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相信他家大人的箭术无双,可这路边时常人来人往的,小动物们早就被吓跑了。
陈云州抬手摘了一颗酸枣,精准地砸在柯九的脑门上:“急什么?有时候输未必是真输,赢也未必是真赢。今天我输了比赢了好。”
柯九半只知半解:“大人的意思是您要让着杨大人吗?”
陈云州轻轻摇头:“这只是最不重要的原因。最要紧的是晚上这顿饭得我请。”
这明显是杨柏川给他创造的机会。
正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男人嘛,很多交情都是从饭桌上,酒桌上建立起来的。
今天来的都是庆川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杨柏川的自己人,以后预留给他的班底。今天一起打猎,晚上他再借着跟杨柏川打赌“输”了的关系,顺理成章地跟大家建立起了初步的交情。
以后再来往几次,这交情就慢慢深了。
等杨柏川走后,他上任,都是自己人也不会再出现杨柏川初到庆川,拿齐项明没辙这种事了。
所以晚上这顿饭,必须得他请。
他要是为了争一时之气,在打猎上赢了杨柏川那才是傻。
柯九听完后,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人,小的看您和杨大人都很认真啊,此前也没通过气,小的还以为你们是真要比试呢。”
陈云州轻轻摇头:“这种事说是直白地说出来,反倒不美了。”
这时候讲的就是默契。
柯九沉默了,他是搞不懂大人们的心思,难怪他只能是做个衙役。
陈云州心情大好:“走吧,咱们去前面看看,那边有个湖泊,景色好像更美。”
湖面碧绿,倒映着红枫蓝天,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可惜一道刺耳的猪猡声打破了这美景。
“小美人是谁家的姑娘?怎一个人就出来了,本公子送你回去吧。”
陈云州侧头,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着碧绿裙子的年轻姑娘挎着花篮被一个流里流气拿着把扇子装逼的纨绔拦住。
陈云州正打算叫柯九去把那猪猡赶走就见一白衣男子上前,拦在了双方中间:“哪里来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民女,小心将你拿去见官。”
有人管这事,陈云州便收回了目光,继续欣赏美景。
只是刚回头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破空声。
陈云州立即转身,便看到那白衣男子被人大力推了出去,速度极快,眼看就要落入湖中,陈云州一个纵身从马上跳了下来,长臂一伸,勾住白衣男子的腰肢将人带回了岸边。
一落定,白衣男子便因惯性重重地砸到了陈云州的胸口。
一股淡淡的幽香窜入鼻间。
陈云州蹙眉,低头一看,才发现这白衣男子比较矮小,只到他肩头的位置。而且皮肤非常白皙,白里透红,泛着淡淡的粉色,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到。
这哪里像个男子!
果不其然,陈云州视线一滑便看到了此人平滑喉咙。
她的衣领有些高,遮住了喉咙,若是平视又或是隔远一些不会发现。
但两人此时离得极近,陈云州个头又高出一截,低头便能轻易看到她的喉咙和锁骨。
识破了对方的真实身份,陈云州迅速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蹙眉看着那流里流气的猪猡:“柯九,动手。”
柯九早手痒痒了,上去就给那猪猡和其随从一脚。
随从想反抗,柯九利落地亮出了锃亮的刀:“还不快滚,想挨一刀吗?”
看到刀,猪猡脸色一变,赶紧后退,边跑还边色厉内荏地大吼道:“你……你们给我等着,敢坏小爷的事,有……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这种瘪三,作为衙役柯九看得多了,挥了挥刀作势要追上去,那猪猡便屁滚尿流地跑了。
碍事的人跑了,湖边重新恢复了平静。
那女扮男装的姑娘拱手对陈云州说:“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小……在下他日必登门致谢!”
陈云州不欲跟对方多纠缠,跳上了马,摆手说:“举手之劳,当不得谢。”
旋即骑马离开。
柯九连忙跟了上去,很快,主仆二人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人走后,不远处一个青衣小厮打扮的人急匆匆跑过来,上下打量着女扮男装的女子:“公……公子没事吧?吓死奴才了。”
女子轻轻挑眉,语气轻快:“我能有什么事?走了,回去了。”
主仆一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湖边。
这段小插曲,陈云州并未放在心上。
在外围转了一圈后,他还是带着柯九进了林子。
虽然打定了主意要输给杨柏川,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陈云州打算进林子中打一只野兔回去交差。
慢慢悠悠地在林子中转了半天,寻到了一只躲在草丛中竖着两只警觉耳朵的麻灰色野兔。
陈云州一箭射出,野兔立即倒了下去。
柯九赶紧骑马过去,捡起野兔,高兴地说:“大人好箭法,这么远一箭毙命。”
陈云州轻轻一笑:“够了,太阳西斜,差不多快到集合的时间了,咱们也回去吧。”
两人从林子中出来,策马前往集合的地点。
到了地方,陶建华五人已经在了,三人空手而归,只有陶建华和另外一名官员各自猎到了一只野鸡、野兔,陈云州这也算是随了大流。
就剩杨柏川和府州监军还未归来,大家等了一会儿,方才看到二人前后回来。
府州参军的收获最多,猎到了一头野鹿,两只野兔,可谓是满载而归。
杨柏川的收获也不错,猎到一只野山羊。
其余几人立马上前参观猎物,并捧场地发出一声声惊叹。
陈云州拱手道:“杨大人和参军果然是打猎的高手。杨大人,这次比试是在下输了,今晚百里香不醉不归!”
“哈哈哈……承让,承认。今天运气好,侥幸看到一头野山羊在山涧喝水。”杨柏川高兴地说起了狩猎这只山羊的经过,大家捧场地发出一声声赞叹。
气氛和谐,大家满载而归。
一行人赶在日落之前回了城,直奔百里香。
府州参军和杨柏川都将猎物送去了厨房,让厨房帮忙做出来,为今晚的这顿宴席添一道菜。
一行八人落座,杨柏川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举杯笑着打趣:“今晚要让云州破费了。”
陈云州摆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回去我就好好练,杨大人,咱们下次再比,我得将这顿饭给赢回来。”
其余人哈哈哈大笑,气氛和谐。
陈云州举杯挨个敬了大家一杯,接着其他官员也开始敬酒。
一顿饭全喝酒去了,饭菜倒没吃多少。
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家在百里香门口道别,各自上了各家的马车。
陈云州随杨柏川一起回知府衙门。
一回到衙门,管家便立即跑了过来,兴奋地对杨柏川说:“老爷,老爷,您可总算是回来了。”
杨柏川打了个酒嗝儿,边走边说:“让厨房准备点醒酒汤,给我和云州送一些过来。什么事如此高兴?”
“小的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这就端上来。”管家跟在杨柏川身边,笑着说,“大人,是朝廷的嘉奖下来了。”
杨柏川的酒立马醒了一半,停下脚步:“总算是来了,都有什么?”
管家立即命人将公函和单子都呈了上来:“听说陈大人嘉奖也下来了,送去了庐阳。”
陈云州冲管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杨柏川挡着陈云州的面打开了公函,看完后递给陈云州,又打开单子,最后是一封私人信件,扫了一遍,通通塞给陈云州。
“云州你怎么看?”
陈云州有点意外:“这奖励怎么都是钱?”
没错,官府答应了杨柏川的请求,减免了一部分庆川的田赋,用于救灾、安置逃窜的流民,然后在信上表扬了他们,又奖励了杨柏川白银千两,锦缎百匹。
单从物质上来说,是相当丰厚的赏赐了。
只是对地方官员来说,钱财奖励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杨柏川也觉得很奇怪:“朝廷既奖励了这么多银钱,那也应该有其他的才对啊。”
即便是不给升官,不给其他兼任,那也要好好激励一番,画个大饼才合理。尤其是他们呈上去的新种子、还有今年庐阳乃至庆川的表现都非常亮眼。
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觉得奇怪。
齐项明第一时间听说了朝廷的奖励,眉头蹙得极深:“怎么回事?难道都是白做了吗?”
管家低头不敢说话。
自家老爷为了在京城给陈云州造势,可是费了不少银钱和人情,如今朝廷竟对陈云州半点疑心都没有,怎么能不令人意外。
“朝廷给陈云州的赏赐打听到了吗?”
管家低声说:“好像比杨大人的稍微次一些。”
齐项明眯起了眼睛:“是吗?也是银钱布匹?你送一封信去京城,打听打听京城的情况。”
他总觉得这事有些反常。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 036 本姑娘还能认错未婚夫不成……
“大人,庆川城可真繁华啊,人好多,这路也比咱们县城的好多了,都是石头砖块铺的,整齐宽阔。还有那边的酒楼,好高啊,有四层吧。”柯九跟在陈云州身后,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哪都觉得新鲜。
虽然他上次也来了庆川,但那是来办案的,根本没心思闲逛。
今天就不同了。
他们是来庆川游玩的,有时间好好逛逛。
陈云州背着手,笑道:“确实很不错。”
庆川城相当于后世的省会城市,规模和人口以及建筑都远超庐阳县。
城中南北两条主干道上大部分都是二三层的房子,有时候还有四五层的,几乎没有那种低矮的瓦房。偏僻一些的地方,房子虽旧,但也都是砖瓦房或者木头搭建的房子。
这些店铺里卖的东西种类和档次也要比庐阳好很多。
陈云州准备逛一逛,若是碰到喜欢的就带回家,毕竟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而且他把公务丢给了郑深,自己出来玩,也该给对方带个礼物回去。
只是郑深这人除了爱去茶楼听曲,生活简单得可以说是无聊,陈云州也不知道他的喜好。不过文人嘛,送笔墨纸砚、孤本名画这类的总是错不了。
正好前面有一家名叫正阳的书肆,陈云州便带着柯九走了进去。
见他们二人进了书肆,外头一个贼头贼脑的灰衣仆从立即对身后的同伴说:“就是他们,我在这盯着,你快回去告诉公子。”
公子昨日被这两人坏了好事,还丢了脸,回府之后大发雷霆,发誓要找出这个家伙算账,没想到今天就让他又碰到了这二人。
他运气可真好,将这事禀告给公子,那可是功劳一件,公子一定会赏赐他。
不过他知道这两人身手不错,后头那个身上还带着刀,自己这两人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也没直接上前找陈云州主仆的茬儿,而是选择远远跟着,如今见他们进了店铺应该会呆一会儿,他才赶紧让同伴回去摇人。
陈云州和柯九走进书肆,发现这书肆面积挺大,左侧是书本画册,右边则是笔墨纸砚,摆放得整齐有序,空气中都泛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味。
见他们进来,立即有满脸堆笑的伙计上前热情地招呼:“客官需要什么?咱们正阳书肆的书是全庆川最齐的。”
陈云州背着手慢慢踱步到左侧的书架旁,低头拿起一本:“我先看看。”
“客官眼光真好,你手里拿的是今年咱们书局卖得最好的话本子,不光是许多有钱人家的公子公子喜欢,不少姑娘也很喜欢。”伙计笑容满面地夸赞道。
陈云州看着书皮上的《镜中缘》三个字,眼睛一瞥落到旁边,《灵镜传情》、《镜夜思》……
“这几本也很畅销吗?”
伙计点头:“对,这是最近几个月咱们庆川卖得最好的书。公子您是外地来的吧?咱们城里现在流行一种玻璃镜子,光可鉴人,比铜镜清晰多了。如今男女定亲都不送玉佩,改送镜子了。这玻璃镜子啊,可是姑娘们的最爱。”
柯九不服气:“我家大……公子怎么不知道镜子?他手里的玻璃镜子最多了。”
伙计没当真,奉承道:“那公子肯定很受姑娘们的欢迎。”
陈云州翻开手中的书,发现是写一对年轻男女莫名在玻璃镜中相知相许的故事。再看其他几本,也差不多,反正都是一对年轻男女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跟玻璃镜子扯上关系,从而牵扯出一段情缘,然后父母棒打鸳鸯,这对苦命的男女又是如何通过镜子排除万难走到一起,皆大欢喜。
甚至有两本书的内容都大差不差。
真是没想到玻璃镜子竟变成了红娘,只能说这些书生真会编,但也从侧面说明玻璃镜子有多畅销,已经取代玉佩之类的,成为男女之间新的定情信物了。
看他的视线一直落在两本书上,伙计高兴地说:“公子选对了,《镜海奇缘》可是前三个月卖得最好的书,许多公子姑娘看了还想看,都来问有没有,后来又有个读书人写了《镜中奇缘》。”
好家伙,连文名都只有一字之差。
难怪古代文人很多穷困潦倒。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文人写的书其他人可以随便抄,书肆也是想卖就卖,一分钱的版权都不用付。
与其费心做文章写故事,还不如抄流行活得滋润,所以出了这么一堆大差不差的跟风之作。
陈云州记得《西游记》火爆后,明朝书肆也出了一堆什么《北游记》之类的碰瓷之作。只能说这种事古来有之。
他摆摆手,谢绝了伙计热情的推销,转而看起了后面那排书架上的书。
这书就要正常很多,有文人雅士的作品集,有各种古贤的名作佳品。大多都是文学作品,科技、医学等这类的杂书少得可怜,天文历法数学这类的书更是绝迹,陈云州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发现了几本快落灰的。
他招手示意伙计:“就这几本,包起来吧。”
伙计有些诧异,连忙过来,笑着拂去书上的灰尘,笑眯眯地说:“好嘞,客官。”
买了书,陈云州又去挑了些笔墨纸砚。
他给郑深挑了一方端砚,几十两银子,不便宜也不算太贵重,送这个刚刚好。
其他的陈云州就没兴趣了。
他示意柯九去结账,然后先一步走出了书肆。
刚出去一群家丁就手持棍棒围拢了上来。
陈云州蹙眉:“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做什么?”
这群人未免太大胆太无法无天了。
“哈哈哈,小子,昨天让你逞能,你今天再逞强给我瞅瞅啊。”猪猡男得意地看着陈云州,破嗓门也不嫌难听。
陈云州见是他,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狗东西,不长记性,真是欠打。
见陈云州不说话,猪猡男还以为陈云州是怕了,得瑟地说:“想我放过你啊,可以,你小子若是跪下叫爷爷,从老子爬过去,本公子今日就放你一马。”
“我打得你叫爷爷。”陈云州懒得跟这种纨绔二世祖废话,一个腿风扫过去,踢倒旁边的家丁,然后一个手刀打在对方手腕上。
家丁吃痛松开了手上的棍子。
陈云州左手一弯,精准就抓住棍子,反手给后面那家丁一棍子。
家丁吃痛,抱着脖子痛呼。
猪猡男见了立马惊呼:“快快快,都冲上去,给我打,使劲儿打。”
可这些只会仗势欺人耍威风的家丁在陈云州手底下都过不了三招。
一棍一个,不过转眼的功夫,住落难带来的家丁全倒在地上哀嚎。
看热闹的百姓都傻眼了。
这年轻人也太凶猛了吧。
本来他们还担心这个好看的年轻人会吃亏呢。好些年轻姑娘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直视这凄惨的一幕,哪知形势竟斗转直下。
这下,她们看陈云州的目光更火热。
这是哪家的公子啊,长得俊就算了,功夫还这么好,也不知道说亲了没有。
猪猡男看到陈云州几下就解决了他带来的人,又妒又怕,一边往后退,一边扯着破嗓子大喊:“起来,起来拦住他。谁,谁今天把这小子打趴下,我,我就赏他十两银子。”
家丁们躺在地上痛呼,动不了,也不敢动。
他们这些人只是有点力气罢了,根本没练过,对方明显是练家子,还不是一般的练家子。
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上去只有找揍的份儿。
陈云州一步一步逼近猪猡男。
猪猡男后背贴到了墙壁上,退无可退,眼神由凶狠变成了惊惧,厚厚的香肠嘴不停蠕动:“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你要是敢打我,我爷爷绝饶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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