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现在就可以走,刘虎他们绝对不会阻拦霍玉兰,她现在至少是拥有绝对自由的。
可是霍玉兰坐在那里,生平第一次不敢去剖析自己的内心,到底为什么这次非要一个鲜血淋漓的结果。
她像一个赌徒,一个极端分子,一只被踩了尾巴之后奓毛的猫,一个明明知道挑明了一切,会得到怎样惨烈的结果,却非要把刀子狠狠捅进去见血才肯罢休的疯子。
可她真的把期待装起来,准备一起带走了吗?
她从早晨一直坐到了晚上。
桌子上摆放的午饭和下午茶,都没有动过一下。
期间桃阿姨和宋阿姨来劝了两次,虽然不知道霍玉兰是怎么回事,但她们猜测她和牧引风之间应该是吵架了。
而霍玉兰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整个下午她把这个录音听了很多遍。
她知道录音是被剪辑过的,或者说寄这个录音的人,刻意不把牧引风说的话剪进来。
霍玉兰甚至已经猜到了这个录音出自庄飞,因为庄飞的创作灵感总是突如其来地爆发,所以他经常在身上带各种各样的录音笔用于记录。
而且娱乐圈的那个地方,带着录音笔记录一些什么东西总是没有错的。
所以庄飞的录音设备形态各异。
他和牧引风见面会故意录下这样的对话,再正常不过了。
而他那样自矜自傲的性子,被牧引风挖出了黑历史弄进监狱,他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让牧引风不痛快。
正因为知道是恶意剪辑,霍玉兰才更想知道牧引风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霍玉兰动了动身子,屁股硬邦邦的,腰都快要失去知觉了。
她去上了一次厕所,看见自己的样子实在是太狼狈了,面色也太过吓人。
她骨子里的倔强涌上来,她不要以这样的“真面目”去面对牧引风。
看了一下时间,距离牧引风回来还剩下两个半小时。
她重新回到楼上去自己的房间洗了一个澡。
她心里揣测着,脑子也里面想着,疯狂地运作着。
她料想牧引风接下来的各种举动,也分别想出了拆解的办法,至少刘虎他们碍于霍玉兰手上有他们的把柄,今夜不会帮着牧引风。
但是越想,霍玉兰觉得身体越是冷,一直冷到骨头里面。
她在生理性地抗拒着她和牧引风之间的关系变成那样。
她可以在一开始穿越的时候,对牧引风的囚禁无动于衷,巧妙地去化解,耐心地去等待牧引风转变。
因为她最开始总觉得,慕方懿不是她。
可在牧引风很清楚“现在的她就是她”的情况之下。
但是如果牧引风再试图把她关起来,霍玉兰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脱,如果最终无法逃脱,她会不死不休。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囚禁她,改变她。
等到霍玉兰洗完了澡,再次看向镜子里面,却发现自己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她愣了一下,而后后知后觉地回手摸了一下,才发现她竟然是用凉水洗的澡。
霍玉兰看着镜子里面惨白到有些青灰的面色,不得不承认,玫瑰小王子的威力太大了,她竟然走神到失去了冷热的知觉。
霍玉兰笑了一下,但是镜子里面的人脸上却全是苦意。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狠狠地拍了几下脸。
面颊上才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看一眼手机上面的时间,距离牧引风回来还剩下两个小时。
而此时此刻,牧引风其实并没有在公司里面,他竟然破天荒地早退了。
而且让莫宁开着车,在一个他绝对不会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了城郊的牧氏疗养院。
他来这里不是检查身体,而是见牧元蔓。
牧元蔓正在别墅后面的菜园子里面挖菜,当然了,挖的不是野菜,是她自己种的菜。
听医务人员说牧引风来找她的时候,牧元蔓手里正掐着几片因为深秋已至而老了不能吃的生菜叶愣住了。
“谁找我?”
“小牧总。”医务人员是个面目温和的小姑娘,她是牧元蔓手下的慈善机构资助出来的医学生。
这一瞬间牧元蔓的表情变化得十分精彩,她的好儿子主动来找她……难道是牧氏企业破产了吗?
地球被外星人入侵了吗?
还是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
牧引风竟然会主动找妈妈了。
在牧元蔓久远而漫长的记忆之中,牧引风只有在五岁之前,才会主动找妈妈。
而且通常都是因为饿了渴了或者尿了裤子。
不过牧元蔓的愣怔也就那么片刻。
牧氏企业不可能破产。
那么无论是世界末日还是外星人入侵,哪怕是她的大儿子又尿了裤子,牧元蔓都觉得问题不大。
她在冰凉的水龙头旁边洗了洗手,手上被激起了红。
她拢了拢自己的大波浪卷发,把裤腿放下去,在身边的小护士帮助下换了一双平底鞋。
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屋子里走去。
一进屋,她就看见牧引风就坐在大厅里面,牧元蔓是从后门进来的,看向牧引风的眼神有些惊奇。
她主动到饮水机旁边倒了一杯水,送到牧引风面前。
牧引风原本是万万不会接的,说不定还会直接扫翻了。
但是他竟然接了。
牧元蔓的眉头高高挑起,和牧引风如出一辙的眼睛睁大,虽然并不是简单的颜色,也没有牧引风那双宝石一样的瞳仁。
但是因为实质的震惊,她此刻竟然显出一点不符合她年龄和气质的“天真”来。
牧元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吞吞地喝着,看着牧引风。
她还是没有主动去开口询问,因为谈判的过程当中,沉不住气的那一个,才是会长篇大论的那一个。
她的攻击性和无时无刻的戒备,已经融入了骨血,哪怕是对待自己的至亲也没有例外。
所以最后自然还是牧引风主动开口。
他没有任何拐弯抹角或者是不必要的前奏,直接问道:“我想知道,当初那个男人……”
牧引风盯着手里的杯子,顿了顿说:“我的亲生父亲,你们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
牧元蔓几乎从来不会和牧引风私下说什么话。
两个人随着牧元蔓日复一日的精神压迫,还有长时间的强行塑造,母子之间的感情已经彻底破裂了。
如果不是牧引风天生多情温柔又柔软,牧元蔓根本不可能在这个疗养院里安度晚年。
他们母子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
说话的内容居然是……牧引风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询问过的亲生父亲。
牧元蔓曾经在名义上的丈夫根本就不是牧引风的父亲,只是一个商业联姻罢了。
牧引风真正的父亲,是那个被牧元蔓用手段拘禁在别墅里面,除了被牧元蔓带着,根本没有出门自由的男人。
而因为牧元蔓在家里是绝对的暴君,还没有长成翅膀的牧引风根本不敢挑战她。
他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能顾得上他的亲生父亲?
可他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明白。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赞同,甚至是极其厌恶牧元蔓的手段。
可是他从没有开口问过他亲生父亲的事情。
牧元蔓也没有强行告诉过牧引风,因为那个男人,对牧元蔓来说,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的败笔。
是她穷尽所有的手段,一身的本事,软磨硬泡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到了把他所有的亲人都捏在手上,也没有办法得到的程度。
她那么骄傲,不会主动把这种失败展现给自己的儿子。
如果牧引风是年少时问起这个问题,牧元蔓一定会非常激烈地训斥他。
可是现在……他们母子的关系已经冰冻三尺,而牧元蔓试图缓和,却无论做什么样的努力都没有半点效果。
牧引风这个时候主动问起他的亲生父亲,牧元蔓自然会如实相告。
“你爸爸他啊……其实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牧元蔓难得出一些带着些许愤怒,些许咬牙切齿,却又非常伤感的神色。
她向来和牧引风一样稀缺表情的脸上露出了这种神色,竟然让她冷硬的气质消退了不少,给人“温和”的错觉。
她也没有拐弯抹角说什么废话。
直接说:“他有病,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
“那种病症……根本没有治疗好的可能……呵。”牧元蔓冷笑了一声。
她坐在桌子的边上,和牧引风面对面。
他们母子中间只隔着差不多两人的距离,视线相对,心平气和。
牧元蔓说起当年,没有什么怀念的神色,语调也非常寻常。
而且言语非常简练,三言两语把过去就说得明明白白。
“创业的时候他帮过我,他出自书香世家,家底也很雄厚。”
“创业的钱都是他从家里偷出来给我的,那时候我发誓,我一辈子都爱他,我不知道对他说过多少次我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他永远都那么淡淡地笑着,永远都温声细语,我经常觉得,我是找了一个落入人间的天使。”
“我的一辈子,他的一辈子……从那个时候我就从没有想过有分别的可能。”
“后来我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甚至是突飞猛进。”
“在我开始小有所成,向她求婚然后筹划我们的婚礼时,他爱上了别人。”
“他爱上了别人。”牧元蔓重复这一句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面搓出来的。
“我当然不能允许,但是仔细询问他的家人后,才知道他患有白骑士综合症。”
“他帮助了我之后就觉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然后他又遇见了一个重度烧伤无亲无故的可怜女孩。”
“他给那个女孩端屎端尿,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要和她结婚。”
“而他要和那个女孩结婚的时候,我们甚至还没有分手。”
“或者说我没有同意分手,那个时候……我连婚礼的请柬都写好了,结婚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
“我能怎么办?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跳进火坑里吗?”
“重度烧伤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好的,他和那个女孩结婚之后,就是把一辈子都砸在里面。”
“他们之间哪来的爱情?他们才认识几天?!”牧元蔓的声音陡然加大。
常年受她压迫被她骂的牧引风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牧元蔓立刻舔了舔嘴唇,将声音减小,语气放软。
“我尝试过很多种办法,我真的什么办法都试了……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竟然不肯再看我一眼。”
“我只能把他关起来。”牧元蔓最后平淡地说,“我们之间许诺过一直都在一起,那就只能一辈子都在一起。”
“他不肯跟我结婚,还要死要活的……我只能用他的家人威胁他。”
“没办法,我只能……”牧元蔓说到这里突然间嗤笑了一声。
“我只能临时找了一个新郎,幸好你妈妈我当时有的是人想娶。”
“至于为什么会走到最后一步……”牧元蔓看着牧引风说,“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已经不再是他救赎的对象,他宁死也不肯跟我在一起。”
牧元蔓的声音无比轻柔,近乎深情:“我一辈子就爱过一个男人,他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我的手里。”
牧引风却一针见血道:“你不是临时找了一个新郎,你是早就已经策划好了商业联姻,当年你的那个联姻对象,对你的事业帮助良多。”
“他是发现你要和别人结婚,才会和你分手的吧。”
牧元蔓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靠在座椅里面。
看着牧引风说:“小风,你真的太单纯了。”
“你以为牧氏企业做到如今的这个地步,靠我自己真的能行吗?”
“我答应过他,是商业联姻而已,我不会和那个男人上床,我那个时候已经怀了你爸爸的孩子,也就是你。”
“可他……疯了一样,他见到了那个女人之后,就和我提出了分手。他没有办法控制病情,他随便找个女人就要结婚,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甚至一直在让人照顾那个重度烧伤的女孩直到她死。”
“你明明有很多办法。”牧引风今天就是来找办法的。
他对白骑士综合症的了解限制在了书面和曾经和他亲生父亲的接触上。
他想知道当年的事情,想知道两个人最后走到了那一步,闹得不死不休,到底是谁的错。
很显然,牧元蔓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爸爸当时摊上了一点事情,被人坑了,他们一家人都单纯得令人发指!”
“他们家根本没有人脉能够帮忙,如果不是我和别人联姻,共享利益,上下活动,他那几个家人能保得住吗?”
“任何人站在我当初的位置上,都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结了婚还可以离婚啊,他为什么就不能明白我的苦衷呢?”
牧引风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不知道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
可是他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不应该来找牧元蔓寻求什么办法。
牧元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她总能为她各种恶劣的行为找出看似光鲜无比的理由。
牧引风操纵轮椅到门边,牧元蔓难得和人提起那个男人,情绪还有一些激动。
追到门口说:“不是你想知道吗?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想他了?
后面的话牧元蔓并没有问出口,因为牧引风回头看向了牧元蔓,眼圈有些发红,眼中尽是失望。
牧元蔓其实想说“我也很想他”,下个月要不要一起去他的墓地。
但在牧引风这样的眼神之下她没有办法说出任何一句话。
牧引风迅速离开,牧元蔓在门口深深叹了口气。
外面的灯光将一切割裂,她留在门内看着远去的儿子,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地想。
——我真的错了吗?
——当初真的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不,我没有错。
——当初那种情况如果我不出手的话,他的家人明明一个都保不住,就连他自己都保不住。
——我有什么错?
——我错就错在不应该见到那个重度烧伤的女人!
而牧元蔓的心理有怎样的变化,牧引风完全不知道也根本不关心。
他上车之后,就一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回想刚才牧元蔓说的那些话。
白骑士综合症……
无论当初那个男人是真的因为被背叛的愤怒离开,还是因为牧元蔓已经不需要他拯救。
他会选择和一个全身瘫痪的女人结婚,确实是因为他的病症。
他确实非常温柔,无数次站在窗口上想要跳下去。
但最终还是选择为了家人坚持,他分明怨恨牧元蔓,却对牧引风从来没有过疾言厉色。
牧引风想到当初他被囚禁,如一朵逐渐枯萎的花,最终失去了所有生存的欲望,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被牧元蔓摆布。
他想到了霍玉兰。
他不能不吃药,虽然自己会变得严重,能够让她一直对他保持救赎欲望,可是那样会伤害到她。
他不愿意骗她。
更不愿意像她从前的那些男朋友一样,试图去逼迫她改变,甚至是精神驯化。
但他也绝不能像牧元蔓一样囚禁她。
她会像那个男人一样渐渐枯萎。
可牧引风一想到霍玉兰会离开他,他就觉得连空气里面都带着刀子。
一呼一吸都那么疼,他这时候只要设想一下,其实就能理解牧元蔓当时的极端做法。
因为她除了用那种办法,还能用什么办法留住他呢?
可是白骑士不为任何人停留,他们只会走在救赎的路上。
牧引风愁得五脏六腑都要扭转在一起。
他靠着座椅,看着车窗外面不断掠过的树木,夜色之中,那些树冠像一只只自地狱幽冥伸到人间的大手,挥舞着要把人给拉进去。
他抱着这样万分焦灼和痛苦的纠结心情回到别墅。
停车之后他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对着后视镜竭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和表情。
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揉搓了好久,直到有了些许血色,看上去精神一些才下车。
他自己操纵轮椅回去,莫宁开车离开。
但是等到房门一打开,屋子里白炽灯的光亮就让牧引风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霍玉兰故意把灯光开成这样,她也不太适应,可是今天晚上她必须看清牧引风的每一个表情。
霍玉兰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那是一个充满了防备的姿势。
她的面色也是从没有过的严肃,看向门口的牧引风,正要张口。
牧引风抬手稍稍挡了一下眼睛,而后叫道:“老婆?”
霍玉兰预想的那十几种开场白,被这两个字给冲得七零八落,她张开嘴,但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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