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人是被一群人给拉开的,姚泽被人架着双腿还在踹薛竟原,薛竟原的拳头很重,姚泽到底只是个花架子公子,被打得弯着腰有些直不起来。
“你等着吧,她能让你高楼起,也能把你送进地狱!”
“你现在这样子看着就顺眼多了,”姚泽呸了一声,指着薛竟原说,“薛总快去照照镜子,现在这个样子才正衬你。”
两个人分别离开前,薛竟原皱着眉去卫生间整理自己。
他看到镜子里已经多年不曾见过的狼狈样子,嗤笑了一声。
却突然想起姚泽的那句“她能让你高楼起,也能把你送进地狱”,他的眉心止不住地一直跳。
福至心灵的,薛竟原掏出了手机,查看家里面的监控。
客厅里坐着一个人。
看清那人的瞬间,薛竟原的瞳孔骤然舒张,而后最先涌上来的是狂喜。
狂喜排山倒海地灌满了胸腔,掩盖住了所有的其他情绪,薛竟原甚至顾不上整理自己,迅速从饭店跑出去,驱车回家。
霍玉兰竟然回家了!
她回到了他们的家里,正在等他!
一路上薛竟原压着限速风驰电掣地赶回去,打开房门的时候,整个人兴奋到发抖。
她终于……终于意识到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是她的归宿了吗?
薛竟原搓了两下沾着干涸汤汁的手掌,抬手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而后开锁进门。
“咔”,客厅的灯被打开,骤然亮起的光线让长久坐在黑暗之中的霍玉兰眯了眯眼睛。
她手上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她曾经有抽烟的习惯,后来离开薛竟原就戒掉了。
现在她也不想抽,只是在等待的过程实在无聊,她到处看了看。
她发现薛竟原的执念确实是很深,这家里的一切,哪怕霍玉兰不去刻意回忆,也能知道,是按照她离开之前布置的。
就连花瓶里面那半蔫的花都差不多。
时间仿佛在这里被定格,除了搬去客厅的那个假人和婚纱,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只可惜追忆过去的,如今只有一个薛竟原。
“你……你回来了。”薛竟原站在门口,他已经三十多岁快奔四十的人了,竟然因为霍玉兰突然造访,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
到最后吭哧吭哧地,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霍玉兰适应了光线之后,越过了桌子上面即将腐烂的百合花,看向薛竟原。
她的眼神之中,没有任何久别重逢,或者其他鲜明的情绪。
她从来都不喜欢百合,只是曾经用百合的香气来压住屋子里孤寂的味道。
但是百合枯萎的时候散发出来的香气,却带着腐烂的甜腻,像极了他们之间总是纠缠不清的关系。
霍玉兰今天要彻底了结这种不该存续的关系。
霍玉兰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对着沙发的对面指了指。
“有点事情想跟你说,聊聊?”
薛竟原看着霍玉兰堪称漠然的脸色,那种因为她突然回来的惊喜已经彻底消失了。
而且因为霍玉兰的这一句话,薛竟原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姚泽。
现在回想,姚泽今天晚上的行为过于诡异,甚至有些像是故意为之。
如果薛竟原不聪明,也根本混不到这个份上。
他迅速断定姚泽今天晚上是听了霍玉兰的指派,特意去找他的。
但是为什么?霍玉兰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和他说呢?
还是她只是为了让姚泽打他一顿?
薛竟原想到这里甚至有点窃喜,如果霍玉兰还会生气,让人揍他,那就说明他们之间还有修复的可能。
他刚才是不是不应该还手太重?
薛竟原把车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换了拖鞋之后进门,看到了霍玉兰并没有换鞋子,微微抿了下唇。
他走到沙发旁边,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跟霍玉兰这样面对面看着彼此了,虽然理智上告诫自己要冷静,却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着手指。
“你渴吗?我给你拿一瓶乳酸菌吧?”
他们刚在一起的那时候,霍玉兰总喜欢喝那个。
薛竟原说着又要起身,霍玉兰却微微抬了抬手。
“不用麻烦,我只是希望你能在七天之内离开这里,离开江城。最好去国外,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霍玉兰一丁点拐弯抹角的暗示都没有,而且是直接给薛竟原下了死令。
“你说……什么?”薛竟原闻言觉得非常荒谬,他重新坐了回去,但是双眼死死地锁着霍玉兰。
“你聪明,也在这么多年里累积了不少的经验和钱财,而且你不是还会很多其他语言吗?无论到了哪个国家都不难重新开始。”
“就算什么都不做,你拥有的一切也足够你安享晚年。”
霍玉兰话说完,转动手指把那根烟用指尖碾碎。
薛竟原坐在沙发上,轻笑了一声,这一次是掩饰没来由的慌乱和轻蔑:“可我为什么要去其他的国家?就因为你一句话?”
“霍玉兰,我们之间……”
“因为你不去不行。”霍玉兰打断了薛竟原想叙旧的话头。
说道:“因为我刚刚把你保险柜里的一些东西,找了一个快递,投给了江城的相关司法机关。”
霍玉兰看着薛竟原说:“你放心,是延迟五天的同城投递。”
“五天内我相信你有足够的办法带走你自己的大半身家。”
“剩下那一部分就留给你的合作伙伴还有你旗下的员工吧。”
薛竟原先是表情一片空白,仿佛根本就没有听懂霍玉兰说的话。
但是很快,他霍然从桌边站起,目眦尽裂地瞪着霍玉兰说:“你说什么?!”
“你……”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很快浑身都开始发抖。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兴奋而是活活被气的。
他迅速绕过霍玉兰,几乎是从沙发上蹦过去,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卧室的方向。
霍玉兰则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等他确认了一切之后,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你真的……你疯了吗?!”
薛竟原前所未有地暴怒,因为文件里面的东西,能击垮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同时他也感到一阵剧痛,那是翱翔的翅膀强行被人折断的剧痛。
这一切让他像一条暴躁的疯狗,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上前一把将霍玉兰从沙发上拎着脖领子薅起来,而后面贴面地怒道:“你在开玩笑对不对,说!你在开玩笑!”
“霍玉兰,你说话!”
霍玉兰被他提着领子,却只是顺着他的力度倾斜并不挣扎。
她平静无比地看着薛竟原,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开玩笑。”
“你!”
薛竟原气得简直神志不清,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笼罩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费尽所有力气,才爬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现在她竟然......她竟然轻飘飘地就毁了这一切!
薛竟原暴起的青筋鼓动着,他的手臂高高扬起,理智冲破了笼闸,霍玉兰素白的面颊就在他青筋虬结的拳头不远处。
这一幕似乎是昨日重现。
薛竟原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把松开了霍玉兰,后退了好几步,像看着鬼一样地看着她。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记忆?
他怎么从来不记得?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打你?
霍玉兰却没有针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因为薛竟原并没有打过她。
只是在她提出分手的那一天,薛竟原求婚失败,喝个烂醉,然后对她像今天一样,扬起过拳头罢了。
如果他当时真的动手了,他现在不可能还是薛总。
而霍玉兰现在根本不在意过去的一切,她今天来,就是逼迫薛竟原离开的。
因为他如果不离开的话,那些投递的资料,会让他身败名裂,甚至会在仔细纠察后让他锒铛入狱。
现在跑的话还能有一线生机。
五天的时限,是曾经给他们的五年最后的送行。
“小兰,小兰你别走!”
霍玉兰挣脱开了薛竟原,朝着房门口的方向走。
薛竟原绕过了沙发,如丧失理智的困兽一般,猩红着一双眼睛,铁钳子般的双手,死死抓住了霍玉兰的手臂。
“别走!”
“你不能走!”
薛竟原想起今晚姚泽在他们打架之后说的那句话“她能让你高楼起,也能让你跌入地狱!”
薛竟原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冷汗直冒。
他已经感觉到了周边都是悬崖,他必须牢牢地抓住霍玉兰,否则就会真的跌落地狱!
“小兰,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当初不该不听你的话,我当初不该放弃狗场转做宠物用品!”
“我不该不断去应酬,忽视你,冷落你,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不该断你的钱,我只是希望你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我想和你结婚的,我真的……我定好了戒指,定好了婚纱,我还拟好了股份合同,我都打算给你的。我没骗你!”
薛竟原一边说着,一边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拉扯着霍玉兰朝着卧室的方向去。
“我带你看婚纱,很美的,真的!”
霍玉兰敌不过他的力气,被拉扯到了卧室的门口。
她始终冷静地看着薛竟原,无论是刚刚进门狂喜的他,还是现在歇斯底里的他。
她在这张脸上,已经找不出他们一开始认识的样子了。
薛竟原看到霍玉兰不肯进卧室,就自己冲进去,把那个穿着婚纱的假人抱了出来。
婚纱确实很美,是霍玉兰喜欢的那种款式。
薛竟原看着霍玉兰,献宝一样目露痴迷地说:“我不知道多少次梦见你穿上这件婚纱的样子。这上面全都是真钻!”
“我从开始赚钱,就开始定做婚纱了,你在我心中,是比钻石还要珍贵的宝石!”
“小兰,我那时候故意冷落你,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只是想让你的病好起来。”
“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我……”
薛竟原想到什么,从假人模特的手指上取下了一枚戒指,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甚至膝行了两步,到了霍玉兰的面前。
颤抖着去抓她的手。
“嫁给我,嫁给我吧……”
“我不对的地方都愿意改,从今以后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好不好?”
“小兰,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
“你别这么对我,别离开我,你走以后,我的人生就像是停止了一样,我不能没有你。”
薛竟原说着说着就哭了,在姚泽面前的气度和强势不复存在,他拿着戒指抽噎起来。
薛竟原的长相是真的很好,刚毅且男人,加上上了些许年纪,被金钱和权势沁润得足够,举手投足都会自然会流露出一种魅力。
这样一个强势又沉稳的男人,跪在地上如此声泪俱下地哀求着,恐怕没有人能够忍得住不心软。
只是这一幕,霍玉兰一年多以前,就见过一次了。
那一次她不会心软,这一次更不会。
她攥住拳头,拒绝了戒指,更没有再多看一眼那件缀满了真钻的婚纱。
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薛竟原说:“何必再浪费时间呢,你今晚动作快点,说不定能多带走一些钱。”
霍玉兰转身绕过他走,薛竟原跪在地上,颤抖着、畏惧着,面目狰狞着。
在霍玉兰绕过沙发之后,他又一次嘶喊道:“霍玉兰!”
“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公司是我们一起创立起来的,用的是我们共同的名字,现在那里面还有我给你的股份,百分之二十,你知道是多少钱吗!”
霍玉兰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
薛竟原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再次追到了门边上,堵住了霍玉兰。
面容扭曲,双眸含着一泡血一样,再开口声音嘶哑如老鸦:“我们一起创立公司的时候你都忘了吗?”
“那时候多难啊,我们卑躬屈膝地走到现在,我们到处求人,那一切你都忘了吗?”
“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我这辈子……都想跟你在一起的。”
“小兰,你是不是糊涂了!”
“你这样做,和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霍玉兰微微后退,不和薛竟原起冲突。
但是薛竟原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本以为今晚是一个重温旧梦的美好开始,却没想到他满心欢喜地赶回来,却只得到了噩梦降临般,如坠深渊地狱的消息。
“小兰,把那些资料还给我,还不好?”
“你不爱我们的孩子,我爱。”
“我不能……”
“我们的孩子?”霍玉兰用一种非常诡异的眼神看着薛竟原,问道,“从狗场转做狗粮,再从狗粮转到做宠物玩具,最后转到做医疗器具……的畸形儿吗?”
薛竟原的眼皮抽搐,被霍玉兰一句话堵到哑口无言。
他想说光是做狗场又有什么用?根本没有办法发家!
他想说如果不是他转做狗粮的话,狗场又怎么能维持得住?
他更想说生意就是这样,不到处钻营,不什么赚钱做什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从底层爬上来?!
可是他看着霍玉兰多年不变的脸,看着她一如当初的模样。
恍然之间想到,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只是做一家狗场。
一个给流浪狗和被主人遗弃的狗一个家的地方。
那时候的薛竟原,尚且带着青涩和傲气,但是又善良又具有怜悯之心。
他会蹲守在一个桥洞旁边整整三天,只为了把里面被人打残的流浪狗给哄出来。
会拼着一身的伤,把一条应激的狗调教好,重新送回家人身边。
那才是霍玉兰当年喜欢的,折翼的傲鸟。
可是振翅后的鸟儿,注定不可能满足一片只有巴掌大的蓝天。
薛竟原在霍玉兰的注视下,像是被兜头浇灭的火堆。
一切气焰和疯狂都在她过于冰冷的审视之中湮灭。
他放开了霍玉兰,像是最后再看她一眼那样,注视了她好久。
抬起手想碰一碰她的侧脸,却被霍玉兰躲开了。
薛竟原的手僵在半空,他这一刻,比他当年抱着一条浑身布满丘疹的流浪狗,耗空了钱包给它买药,没钱吃饭的时候还要狼狈。
他像是长年披着人皮的禽兽,骤然被人扒掉了人皮,鲜血淋漓地站在那里,无处容身。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地问:“你这么对我,是为了牧氏企业的继承人吗?”
说不是。
薛竟原心中默念。
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什么都原谅,都无所谓。
可是他注定失望,因为霍玉兰从来赤诚,不屑隐瞒,她说:“是。”
“他每天很忙,为了处理你们的事情,还要专门抽出时间来加班。”
霍玉兰说:“我不想让他因为我的事情,那么辛苦。”
“哈.”薛竟原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他自顾自地笑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笑到最后,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泥泞的眼泪。
那双眼中的狰狞、愤怒、不解、惊愕,全部都转变为了痛苦。
可他却笑着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不愧是你,霍玉兰。”薛竟原字字句句都像是胸腔挤出的最后一丝不甘,带着血腥和腐烂花朵的甜香。
当时这份毫无杂质,完全排他的爱意,也曾经毫无保留地落在他身上过。
“可是凭什么呢?他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
“因为他是个瘫子,一辈子不会好,就值得你这样?”
“可他能站起来你知道吗?他在骗你。”
“你知道他身体弱,又因为你的病你就觉得他值得你救赎。”
“你只是被病支配,你看不到他的手段狠辣,你看不到他到底有多极端吗?”
“庄飞快死在看守所了,他根本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薛竟原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和他混在一起,可是他之前的妻子被他冷落了那么多年,又囚禁起来险些弄死的事情,江城谁人不知?”
“他多狠啊,现在慕景龙整个公司都被他掏空了,濒临破产,前几天还要跳楼,被人拦住才没死。”
“他一直在查我的公司,害我项目都没法做,还想要以项目引诱我加入,像掏空慕景龙一样,掏空我。”
“你还觉得他是个什么柔弱的瘫痪吗?他是牧家的家主,把他亲娘逼下位,扔进疗养院架空的人。”
“你和他继续纠缠在一起,只会被他生吞活剥!”
薛竟原说完了最后一句话,霍玉兰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动容。
她只是最后出门前,开口道:“我选的人,选的路,从来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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