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尔摸着地板,一路找过去,最终在一个断裂的桌脚旁捡到这个小东西。
“是个袖扣。”梅丽尔举起那枚亮晶晶的袖扣。“没落什么灰,显然是掉在这里不久。”
蕾娅眯着眼看过去,竟然感觉这个小玩意儿似曾相识。
等她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时,心里却慌乱地打起了鼓。
“我见过这种袖扣。”蕾娅紧张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见过?”梅丽尔眼里发亮,她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在哪里?”
“在克里斯坦家,”蕾娅焦虑地说道,“克里斯坦家的护卫都戴着这种袖扣。”
“克里斯坦?”梅丽尔吃惊地说道, “克里斯坦家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蕾娅从梅丽尔那里接过银扣,在手心里轻轻拨弄,仔仔细细瞧了好几个来回, 浑身战栗, “这个袖扣是特制的,环圆的银托上镶着一小颗钻石。我在克里斯坦家见过的, 绝不会错。”
“会是克里斯坦家在杀人吗?”梅丽尔望着袖扣思索着,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克里斯坦家把控着里奇城的诸多命脉,治安官向你们隐瞒事实的事倒是可以说得通。” 蕾娅推测道, “这三个死者得罪过克里斯坦家吗?”
“八竿子打不着, ”梅丽尔摇摇头,“以他们三个人的身份, 连克里斯坦家人的背影都见不着。”
“那个牧师也不行吗?”蕾娅讶然。她还以为神职人员就不会被社会地位所审判了。
“不行,”梅丽尔解释道,“虽说是牧师, 但他只是个村庄教堂的牧师。就像咱们的西恩牧师一样,在当地可能备受尊敬,但出来到了更大的地方就毫无地位可言了。”
“说不通啊, ”蕾娅眉头紧锁,“克里斯坦家那样的身份,如果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值得这样大费周章地把三个外乡人提到里奇城来杀吗?”
梅丽尔似是想到什么, 摸了摸蕾娅的肩膀问道:“你见过他们。你觉得他们是那种会为了社会正义做这些事的人吗?我是说,这三名死者都参与过猎巫。据我所知,许多女巫审判的结果都十分经不起推敲, 一些人对此颇有想法。”
“不可能,”蕾娅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再也坐不住, 抱着手臂在会客厅里踱步,“或许会有人做这样的事,做个神秘的义警。但克里斯坦家那对夫妇,男的臭名昭著,女的笑里藏刀。那个慈善会也不过是他们用来炫耀财力和拉拢其他有钱人的把戏。”
“那会是其他人吗?或许他们三个是跟这个丢袖扣的护卫有仇呢?”梅丽尔又问。
蕾娅稍稍歪头,一阵沉思,“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还需继续调查,”梅丽尔轻叹一口气,“不过好在终于有线索了。”
蕾娅抽出手帕,将袖口小心翼翼地包裹其内,塞回梅丽尔手中。
“梅丽尔老师,把这银扣收好,藏起来,藏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蕾娅说道。
“我明白,”梅丽尔将包着袖扣的手帕贴身收好,“我听说你们印刷坊在和克里斯坦家做矿石生意?这件事会不会让你为难?”
“这倒是不会,”蕾娅笑了笑。她不想让梅丽尔担心,尽管她想到克里斯坦家就不寒而栗,“现在他们的生意都是跟坊主谈,我轻易见不着他们。可惜了,否则我还能给你探查些情报回来。”
“还是算了吧,”梅丽尔忧心忡忡地说道,“要真是他们杀了人,我可不想让你接触他们,太危险了。”
“真是的,梅丽尔老师,我连鬼屋都跟你一起闯了,想跑也跑不掉了。”蕾娅故作委屈地说道。
“唉,你还要继续增加我的愧疚感吗?”梅丽尔有些心焦地说道。
蕾娅转过身去偷笑,一边笑朝窗边走去。
自从进了印刷坊,蕾娅不知多久没有尝过恶作剧成功的滋味了。在卡罗尔那里占不到的便宜,到梅丽尔这里还能被满足一二。
但窗外的景色却不是那么赏心悦目。
月光幽幽,却逐渐没了踪迹——月亮被一层厚厚的灰云遮住了真容,只剩一圈朦胧的幻影。
没了月亮,整个会客厅变得有些沉闷。蕾娅朝天边望去,试图透过云层寻找它的一丝残影。
但月亮没有找到,只捕捉到一片红雾。
那雾将漆黑的天空染成血色,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像吃人野兽的巨口,似毁人家园的飓风。
一股浓烟从红雾中窜出,疾驰而上,如毒蛇吐出的信子般吞噬了最后一点月光。
是火光。蕾娅敢肯定。
她艰难地辨认出起火方位,脑海霎时被一个恐怖的想法占据。
“梅丽尔老师,快走,快送我去橡树街!”蕾娅心急如焚地说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梅丽尔几乎是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来到蕾娅身边向远方张望。
“起火了,在橡树街!”蕾娅拉着梅丽尔就往外冲,“是印刷坊的方向!”
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自己可怕的想法变为现实更令人不知所措的。
金红的火龙呼啸着席卷了半个佩洛姆印刷坊。火星跳动着,穿过屋顶和梁柱,在空中飞旋、炸响。滚滚浓烟卷着焦土与纸屑从各个角落涌出,就像数只巨大的恶魔角,印刷坊被拉入了一场地狱的狂欢。
马车将停,蕾娅还没来得及站稳,尖叫声与痛哭声就猛地钻进蕾娅耳中,耳膜一阵刺痛。
她脱下外套,踉踉跄跄地来到印刷坊门口,迫切地想要进去,却被治安官的铜墙铁壁死死挡住。
“让我进去!”蕾娅一边咳嗽一边喊道,“我是里面的印刷工,让我进去救火。”
而那些治安官就像一群刚学会说话的鹦鹉,只会重复念叨“危险”二字,但坚决不肯放行。
蕾娅的手臂在他们粗糙制服的摩擦下显出几道红印,与火光融为一体。
忽然,在人头与肩膀的缝隙间,她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焦急地跑进火场,另一个壮汉也提着水桶紧随其后。
是卡罗尔和维克多!
趁面前这个治安官不注意,蕾娅敏捷地一蹲,从他手臂下方钻了过去。
“蕾娅!”
蕾娅的举动让梅丽尔瞬间惊慌失措,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被一个治安官打了回来。
“别过去!我们会处理!”说完,那个治安官便朝蕾娅离开的方向跑去。
蕾娅直奔水池。她在那边发现了一个救火队瞧不上的烂盆。
用一个有豁口的破盆总好过用手捧水去救火吧?
蕾娅端着水急匆匆地赶到起火的仓库,差点撞上正要回去取水的卡罗尔。盆里的水也被晃出来不少。
“你怎么在这儿?”卡罗尔一怔,重重推了蕾娅一把,“你躲远些!”
“我来救火!”蕾娅倔强地将水泼了进去。
“救火缺你一个吗?”卡罗尔忧心地骂道,“赶紧出去!”
蕾娅当然知道救火是件危险的事。但里面被火焰啃食的是她多少天乃至是一个月的劳动成果。
“继续跟我说话,”蕾娅不屈地叫喊道,“相信这火很快就会被我俩的唾沫浇灭了!”
卡罗尔一瞬间哑口无言。她轻声嘱咐了一句“小心”,又奔跑着往返于仓库与水池之间。
蕾娅跟在卡罗尔后面,忙得满头大汗,腿脚都累得颤抖起来。
天刚擦亮时,大火才被扑灭。半个佩洛姆印刷坊成了冒着黑烟的焦骨堆。
救火队负责收尾,蕾娅和卡罗尔被赶到了门外,两个人都似刚从煤坑中出来般灰头土脸。
一阵默契的沉默后,蕾娅先开了口:“你没事吧?”
“我没事。”卡罗尔哽咽地答道。
“怎么只看到你和维克多?”蕾娅问道。
“酒轮比赛,最后只有我俩是清醒的。”卡罗尔苦笑道,“要是昨晚我和他非要分出个胜负,那就彻底完蛋了。”
蕾娅回头瞧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有多严重?”
“情况很糟。”卡罗尔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片破布,用力地擦着双眼。
“印刷机呢?”蕾娅急忙问道。
“不幸中的万幸,印刷机没事。”卡罗尔说道。
“谢天谢地,”蕾娅长舒一口气,“那仓库里的东西呢?”
“之前印刷完的那些书全没了,庆典前的那些订单算是砸了。还有……”卡罗尔望着灰白的天,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蕾娅问道。
“还有刚从克里斯坦那边运来的蓝铜矿,全都用不成了。”卡罗尔苦闷地答道,“他家的车停在仓库门口几天了,本来说庆典结束后再来拴马,现在算是什么都没了。”
蕾娅顿觉胸闷,“救火队知道是怎么起的火吗?”
“刚刚匆忙间问了一嘴,”卡罗尔答道,“他们说可能是庆典上燃放的烟花飘进来了。”
“飘得那么准,”蕾娅低着头,两眼紧盯着地面,“就偏落在咱们印刷坊?”
卡罗尔眉头一紧,转过头疑惑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些事有所关联。”蕾娅思索道,“或许坊主该去克里斯坦家问问,看这批矿石的事该怎么处理。”
“货已售出,人家只会说我们储存不当。”卡罗尔摇着头说道,“克里斯坦家一向唯利是图,他们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那他们会杀人吗?”蕾娅问道。
“什么?”卡罗尔更加惊讶了,“你怎么这样问?”
“随便问问,”蕾娅说道,“我有点害怕他们家的人。不只是因为他们明里暗里地威胁过我,还有很多事。”
“蕾娅……我不想瞒你。”卡罗尔坐近了些,搂住蕾娅的肩头,“那是克里斯坦家,人命在他们眼里微不足道。”
佩洛姆家从瑞德曼斯来,而克里斯坦家是里奇历经几代的大贵族。有很多事佩洛姆家做不到,克里斯坦家做起来却轻而易举。
这样的人一方面如地头蛇般一手遮天,一方面又仇人遍地。
蕾娅此刻暂时无法将一切肯定地与克里斯坦联系在一起。但大树下盘根错节,有些事一旦露了苗头,就会如白纸上一根红线般清晰。
比如救火队在事后告知了佩洛姆老板一件事:起火点并不在仓库,而是在克里斯坦家的马车。不是什么烟花偶然落在车顶上,而是车的内部本身被塞进了大量的干草、沥青和石脑油,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破洞的房顶, 焦黑的柱梁。任谁看了都会献上一声叹息。
虽然是在停工修整期间,但印刷坊的工人们也都没打算休个长假,不是在帮忙修房子, 就是在整理物品。
“克里斯坦家不愿共担损失。”
卡罗尔在佩洛姆的办公室待了一个早上, 就给蕾娅带来这么一个消息。
“那些沥青和石脑油还能是凭空出现的不成?”蕾娅不满地将手中的抹布扔进水桶里。
克里斯坦家这事做得不厚道。起火点在他们家的马车里,佩洛姆印刷坊完全是被殃及的池鱼。
“会是他们的仇家干的吗?”蕾娅想到了她在鬼屋中的猜测。
“我不知道, ”卡罗尔挽起袖子, 准备继续做些修整,“那夫妇俩都太善于伪装,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过态度都很坚决, 似乎是不满意有人挑战他们的权威,无论是我们印刷坊, 还是往他们马车里塞沥青和石脑油的人。”
蕾娅有些耳鸣,似乎前晚的火星还在她耳朵里噼啪作响。
“佩洛姆先生打算怎么办?”蕾娅问道。
“筹钱。违约的赔偿金,印刷坊的修理费, 都是一大笔钱。”卡罗尔轻轻叹了口气,“他准备回瑞德曼斯一趟,想想法子。”
蕾娅微微一怔。
佩洛姆家有钱, 但能用于周转的资金却不多。佩洛姆老板要回瑞德曼斯,说明这批印刷品的赔偿金高得吓人。
而这其中还有她的责任,使用成本高昂的彩色油墨这个想法来源于她。
“如果我们没有用彩色油墨, 损失也不会那么大。”蕾娅蹲在水桶边, 自责地说道。
“塔维斯,你真的很自我。”
从头顶上传来的这句话不是卡罗尔说的。
蕾娅讶异地抬起头,对上了诺亚的视线。
诺亚在庆典上喝得不省人事, 回家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睁开眼下了地, 却接到了印刷坊着火的消息。他负责修理屋顶,整天提着一把锤子,愤怒里总是带着三分酒气。
“你说什么呢,诺亚?”卡罗尔推了诺亚一把,试图劝说他回去做事。
“我说她呢,你着什么急?”诺亚倔强地往前踏了一步。
“你想说什么?”蕾娅站了起来,与诺亚对视着。
“请问你是世界中心吗?”诺亚眉头紧皱,锤子在手里转了一圈,“怎么什么都是你的责任啊?创世神都没你那么忙的。”
而这几句话让蕾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来吵架的。他虽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却是想用这种强硬的态度开解蕾娅。
“明明是想安慰人,说出的话还那么刺耳。”蕾娅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我教训你,你不满意?”诺亚稍稍弯腰,想听清蕾娅的声音。
“我说我知道了!”蕾娅故意喊了一嗓子,“我不是世界中心!”
“啊!”诺亚条件反射地抬手捂耳,冰凉的铁锤贴上温热的脸颊,弄得他嗷嗷直叫,“烦人!塔维斯,我跟你真的不对付!”说完,又骂骂咧咧地继续修房顶去了。
“他没有恶意的。”卡罗尔解释道,生怕蕾娅误解了诺亚的意思。
“我明白。”蕾娅点点头。
她的工友们都是好人,这十分难得。虽然他们有时并不理解蕾娅的想法,甚至会觉得她过于天马行空。但理解不理解是一回事,尊重不尊重又是另一回事。
在这个世界里,仅仅如此,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今日的阳光很好,蕾娅在印刷坊收拾了一上午,就被卡罗尔强制扭送回家休息。
她靠在椅背上,听着窗台彩石风铃清脆的碰撞声,手里握着羽毛笔,却想不出写信给谁。
蕾娅的心情虽然在工友们的安慰下好了很多,但她的性格是如此执拗。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如果佩洛姆老板筹不来钱,那她是否就要一事无成地、灰溜溜地回到马勒斯顿。
没有印刷机,也没有任何存款,就像她刚穿进这个破游戏时一样,然后被逼着结婚生子。
但她不相信那就是这个游戏真正的结局。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乔伊斯给蕾娅送来卡罗尔的一张便签: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我们去趟小教堂。】
里奇城有两个教堂最为出名。里奇教堂历史悠久,富丽堂皇,称为大教堂。城郊的米切林教堂被称为小教堂,普雅素净,传说喝了那里的圣水能让人心想事成,因此信徒也络绎不绝。
蕾娅知道卡罗尔的心意,她不愿看蕾娅整日郁郁寡欢。
但蕾娅并不想去。她根本不会指望去听个什么布道,喝口不知来源的水就能变出钱来。
而且小教堂虽在郊外,但门槛也不低。蕾娅成为正式印刷工没多久,连学费的花销都还没补回来,她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挤出点钱来捐助给教堂。
“蕾娅!”此时丹尼的喊声钻进蕾娅的耳朵里。
她刚要去开门,丹尼已经迫不及待地破门而入。
不是装上流社会已经装得自己都信了吗?怎么还学不会敲门?
蕾娅发现了,她对丹尼的厌恶感在发现他和莉莉丝在一起又不愿承认的时候变得更加深刻了。
“我有事告诉你!”丹尼眉飞色舞,好像中了头奖。
“你请说,我在听。”蕾娅没有请丹尼坐下,她知道不需要她请,丹尼自己就会把自己当主人。
结果不出所料,话还没说完,丹尼已经拖开椅子了。
“主编说要给我加薪,比之前足足多一倍!”丹尼的两个颧骨耸得老高,两条腿抖个不停。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兴奋地在房里来回走动。
没眼光的家伙,蕾娅不屑地想着,梅丽尔写的报道连见报都费劲,丹尼这边都开始谈加薪了。
“恭喜你,”蕾娅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看来他们很看重你。”
蕾娅往丹尼身上瞟了一眼。此时她才发现丹尼不知何时又置办了一套全新的装扮,姜黄色的丝绒外套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富商之子,宝石胸针上甚至用银丝缝着孔雀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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