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州冲着纪念碑的方向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说:“衙门距这不远了,钱大人是随我回衙门休息还是在街上逛逛?我们庆川城弄了好几种夏饮,很好喝,可惜没有冰块,不然味道更好。”
钱清荣狐疑地看着陈云州,这人放心?不怕他偷偷跑路了。
“看我作甚?莫非钱大人没带银钱?借你可以,不过先说好,要还的哦。”陈云州侧头瞥了他一眼。
钱清荣气结,他是出门不带钱,会借钱不还的那种人吗?
“不借,我……自己逛逛,你回去吧。”
陈云州也不勉强:“行,衙门还有很多事我得回去忙了,钱大人自己逛,有事找巡街的衙役。”
说完就真的不管钱清荣径自回去了。
起初钱清荣怀疑陈云州派人在后面跟着他,小心翼翼的,但转了一圈后他发现身后没人。
“这个陈云州,还真有些意思,竟然真的任咱们在街上逛,也不怕我跑了。”
阿元一听这话就激动了,忙不迭地说:“公子,那咱们雇一辆马车走吧。”
钱清荣拍他脑袋:“傻啊,庆川、兴远都是他们地盘,咱们能跑多远?别动这些歪心思了,那边有个卖夏饮的摊子,走,咱们去尝尝。”
我的公子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吃的。
“阿元,过来付钱。”那边钱清荣已经挑好了两竹筒杨梅汁,招呼他付钱。
阿元只得认命地跟了过去。
另一边柯九也在问陈云州:“大人,真的不派个人盯着钱大人他们吗?”
“不用,要走要留,都随他,这种事勉强不得。”陈云州想得很开。
柯九发愁:“可他万一跑回了京城怎么办?”
陈云州背着手一边往衙门走去,一边说道:“放心吧,钱大人是个聪明人,不会跑的。我要是他,即便心里有上奏举报的心思,这会儿也不会表露出来,怎么也要回到兴远再做打算。”
毕竟还在别人的地盘上,又不是真的不要命了。
柯九挠头叹气:“那这事还是没解决啊。”
陈云州笑笑没多说,这种事哪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他之所以把钱清荣“请”到庆川,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感化他,让他真心实意向着他们。
不然凭什么几句话就指望对方能够改变立场。
回到衙门,郑深见他身后没人,也诧异地扬了扬眉问道:“钱大人呢,没随您回衙门?”
“他说想在街上逛逛,由着他去吧。”陈云州朝里走去,“郑先生,咱们去找陶大人商议商议。”
陶建华看到他们本来还以为事情顺利解决了,谁知却听说他们直接将钱清荣给带回来了。
“不是,那他知道大人的身份了,这,这事闹得……”
陈云州笑着说:“陶大人放宽心,这事我仔细考虑过了。若是将他杀了,朝廷那边很可能会起疑,还会派人来,下一个来兴远的,恐怕就不是钱清荣这样立场并不是很坚定的了。”
“现在先看他怎么做,他若是帮咱们隐瞒自是最好。若不能,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朝廷自顾不暇,即便知道我是假的又如何?难不成朝廷还能派兵来攻打咱们?顶多就是找借口让我去京城罢了,我不去就是。”
郑深赞许地点头:“是这个理,如今这形势,大人万万不可回京。”
陈云州笑着道:“赌一把吧,若钱清荣肯帮咱们,什么铁矿、煤矿咱们都能搞到手,甚至今年的田赋都能想办法在不触怒朝廷的情况下赖掉。”
没错,今年陈云州照样不打算缴纳田赋。
现在庆川养了好几万大军,兴远、仪州两地人口暴跌,新迁移进来的人口不少免除了田赋,他要再老老实实按朝廷的要求缴纳田赋,庆川军吃什么?
陶建华见他们都想好了,只能叹道:“行吧,希望这位钱大人能站在咱们这边。”
陈云州点点头,略过这个话题,问起他走这几天庆川的情况,三人就公事讨论了起来。
钱清荣是真能玩,直到傍晚,他才慢悠悠地回了知府衙门。
陈云州当时在跟夏喜民商量布料增产的事,就让柯九去安排了钱清荣的住处。
到了晚上,陈云州也只简单地为钱清荣办了个接风宴,就他、陶建华、郑深。
四人也没聊陈云州的身份这样敏感的话题,而是聊起了庆川的风土人情,历史名人等。
一顿饭宾主尽欢,次日,陈云州继续在衙门处理堆积出来的卷宗,钱清荣又自己跑出去玩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这样,除了吃晚饭的时候,几个人能碰碰头,平时都见不到人影。
钱清荣一直在等陈云州沉不住气,找他谈话,但等来等去,最后先按捺不住的是他。
六天后,钱清荣找到陈云州,故意说道:“我这出来好一阵子了,府衙的事务繁多,我也该回去了。”
“这么巧?我打算明天去一趟河水县,本是打算邀请钱大人一块儿的,看来恐怕没机会了。”陈云州遗憾地表示。
钱清荣想骂人。
明天出去,今天都还没邀请他。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要不是自己找来,这个“明天”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陈云州看着钱清荣那不爽的表情,笑了笑给他台阶下:“要不钱大人再多呆几天,咱们去洪河边上钓鱼,回头让厨子做点全鱼宴尝尝。听说洪河里面有好几百斤重的鱼,也不知咱们这次去能不能一饱眼福了。”
钱清荣很想拒绝,但想到陈云州这令人捉摸不透的性子,还是算了吧,他要真说不去,这人只怕就直接点头了。
他哼了一声:“既然陈大人盛情相邀,那我就勉为其难再多呆几天吧。”
陈云州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第二天,两人带了几个随从,轻车从简。
出了城没多久,钱清荣就发现了异常,他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会儿说:“陈大人,这路好平,新修过的吧。”
“我家大人自己掏腰包修的。”柯九在一旁自豪地说,“不止这,庆川府辖下七个县到庆川的路,庆川到桥州的路都修好了,非常平整,下雨天也不会踩下去就一脚的泥,这可都是我家大人的功劳。”
钱清荣看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平整马路,有些酸了:“陈大人可真是偏心,到桥州的路都修得好好的了,却不管去兴远的路。”
陈云州哭笑不得:“机缘巧合,本也是打算修的,但去年不是打仗吗?要是今年冬天还很太平,钱大人,咱们组织百姓将庆川到兴远的路修好如何?”
要拉拢人也得给好处。
而且修通了两地的路,对过往商旅,对他们庆川都有好处。
钱清荣惊讶地看着陈云州:“真的,我可没钱哦,先说好。”
别想他自掏腰包修路。
陈云州哈哈大笑道:“无妨,这笔钱我来出,不过人你出。回头我让郑先生将以前修路的卷宗整理出来,钱大人带回去看看,可以提前做准备了,等秋天咱们就动工。”
“好,那就多谢陈大人了。”钱清荣高兴地说。
因为这事,他的态度转变了一些,开始跟陈云州聊起了这一路上的见闻。
次日上午,他们进入了河水县的地界。
钱清荣观察了一周发现河水县的水稻长得比前一天看到的要好很多,根深茎粗,叶子翠绿,谷穗饱满。
一路往前走都是这样。
很快钱清荣就发现了原因,这些田里的水有三四寸深,淹没了一截水稻的根茎。
水稻对水的需求量大,水分充足才能长得好。
但若说是一两块田这样可能是离水源近或是农夫勤快,又或是今年河水县的雨水特别充足。
可河水县与庆川府只相差一百多里,如果河水县这几天下了大雨,庆川城应该是能发现的。
但自从钱清荣来了庆川,并没有下雨。而且脚下的路面很干燥,旁边的野草都被晒得卷起了叶子,这就奇怪了。
他直接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陈云州笑了笑说:“钱大人不必急,明日就知道了。”
当天晚上,他们去河水县歇息一晚,第二天在文玉龙的陪同下,一块儿去了洪河边。
一到地方,钱清荣就明白为何河水县的水稻长势这么好了,原来是引了洪河水灌溉。
一百多名只着短打,露出黝黑结实膀子的村民正在河边忙活,每个引水点都安排了人轮流看守,以免出现故障、淤泥堵塞等等情况。
文玉龙跟他解释:“钱大人,咱们县修了一个几乎可以连通全县的水利工程,从洪河引水灌。这是前年陈大人过来,帮忙设计的,当时陈大人几乎把咱们河水县都给走遍了,鞋子都坏了两三双。”
钱清荣算是明白陈云州在庆川的威望为何会这么高了。
又修路又修水利工程,养兵还不让百姓额外掏钱,阵亡将士百姓的抚恤比朝廷都给得到位,也难怪百姓会真心拥护他,信任他。
平心而论,陈云州做这官比陈状元更合适,他们俩当初若是没交换,这会儿庆川应该已经落入了葛家军的手中,哪还会是这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深吸一口气,钱清荣走上堤坝,站在陈云州旁边问道:“陈大人在看什么?”
陈云州轻抬下巴:“对面。”
钱清荣看过去,洪河对面属于桥州了。那边大片大片的田地荒芜了,长满了野草,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大片,都看不到一户人烟。
只是一河之隔,但却是天差地别。
陈云州叹道:“住在河边的百姓都搬迁到了庆川,对面的土地就荒废了下来,其实挨着河,地下水渗透,是极好田,但有地百姓也不敢种。”
“庆川现在确实比桥州好太多,甚至比我一路经过的许多州府都要好很多。像冲州这些还没被战乱祸害过的地方,百姓也是愁眉不展,惴惴不安的,不像庆川的百姓,自信从容,是陈大人给了他们莫大的安全感。”钱清荣由衷地说道。
陈云州淡笑道:“我只是尽本分罢了。不说这个了,钱大人,你觉得河水县这个水利工程怎么样?”
钱清荣赞道:“很好,如今只要不出现特别大的天灾,河水县百姓应该都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陈云州侧头看他:“那如果是将这搬到兴远呢?上次去兴远,我看过舆图,兴远东边的农山县境内也有一个湖泊,等到冬日将湖泊的淤泥清一清,禁止百姓围湖造田,然后修建通往各村落的沟渠,引湖水灌溉全县的农田,明年农山县就可成为第二个河水县。”
这个最简单,照搬河水县的模式即可。
钱清荣很不解:“陈大人,兴远州出了成绩最后还是算我头上。你这样不遗余力地帮我,会不会太吃亏了?”
陈云州摆手:“这叫什么吃亏呢?我不过是出个主意,最后决定做不做,能不能做好的还是钱大人,以后兴远百姓感念的也还是钱大人。”
饵已经下了,就看钱清荣上不上套。
兴远刚经历过战乱,葛家军还在隔壁,这时候来兴远是有些冒险的。
钱清荣一个官宦子弟,进士出身,年纪轻轻地跑到这地方来,会不想做出一番成绩吗?
只要他有上进心,他就得承陈云州这份情。
承了这么多人情,他还好意思出卖陈云州吗?
而且他要是出卖了陈云州,只怕庆川、兴远的百姓恨死他了,他也别想在兴远干出一番成绩了。
就在钱清荣思索的时候,文玉龙还热情地说:“钱大人,你们也要建水利工程吗?下官可派一些得力的工匠过去帮忙,你们管他们一天两顿饭,再给个来回的路费就成。”
饭都喂到嘴边来了,钱清荣傻了才会拒绝。
他拱手道:“陈大人大义,文大人大义。二位大人都是仗义之辈,结识两位大人,实乃钱某的荣幸,那钱某就多谢两位大人了。”
“好说好说,今天看守放水口的百姓抓了几条大鱼,送了一条给咱们,走走走,去吃鱼,洪河的鱼鲜美无比。”文玉龙笑呵呵地招呼他们俩。
陈云州和钱清荣在河水县只呆了三天就回去了。
回到庆川,钱清荣没再进城,半道就跟陈云州道别了,理由是他出来半个月了,衙门里不知堆积了多少事务,得回去了。
看着他就这么走了,郑深有些不放心:“能行吗?”
陈云州倒是看得开:“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顺其自然吧,其余的交给林叔,林叔知道怎么办。”
他已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给了好处,多管齐下,若这样钱清荣都还不肯跟他们交心,那也没办法了,只能放弃。
郑深叹气:“我观这个钱大人是个比较清正的人,希望他别想不开。”
不然林钦怀动手,就不像他家大人这么温和了。
好在最后的结果没让他们失望。
八天后,陈云州收到了林钦怀的信,说钱清荣写了一封奏折上报朝廷,写完后特意请林钦怀去看看,让他给提点意见,说是自己刚到兴远,很多情况不了解,可能有疏忽。
其实就是找个借口给林钦怀看奏折,让林钦怀放宽心。
钱清荣在奏折中洋洋洒洒用了一千多字写庆川兴远两地的百姓为了抵抗葛家军花了多少代价,死了多少人,如今两地的百姓锐减,而葛家军虽然暂时放弃了庆川、兴远,往定州挺进,但保不准哪天又会掉过头来攻打两地。
因此他恳请官府为庆川、兴远提供一批武器,以抗击葛家军,以免两地失守。
看完后,陈云州就笑了。
这钱清荣是个聪明人啊,他没明着提要开铁矿,而是要武器。上次他就说过,已经有官员提出允许庆川开矿锻造兵器,这次想必还会有不愿意掏钱、不愿意麻烦的官员会再度提出这个建议的。
到时候,朝廷上下恐怕都会以为是他们自己恩准的庆川开矿,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落入了小年轻的算计中。
第076章
七月中旬, 坏消息再度传入京城,葛家军拿下了定州,定州知府窦魁殉城, 定州守军降的降, 死的死,最后只余几人逃出来报信!
至此,大燕已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国土, 而且塞州还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落入高昌人手中, 可谓是内忧外患。
御书房中, 被紧急传唤入宫的十几名大臣跪成一片, 个个冷汗直冒,恨不得将脸贴进地板上,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无人说话,殿内的气氛压抑了到了极点。
“诸位爱卿,就没什么要说的?”嘉衡帝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 听不出喜怒。
但越是如此,大臣们越是不敢吭声,因为憋得越厉害, 待会儿爆发就越强, 谁也不想皇帝的这把火最后烧到自己身上。
少许,殿内响起了虚浮的脚步声, 慢慢在众大臣身边滑过。
大臣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唯恐倒霉蛋是自己。
不一会儿, 脚步声终于停了。
有隔得远一些的大臣悄悄抬头瞄了一眼, 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被皇帝盯上了。
倒霉蛋胡潜紧张得闭上了眼睛,浑身轻颤, 等他提着胆子睁开眼睛时,正好对上了嘉衡帝浑浊阴翳的双眸。
不知何时嘉衡帝蹲下了身,目光紧紧盯着他,将他的恐惧、失态全纳入了眼中。
胡潜脸色煞白,牙关打颤:“皇,皇上……”
嘉衡帝长着褐色老人斑的手抬起了胡潜的下巴:“胡爱卿这么怕朕?朕是食人的猛虎吗?”
胡潜疯狂摇头否认:“不,不是,微臣不敢……”
“那就是你心虚了。胡爱卿心虚什么?”嘉衡帝冷冷地问道。
胡潜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了了,不管有没有错,先认错总归没错:“皇上,微臣才疏学浅,办事不利,求皇上责罚!”
嘉衡帝甩开他的下巴,站了起来,重新回到龙椅之上:“戈尚书的病还没有好?”
胡潜连忙说道:“还没,昨日微臣去探望过一次,戈大人还躺在床上。”
他比谁都希望戈尚书的“病”能够早点好起来。其他五部都是尚书在前面顶着,就他们兵部,自打去年江南动乱之后,戈尚书就三天两头生病,今年更是“长病不起”,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朝了。
兵部的事全丢给了胡潜,胡潜真是苦不堪言,每次上朝如上坟。
嘉衡帝端起参茶喝了一口,下令:“来人,去将戈箫给朕抬进宫中。”
闻言,大臣们齐刷刷地松了口气,看来今天倒霉的是戈老头。
只有胡潜高兴不起来。皇上今天打算拿他们兵部开刀,戈尚书到了霉,他怕是也跑不掉。
如今战事失利,他们兵部就经常都是被批的对象。
不多时,胡子白了一大半的戈箫蹒跚着踏入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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