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哪边儿走?”眼前的男人问,“送你多走两步。”
姜桡没料到是这句。
“天黑,不安全。”沈问埕在找借口,终于也有一天他不会有话直说了。
姜桡指前方:“那边一个岔路口过去,右转没走五分钟就是了,都是一户挨着一户,挺安全的。你着急就先走吧。”
和司机等的地方正好相反。
“走吧,顺路。”他再次罔顾事实。
沈问埕指了一下前路,让她先走,这路不宽,有游客有住户,还能过汽车,并排走不现实。挺短的一段路,姜桡走得不是很专心,她搞不懂这个男人,说感受不到他的在意那是在装傻,可他什么都不说……很快到了交叉的胡同口,沈问埕对她再次点头,算是再见,姜桡看他脚步一动,脱口而出:“好喝是好喝,但太晚了,少喝两口。”
沈问埕像没听懂似的,盯着她。身后,车灯照过来。
沈问埕在喇叭响起前,已经看见,沉默地拉着她的手臂,带她往里让了让。姜桡明显感觉他手劲儿大,掌心是烫的。
车彻底开过去了,他终于松开,停了会儿,低声说:“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第二十四章 好戏登场~
“从胡同走出去就是雍和宫,我经常过去烧香,”姜桡没话找话说,说完又问,“你知道雍和宫吧?”问完,暗叹脑子秀逗了,常年办公在北京,他怎么会不知道。
“来过两次,”沈问埕直接跳过她的问题,答曰,“有一次公司遇到难事儿了,把每个殿都拜了一遍。”
他说的该是过去创业的公司。她猜。
“融资没成,工资发不出,供应商等着结款。大过年的,只有几个认识最早的朋友打过来几笔钱,让我先发工资。”沈问埕简单说着。
“我哥有几年也这样,”姜桡想到两人不熟,加了句,“我亲哥。江文序,他是做物流生意的,和我们不是一个行业。”
“听过。”沈问埕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还和我说过你的事。”姜桡说着,瞧了沈问埕一眼,和他目光相撞。
“说了什么?”
“都是夸的话,”姜桡怕他误以为自己打听他,赶紧道,“说你会是个好老板。”
沈问埕一笑,意外没回应。
姜桡一抬头,十步开外就是家门口。
“下次有机会他在北京时候介绍你们认识,”姜桡以此结束了对话,“我到了。”她指漆红的大门。
沈问埕把人送到门口,已无理由多待。
但生活这出戏的起承转合,往往就在瞬息之间。
大门里头,外公显是听到她的声音,笑着对另一人道:“桡桡回来了。”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门内出来,是穿着休闲西装的王和砚,他借着院子里的灯光望到姜桡身旁的沈问埕,脚步一顿,很快收回视线,只瞅着姜桡,将后者当了空气摆设。
沈问埕原想将装咖啡的纸袋子递给姜桡,一见大门口的人影,没递出去,只是仿佛手酸了一般,把纸袋子换了个手。
“这是,”姜桡第一反应,先面朝着沈问埕快速说,“我……一个朋友。”
言罢,才转而望向几步外的王和砚,郑重其事地介绍说:“这是我老板。”
言罢,又补充名字:“王和砚,沈问埕。”
言罢,又谨慎地问:“你们不认识吧?”
言罢……想不到能说的了。
两个做老板的大男人,总不至于让她一个人打圆场吧?姜桡自暴自弃地想。
“见过,”沈问埕自然接了她的话茬,仿佛在单独回答她一般,“如果没记错。”
“是见过,在南京,”王和砚失了先机,只得接话道,“高尔夫度假酒店。”
哦对,那天在电梯间。
姜桡脑子里浮现出那天,那时没留意两人是否有无声交流,没记错的话,她一直盯着走廊拐角一个黑檀木架子上的青花瓷瓷瓶……“是吗?”沈问埕不咸不淡地反问,似在回忆。
“沈总贵人多忘事了。”王和砚微笑着回。
沈问埕公事公办地驳回对方的说辞:“比那次早。”
王和砚那天在南京就认出了沈问埕,自然知晓答案,不过他没打算接这句话。两人曾在南方的一个大会上见过。
沈问埕仿佛也懒得往下想,声音低了几分,问姜桡:“既然你朋友等着,我就先走了?”
姜桡默了数秒。
眼下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是让现老板误会自己和前男友余情未了,还是让前男友误会自己和现老板不清不楚?她权衡再三,决定先了结前情。
“外公一直提到你,”路灯稍显单调的白光落在姜桡身上,照得她眉眼更润了几分,“进去坐坐?反正……都到门口了。”
姜桡说完,没敢和沈问埕对视,快了半步,往大门走。
沈问埕从这句话里品出姜桡并不想单独面对王和砚,自是不多言,慢了姜桡半步,两人一前一后从王和砚眼前进了院子。
外公不愧是见过“场面”的,眼见着一个迎出去,转眼就变回来两个青年才俊,笑呵呵地没露出半点儿惊讶,招呼着:“小沈也来了,来,一起喝茶。”
小院的前厅是敞开的落地玻璃门,一拉两侧到底,能做个半露天的待客厅。茶具齐备,早在姜桡回家前,烧了水,洗了茶具。
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和姜桡坐到了外公面前。
姜桡给面前几个杯子倒茶时,外公瞅见沈问埕放在一旁的纸袋子:“桡桡喜欢的绿豆沙咖啡?”沈问埕礼貌点头:“对,我们喝了两杯,这是打包带回来的。”
王和砚随口接了句:“这么晚,再喝咖啡太晚了。”
沈问埕虽知王和砚来者不善,但想想,倒也是这个道理,是自己只想着姜桡喜欢就买了,没往深处想。他接过姜桡推过来的茶杯。吃茶,没说话。
姜桡见沈问埕不言语,以为他是当着外公面不好说反驳的话,一想到是自己让人家进家门挡前男友的,不好让人家受委屈,于是放下茶壶。
“我让他买的,”姜桡笑着,对外公解释,“正好晚上加班,提提神挺好。”
沈问埕一手端着茶杯,喝了半杯,配合着笑了笑,仍旧没说话。
如果说进门前他有三分猜测,眼下已有了七分把握,这个王和砚在姜桡这里已是过去。但凡他和姜桡还有可能,自己就不可能坐在这儿喝茶。
王和砚自然晓得姜桡的脾气,她在有意忽略自己。
他自认早认识姜桡,两家知根知底,比沈问埕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更能让长辈放心。于是索性和外公低声聊了起来,多老人家最关心的,那些老邻居之间的健康、子女发展、家中大小喜事,儿女婚事……因为聊得多是姜桡认识得伯伯婶婶,她虽不想多和王和砚交流,却也不得不耐心搭话,陪着外公闲聊。
每隔几句,她就悄悄看一眼沈问埕,怕冷落他。
沈问埕自从推断出姜桡和王和砚没有再续前缘,就不再将王和砚当成什么重要人物,他没什么“被冷落”的奇怪念头,反而挺喜欢听他们聊,这一点一滴和她有关的邻里故事。甚至很快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远近亲疏,各家大概。
姜桡见他始终不语,忍不住轻声问:“吃茶点吗?给你拿?”
“不用,”沈问埕摇摇头,瞧着她道,“一会儿回公司,有工作餐。”
姜桡没料到这点,惊讶问:“你还没吃饭?”
沈问埕对着她,历来实话实说,虽在此刻稍显卖惨,但还是点了点头,低声说:“没事。”
没事什么?这都几点了。
“太晚了,还是先在这儿吃两口吧,”姜桡已经有了认真,怕他饿坏了,“吃豆角焖面吗?晚上的,不是剩的,做多了想当宵夜吃的,”末了强调了句,“我外公的手艺。”
“别问了,直接热给他吃,吃完再回去。”外公没等沈问埕回答,直接催促姜桡。
“等着,我马上端过来。”
姜桡已然起身,穿过院子,往厨房去。
这下彻底留了外公和两个青年才俊。
外公陪他们演了二十几分钟,两杯茶下肚,自是将外孙女儿的姻缘看了个七七八八。老人家装傻也装累了,随便交代了两句,寻了个借口,倒背着手进了书房。
雨后的夜晚,仿佛还有雍和宫散过来的香火香气。
两个大男人隔着雕花的圆茶桌,相对无言。沈问埕创业太早,在投资领域根基颇深,涉及行业多,虽和王和砚差不多年纪,却算是他的前辈。王和砚这两年也算是风生水起,并不愿在他面前落了下乘,又因为姜桡的缘故,不想和他有生意场上的攀谈寒暄。
安静到了底。
沈问埕突然起身,自然而然地离开座椅,一句废话没有,往厨房去了。他一贯是个不喜欢社交的人,也不觉得有和王和砚闲话的必要。
姜桡刚把豆角焖面盛到盘子里,在犹豫要不要拿辣酱出去,厨房门口的人影挡住了灶台上的光,她一抬头,看到沈问埕两手插着裤子口袋,颇悠哉地瞧着自己。
她心里一咯噔,该不是王和砚说了什么,把他挤兑过来了吧?看他的神态,又不像。
刚要说话,手机跳出来一条微信,是王和砚的。
“你吃不吃辣?”姜桡掩饰地拿起手机看微信,这时候发消息,一定和沈问埕有关,还是先看一下比较好。
“都可以,”沈问埕的声音说,“你看着加。”
姜桡听着他又说:“没吃过豆角焖面,加不加,听你的。”
她“嗯”了声,看到微信内容。
王和砚:这种人,你没接触过,背景复杂,有几个女朋友你都搞不清楚。不适合你。
姜桡一头雾水,猜不到离开的一小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沈问埕进了厨房,见她从盯着手机的状态里回神,瞧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刚刚是不是拿我挡了你的前男友?”他端起面碗,拿了筷子。
姜桡被问得哑巴。他怎么知道王和砚是……几个念头转过去,她理亏地想,还是利用了人家,多少该道个歉:“当我欠你一回,以后,有机会还你人情。”
沈问埕刚要吃,忽然一停,姜桡猜不到他会说什么,瞅着他。
沈问埕被看笑了,问:“你还没说,加不加辣酱。”
“……都可以,”姜桡被绕回了豆角焖面,转身开冰箱门,“我挺喜欢吃烧椒酱的,你试试。”说着,拿出来,拧开盖子递过去。
沈问埕凑近,用筷子挑了不少,拌进面里。
“你不出去吃?”姜桡问。
“外边没人了。”沈问埕直接道。
王和砚走了?她惊讶,禁不住看他。猜不透沈问埕做了什么,有如此奇效。
沈问埕在她的目光里吃了两口,品着她家乡美食的味道,虽感觉到她的注视,但不想打断这一刻。厨房里,灯下,院子自带的雨后清土香,熟悉又陌生。
姜桡靠在台子边沿,看他吃,想到那条微信。
“你拿我挡,是有新男朋友了?不方便?”沈问埕的声音恰到好处,打断她的思路。
“没有,”姜桡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我单身。”……忽然就静下来,像是说了句了不得的话。
可明明很寻常,她竟感觉到耳朵都发烫了。
偏偏沈问埕在这之后只是瞧了她几秒,低头又吃起了面。什么都没说。
她喃喃着又给自己打圆场:“我单身,部门里的人都知道,要有男朋友,当然不会拿你挡……”
沈问埕的筷子伸过来,从她拿着的玻璃瓶里挖了一筷子烧椒酱,继续拌面,边拌边气定神闲地点头,仿佛在附和她。
“好吃吧,”姜桡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我从小就喜欢吃,外公做的最地道。”
沈问埕眼里笑意浮现出来,点了点头。
姜桡没再吭声,暗自腹诽:好吃就好吃……笑什么……
周一早上,部门例会,总监始终没露面。
姜桡独撑着场面,把全部门这周工作安排捋了一遍,散会时已是十二点半,她推开自己办公室玻璃门,被身后匆匆赶来的一个人影轻推了进去。姜桡一回头,看是人事总监,面试时她曾和这个职场前辈相谈甚欢,算半个熟人,于是直接奇怪问:“怎么了?有什么要紧事,午饭没吃就过来了。”
“你直属老板辞职了,”人事总监小声说,“我一开始都不知道,消息到我这儿,还是小林总把我叫过去单独说的,让我私下赶紧和你说一声。”
姜桡反应了一下:“付总监?”
人事总监不置可否。
等到食堂,戚圆圆已经帮她买了套餐,占了个小桌子,这次拼桌吃饭的仍旧是技术部的。姜桡一坐下来,正和技术部同事聊得高兴的圆圆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消息,低声说:“咱老大辞职了。”她看姜桡面色未改,紧跟着耳语说:“刚好几个人问我,你是不是要升职了。还悄悄问我,小林总是不是对你挺好的,问我你俩是不是早认识。”
圆圆问的是将信将疑,姜桡听的是哭笑不得:“你怎么说的?”
“我说当然不认识啊,你是付总监招进来的,付总监亲口说了几次呢。”
这就是姜桡最担心的,她一来就因为意外的巧合和小林总走得挺近,顶头上司又忽然辞职,最容易让人误会自己就是小林总插进宣传部,用来顶替付总监的心腹。
姜桡点头:“以后人家再问你,你也不用多说,就说不是,然后就说自己不喜欢在背后八卦老板,就知道这些。多听,少说,能做到背后一个字不说别人的闲话最好。对你有好处,以后去哪个部门,或者公司,都记住这个准则。”
圆圆“哦,哦”了两声,把一块金灿灿的炸鱼夹给她:“多谢老板教诲。”
说完,姑娘吃了两口炸鱼,忽然又道:“我们会空降一个,还是升你啊?”
姜桡摇摇头:“看老大安排。希望不是。”
她六个月试用期没到,如果借着上司辞职直接顶上去,那传闻岂不是更难听。宁可有了实绩,再升得心安理得。
回到办公室的姜桡还没来得及落座,已经被小林总的秘书连着两个电话催到了电梯口。秘书一见她过来,笑着道:“林总在办公室等着呢,”没等姜桡答,又道,“他想和你聊聊接下来的工作。”电梯口不止一个人,秘书没往深处说。
正说着,电梯门打开来,里头站着几个副总,姜桡和秘书笑着礼让了一下,想让他们先上去,继续等下一班。其中一个副总认得两人,笑呵呵招呼他们进来。
秘书按下楼层,身后一个人随口问:“沈总到公司了吗?”
另一人答:“在呢,上午还在办公室看见他。昨天叫他出来,说是家庭聚会。”
家庭聚会?
电梯里除了姜桡,从几个副总到小林总的秘书,都不约而同被这四个字吸引。姜桡保持着安静,眼睛瞄着一旁的楼层显示……其实不是什么家庭聚会,是几个俱乐部里相熟的小孩到她外公家串门,顺便沈问埕也在。
“沈总……成家了?”身后有个年纪大的、早年就认识沈问埕的副总惊讶问,“什么时候的事儿?”被问的没言语,目光指两个电梯里的小年轻,不宜再聊。
下电梯前,姜桡礼貌对几位副总点头再见,离开电梯。
终于,自认和姜桡已经混熟的秘书有了说话的机会,好奇问:“沈总结婚了?”
姜桡被问得心里一咯噔,但脸上维持着无害的笑容,也奇怪道:“结婚了吗?”
秘书想说,刚副总们不是说“家庭聚会”吗?但一看姜桡极有礼貌的无辜笑容,心想,算了,还是不讨论大老板的事比较好。
姜桡跟着秘书到老板办公室门外,小林总正在电话,一看到姜桡笑了一下,顺便在秘书准备关办公室门的前一秒,摆手比了个“不用”的手势。
挂了电话,林泾深认真瞧了一眼姜桡:“任务大啊,姜副总监。”
小林总是个喜好大小事一律以云淡风轻玩笑口吻来说的主,难得正经,倒是让姜桡有点儿严阵以待了。偏巧两人一坐下,秘书就探头说了句:“沈总秘书电话说,沈总刚开完会,直接过来找您了。”
小林总意外一笑,点头后,随口问姜桡:“你俩好久没见了吧?”
姜桡被问得心里打鼓,笑着点点头,权当这是真的。
“那等他吧,反正咱俩谈的,他都能听。咱俩都归他管。”小林总说完,看起了手机。
姜桡“嗯”了声,想想,不太对。大家猜测她是小林总心腹的事儿,肯定没人敢和小林总说,就算有人说了,小林总对这种传闻也不会放心上,因为对他毫无影响……可要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办公室同时见了沈问埕,她靠着背景挤走顶头上司的传闻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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