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梅若乔同丈夫说起女儿的态度:“……栀栀不大愿意。”
“你说,她的养父已经拒绝过了?”安远侯拧眉。
梅若乔点头:“她是这样说的。”
“想娶高门贵女也不是什么错,人之常情,只是栀栀的养父都拒绝过了。这……”安远侯有些犯难。
对于薛文定,安远侯的心态一直有些微妙。一方面,他感激对方的大恩,另一方面也稍稍有些发酸。因为他隐约能感觉到,在女儿心里,养父母的地位并不比他轻,说不定还要比他重。
“是啊,他好歹养了栀栀一场,咱们也不好违背他的意思。只是,他知道栀栀旧事……”梅若乔皱眉。
安远侯想了想:“这个无事吧?他应该不是那等长舌之人,就算他对外声张,我也不觉得咱们栀栀就低人一等了。”
梅若乔轻声道:“还是想个万全之策更好,何必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夫妻俩细细合计了一番,很晚才睡下。
失去一个女婿人选,安远侯不免有些遗憾。好在他那里还有几个备选,尚能接受。
次日,葛青云再度上门。
安远侯不在家中,三公子谢枫先接待了他。
谢枫不知细节,只知道这是妹妹在花溪村时的师兄,如今金榜题名,前来拜会。
谢三公子对有出息的人一直有种敬畏心,何况对方还是曾经对妹妹比较友好的人。因此他甚是热情,或是询问科考相关,或是讲述京城逸事。
葛青云昨夜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见谢三公子这般态度,心下稍安几分。
待得安远侯归来,谢三公子利落退场,而葛青云已经喝了两盏茶了。
“贤侄久等了。”安远侯笑得和煦,“今日公务有些多。”
“侯爷言重,晚辈没等太久。”葛青云勉强笑笑,打起精神。
简单寒暄两句后,安远侯温声道:“昨日我与夫人商量,夫人也很欣赏贤侄。只是……”
凡事最怕转折,一听到“只是”二字,葛青云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声音微微发颤:“侯爷!”
安远侯笑得温和:“我听栀栀说,薛先生还在世时,你曾提过亲?”
葛青云面色发白,轻声道:“是,是提过。晚辈心悦令爱已久。”
安远侯轻叹一声,心绪复杂。那时栀栀只是个乡下女子,还未认祖归宗。葛青云曾经提亲,那定然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
少年时的感情最为珍贵。他口中的“心悦”想来不是作假。
“薛先生拒绝了,是不是?”
葛青云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给攥得紧紧的,让他难以呼吸。终于,他艰难开口:“是,是拒绝了。但是先生他当时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是因为他对栀栀的亲事可能另有打算,他,他也知道我和栀栀一向亲厚。”
“贤侄,薛先生毕竟是栀栀的养父,也是你的授业恩师,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何而拒绝,但他去世不满一年,我们不好违背他的心意,让他九泉之下难以安稳,是不是?”
“可是,先生他……”
安远侯神情遗憾,目光怜悯:“贤侄,你若不嫌弃,可以和栀栀兄妹相称,我也会把你当做自家子侄看待。只是结亲,还是算了吧。”
悲凉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几乎是在一瞬间将他淹没。葛青云抿了抿唇,努力令自己保持镇定:“薛先生曾经拒婚一事,是栀栀说的吗?”
此事并无多少人知道,他也只告诉了栀栀一人。
安远侯略一迟疑,点了点头:“是,栀栀敬重养父,不在我之下。”
葛青云心中悲凉更重,还伴随着浓浓的酸涩:“她,我……”
突然,他后退两步,重重施了一礼,恳求:“侯爷,我可以见一见栀栀吗?”
安远侯摩挲着茶杯,缓缓道:“你们若
是情同兄妹,自然是可以见一见的。”
“我想见她。”葛青云再一次道,仿佛没有听出安远侯的言外之意。
安远侯皱眉,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也好。”
他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恐生隐患。何况是在自己家,他远远看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于是,安远侯轻叹一声:“贤侄稍等一下,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今日阳光极好。
赵晏刚一下朝,还未回到承明殿,太监太监常喜就含笑迎上来:“陛下,董侍卫求见。”
“嗯。”赵晏略一颔首,神态随意,“传他进来。”
“是。”
少时,暗卫董白大步而入,恭敬行礼,直接回禀:“陛下,这几日谢小姐待在家中,并不出门。每日与丫鬟和谢家养女一起,或是养鸡养鸭,或是踢毽玩耍。”
昨天新接的这个任务,他实在是觉得无趣。一个闺阁女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打听的。但是陛下命令,他必须认真对待。
“还有吗?”赵晏微微蹙眉。
董白稳一稳心神,认真道:“谢小姐平时就做这些。不过昨日有一新科进士前去安远侯府拜会,说是故交,似有提亲之意。”
——旁人提亲不是谢小姐做的事,但与谢小姐有关。
“故交?提亲?”赵晏神色立变,“是谁?姓什么?”
“姓葛名青云,接连两日上门,现在应该还在安远侯府。”
一听到姓“葛”,赵晏就心里一咯登,待确定葛青云的全名,他不由眼眸微眯,冷声问:“谢家呢?谢家是什么态度?”
董白有些心虚:“今日谢府三公子与葛公子相谈甚欢,安远侯回府后也见了葛公子。至于谢府的态度……”
咬了咬牙,董白沉声道:“臣这就去查。”
他急于覆命,并未耐心等待结果,还真不清楚谢家对于此事的具体态度。
“嗯。”赵晏挥一挥手,示意他退下,略定了定神,唤常喜上前,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阳光极好,洒进殿内,暖洋洋的。
赵晏手心却不受控制地一阵冰凉。
他阖了阖眉心,烦躁之情愈浓。
葛青云?怎么又出来个葛青云呢?
葛青云在厅堂盯着茶水升腾的热气出神,神色怔忪。
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他抬眸看去,见栀栀正向此地走来。
可能是因为在家里的缘故,她今日的衣饰与上次看见她时相比,要简单不少,但也绝非是昔日在花溪村时荆钗布裙的模样。
见到她,葛青云立时起身,情不自禁朝她走了几步:“栀栀……”
“还未恭喜葛师兄金榜题名。”谢灵栀勉强笑了笑,在他数尺开外处站定。
——其实她并不想这会儿来见他,因为已经拒绝了提亲。倘若是过得几年后,此事淡了,真相见也未尝不可。但现下见面,她只觉得异常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葛青云抿了抿唇,涩然问道:“我登门求娶的事情你知道了?”
“嗯。”
“你也赞同侯爷的决定?”葛青云带着一丝侥幸问。
谢灵栀轻轻“嗯”了一声,略微后退一步,委婉道:“当然,葛师兄金榜题名,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不愁没有名门淑女为妻……”
“为什么?”葛青云打断了她的话,定定地望着她,“侯爷说,是因为先生当年不同意,所以他们不想违背先生的意思。可是,栀栀,侯爷从未见过先生,又怎么会知道先生拒婚的事情?”
谢灵栀抬眸,并不瞒他:“是我告诉我爹娘的。”
葛青云眼眶一红,神情不由地激动了几分:“我知道是你说的,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谢灵栀一时没听明白。
“当年先生拒婚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甚至你还是从我这里知道的。你……”葛青云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内一片冰凉,“栀栀,你对我当真半分情意都没有吗?”
她若对他有情,就会瞒下此事,而不是以此为理由拒婚。
谢灵栀双眉轻蹙:“师兄是我爹爹的弟子,自然是有故旧之情的。”
葛青云心内苦涩更重:“没有别的吗?”
谢灵栀本想说一声“也有兄妹之义”,但是转念想到自己和一母同胞亲兄长的相处,原比和葛师兄之间要亲近很多。是以“兄妹之义”四个字不太好说出口。
她这一迟疑,落在葛青云眼中,他心中忽的生出些许希望,下意识近前两步:“栀栀,如果,如果先生当日没有拒绝我的提亲,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谢灵栀愣怔了一下,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并非葛大婶心中好儿媳的人选,自然也不会对葛青云产生任何绮念。尽管对方两次提亲,她始终不曾对其生出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当然也没考虑过嫁给他。
此刻她无意识地顺着葛青云的话去想像他口中的可能,但是心念刚动,便心中一凛:没必要做这无谓的假设。拒绝了就是拒绝了,再给人希望有什么意思?
因此,谢灵栀极其干脆地道:“我不愿意。”
少女声音很轻,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葛青云怆然后退两步,心内着实不甘。他尽量平稳心情,有些语无伦次:“栀栀,我现在中了进士,不久会被授官。你刚才也说,我以后会有出息。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我……”谢灵栀刚说得一个字,就见一个下人小跑而至。
“小姐!宫里来人传话,要小姐即刻进宫。”
谢灵栀登时一惊:“我?进宫?”
“是的,宫里来了个公公,说是奉太后口谕,宣小姐进宫。”
谢灵栀心里咯登一下,她只见过太后一次,太后为什么突然宣她进宫呢?
难道是因为蜀王殿下的厚礼?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谢灵栀猜不到缘由,也不敢耽搁,匆匆对葛师兄说一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随后就回去换衣,跟着门口等候的内监入宫。
葛青云面色苍白,怔怔地站在原地。
安远侯夫妇也甚是惊讶,心下不安,自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我鸟群814⑧①6⒐6③然也没心情再招待葛青云,便客客气气找个理由让其先行离去。
夫妻二人一边猜测原因,一边思考应对之策。
而谢灵栀坐在进宫的马车里,将这几日的事情在心里迅速回想了一遍。
这会儿她哪还有闲暇去思量葛师兄的事,只想着等会儿如何面见太后。
安远侯府离皇宫不算很远,不到两刻钟,马车就停在了宫门口。
谢灵栀下车之后,心中犹自不安,眼皮也突突直跳。她想了又想,终是大着胆子问带路的太监:“敢问公公,不知太后宣我入宫,所为何事?”
太监微微一笑,只说一句:“谢小姐到了便知。”
谢灵栀扯一扯嘴角,不再言语,心内却越发不安。
她随着太监低头疾行,终于在一个宫殿外停下。
望着“承明殿”三个大字,谢灵栀心里暗自称奇:原来太后住这么个地方。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谢小姐,请吧。”
“多谢公公。”谢灵栀冲太监点头致意,随后走了进去。
然而,进殿之后,她却大吃一惊。
站在她面前的哪里是笑意温和的张太后?分明是张延之。
赵晏结束早朝之后,心里有事,一直没有更换衣服,仍是上朝时穿的衣裳。
“怎么是你?”看见这样的他,谢灵栀震惊之余,不免有些许畏惧。她飞快回过神来,忙低头行礼,神态恭谨,“参见陛下。”
然而她身子还未伏下去,手肘便被一双手臂稳稳托住,打断了她行礼的动作。
“不用多礼。”赵晏双眉微蹙,并未立刻松开她,而是直接问道,“葛青云去你家提亲了?”
谢灵栀心里咯登一下:“你怎么知道?”
葛师兄又没大张旗鼓地告诉旁人,连三哥都不知道的事情,眼前之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难道他在暗中监视谢家?
这么一想,她心内在畏惧之意,又隐隐有几分不喜。
“所以他真的去提亲了。”赵晏冷眸微眯,语气古怪,“他还真是一往情深,金榜题名也不忘故人。”
说这话时,他手上不自觉微微用力了一些。
谢灵栀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仍保持着阻止她行礼的动作,忙小心挣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
听他这话说的古怪,谢灵栀颇觉不自在,下意识否认:“也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去提亲?还是不是一往情深?谢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日在花溪村,他亲眼见过你成亲,现在怎么又上门求娶了?”赵晏冷哼一声,又道,“你离村时不是隐瞒了去向吗?他怎么找到你的?”
莫不是对着他隐瞒身份,对别人却据实以告?
谢小姐这般厚此薄彼的吗?
思及此,他心内不由地升腾出一些怒火,还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与不甘。
对方态度不好,问题极多,谢灵栀一时半会儿不好全部回答,便只回了最后一个:“是在街上偶然碰见的,我当时也不知道……”
“偶然碰见?还真有缘分。”赵晏嗤的哂笑,又问,“谢家答应了他的提亲?”
谢灵栀抬眸看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问:“你知道他提亲,不知道我们答没答应?”
赵晏轻哼一声:“你只用说答没答应就行。”
谢灵栀觑着他的神色,刚生出的那点胆气不自觉降了一些,小声回答:“没有答应。”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一阵清风拂过心间,赵晏心中的烦闷瞬间消散了大半。他眉宇不自觉松弛下来,甚至还轻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问:“嗯?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我薛家爹爹在世时,已经拒绝过他的提亲了。”
当下拒婚,常见的理由无非就是那几个:“属相不对”、“父母不允”、“家世不当”、“早有婚约”。时人重孝,其中“父母不允”是最冠冕堂皇又让人无法反驳的。
赵晏抿一抿唇:“没有其他原因?”
对于他的刨根问底,谢灵栀心内再次浮起丝丝抵触,但又不敢不答。她定一定神,低声续道,“有,我薛家爹爹仍在孝期,不便议亲,而且我……”
“你什么?”
谢灵栀心尖一抖,抬眸问:“不是你那天在御花园说的吗?不准我参加赏花宴、相亲宴……”
说到这个,她就觉得委屈。她只是和他假成亲了一次而已,他却一直揪着她的私事不放。是帝王的霸道蛮横还是另有原因?
谢小姐的理由光明正大,并无任何不妥。可不知怎么,赵晏心里竟有种微妙的不满。他眼眸低垂,语速极缓:“所以,假如你养父没拒绝过他的提亲,你不在孝期,我又不阻止,你就会同意了?”
谢灵栀不想就这件事和他谈论太多。她本想回答一句“我同不同意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管吗?”
但终究还是畏惧帝王威严,因此在赵晏耐心即将告罄前,她睫羽低垂,轻声道:“不是,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应遵从本心。我,我从未想过与葛师兄结为夫妻。”
仿佛是三伏天里喝了一盏冰镇酸梅汤,赵晏心底的那点燥意因她这番话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轻轻“嗯”了一声,容色和缓不少,眸间漾起了些许笑意,随手指一指桌案,温声问:“你想喝什么茶?”
见他脸色好转,谢灵栀才道:“我不想喝茶。”
“嗯?”
“葛师兄上门提亲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谢灵栀现下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赵晏不慌不忙:“我自有知道的方法。”
“你,你在监视我们家吗?”谢灵栀大着胆子问。
如果是这样,那爹娘哥哥他们知道吗?
少女神色镇定,眸中却隐约流露出了一些怀疑和担忧。
赵晏轻嗤一声,有些不快:“我还没那么无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晏拂了她一眼,冷声道:“谢小姐,你是在质问我吗?”
甫一与他视线相撞,谢灵栀心里就打了个突,忙垂下脑袋,小声解释:“没有,我,我只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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