,他正把“作乱”的手收回来。
但是看到白榆睁开了眼睛,他又把手伸过来,扳过了白榆的脸。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已经不是方才的那间大殿。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这是他们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对视”。不是一个装疯卖傻,一个装痴卖乖。
谢玉弓单手撑着床,是一个朝着白榆倾身的姿势。
白榆躺在那里,看着他隐隐有些呼吸停滞,谢玉弓倒也不愧是大反派,当真气场全开神志回归的样子,压迫感十足。
白榆缓缓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看着谢玉弓的喉结也缓慢地滑动了一下。
白榆:“……九殿下。”
她开口,喉咙疼得让她眼前一黑,之前受的伤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全都找上来了!
但是本着敬业的精神,她还是勾了勾唇,装着激动的样子,说道:“九殿下,你恢复了神志对吗?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
白榆这是在给谢玉弓和她自己一个台阶下,之前的事情太癫乱疯狂。白榆确定谢玉弓很喜欢她,但是她不确定谢玉弓完全清醒过来后,会不会找后账。
只是她这个台阶才递了一半,谢玉弓就突然倾身。
白榆的睫毛疯狂扇动片刻,谢玉弓的唇是温热的、柔软的、熟悉的……但没有落在她的唇上,而是落在了她的面颊之上。
将白榆那堆积好的情绪和言语,一下子都封印在了喉间。
而后谢玉弓的双唇,就像是当初白榆上山的“小尼姑”,一点点地攀爬一样轻微开合,带着温热的呼吸,盘旋逡巡在白榆的面颊、鼻子、额角、眉尾、最终停在了眉心处。
白榆有些急迫地又咽了一口口水,沁润干痛的喉咙。
而后乱嗡嗡的,像是被点燃的脑子艰难地理出了一丝清明。
为自己的行为思路流畅地解释道:“我得知七皇子要在宴席上自导自演弑君救驾,才会推你出去。”
“那短箭不会致死,但是涂了毒,是二皇子做的,二皇子对太子有异心,想趁机除掉七皇子。这毒当场不会发作,过后会和发炎一样开始高热癫梦不易被发觉,但只要放血就能好的。”
白榆看着谢玉弓毫无波动的脸,说:“我……我只是想要让九殿下能重得皇恩。”
“现如今九殿下已经恢复了神志,陛下一定会……”
白榆把谢玉弓追问她如何知道这些都想好了,但是谢玉弓突然把白榆的嘴捂住了。
同时他隔着被子,攥住了白榆正在疯狂搓被子的手指。
他早就发现了她搓东西的小习惯。
再推算一番,就会发现她撒谎,激动、紧张、害怕的时候,都会找个东西搓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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